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姝与杨七郎离开汴梁去往前线的那天, 秋高气爽。 赵德芳并未前去相送, 只在府中独自饮茶一袭石青色暗纹长袍, 玉冠端正,更是显得他越发的英挺, 柴郡主走近,坐到了赵德芳的面前: “皇兄这般自在,不想念卫校尉么?” 赵德芳方抬首浅笑,又为柴郡主斟上一杯热茶, 这才道:“她早晚要走的,她该属于战场的,即便是我有不舍,我也不想困着她。” 柴郡主仔细的瞧着赵德芳的神色, 眉宇间的那抹淡然,却不曾逃过她的眼睛:“往日提起卫校尉,皇兄多是担忧,或是记挂,如今卫校尉一走,皇兄却是如此坦然,为何?” “皇兄的事让我想明白很多,从前我因为担忧证据不足, 或是圣上不认, 便迟迟下不定决心。”忽的, 赵德芳神色一凛, 抬首看着柴文意: “如今想着人固有一死, 皇兄心性敦厚,从未对那九五之位有过任何念想,却被他逼的自缢而亡,那我又怕什么,早晚是要逼死我的,不如就在逼死我之前,让真相大白天下的好。” “皇兄可是……查到了什么?”柴文意瞧着赵德芳的神色,忽的心脏骤然一紧,就连手心都不自觉的出了汗。 “文意啊,明日起,我所行之事皆与你无关。”赵德芳说的认真,一字一句都让柴郡主的心都拧到了一起: “皇兄……” “当年我父皇的贴身内侍王继恩,在圣上登基后不久,便以殉葬之命被杀。我当初在外巡视,忽然接到父皇密旨要我回京,可我还未赶回京城,父皇便……事后,我偷偷检验过王继恩的尸身,是中毒而亡,而王继恩家中老小无一幸免,就连当夜在福宁殿当值的所有人都无一幸免。”赵德芳放下茶杯,语调从容的讲述着心中的揣测。 “我们不是查到,当夜应该还有一人么?”柴郡主不由疑惑的问道。 “而那个幸免的人,或许是唯一人证,或许就是……小姝。”赵德芳敛了眸子,将心底的猜测说出了口。 柴郡主甚是惊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今日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不打算让小姝作为唯一人证,我不想让她牵扯到最后的事里来,也不想你再插手。”赵德芳再次凝望着柴郡主时,眼中更是多了几分决绝。 “不,皇兄,既然从一开始我就已经跟着皇兄在查,我就不能退出。”柴郡主态度坚决,可赵德芳却毅然决然的一口回绝: “不行,你是柴家唯一的血脉,将来还要与六郎一起成婚生子。” “可你还有卫姝姐姐啊,你留她一个人怎么办。”柴郡主闻言,不由的红了眼眶。 “傻丫头,我不会打无准备之仗,我未必就会死啊。”赵德芳瞧着柴郡主的模样,终是叹了口气,浅笑着宽慰道。 柴郡主颔首道:“好,皇兄查皇兄的,我就当不知道,不再过问。” 赵德芳这才放心的点点头:“对了,小姝的府宅修建的如何了?” 柴郡主一抹脸上的泪痕,认真的回答着:“当初听皇兄的,去买下了卫家的宅子,虽说户部给卫姝姐姐选址建宅有新的宅院,可这卫宅也算是卫姐姐的私人宅院了。” “那就好,待以后翻案成功,这卫宅便能光明正大的交到小姝的手上了。”赵德芳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的轻松。 可在柴郡主的心里,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虽说赵德芳又把握让自己不死,可她却不能保证皇帝届时会如何抉择,故而,便开始偷偷的打算起来。 * 北境一入秋冬,便是寒风萧瑟刺骨,卫姝与杨七郎入营后,便被杨业派遣去了镇州,与刘延亭一道抵御辽军。 营寨内燃起的篝火为这夜晚增添了几分暖意,卫姝在营帐中擦拭着那多日不曾上战场的枪刃,思绪却飘回到汴梁赵德芳的身上。 卫姝觉得,这世上恐怕再无一人能像他那般柔情似水,令她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了。 杨七郎悄没声的走进营帐之中,瞧着神游的卫姝,不由的拿走了她手中的帕子,兀自坐到了卫姝的对面,这才开了口: “这才离京几日啊,便是然如此思念了。” 