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陈子悠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上班,一出电梯就遇到了在她家楼下等她的封霖。他估计是一晚上没睡,精神不太好,穿的也还是昨晚分别时的衣服,皱巴巴的。封霖从车上下来,对比以往,他此刻的形象可谓狼狈非常,走得近了,陈子悠还看到他的嘴唇破了点皮。她敛眉低目,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子悠,我们谈一谈。”表情和语气一致的认真,终于不再是以往冷漠疏离的模样,反倒是她云淡风轻地接:“先去吃个早餐吧。”对于接下来要说的事,他们俩都心知肚明,封霖一点头:“远吗?”“不远,就在小区门口的包子铺,不用开车。”封霖把车停在她家楼下,两个人步行出了小区,大夏天的清晨,温度不高不低,惬意得让人想一直走下去。“我们还是第一次像这样,走这么长的路。”其实也不长,从她楼下步行到这边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五分钟。“抱歉。”封霖的确一晚没睡,他昨晚从家里离开后直接驱车到陈子悠楼下,在车里坐了一晚上。他的强迫症又犯了,不把事情解决就睡不着。两个人走进店里,她点了一碗豆浆一笼包子,封霖没胃口,她劝了句:“多少吃一点吧,我请客,就当抵了你生日的那顿。”封霖满怀愧疚,可他今天必须要说出来,事情拖到后面更加难以启齿,对谁都不好。他要了一份和她一样的早餐,点餐后两人找桌子坐下,豆浆包子很快端上来,她取了两副一次性筷子,拆了包装纸给他:“尝一尝吧,味道还可以。”他接过来她的筷子,道了句谢谢,夹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我以前还以为,你对谁都是这样客气疏离。”她摇头一笑,神色中有无可奈何的自嘲。两个人不再说话,安静地吃完一份早餐,她扫着桌上的二维码结账,一边告诉他:“我只有一个要求。”他注视着她,示意她说下去。陈子悠没忍住露齿笑出来,打趣他:“你别这样看我,小心我后悔了不放人。”他闻言赶紧看向别处。哀伤从陈子悠脸上闪过,只一瞬又恢复如常,她笑语嫣然:“封霖,你要记住,是我甩了你。”他重新看向她,不知她是何用意。她耸了耸肩,得意地笑:“甩了封家的二少爷,说出去多有面子,怎么,你不答应?”“不是,这样的话双方长辈那边……”他们这虽然也算自由恋爱,可这份感情的最初就背负了两家人的期望,他提出分手,已经设想好了要面对父母的责备,可如果按照陈子悠的要求来,到时候两家长辈免不得会把责任怪在她身上。对她不公平。“不用管他们,你就说同不同意吧。”他沉默半晌,从椅子上起身,表情郑重:“谢谢,还有,对不起。”她满不在乎地摆手,半开玩笑的语气:“瞧你欲言又止的,有什么开不了口啊,昨晚要不是看在你喝多了的份上,我当时就把你甩了,哪有大半夜把女朋友往外赶的男人。”“不过好在,现在变成了前男友,也不用我操这份心了。”两个人又走回她公寓的楼下,她的车旁边停着他的。陈子悠抬起头,望了望蔚蓝色的天空,声音很淡:“封霖,你去祸害别人吧。”“对不起。”她甩了甩车钥匙,潇洒地说:“走了,有认识的优秀单身汉记得先给我介绍。”他耿直地点头,保证道:“好。”陈子悠本来还有点难过,闻言又差点气吐血。这么一个直男,果然还是要交给别人去改造比较好。都大方地要给她介绍对象,可见是真不爱她的,这种男人何必执着。封霖再坐进车里时,心口的一块大石落下,抬起头都觉得天蓝了不少,他现在只想立刻回家,快点见到她。经过昨晚的事,更加让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虽然被拒绝了,但来日方长,对付孟皎皎这样的女生,就要慢慢来。封霖计划先去公司上班,中午再回家吃中饭,无论如何,昨晚他确实过分了,他会道歉,有陈桐在,她应该不会给他脸色看。心里的大事了却,他苦撑了一晚上不睡的精神渐渐支持不住,揉了揉泛着血丝的双眼,决定小憩片刻再出发去公司。眼一合上,又控制不住地开始想。这个点,她在做什么呢?封霖猜,她应该是在给那棵石榴树浇水,虽然那棵树已经茁壮到不需要浇水,又或者在织毛衣,孟皎皎挺喜欢织毛线的。她拿起针线往那一坐,时光也倒回,又变成十七八岁那个倔强的小女生。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织毛衣。封霖其实有点不爽,她织毛衣时的认真,一针一线穿来穿去,好像在编织自己的思念,她思念的人,如果是他就好了。说白了,他还是嫉妒陈今。不过,封霖相信,一切都还来得及,陈桐跟孟皎皎没有血缘关系,这给了他一点微弱的希望。肯定是他想的那样。他怀揣着美好联想到将来,越想越有动力,手机就响了。是池盛,估摸着是约他傍晚去打球,封霖不太想去,他今晚傍晚下班后要直回家,不过他现在心情不错,可以接他的电话跟他唠嗑几句。他滑向接听:“喂”了一声,因为熬夜,声音有些干哑。那头的池盛犹豫不决地问他:“你现在方便听电话吗?还是咱们见一面当面说……”他的语气,不像是以往约他打球时的爽快,封霖迟疑了一瞬,问:“有什么事吗?”池盛咽了咽口水,说:“是关于孟姐,和她老公的事……我觉得你该听听。”封霖阖上眼,稳了下心神,再睁开时目光坚定,说:“我过来找你。”“好,那就茶楼见。”挂了电话,他驱车赶往两人常见面的茶楼,榕城不大,表现之一就是行车道少,巧遇上班高峰期,往常一脚油门就到的地方能给你堵上个把小时。封霖四十多分钟后到的茶楼,停车下车,他迈出的步伐还算稳健。没有怯场。真奇怪,明明池盛还没说什么,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跟在生意场上积极进取的他大相径庭。封霖不由得自嘲一笑。印象中的几次心慌意乱,好像都是因为孟皎皎。进了茶楼,池盛早已等在那里,穿着警服,见他进来,隔着几张桌子和他招手,封霖走上前,在他对面坐下。已经过了早餐的点,往常来吃茶的老人们都回去了,偌大个一楼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没了往常的插科打诨嬉皮笑脸,池盛一脸严肃地望着他,一个出生入死过的大男人,神色里竟然有一丝不忍。封霖还维持着面上的淡定,手握住刚送上来的茶杯,热烫的触觉分散了他的些许注意力:“说吧,我听着。”“是这样的,前段时间那个跳楼的女人的事情闹得挺大,我就去查了查她的履历过往……”苏烟是当年三枝福利院受侵害的儿童之一,陈今也是,那些披着人皮的魔鬼,连男孩也不放过。“孟皎皎呢?”“她去得晚,是那群小孩中唯一没受到侵犯的。”他绷紧的身体稍稍松弛了一点点,池盛拿出一张老旧的照片推到他面前,照片里是十多个小孩的合影,清一色的可爱,在福利院这样的地方,健全的婴孩少有,长得好看的更稀罕,这家福利院却有十多个,按道理说,这样的小孩早被人领养了去。“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提前假释的院长吧?”“嗯。”“他出狱后,就被陈今,也就是孟皎皎的丈夫杀了。”“嗯。”“封霖,那是报复。”池盛抓了把头发,愤恨地说:“那个人渣,他还记着,隔了十年,他出狱就去找了孟皎皎。”砰的一声。他手里的茶杯掉在地板上,地动天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