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枫愣着张脸,只得将高高扬起的手放到她头上摸了摸,"别哭了。" 那姑娘一把拨开她的手,哭得更凶了,"你gān嘛碰我,要是嫁不出怎么办!" 流枫安慰道:"这么漂亮的小妹子,怎么会嫁不出去呢?要是没人娶你,我娶!" 姑娘可停了,擦擦泪水看了他几眼,再一次哭开,"我才不要嫁你,我要等长夜哥哥回来,我要嫁给他!" 长夜……那个名字在流枫耳边响起,她大脑一片空白,脱口而出,"小虞儿?!" 姑娘边哭边没好气道:"gān嘛?" 流枫半晌怔然,看着那个傻姑娘,又使劲揉了揉她的头,"别哭了,其实我是女的。" 王虞儿迷离着泪眼,万分惊疑地看了她半晌,抽泣道:"真的?" "真的,扮成男儿专门逗你这种傻姑娘玩儿呢!" 虞儿歪头看着她,不说话。流枫被顶的不自然,生怕被认出来,转身要走,远处传来一声呵斥:"混账东西,放开我妹妹!" 她一抬眼,就见一把利剑朝她劈来,赶紧往后退去,后脚却踩空,直直坠入河中,冰冷的水没入她的鼻腔,她费力挣扎着,身体却一点点沉下去。 …… 庆元十一年冬,祁长风身边多了一个陪读,是王丞相家的小虞儿。五六岁的年纪,是整个国子监里最小的孩子。 小虞儿本来就贪玩,每到监内考核,她用写不出东西来,就在纸上画小鱼,画的还一点也不像。 太傅罚她抄书,她写着写着就睡着了,不小心将墨盘打翻,将自己染成了一只小猫。 所有的孩童都找她笨,不愿意和她玩,就长夜爱往她身边凑。长夜想,既然阿姐不让他和长景哥哥一起玩,洛栖歌也不搭理他,那他就找小虞儿一起玩,终于缝着一个比他笨的小孩了。 长夜若对一个人好,就将所有的东西都给她,自己最爱的糕点,最好小玩物,全部往虞儿面前对。包括长风,他道:"阿姐你对我好,也要对虞儿好。" 长风使劲敲着他的小脑袋,道:"你真笨,我让你不要和长景玩,你倒好,居然和他表妹玩起来,还要我对她好。" 长夜才不管那么多,傻呵呵拉着小虞儿到后宫玩。在路上碰到了一群妃嫔,她们打趣着:"看太子殿下这么喜欢虞儿姑娘,到时候让王相把虞儿许给你可好?" 长夜不懂,"许是什么意思?" 虞儿认真道:"就是一辈子在一起。" "那你以后便许给我吧!" 虞儿笑着点点头,伸出小手,拉钩,一辈子都不变。 后来,她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了及笄之年,可以嫁人了,却还没等来那个放在心头与枕角的人。母亲说,她是嫁给长景哥哥的,若有一天,长景继承大统,她就是天下最华贵的女人了! 她才不想。她可是要等长夜的。好多人都说长夜死了,可哥哥为了安慰她,说他还活着。她信,可以信一辈子。 第14章 偷闲 流枫是被扎醒的。银发苍苍的大夫颤巍着手,正要扎下不知道是第几根银针时,她一把从chuáng上坐起来,生猛地吓众人一跳。 "醒了,快去告诉少爷和小姐!" 她迷迷糊糊望了眼屋内,丫鬟妈妈立在一旁,陈设雕木画屏,大户人家啊! 这是哪?她磕了磕进水的脑袋脑袋,却发现自己头发披散着,身上的衣衫被换了gān净,万分惶恐地看了屋内的人,眼角直跳。 屋外走进了王虞儿,她挥手屏退了下人,趴在chuáng边,小心问道:"姐姐,你可算醒了,感觉怎么样啊?" 这声姐姐可把她吓得不轻,以前的小虞儿可是最喜欢跟在身后叫她姐姐了。转念一想,自己好歹是个女的,这么叫也没毛病,放下自己那点神经兮兮,道:"别,受不起!" 虞儿以为流枫还在生气,更加歉疚了,:"我四哥为人太过鲁莽,害得你落水,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王四,王秉言?流枫一惊,此人聪敏,不得不防! 她道:"无事无事。" 她正要起chuáng,王虞儿一把按住她,"你怎么知道我ru名叫小虞儿?" 流枫汗涔涔,随口糊弄着她,"算的!" 虞儿松开她,脸上挂着失落,嘀咕道:"还以为是……" 低不可闻,流枫心头一动,接道:"还以为是什么?莫不是我与你那小情郎有什么gān系吧!话说你那小情郎到底在哪啊?" 王虞儿脸颊微红,却横眉竖眼道:"你不是会算吗?你倒是给我算算他在哪啊!" "是不是算得好,还有赏啊?" 她顺口一说,小虞儿却认真点点头。她就装模作样掐掐手指,正色道:"你的小情郎不是一直在你心里吗?" 虞儿脸更红了,啐道:"乱说!" "那你说我算得对不对?" 小妹子羞赧地点点头。 流枫狡黠一笑:"准备赏我什么?" 虞儿红了老半天脸,挺起胸脯道,"你想要什么?" "我现在无处可去,你就给我在贵府找份洒扫的差事吧!" 这事儿好办,偌大个丞相府,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不少,无非就是添双筷子多张嘴的事,老妈子将扫帚往流枫怀里一丢,府里就添了个洒扫的丫头。 洒扫的地方不大,丞相府的西苑。那里住着王虞儿和王秉言。王秉言身为相府嫡子,在刑部供事,每日早出晚归,倒是不常见。 自打虞儿在江烟楼出了事,丞相夫人就给她禁了足,让她每日待在阁子里绣花。小虞儿是个笨姑娘,心灵手巧的事自是做不来,将鸳鸯绣成鸭子是常有的事。 流枫见了,笑道:"整个平清的千金小姐,女红做成你这样的,估计也挑不出几个。以后见了你的小情郎,手帕可千万别往外掏。" 小虞儿急急将绣的一塌糊涂的手帕藏起,脆声道:"你也是女子,女红做的可有我好?" 流枫摇头,"我又没有小情郎,也不着急嫁人,想那么多gān嘛!" 虞儿一听,恼羞成怒,"你现在可是我家下人,这样以下犯上,小心我扣你工钱。" 得得得,这个流枫还真怕,冲着那小妹子比了个花脸,就赶紧走了。 她想,长夜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遇到这么个死心塌地的人。她还想,若是虞儿知道长夜没了,不会回来了,该是如何。 想了那么多,不过是庸人自扰。午后阳光太烈,她坐在树上,听着鸣蝉,看着相府一处又一处院落,就想到小时候宫墙上的无数次远眺。 某一次,她拉着洛栖歌一起看日落,便问道:"平清之外有多大?" 洛栖歌道:"很大,一辈子也走不完。" 她那时就想,一辈子走不完,就走一辈子,可以看到不同的山,不同的水,没有时时防着的人,多好。后来,她出了那道宫墙,真的见识了不同的山,不同的水,绝代风华的人,就再也不想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