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晴的手机找不回来，用的是公共电话，后面还有排队的人。
沈雨晴挂断电话，她捏了捏手指转身往刘启的住处走去。
晚上刘启的腿因为再次感染临时被送往n市医院，坐在开往n市的汽车上，沈雨晴握了握刘启的手。
一切都会过去，也许他们会分开，可沈雨晴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死。
凌晨四点刘启被送入急救室，沈雨晴和周助理坐在外面的走廊上，许久后沈雨晴站起来：“有烟吗？”
周助理站起来：“去外面。”
凌晨时分，沈雨晴和周助理站在外面的树下抽烟，沈雨晴抽完一根烟按灭扔进垃圾桶里，走回来：“刘启还有别的家人吗？”
“他和他爸关系很差，几乎不联系。”周助理踌躇片刻，说道，“算是没家人。”
沈雨晴双手插兜，她看着远处昏暗的天空，再有几个小时天边会亮起来。白昼交替，又是另一副光景。
“刘总联系的你？”
“我在新闻上看到报道，就过来了。”
沈雨晴转头看着周助理，沉默一会儿：“他的腿没了。”
“还有一半呢，也不是那么糟糕。”周助理按灭了烟头，“我和刘总认识挺多年了，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事他能抗的过去，你不用太担心。”
他能抗的过去，他能面不改色地砸断自己的腿，他还有什么抗不过去的呢？
“我明天得回去。”
“你女儿有人照顾吗？”
“嗯。”沈雨晴点头，又沉默，片刻后沈雨晴说道，“有什么事给我电话，我回去就补办号码。”
“好。”
沈雨晴往外面走。
“哎，沈小姐。”
沈雨晴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想刘总大概希望醒来能看到你，其实你晚一会走也行，我帮你订机票。”
沈雨晴抿了抿嘴唇，回头看着周助理。
“也行吧。”
沈雨晴在走廊坐到五点半，刘启从手术室出来，转入加护病房。
他的腿伤又重新处理，沈雨晴是早上八点半才进去看到他。
刘启脸上有伤疤，下巴胡茬生长的十分旺盛，泛着青色。
沈雨晴看了他一会儿，开口：“我先回去了，醒来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
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说完这句沈雨晴都笑了。她和刘启算不上什么特殊的关系，有必要给她打电话吗？
“腿没命重要，以后好好活着。”
刘启自始至终都没有动静，沈雨晴想碰一下他的脸，伸出手半晌又缩了回来。
“刘启，祝你好运。”
沈雨晴转身就走，她出门碰到周助理，说道：“我得走了。”
“刘总怎么样？”
“还没有醒。”沈雨晴抿了抿嘴唇，看到刘启的脸那瞬间，她不知道刘启还能不能活下来。他太憔悴了，她没见过刘启这样，即使以前刘启把自己折腾的半死也依旧是生龙活虎。
她不敢相信，刘启能苍白成这样。
“我先走了。”沈雨晴不想多说，抬步就走。
周助理犹豫了一会儿追上来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沈雨晴：“机票，还有一些零钱，路上用。”
沈雨晴的行李全丢了，衣服还是救助站临时提供。
“谢谢。”
“刘总的意思。”周助理补充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从他们一块从山上下来，他就知道沈雨晴肯定会先走。
沈雨晴心里不是滋味，笑笑转身走了。
回到a市是下午三点，沈雨晴直奔商场买了一个手机补办号码，给母亲打电话。
“妈，我回来了。”
“在哪里？我在你家。”
“我马上回去。”
