虽然灯光昏暗,但苏霁华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男人脸上遍布的火烧痕迹,自眉骨处蔓延至下颚,硕大一片,看上去有些可怖。 "对,对不住。"苏霁华呐呐道。 章宏景没说话,戴好面具之后拢袖出了舱门。 苏霁华呆呆蹲在那处,一旁的梓枬替她端了热茶来。"大奶奶,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梓枬离得远,但还是一眼瞧见了章宏景脸上的烧伤痕迹。看来这章公子确是有难言之隐。 苏霁华捧着热茶,眉眼浸在氤氲茶香之中。她想着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吗?可是这章宏景一脸火烧痕迹,说他不是李锦鸿……也不一定…… "梓枬,珠姐儿先前说的是摔伤还是烧伤?" 梓枬捧着脸歪头想了想,然后道:"好像是摔伤?大奶奶,其实这摔伤与烧伤都无碍,反正这脸……都毁了。"最后那三个字,梓枬压在嘴里,生恐被外头的章宏景听到了。 是啊,摔伤与烧伤又有什么差别呢。若是那人,自是那人,若不是那人,自不是那人。 * 当苏霁华回到chun悦园时,夜色已经很深。李府内的宴席也早已撤去。朱婆子面色难看的守在正屋门前的厚毡处,看到被梓枬搀扶而来的苏霁华,yin阳怪气的道:"大奶奶真是命好,一屋子的人不用晚宴去寻您。" "是啊,命太好。"进了这腌臜窝。 苏霁华嘲讽的轻勾唇角,撇下朱婆子进到正屋。 正屋内冷清清的连盏灯都没点,更别说是烧个暖炉,置个炭盆了。 梓枬碎碎念的嘟囔了几句,赶紧出屋去吩咐丫鬟婆子烧热水,端炭盆。 听到消息急匆匆回到chun悦园的罗翰带进一身寒雪,连眼睫处都凝了一层白霜。 "表少爷。"梓枬上前行礼,替罗翰解下身上大氅。 "表妹呢?"罗翰皱眉,抬脚就要往左室去,被梓枬给拦住了路,"表少爷,大奶奶正在沐浴。" 罗翰止住步子,转身坐到一旁的实木圆凳上,面色有些焦灼。"听说是落了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身旁伺候的人都是活瞎子吗?" 难得见罗翰发脾性,梓枬有些被吓住。 罗翰见梓枬久不应声,抬头一看,这小丫鬟竟红了眼眶,泪眼汪汪的似是被自己吓得不轻。 放缓了几分声音,罗翰道:"我不是要责备你,只是这雪天路滑的,怎么也不看着些。" 罗翰是个风流种,对于女子,总是多些柔情。 "表哥,不关梓枬的事,是我自个儿不小心。"沐浴完毕的苏霁华拢着袄裙自左室走出,青丝挽起,露出白皙脖颈,白玉肌肤上浸着粉嫩水汽,眉眼散开,氤氲如桃花粉瓣,盛开在寒雪之中。 罗翰一怔,回神后轻咳道:"无碍就好。" "夜深了,表哥回去歇息吧。"苏霁华抿唇轻笑,眉眼柔和。 罗翰面露犹豫,细细叮嘱苏霁华后,才不放心的离开。 梓枬红着眼上前,苏霁华好笑摇头,"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奴婢担心大奶奶。" "傻丫头。"苏霁华本想去触梓枬的脸,但转念一想到自个儿指尖处的伤,便只能作罢,然后道:"天色不早了,去歇息吧,我有事唤你。" "是。"梓枬恭恭敬敬退了出去,正屋内瞬时安静下来。 苏霁华有些疲累,她转身回到左室,刚刚撩开帷帐立时就被里头的人给惊吓住了。 "唔……"天阙一把捂住苏霁华的嘴,将人压进被褥里。 勾在银钩上的帷帐垂顺滑下,敲打在玉佩上,发出叮当脆响。 "嘘,老子不吃人。" 作者有话要说: 吃你 第17章 夜深雪重,苏霁华僵硬着身子蜷缩在锦被之中,身旁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大刺刺的架着腿,旁边是一盘不知从哪处弄来的合欢饼。 合欢饼还热乎着,小珙璧状的被叠放在白玉盘中,一口咬下,苏皮碎裂,有细碎饼屑落下,撒在锦被之上,泛着油光。 苏霁华万分嫌弃的将那锦被抖了抖,然后拉拢到自己怀中。 天阙似无所觉,依旧吃这合欢饼吃的起劲。苏霁华敛眉,终于忍无可忍。"你别吃了!" "我吃我的,关你何事?"话罢,天阙又塞了一个合欢饼入口。 "这是我的榻。你不请自来就罢了,还将这油腻吃食带到我的榻上来。"苏霁华话说的有些急,被气得额角钝痛。 天阙挑眉,嘴边油乎乎的沾着饼屑。"老子向来最喜欢鸠占鹊巢。" 苏霁华原本与天阙发脾气只是仗着心里头有股子气,现下那人一旦认真起来,她哪里招架得住,赶紧矮身钻回了被褥里。 "你快些回去吧,莫让人瞧见了。"放软了几分声音,苏霁华折腾半夜,早就累的不行,上下眼皮子打架的厉害却不敢闭眼。 "瞧见了不是更好?"天阙抬腿,往那团被褥上一搭,"正巧让贺景瑞娶了你回去。" 天阙的姿态看着随意,但那腿却重的很,虽然像是轻飘飘一搭,却把苏霁华压的够呛。她使劲翻了个身,将天阙穿着皂角靴的脚从被褥上推下去。 天阙的脚上都是泥,这一搭一蹭的,苏霁华的被褥都被糊烂泥给沾了,哪里还能盖。 气呼呼的将那被褥往旁边一团,苏霁华拢着衣衫坐起身子。 "我瞧你与三叔一副势不两立的模样,今日在舱中怎么却还在维护三叔?"舱中的那盆湖水,洗的不是苏霁华的清白,洗的是贺景瑞的清白。 贺景瑞心肠坦dàng,救了落水的李家大奶奶,说出来,名节受损的也是苏霁华。而若是没有那盆水,苏霁华与贺景瑞的关系便说不明白了。 "呵。"天阙低笑一声,明明是同一个人,但说话时却连嗓音都能变。如果说一个是清泉流水,玉珠落盘,那另一个就是深海泥潭,峭壁悬崖,带着薄凉的沙哑。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那贺景瑞翘辫子了,老子也活不成。贺景瑞变成了乞丐,老子也要去讨饭。"躺在苏霁华的架子chuáng上舒展了一下身体,天阙暗眯起一双眼,突兀道:"出来。" "什么?"苏霁华心中一惊,面色煞白。 架子chuáng底,咕噜咕噜的滚出一个小东西,穿着粉白袄裙,头发乱糟糟的扒住围栏往里头张望,一张粉白小脸被围栏上镂空雕刻出来的木板挤压成饼。 天阙皱眉,把那团糟乱东西拎进来,然后嫌弃的一甩,拉过苏霁华身边的被褥使劲擦了擦粘在皮肤上的黏腻口水。 奶娃娃伸着藕白胳膊趴在锦被上,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落到天阙身上,然后朝着苏霁华爬过去。 "阿娘。" 天阙皱眉,"这是你孩子?" 苏霁华抽了抽嘴角,看着那睡得一脸口水印子的奶娃娃,脸上也是难掩的嫌弃。"不是。"她可还是个huáng花大闺女呢,哪里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