卫姝连忙回神,瞧着面前坐着的杨七郎,连忙敛了笑意,佯装怒意瞪着他:“拿来。” “姐姐擦什么枪啊,不如多想想王爷?”七郎继续调笑。 卫姝只觉得被人戳中心事一般,却还是若无其事的看着杨七郎:“我让你拿来,这辽军近来蠢蠢欲动,保不齐哪天就上战场了,我就算想王爷了,那又如何。” “嘿嘿,我越发觉得,姐姐自从和王爷挑明关系之后,打仗也越发的卖力了,生怕自己军功建的少了,给王爷丢了面子。”杨七郎笑着说道,却不想此刻的帐外响起了刘延亭的咳嗽声。 杨七郎立马不做声,将帕子还给了卫姝。 镇州守将刘延亭走进卫姝的帐内,瞧着一身白色暗纹锦袍的卫姝,束起的发冠也显得她身姿挺拔了些,与那些五大三粗的军营汉子还是不同的,即便是卫姝身着男子打扮,混到书生中也足以以假乱真,可在刘延亭的眼中,终究是个女人。 他是瞧不上卫姝的,从见她第一面开始便带着些许的鄙夷,他更不信卫姝的那些功劳,他情愿相信她的功劳是敌军看到她是女人之后故意放水,让她取巧而胜的。 “刘将军。”卫姝与杨七郎一道起身朝着刘延亭抱拳行礼。 卫姝自然也是知道刘延亭眼中的鄙夷与不削,只是她也不削去争辩什么。 有些人就是如此,他若是信你,便是全心全意,若是不信,带着成见,任你说破大天去,他也不会有任何改观。 故而卫姝也不会说什么,只消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大干一场,让他亲眼看见,或许他才有几分相信。 “想必你们也知道近几日辽军频频出兵骚扰,虽然你们是杨元帅派来相助于我的,我也只好接受,若是因为在战场上受了伤,便回去元帅那儿哭诉,可怪不得我。”刘延亭的语气里也全是不削。 杨七郎立马道:“我们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才不会因为受伤便哭鼻子。” “也不知元帅是否真的再也派不来人了,竟然派遣一个孩子和女人前来。”刘延亭冷哼了一声,杨七郎刚要开口,便被卫姝拦下了,卫姝抱拳道: “刘将军,若是辽军前来叫阵,末将希望由末将应战。” 刘延亭瞧着卫姝,又瞧了瞧杨七郎:“行,不过本将怕你会输的难看,便让这小孩儿随你一道出战,狗屁的银蛇战将,我看也就是浪得虚名。” 刘延亭冷哼一声,转身便离开了卫姝的营帐。 “姐姐,他也欺人太甚了。”杨七郎瞧着他的背影,气的直跺脚。 卫姝却不怒反笑:“我算是知道为何元帅会派我们前来了。” “为什么啊?”杨七郎不由的疑惑问道。 “你想啊,这刘延亭目中无人,只怕也极少有人能跟他共事的下去,也难怪由他镇守镇州后,辽军频频偷袭,大概是想找个突破口。”卫姝侧首瞧着七郎,推了他一把: “赶紧回去休息,说不定明日,便要上战场了。” 杨七郎想了想,随即便抱拳告辞,在卫姝的瞩目下,快步跑回了自己的营帐。 而对于明天的交战,则是卫姝在镇州时观察许久得出的结论。 辽军一直频频试探,便是想试试这镇州有没有可用的大将,这刘延亭瞧不上他们,自然也不会透露半点风声出去,即便是有,只怕也不会是什么好话,辽军心里有了数,最快明日,最晚后天总会上门叫阵。 翌日天气暗沉,乌云压顶,辽军在城外叫阵时甚是嚣张,哨兵前来相报时,似乎也被辽军来势汹汹的模样,吓的有些不知所措。 辽军气焰格外嚣张,士气高涨,尤其是叫阵的将军,目空一切,傲视着前来应战的宋军。 前锋营的士兵从中间分开,白袍小将卫姝手持银蛇涯角枪悠然自得的走了出来。那一身白袍,还有她手中那柄银枪,不由的让那叫嚣的辽军将军看的有些发憷。 银蛇战将之名在辽军中早就传开了,一人连挑辽军六员大将,功夫与耶律斜不相上下,不过之前在高粱河一战时,被萧玲珑一箭射伤了,回去汴梁养伤去了嘛,怎么会又在军中。 “何人前来应战!报上名来!”那叫阵的将军不由大声喊道。 卫姝手中银枪一扬,勾唇一笑:“败军之将只需要认得银蛇枪就行!” 也不等那辽军的将军回答,卫姝一夹马腹,便跨马上前,与那辽将厮杀开来,不过短短三个回合,那辽军便死在卫姝的银枪之下。 卫姝趁势领兵进攻,在镇州大胜辽军,斩万人首级,虏获三名辽国大将,更收获了万匹的辽军战马。 银蛇战将再出战,在辽军之中再次蔓延开来,令人闻风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