沈雨晴到家是下午四点，刚下出租车贝贝直冲而来，沈雨晴张开手抱住了贝贝，弯腰亲了亲贝贝的脸颊：“宝贝。”
“妈妈。”贝贝撒娇般抱住沈雨晴的脖子，“我好想你。”
“我也是。”
沈雨晴拉着贝贝的手走向母亲，母亲最近几年白头发长了很多，染发赶不上头发白的速度。沈雨晴抱住了母亲，她把脸埋在母亲的脖子上。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沈母拍着她的肩膀：“多大了还撒娇。”说着声音就哽咽了，“你回来就好，人没事就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贝贝我们怎么办啊……”
沈雨晴很愧疚，她抱着母亲：“对不起。”
父亲也过来了，下午沈雨晴带父母出去吃饭，晚上开了宾馆安排父母住进去，闲下来才打电话给李阳说明情况。
“我在新闻上看到你了，广州的客户我已经安排别人去了。周一能回来工作就好，照顾好身体。”
“谢谢。”
镜头什么时候扫到沈雨晴身上，她是一概不知。
“刘总怎么样？”
那也看到了刘启？沈雨晴心思翻转：“他还在n市，伤势比较严重。”
李阳沉默一会儿，说道：“腿怎么样？”
所有人都看到了灾区新闻，为命砸断了腿的刘先生。
“比想象中的严重。”
李阳叹一口气：“天灾人祸，无法预料。”
他们又聊了两句才挂断电话，沈雨晴现在用的钱是刘启给的那个信封里装的钱，她的所有证件都需要重新补办。全部丢在了废墟里，按了按眉心。
前几天发生的一切像是噩梦，回到安宁的世界，她一时间都无法适应。
贝贝小跑过来依靠在沈雨晴的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妈妈。”
“嗯？”沈雨晴揉了揉贝贝的头发，“什么事？”
“那个……”贝贝斟酌了一下，说道，“刘叔叔是不是死了？”
沈雨晴一愣：“啊？谁说的？”
“外婆。”贝贝干净的目光闪烁着，“外婆说他锯断了腿，流血很多。”
沈雨晴被这传闻弄的一愣:“没事，流血也不一定会死人，过一段时间他就回来了。”
贝贝紧皱的眉毛又松了下去:“这样啊。”
沈雨晴看她小大人的模样，笑着拍了下贝贝的肩膀:“没事了。”
贝贝什么都没说，她对刘启的感情有限，而且刘启还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贝贝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拿出故事书给沈雨晴:“妈妈，给我读故事吧。”
第二天早上沈雨晴是在铃声中醒来，她没睁眼摸到手机放在耳朵边:“喂。”
沙哑低沉的嗓音落入耳朵:“沈雨晴。”
“刘启？”沈雨晴清醒过来，抬手搭在眼睛上，“你醒了？”
“到a市了吗？”
“嗯。”沈雨晴回头看贝贝还在睡，起身走到客厅打开窗户看向外面。“身体怎么样？”
“死不了。”刘启咳嗽了一声，说道，“过几天我转院回去。”
“什么时候回来打个电话。”沈雨晴把后半段话给咽了回去，咬了一下嘴唇，说道，“刘启。”
“嗯？”
沈雨晴想提分手，也许是她命不好。天灾人祸就那么恰好，刘启再和她在一起会不会死？
沈雨晴一句话在喉咙里翻来覆去的转，最后又压了回去：“我等你。”
刘启没挂电话，等了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
“为什么不走？”
沈雨晴心思一顿，她看着远处。
太阳升起来了，整个大地都跟着燥热起来。
“换作你你会走吗？”沈雨晴扶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她看着一只密封陷入了窗纱中间。嗡嗡的飞着却怎么都飞不出去。沈雨晴深吸一口气，她说，“刘启，我和你一样。”
然后刘启就挂了电话，沈雨晴把手机扔回桌子上，撸起头发扎起来。
沈雨晴去洗手间洗漱出来，打电话给母亲。
