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婶子跟康祝臣两个人从棒子地里钻出来的时候,刘朝忠蹲在地上,一手拽着大青驴的缰绳,一手掐着烟卷抽烟,作深思壮。听见后面有动静,赶忙扭回头,正好看见俩人出来,把烟头扔在地上,脚尖使劲的捻了捻才说:“都看好了?” 我婶子恩了一声,走过去接过缰绳然后说:“叔,还得麻烦您把康先生送回去,我就直接回家张罗孩子的事情。” “看你着丫头,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啥麻烦不麻烦的,你赶紧回去安置事吧,我这就把老哥哥送回去。”说着话,已经推过来自行车,康祝臣在自行车后面坐好,然后一蹬脚蹬子,顺着马路下去了。 看着俩人的身影在马路尽头消失,再也看不到的时候,我娘才找了个高坡的地方,骑上大青驴,奔着家的方向,一勒缰绳。毛驴子脖子一紧,往前跑了出去。 赶到家里的时候,我三叔那么大一个人,正带着我在院子里面玩的正欢实,我瞅见我婶子回来之后,赶忙跑了过去,一把抱住刚刚从大青驴身上下来的她,然后婶子长婶子短的叫个不停。 之所以显得这么亲热,自然是有原因的,小时候,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所以大人们出去的时候,多多少少的都会带点好吃的回来,而那些东西对一个孩子来说,是有着无上的诱惑力的,这次,我还以为我婶子又带了什么好吃的给我,所以才这么亲近她。 我婶子摸着我脑袋看了会,笑呵呵的说:“谗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话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变戏法般的,从兜里掏出一块糖块来,把外面的糖纸撕掉,塞到了我的嘴里, 看着屁颠屁颠的跑开之后,我婶子冲着 我三叔一使眼色,然后俩人进了屋子,因为我婶子去烧锅地找香头的原因,所以家里的人都没有下地,全部都在家等着呢,现在见我婶子回来,都赶忙凑过来,把她围在当中,想问问结果如何,等我婶子把事情前后跟大家说了一遍之后,我奶奶说话了:“吃百家饭的人,那就是要饭花子了,就他们天天走这个村,过那个街的,就他们吃百家饭。可问题是,现在这社会不是解放前了,去那找要饭花子啊?” 我奶奶话音刚落,突然外屋的一个声音喊道:“老嫂子,你这么想可就错啦。”说完这句话,人已经进屋了,大家一看,原来正是送康祝臣回来的刘朝忠。 刘朝忠掀起门帘子进屋的时候,明显的被满屋子的人吓的楞了一下,但随即调整过来,继续说:“按照早已三教九流十三省传下来的规矩,这唱戏的、耍手艺的这些跑江湖人,都属于吃百家饭的。” 要不说呢,什么事还得有明白人,我奶奶听说吃百家饭的人,首先就想到了要饭花子,现在经刘朝忠一提醒,才恍然大悟,仔细想想,可不就是那样嘛,这唱戏的,耍手艺的,走到那吃到哪,当然应该算是吃百家饭的。 这样一来,范围就扩大很多,相对来说也就好找许多。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合适的人选吧,可任我们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就是,本来认为不是为难的事儿上,却又费了许多的周折,甚至还差点搭上一条人命。 怎么回事呢,原来那天,一家人商量好以后,大家就开始各自找到自己的仨亲俩好,让帮忙打听着,有没有唱戏的,耍手艺的人,而且特别强调不要水命的,恐怕打听不仔细,万一再认个水命的 干佬,那样的话,还不如不认呢。 消息散发出去之后,家里人就寻思着,这下在家里踏实的等消息吧,回头有了合适的人选,肯定会有人来牵头引线。果不其然,在消息散发出去第二天,就有人登门了,只是那个人提的条件有些苛刻,要我家里出三十斤白面,三十斤粮票以及三十块钱,还说什么,三三见九,久久长长的,而且还要求把孩子带到他们家去认亲。 我三叔一听给对方当干儿子,他竟然还要这么多东西,当时就有些火大,好悬没揍那个中间人,多亏我奶奶在身后及时的拽了他一把,这才没有当场跟那个中间人翻脸。 