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祝臣再怎么精明,也毕竟岁数大了,不会想到有人在算计他一个糟老头子,一直到店里上炕休息的时候,还琢磨着自己出门碰到好心人了呢。 人一上了年纪,不服老是不行的,躺炕上睡了一觉之后,康祝臣觉得还没歇息过来,走了一上午的腿依旧酸的不行,正准备再睡会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我婶子这一路上追着刘朝忠,就根本没停下来落,自然也没顾上问他找的香头是谁,等到了地方推开门一看,这不正是自己要找的康祝臣么! 康祝臣躺在炕上,听见门响,扭头一看来人是我婶子,心下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赶忙从炕上呼的一下做起来,指了指外面,然后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你还非得跑这么远来接我。” 一边说,还一边朝我婶子使眼色,我婶子心下立刻就明白了。笑呵呵得走到康祝臣跟前,掺着他一条胳膊说到:“这不是我娘不放心嘛,特意打发我来接你的,走!咱们一起回吧。”说完掺着康祝臣朝着外面走去。 我婶子这番表现,弄的刘朝忠都不知道咋回事了,看着俩人出了屋子,挠了挠脑袋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愣神的工夫,俩人已经出屋了,于是赶忙追上去,跑到掌柜那里把店钱交了。随即,三个人一起走出店,一边走着,我婶子还一边跟康祝臣拉着家常,不明就里的人,还真以为这俩人是父女呢。 出来店之后,三个人顺着马路往前走,一直走出县城,来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康祝臣才站住身子,把胳膊从我婶子手里抽出来,说道:“你甭说,我都知道你是为你家孩子的事来的,但是这个事呢,必须的上香请仙家才能 解决,问题就是现在这个时候,咱们也没地方上香啊,我家里头肯定不行,生产队不定有多少只眼睛盯着呢。” 康祝臣说的是实情,可实情归实情,却让我婶子犯起难来,她也知道请仙家非同儿戏,是一件相当严肃的事情,必须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而且还不能被人打扰。现在康祝臣说家里不能去,那只能另找地方,问题是一时之间,去那找合适的地方啊。 刘朝忠一直跟在我婶子跟康祝臣后面,看出我婶子犯难哎来了,于是把车子支起来,走到俩人跟前,跟康祝臣说:“老哥,依我看,实在没有地方的话,你俩就去道边的棒子地里面吧,往里面多走一段距离,现在这个时候,地里没啥活,人肯定不会去,再说还凉快些,也算清静,就是让您老跟着受点罪。” 刘朝忠这话虽然是在跟康祝臣说的,其实是在征求我婶子的意见,因为那年头孤男寡女的钻棒子地,是很有说法的,理解的,知道两个人是想找个背人的地方,谈点私事,不理解人的就会乱嚼舌根,说俩人钻棒子地,指定是搞破鞋呢。 那年头跟现在可不一样,搞破鞋被人发现以后,是会被所有人瞧不起的。刘朝忠之所以直接问康祝臣,而不是我婶子商量,也是有原因的,毕竟论起岁数,辈分来,我婶子要喊他一声叔叔,哪有作长辈的跟小辈商量这个话题的。 我婶子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为了自己的孩子,就跟康祝臣钻一回棒子地吧,反正这刘朝忠也不是外人,更不会四处乱嚼舌根,打定主意之后,我婶子在康祝臣的前面领着,瞅准一个四周都没人的机会,先后钻进了路边的棒子地里面。 在我们那里, 有这样一个风俗,就是凡去找香头看事的人,都要自己带着香以及黄裱纸,我娘在家里,打算好去烧锅地找康祝臣的时候,就已经把所用的都准备好了,装在一个军绿色的书包里面。回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进家门,又被刘朝忠领着来到县里,所以准备好的香跟黄裱纸就一直在书包里面装着,现在正好能派上了用场了。 俩人往棒子地里面走了大概二三十米远,康祝臣看看四周,觉得这个地方差不多的时候,就站了下来,然后从我婶子手里接过香跟黄裱纸,蹲在地上用手撮起一个小土墩之后,跪下来开始上香,焚烧黄裱纸。我婶子不懂这里面的规矩,生怕自己上前会影响到他,于是,就站在一边看着。 正这么看着的时候,跪在地上的康祝臣忽然蹭的一下,来了一个后空翻,紧接着,在我婶子还愣神的工夫,这个老头竟然伸手踢腿的耍练起来。