一块吃了早餐，母亲要回去，沈雨晴把父母送到车站。
“可不能再随便乱跑了，照顾好自己。”
沈雨晴抱了抱母亲：“我知道，过一段时间我就回去看你们。”
父母离开，沈雨晴回去整理资料，丢失的证件都需要补办。
周一沈雨晴把贝贝送到学校，本来打算开完会去补办证件，东威的案子临时出了一点问题。沈雨晴需要过去h市处理，沈雨晴没来得及回去整理行李，直奔机场。
忙到周五才搞定东威的案子，匆匆回来接贝贝。
她最近忙的飞起来，根本没时间和刘启联系。沈雨晴带贝贝去吃饭的路上，刘启电话打了过来。
“刘总。”
“我回来了。”
沈雨晴眸光一动：“那家医院？”
“第一人民医院。”
“我一会儿过去。”
挂断电话，沈雨晴去蛋糕店给贝贝买了个小蛋糕，又到超市买了几样营养品才带着往医院去。她的心情比较复杂，刘启回来了。
到医院，贝贝问道：“妈妈，我们来医院做什么？”
“看刘叔叔。”沈雨晴牵着贝贝的手，“他现在很可怜，我们去看看他。”
贝贝想了一会儿：“妈妈，他还会捏我的脸吗？”
贝贝有点担心。
沈雨晴不知道，刘启的臭毛病说来就来。
“妈妈会保护你。”沈雨晴扬起嘴角。
敲门进了病房，刘启靠在枕头上看电脑，听到声响抬头看过来。
视线对上沈雨晴，他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才恢复自然。
“过来了？”
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刘启穿着病号服，脸上的疤虽然淡了，可还是为他增加了凶相。
他瘦了许多，面部轮廓凸显出来，整个人显得十分有攻击性。
沈雨晴放下水果，拉过椅子让贝贝坐下，才开口：“接到你的电话，就过来了。”
刘启把电脑阖上，收起桌子挺直了脊背。他的视线在贝贝身上扫过，才看向沈雨晴。
他没说话，目光很沉静。
“喝水吗？”
沈雨晴房间里走了一圈，去找杯子。
“嗯。”
沈雨晴倒了水过来，她先把一杯水递给刘启，才拿过另一个杯子喂贝贝喝水。
刘启目光沉了下去，他喝了一口水，沈雨晴坐下。
“身体好些了吗？”
“就这样。”因为感染重新手术后截肢到了膝盖。
沈雨晴坐了一会儿，说道：“看护找了吗？”
“周助理会安排。”
“吃晚饭了吗？”
刘启摇头，沈雨晴站起来：“不早了，我出去买吧。”
她抱起贝贝往外面走，刘启叫住她：“沈雨晴。”
“嗯？”沈雨晴回头，刘启看着她们一大一小两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扬起嘴角，“没什么，去吧。”
“好。”
沈雨晴离开，刘启把杯子放下，打电话给周助理。
“晚上不用过来了。”
“——好。”
“约个时间和盛总见一面。”
“我明白。”
挂断电话，刘启靠在床头按了按眉心。他始终不太敢掀开被子，看到自己那只腿。
他再没有健全的身体，刘启的手碰了一下被子迅速就撤开，抬手就把床头的茶杯给摔在了地上。清脆的玻璃声响，他的面色沉戾，修长的手指搭在眼睛上。
没有什么重来不重来，他已经失去了。
漫长的沉默，刘启按了床头的护士铃。
沈雨晴回来的时候刘启在玩手机，他看到沈雨晴就把手机放在了床头桌子上，眯了眯眼睛：“买了什么？”
“我刚刚问了医生，你能吃。”
沈雨晴把餐盒拿出来放好，刘启喝着汤问道：“你吃饭了？”
“没有，我这就走。”沈雨晴拿起自己的包，说道，“明天过来看你，好好养病。”
刘启喝汤的手一顿，他也没抬头看沈雨晴，更没有回答。
“那我先走了。”
刘启没搭理她，沈雨晴也不好再继续待下去，挺尴尬。
病房门阖上，刘启低头喝完了汤，他继续给自己盛。喝到第三碗汤的时候，刘启把碗推开，身子后仰靠在床头，他想把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砸了。