随后,我奶奶把我三叔拽到一边,偷偷跟他讲,咱们现在是有求人家,既然对方啥条件都合适,那咱们就费点劲张罗张罗,然后再挑选个日子,带着孩子过去就是,这次他要的东西固然不少,但只要咱孩子以后健健康康的,就比啥都强,而且,等咱们孩子长大以后,还会把这些钱赚回来。 我三叔虽然脾气不好,但唯独怕我奶奶,只要我奶奶一生气,立刻跟猫似的,这次也是一样,我奶奶说完,乖乖的站在在我奶奶身后,一声不吭,只是心里头不定骂那个中间人的八辈祖宗呢。 随即,我奶奶又跟那个中间人说了一些细节问题,在装好我奶奶当作谢意给他的一盒烟卷之后,高高兴兴的走了。可是没过几天,就听说那小子在一天晚上挨了闷棍,当场给打的不轻,在炕上足足躺了半年多,才能下地慢慢溜达。 我奶奶一听说这个事情,用脚后跟儿想都知道是我三叔干的,但问到我三叔的时候,他却死不认帐,任凭我奶奶怎么套他话,就是仨字 ,不知道,气的我奶奶光想揍他,但想想那个中间人也没办啥人事,这才放了我三叔一马。 原来,在我家里人张罗那些东西的时候,我那个久不登门的三爷爷竟然来到了我家,连我奶奶特意给他沏的热茶都没有喝上一口,就横鼻子横眼的说:“那个认干佬的要东西的人,不能答应他。”然后也没说其中原因,扭头就走了。当时弄的我奶奶莫名其妙的,心想,他怎么知道我孙子要认干佬的事儿,又说不能认那个人,还不说其中的原因,到底咋回事? 不把这个问题弄清楚,估计我奶奶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会踏实,于是转回头第二天,这老太太竟然在没跟家里任何人打招呼的情况下,自己一个人直接跑到了那个人的村子,这一打听才知道,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吃百家饭的,而是一个不务正业的街流子,以四处骗吃骗喝为生,这下可把老太太气炸肺了,脚儿没站,直接找到了那个中间人家里,可是那个家伙竟然大言不惭的说,他也不知道那个人的品性,只是以前听说他是个石匠,而且见我家这么着急,才出头牵线的,自己也被他欺骗了。 结果,老实巴交的老太太,让这个中间人一忽悠,还真就相信了他的鬼话,从他家出来的时候,还一个劲的谢谢人家呢,说让他多留意些,以后有合适的再说。 村里面的人有好事的,见我奶奶这样,不甘心一个老太太这样被蒙在鼓里,于是就偷偷的告诉我奶奶说,中间人跟那个人是姑舅兄弟,俩人这是合伙骗你呢,我奶奶这才知道咋回事,但想想刚才在人家已经那样了,也就没好意思再回去,但心里总觉得有些窝心。 我奶奶之所以会问我 三叔,是想着这个事要真是我三叔做的,那就得好好说说他,人家不仁,咱可不能跟着不义,那样的话跟小人有啥区别。我三叔那么大一个人了,自然知道我奶奶的想法,干脆就来个死不认帐,弄得我奶奶明知道事儿是他干的,也干拿他没了办法,只得作罢。 有了这个事的教训以后,家里但凡来牵头引线的人,我奶奶都要仔仔细细的打听清楚,问个明明白白,这样来来往往的六七个之后,不但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反而得罪了一些人,村子里面更是传言,说我家人事儿多,人家好心好意帮你,你还这么挑剔,再说那干巴猴子一样的孩子,养活大了估计也是废料一块,能干啥用? 气的我三叔拎着一把杀猪的尖刀,站在村子当中,霍霍的骂了好几个中午。他自己是觉得出了心中的那口恶气,但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从那以后,干脆再没人敢登门了。就这样,这个事儿一直拖到我七岁那年。 别看我年龄到了七岁,但一直被病拖着,个头看上去,倒跟四五岁的孩子没啥区别,而且随着越来越接近八岁那道杠杠,我家里的人已然着急的不行,几乎托遍了所有认识的人,但依然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年的夏天,天依然那么热,而且还有点干旱,但好在棒子上浆的时候,下了几场透雨,所以总体来说,庄稼还是不错的,在把地里的粮食都收回仓里之后,生产队决定请影班子唱几场影戏,意思是感谢感谢老天爷照顾,但理由自然不能这么说,只说是想丰富一下社员的业余生活。 也正是因为这场影戏,我才得以认识了我干佬,而后,那场差点搭上一条人命的事也就发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