我婶子万万没有想到,岁数这么大的老头,竟然还能跟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样,有这么灵活的身子,不由的看的有些入迷,同时心里头还琢磨着,等我再长大点,是不是把我送到康祝臣那里,跟着他学点功夫呢。 康祝臣是在耍了一气,踩坏了四周一大片还没长熟的棒子苗之后,才停下来的,停下来,先是哈哈大笑一阵子,才走回到我婶子跟前,开口说起话来,但声音却不是康祝臣那尖尖的公鸭嗓子,而是略带一些南方的口音。我婶子就是个农村妇女,只能听出来南蛮子的嗓音,但具体是什么地方的口音,她就不知道了。但正是这南蛮子的口音,让我婶子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 康祝臣显然没注意到我婶子脸上一闪而过的不痛快,大大的嗓门说 到:“你别害怕啊,我就这个习惯,到哪都爱耍练几下,你说说吧,这次找我来,有什么事么?” 我婶子这才知道,敢情是仙家已经落府(也就是仙家附体在香头身上的意思)了,于是赶紧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之后,把我的事情前前后后的说了一遍。说到最后的时候,我婶子竟然哭了起来,哽咽的恳求康祝臣说道:“仙家,你就发发慈悲,救救我那个可怜的孩子吧,这前两个都没有站住,这个好不容易拉扯这么大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啥的,我也不活了。 我婶子这么哭说的时候,康祝臣边听边沉思起来,想了一会可能没啥头绪,于是,手一伸,从上衣兜里面掏出一盒烟卷来,拿出一颗点着,抽了起来,我婶子偷偷一看,好家伙,那烟卷竟然还是带过滤嘴的,烟盒也是蓝蓝的那种,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康祝臣啥时候学的抽这么高级的烟了?以前没听说过他抽烟啊,莫非是仙家在抽烟么? 康祝臣一直把那支烟抽到半截的时候,才从嘴边拿开,吐了一口大大的烟之后,说道:“我呢,是华山上的狐仙,修行了大概一千多年吧,才有今天这么点道行儿,按理来说的,你家孩子这也不算啥事,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办,保证你孩子以后健健康康的,但是呢,你必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能告诉你怎么办。” 一直在压在心头得一块大石头,终于要挪开了,想到这我婶子大喜过望,这时候,别说一个条件,一百个也没问题,甚至自己这条命给他都行,只要能把自己儿子治好。于是赶忙磕头作揖的保证,说一定答应这个条件。 那个落府在康祝臣身上的狐仙看我婶子 这般痛快,哈哈大笑之后,说道:“与其说让你,不如说求你好听些,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吧,就是啥呢,等你儿子大了以后,一定不能杀狐狸,遇到狐狸的时候,务必请他高抬贵手,放过一马。” 我婶子听完这话,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心想,我那病殃殃的儿子,啥时候有那么大的能耐了,这千年的狐仙还得求他,满脸疑惑的看向康祝臣,但他显然已经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话锋一转说道:“其实,你儿子的事也没多难的,不管从哪里投胎,既然来到世上,就有他的因果,至于他一直病殃殃的,倒是跟你们两口子有些关系,你是大海水命,你家男人是山间水命,而你儿子呢,却是炉中火命,你俩人正好克着他,所以他才不兴旺,你只要在他八岁之前,找到一个吃百家饭的人,然后把你儿子认给他,就万事大吉了。” 要是依着我婶子的意思,既然这么难得请仙家来一回,索性就多问一些事情,大人的,孩子的,顺便问个明白,可是那个狐仙显然是点到为止,其他的一句都不愿意多说。我婶子一看这样,也没有了办法,只好又磕了一个头,表示了自己的谢意之后,仙家退府(仙家从香头身上走的意思)了。 仙家退府半天之后,这康祝臣才清醒过来,扭头看了一眼四周围被压倒的棒子,赶忙说了一句:“坏了,肯定是狐仙暴回来的,看给整的,不行!咱俩得赶紧走,这要让人看见祸害这么一大片棒子,还不得追到家里把咱们打死。” 我婶子听康祝臣这么一说,也有点害怕,那年头粮食可就是命啊,糟蹋这么大一片,人家知道了,能不找你么,于是赶忙得从棒子地里钻了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