第二天一早沈雨晴就过来了，护士正在帮刘启的伤口换绷带。沈雨晴见过他的伤口，只是如今更加狰狞，她及时把贝贝推到自己身后，好在贝贝没说出什么话。
她等护士换好，才走过去放下保温饭盒。
“煮的什么？”
沈雨晴打开盖子给护士看：“骨头汤能吃吗？”
“没放大料吧？”
沈雨晴摇头：“没敢放。”
“行，可以。”
医生和护士离开，沈雨晴走过去打开窗户让屋子里通风，回头就看到刘启挣扎着下床。她连忙过来扶着刘启的胳膊，她吓了一跳：“干什么？”
“去洗手间。”刘启没看沈雨晴，伤口他看了都恶心，不知道沈雨晴做何感想。
沈雨晴要搀扶，刘启指了指床尾：“把拐杖拿过来。”
沈雨晴拿过拐杖递给刘启，他架着往洗手间去，门关上，贝贝瞪大眼睛看着沈雨晴，表情忧虑：“妈妈，叔叔的腿好——”
沈雨晴皱眉摇头：“贝贝，这样没礼貌。”
贝贝抿了嘴唇，沈雨晴摸了一把她的头发：“要对别人多一点尊重。”
贝贝点头。
很长时间刘启也没出来，沈雨晴刚想去看看，就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她迅速过去推开洗手间的门，贝贝也追了过来，沈雨晴回头对贝贝说道：“你别过来。”
刘启已经站了一半，沈雨晴关上洗手间的门过去扶着刘启。刘启强撑着拿过拐杖把身体重量倚在上面，才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是不是很恶心？”刘启的嗓音很低，他嘴角还带着自嘲的笑。
“更恶心的你我都见过。”沈雨晴抬下巴看着刘启的眼睛，挑起眉毛，“无所不能的刘先生，我以为你会一直牛下去，为什么露出这样挫败的表情？这样就打败你了？”
刘启眯了黑眸，半晌他骂了一句脏话，反身把沈雨晴压在墙上亲了上去。
沈雨晴推开他，手抵在刘启的脖子上：“能别这么恶心吗？刚上完厕所不洗手就来摸人？你刷牙了吗？”
沈雨晴的嫌弃是直截了当。
“你还有脸说我。”
刘启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转身去洗手。
沈雨晴抱臂站在他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刘启：“刘启，我从不相信你会受一条腿的影响。那不是你，不是我认识的刘启。”
“别给我灌心灵鸡汤，我不喝。”刘启嗤之以鼻，他洗干净脸，拉开门。“滚出去。”
“你还要躲在洗手间哭？”
刘启磨了磨牙，刚刚的郁闷一扫而空。
“你找揍啊？”
沈雨晴出门看到贝贝好奇的脸，拉她到沙发上坐，从包里拿出平板递给她：“这里有无线网，可以看动漫。”
贝贝打开网看动漫的时候，目光瞄着走出来的刘启。
沈雨晴盛了汤给他：“吃饭吧。”
刘启生命力顽强，伤口好的也快，他这种人一时半会还真死不了。
刘启喝着汤，不断地往沈雨晴身上看。
“看什么？”
沈雨晴看着手机上助理发过来的业绩报表，抬头就撞上刘启的目光，沈雨晴也笑了起来：“刘总。”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落在沈雨晴的白皙的肌肤上，她整个人的线条都柔和了。刘启的动作顿住，他静静看着沈雨晴，沈雨晴眉眼弯弯，睫毛闪烁着金黄色的光。
“嘿？”
刘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低头喝汤，他咂味，苦中又找到了一点乐趣。
“一会儿还有别的事吗？”
“计划中。”沈雨晴拿过纸巾递给刘启，刘启顺手接过来，沈雨晴再次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怎么了？”
“中午还过来吗？”
沈雨晴抬头直视刘启，他们对视了几秒，刘启放下勺子。无端端又生出恼怒来，他擦了擦嘴把纸巾扔在桌子上：“来不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
刘启抬起下巴颏，半晌后露出个似是而非的笑。
“中午我不想喝汤。”
“嗯。”沈雨晴点头。
“你很忙？”
“之前耽误了一周，所有的工作都积在一块。”沈雨晴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在h市处理合同后续，折腾了一周。”
“这就是你没给我打电话的理由？”刘启哼了一声。
七拐八拐原来问题点在这里，沈雨晴忍不住想笑，放下手机坐直看着刘启的眼睛，口型示意道：“想我了？”
刘启脸色不是很好看，坐回原来位置，说：“做梦呢。”
他这句声音有点高，贝贝就抬头看过来。
沈雨晴笑着靠在椅子上：“吃水果吗？”
“嗯。”
沈雨晴拿出苹果用水果刀削皮，削干净了一个递给刘启，又继续削。
“李阳那边不能长久待。”刘启不是很爱吃苹果，可沈雨晴都削好了他也没不吃的道理。
“为什么？”
“里面有很多事你不懂。”刘启紧蹙的浓眉很快就松开。
“李阳和盛晨宇合作了？”沈雨晴表情也凝重起来，“之前李阳倒是和我提过。”
“嗯。”刘启点头，“你在李阳手里，他想整你，太容易了。”
沈雨晴沉思一会儿，一个苹果削好她叫贝贝：“贝贝过来吃水果。”
贝贝抱着电脑跑过来，沈雨晴把苹果给她。
“谢谢妈妈。”
贝贝咬着苹果往沙发处走，沈雨晴擦着水果刀，说道：“现在需要个过渡期，人和人的关系，本身就是利用和被利用。李阳利用我，我利用这个平台。等我站稳了脚，再往另一个平台发展。”
沈雨晴很少聊她的人生计划，刘启面色沉重，他其实更希望沈雨晴能依赖自己一点。
“想做生意吗？”
沈雨晴看了刘启一眼，笑道：“没本钱。”
“我投资，做什么你决定。”
沈雨晴把刀子合上放进抽屉里，她才抬头对上刘启的眼睛。
至少在这瞬间，刘启是认真的。
沉默片刻，刘启有些不耐烦了，咬着苹果移开了视线。
“回头再说吧，我现在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不过，谢谢刘总了。”
周末两天，沈雨晴就穿梭在医院和家。
刘启的腿与她有关，沈雨晴不会不管不顾。
李阳和盛晨宇肯定是要合作，至于怎么合作？用什么方式合作？沈雨晴不清楚。
她和盛晨宇是死对头，沈雨晴也不可能不记仇，只是她现在没能力干掉盛晨宇。
周一会议上沈雨晴知道了怎么合作，盛晨宇公司的人都坐在了会议桌上，李阳让董玥讲解两家合作的项目，以及未来的发展，这将是今年启动的最大项目。
沈雨晴手里玩着笔，董玥工作能力很强，她完全可以取代沈雨晴。沈雨晴一开始被拎到这个位置，李阳打的什么算盘，沈雨晴一清二楚。
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手心上，相对来说沈雨晴更相信刘启的话。
他建议自己离开，那一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猫腻。
刘启没必要骗她，他骗沈雨晴能得到什么呢？
可能真该考虑下后路了，沈雨晴把钢笔放在文件中间，视线落在董玥身上，心却沉了下去。
开完会沈雨晴整理资料起身要走，李阳叫住她：“沈经理你等会儿。”
沈雨晴回头，笑道：“李总，有事？”
“之前你请假应该还不知道盛世和我们合作的事吧？”
“恭喜。”沈雨晴扬起嘴角露出个完美的笑，“促成这样的合作。”
“后续事宜还要我们共同来开发建设。”李阳给沈雨晴介绍，“这是盛世的王经理。”
“你好。”沈雨晴上前和他握手，这个人沈雨晴自然是认识。盛世有几个人是沈雨晴不认识的？之前王经理是盛晨宇的助理，现在升职了？
“下午还有个会议，董玥主持，你得参加，有什么不明白的现在问董玥。”
“好的。”
“那你先去忙吧。”
沈雨晴拿着文件夹往回走，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一个区区销售经理和李阳的大客户，他会选择什么？有了盛晨宇坑她在前，沈雨晴现在对盛晨宇十分忌讳，一点见面交手的意思都没有，连虚与委蛇都不想。
中午沈雨晴离开的早，顺便给刘启带了牛骨汤。
推开门看到周助理和刘启在说着什么，两人都面色凝重，刘启抬头对上沈雨晴的视线就打住了话头，把文件递给周助理，道：“你先去忙吧，事情就这么办。”
“好的，刘总。”
“沈小姐。”周助理看到沈雨晴点了点头。
“你这就走？”
“还有工作。”
周助理离开，沈雨晴看了一眼刘启，被他的目光给弄的莫名其妙。
“刘总？”
“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沈雨晴嘴角抽了抽：“最基本的礼貌，而且他帮了你很多。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怎么不把我毒哑呢？”说完就后悔了，刘启的狗脾气说来就来，说不定真的想把她毒哑。“吃饭了。”
“我以为我没想过。”刘启哼了一声，伸手，“扶我一把。”
“干吗？”
“洗手间。”
“你不是有拐杖？”沈雨晴说着就要去拿拐杖，刘启一把握住沈雨晴的手，她转头对上刘启的漆黑的目光，刘启理直气壮，“我有你，舍近求远找拐杖你当我脑袋有泡？”
你脑袋里有没有泡别人怎么知道？沈雨晴在心里吐槽。
“行行行，赶快来。”沈雨晴扶着刘启下床，他靠在沈雨晴的身上，突然凑近在她脖子上嗅了一下，“沈雨晴，过几天我出院。”
“这么快？”沈雨晴别开脸，“腿好彻底了吗？这就要出院？哎我说，你别往我脸上凑了行不行？我给你拐杖吧？”
“不要。”
沈雨晴把刘启按在马桶上，起身要走，刘启握住沈雨晴的手不松：“裤子怎么脱？”
沈雨晴回头居高临下看着他，片刻扬起嘴角：“别脱了，反正你也不要脸。”
刘启脸色瞬间变了，沈雨晴甩开他转身就走：“你个臭不要脸的！”
洗手间的门被摔上，刘启嗤笑一声，喊道：“把拐杖给我送进来。”
刘启从洗手间出来，擦干净了手才往桌子边走，沈雨晴一边看手机一边吃饭，余光扫到刘启：“过来坐下吃饭。”
“你这是什么态度？”刘启想骂她两句，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看什么呢？”
沈雨晴把手机装回口袋，给刘启盛汤：“喝汤。”
“和你说话呢！”刘启喝了一口汤，语气不是很好，“这敷衍的。”
“你刚刚说要出院？什么时候？”
“下周吧。”刘启喝完汤，才开始扒饭，说道，“哪家的汤？真难喝。”
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挑！
沈雨晴给自己倒了一碗汤，喝了一口，实在感受不到难喝在哪里，又说：“挺好喝的啊，比我煮的好喝多了。”
刘启嗤之以鼻，吃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要不你去我那边住吧，我还有栋别墅在西岸。”
“距离上班的地方太远了。”沈雨晴主要不想去和刘启合租，他们没名没分，现在住在一起不太合适，而且有贝贝的关系，沈雨晴始终不想给孩子太坏的印象。
“那还去天元一号？贝贝能转到那边的幼儿园。”
沈雨晴拧了眉，放下筷子看向刘启：“同居意味着责任，我不想承担责任。”
刘启气不打一处来：“我又不会怀孕，能赖着你了？”
沈雨晴看着刘启，一时无言。
刘启把碗拍在桌子上，在身上摸了一圈没找到烟盒，跳到床边从枕头下面翻出烟盒和打火机刚要点燃，沈雨晴快步过去一把夺了他的烟。
“你什么毛病？”
“还给我。”刘启面色阴沉下去，泛着冷光，“你管得着吗？”
“如果你现在处于我的位置，你也会考虑这些。我有女儿，我不是你了无牵挂，和谁同居都是自由的。住在你家，贝贝她处于什么位置？寄人篱下。刘启，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我的问题。”
沈雨晴和刘启的条件差太多，入奢容易入俭难。贝贝适应了那样的环境，刘启和沈雨晴这样的性格长久太难了，未来他们分手贝贝能适应了那么落差吗？
刘启紧紧握着拳头，许久后抓起桌子上的碗筷就砸在地上，巨大的声响，汤汁米粒溅在了沈雨晴的鞋上。他们对峙，沈雨晴抿了抿嘴唇，转身要走。
刘启一把拉过她，沈雨晴推了他一把，刘启一条腿本来就不稳摔在了病床上。他一怔，喉结滚动，表情阴沉沉的盯着沈雨晴。
“那你是什么意思？”
“晚上我给你送饭。”沈雨晴不由自主地往他腿上看，越看心里越是烦躁，沈雨晴把烟盒都捏变了形。“烟我带走了，等你腿好了再抽。”
“沈雨晴！”
“……还和以前一样。”
刘启抓起枕头要砸过去，他活了这么多年渣了不少姑娘，第一次被女人渣。
他现在犹如怨妇，恨不得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再把这个女人按在身下亲的她爬不起来，也跑不了。
“你那个破地方能住人吗？”
“我没逼着你去住。”沈雨晴缓了情绪，扯了扯嘴角，“何况，就算你去住，你是有多大块头？那房子都装不下你？”
刘启不说话，沈雨晴对刘启不是一点感情没有，只是这感情太有限。比这感情重的有很多东西，譬如她的女儿，她的家人，她骨子里的高傲。
漫长的沉默，他们是没办法达成共识。
沈雨晴经历过失败的婚姻，被扫地出门的尴尬她不会让自己再经历第二次。
“你过来。”
沈雨晴目光警惕起来：“刘总，我只是说说我的想法。”
“我又不会杀了你！”
谁说的准呢？
“不许动手。”
刘启沉了表情，坐起来挽起裤腿去看伤口，沈雨晴也就过去了：“撞到了？”
刘启一把拉过沈雨晴按在床上，反身就压住她，指腹刮过她的脸：“你就不会听我安排？”
“我凭什么听你安排？你是我的什么人？”沈雨晴已经有些生气了，他骗了自己。
“你想让我是你的什么人？嗯？”
“你这样说话很欠揍知道吗？很容易挨打。”
刘启狠狠亲住她嘴唇，咬一口松开：“我是你男人！”
沈雨晴抿了下嘴唇，挣脱出手抚在刘启的脸上，片刻后开口：“我的男人是能给我遮风挡雨，他是个爷们，说过的话算话。他握住我的手，就永远不会放开。”
我的意中人会是个盖世英雄，终有一天，他会踏着七彩云朵来迎娶我。
“我的男人是个英雄，是我的英雄。”
刘启的目光沉静深邃，沈雨晴看到他眼中的自己。
我的男人是能给我安全感，我敢放下一切全身心的信任他。他是我的后背，我会卸下全部防备，靠在他身边歇息。
“刘启，做不到就别承诺。”不承诺就不会有期待，也不会有失望，他们平平静静地在一起，平平静静地分开，谁也不欠谁。
病房门被推开，沈雨晴一把推开刘启，刘启身子晃了晃沈雨晴连忙扶住他，她没看刘启：“你还是坐床上吧，别伤到腿了。”
“小两口再亲热也得等伤好了。”医生笑着吐槽，“伤口再感染就切到大腿了。”他转头吩咐护士，说道，“测量体温，查看伤口。”
陆陆续续进来了五六个人，沈雨晴点点头，拿过自己的包：“我先走了，晚上下班就过来了。”
刘启看着沈雨晴的背影消失，才收回视线配合护士检查。
一生太长，变卦太多，承诺就意味着她可能会面临失望。
沈雨晴出门就后悔了，她和刘启还没到哪一步，想得太多了，摇着头笑了笑，真是没意思。
下午到公司，董玥就通知她开会，沈雨晴准备了资料去会议室。
这个案子是董玥在跟，沈雨晴只是作为销售部的经理参与，她一开始就和李阳说了自己不会和盛晨宇有任何的交集，李阳也同意。
会议上沈雨晴并没有参与话题，盛晨宇开发了一个新项目，现在是徐文轩和李阳都掺和其中。她在心里权衡得失，她现在存款有限，辞职就不会再进任何公司，她想单干。会议快结束的时候李阳话锋一转，突然落到沈雨晴身上。
“沈经理，你怎么看？”
沈雨晴的手机响了一声，是条短信进来。
“很好啊。”沈雨晴点点头，“所有方案都很完美。”她笑，“恭喜李总。”
走出会议室，沈雨晴拿出手机看到信息内容。
刘启：“晚上过来带一份夫妻肺片，天天清汤寡水好端端的人都吃出毛病。”
沈雨晴翘起嘴角，按着手机回复：“刘总你消停点吧。”
打完这行字，沈雨晴要发送，犹豫了一下又删除。
“好。”
下午沈雨晴没出去，她得整理最近的资料，要下班的时候李阳给她打电话。
“晚上有个饭局，你和我一块过去。”
沈雨晴刚要回答行的时候，一顿，问道：“谁啊？”
“盛世盛总。”
沈雨晴抿了一下嘴唇，心沉下去，半晌后笑了起来。
“李总，抱歉我去不了。”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而且这也不能怪盛总，他之前也是不知情。”李阳语重心长道，“沈经理，你也不是刚出来工作的小毛头。盛总给个台阶就下去，端久了，都难看。”
沈雨晴扯了扯嘴角：“李总，一开始我也表明了立场，您也同意。”
“别这么幼稚行吗？你是上幼稚园的小朋友吗？”李阳提高了声音，“我和你投缘，我们共事这么久，我觉得你是自己人，才会这么一而再而三地提拔你。雨晴，这是个讲人情的社会，你的性格得改改。”
“今天的饭局我不会去。”沈雨晴敛起了笑，“我会辞职。”
她单方面挂断了电话，辞职后做什么？沈雨晴把自己重重砸在椅子上，她抬手盖住脸。
做什么？沈雨晴不知道。
短暂的犹豫后，沈雨晴站起来拿起包就往外面走。
她要离开这个圈子，工作是徐文轩给她介绍的。徐文轩，盛晨宇，李阳，刘启，他们都有某种利益上的联系。沈雨晴跳不出去，早晚会成为牺牲品。
走出门，在地铁上，沈雨晴戴上耳机静静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谁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谁好谁坏，沈雨晴不想去猜，她也懒得。
沈雨晴没有去饭店，她去菜市场买菜，回家煮饭。
闷热的出租屋，火苗在燃烧着，窗户面对着小区的广场喧闹传来，这属于沈雨晴的生活。
她的房子里没有空调，她没有优越的条件，她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那个。
不破不立。
沈雨晴想完这四个字，她又想，当初提离婚的时候，她的日子比现在艰难百倍她都过来了。那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她有手有脚，人是活的，她就不可能被困死在一个屋檐下。
八点沈雨晴才到病房，推开门的那瞬间刘启手里还拿着电话，看到沈雨晴他的浓眉紧蹙。“你的手机怎么回事？”
沈雨晴没回答，走过去把保温桶放下。
“怎么一直关机？”
沈雨晴打开保温桶，另一个饭盒也打开。
“没有夫妻肺片。”沈雨晴给他盛汤，拿过去，“你下午没吃饭吧？”
刘启看了沈雨晴一眼，接过汤碗：“发生了什么事？”
沈雨晴拉过椅子坐下，摇头：“没事。”
她拿出一份小菜和米饭：“凑合着吃吧，等你出院吃什么都行。”
刘启目光沉了下去，收回视线慢吞吞喝汤。
半晌后，他说道：“盛晨宇回来了。”
“我知道。”沈雨晴笑了一声，给自己倒了一碗汤喝了一口才发现没放盐，脸上一热放下碗就要去拿刘启手里的汤碗，他已经喝完了。
“没放盐你没喝出来？”
“我又不是味觉失灵。”刘启放下勺子，“辞职了？”
没放盐的牛骨汤非常难喝，沈雨晴看向他面前的菜：“别的放盐了吗？”
刘启夹着一块肉给沈雨晴：“你试试。”
沈雨晴蹙了下眉，刘启抬起下巴：“我还没碰筷子呢，你这是什么表情？”
沈雨晴吃了一口，还好放盐了。
刘启把米饭分了一半在汤碗里，拿过汤碗吃饭，另一份推给沈雨晴：“抽屉里有筷子，吃饭吧，吃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