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云 这时,两家的门生已探查完毕,江氏的门生走过来禀报道:“宗主,夷陵监察寮已经全部查看过了,这里的所有人全都死了。”说到这儿,顿了顿,才脸色发白的继续道:“而且,每一具尸体的死法都不同。” 三人对视一眼,又翻过几具尸体查看了一遍。果然,每具尸体的死法都是不同,绞死、烧死、割喉死、利器贯穿头部致死、筋脉具断致死…… 江澄脸色阴沉,森然道:“看来今晚的任务,有别的东西帮我们完成了。”不能亲手杀死这些畜生,还被疑似鬼修邪道的人抢了先,简直让他心头怒火高涨。 深深的叹口气,阿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恨意太深,不是言语就能说通的。何况,他不也是如此吗?又有何资格去劝说他人。 “走吧,进屋看看。”蓝湛开口,率先进了温晁的住所。 此时这间房室门大开,屋子里只剩下一具女尸,温晁已不知去向。这具女尸衣衫轻薄,口中塞着半截凳子腿,竟然是因为强行想要把这截桌子腿吞下,这才活活把自己捅死的。 江澄把这具尸体翻了过来,盯着女尸扭曲的面孔,半响,冷笑一声,抓住那露在外面的凳子腿,猛力往她嘴里一塞,生生把剩下的半截也全部捅了进去。 蓝湛早已捂住了阿和的眼睛,把人转了个身正对着自己。 拽下眼睛上的手,阿和用力使劲攥了攥,以示自己的不满。接着转过身去,这才发现了江澄的所为,看着那红彤彤的眼睛,仇恨的表情,他再次盯向那名女尸。 “王灵娇,就是温晁身侧的那名侍女。”蓝湛对他轻声解释了一句。 这名字有些耳熟……神色一震,阿和想了起来“晚吟,吃颗糖吧。”再想到收到的消息,他心中伤痛喟叹,转开脸,摸出了三块糖。自己含了一块,给蓝湛剥了一块,塞给了江澄一块。 太恶心了,胃里翻腾的难受,必须压一压! 江澄沉默地接过,塞进嘴里。正想说话,却看到蓝湛走到了门前,盯着一处凝眉思索。他走过去,顺着看过去,只看到门口贴着一张黄底朱字的符篆。 “多了。”蓝湛神色凝重。 阿和也走到两人身侧去看,这符篆咋一看好似没什么不妥,可再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这符篆诡异的有些渗人。镇宅符篆的画法他们早已熟记于心,然而,这一张符篆龙飞凤舞的朱砂之中,却多出来几笔。却就是这几笔,改变了整张符咒的纹路,这会儿再一看,这张贴在门上的符咒,就仿佛是一张人的脸孔,正在阴森的微笑! 忽然江家的弟子前来禀报,在夷陵的地牢深处,发现了一个活人。三人赶下去才发现,这被锁在地牢的竟是温情。 江澄知道这件事情与温情没有关系,被锁在此处,或许也是因为魏无羡他们三人。 当日他与魏无羡逃出莲花坞,可在途中他为救魏无羡又被温氏的人抓了回去,是温宁偷偷救了他,温情还为他疗伤,后来更是带着魏无羡、江厌离三人到了这夷陵监察寮,将三人藏匿多日,复又找机会将他们送了出去。 此时在这地牢深处相见,想必定是两人救助藏匿他们之事被温晁发现,这才将人关入了地牢之内,看这身上的伤,想来定是被用过刑的。只是,却未曾见到温宁的身影,也不知到底如何了? 挥手示意弟子们退下,江澄一剑斩断了温情手上脚上的锁链,温声问道:“温姑娘,你无事吧?” 温情面色苍白,犹豫的问道:“他,他呢?” 知道她问的是温晁,江澄凝眉摇了摇头,道:“还没找到,或许是逃了吧。你,可还好?” 以江澄对温氏的态度,眼下这情况明显不太对劲,阿和有些犹豫是不是该出去,想着就看向身侧的蓝湛。 蓝湛轻轻点了点头,两人就转身打算出去等候。 “你们俩干嘛呢?”江澄诧异地看着转身朝外走的两人,很是不解。 眨眨眼,阿和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了一圈,迟疑地开口:“你们……不是有话要说?” 蓝湛的眼神中也透着这种想法。 翻了翻眼,江澄无语道:“想什么呢?温姑娘救过我们,所以才会被温晁关在这里的。”这脑回路简直跟魏无羡有的一拼。 这才发现自己误会了,阿和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蓝湛的衣袖,两人转了回去。不过温情竟然救过江澄他们,这倒是出乎意料了。再看看她满脸的伤痕,阿和顿时有些愧疚起来,深觉自己把温氏的人都想的太坏了,上次在大梵山温情也救过他们的。在教化司,魏无羡也说过那次在地牢是温宁救了他,那些凝血草也是温宁给的…… 这么算来,其实温情姐弟对他也是有恩情的。做人自是应该知恩图报,阿和当即便拿出药膏塞给温情: “温姑娘,你擦下药吧,还要多谢你屡次相助我们。” “嗯?蓝公子,我并未……”温情心下迷惑,但她到底不愿随意认下这些她认为没做过的恩情,说着就要把手上的药膏还回去。 “是应该多谢温姑娘当日的救命之恩,若非你们姐弟二人,现下也就不会有如今的江晚吟了。”江澄打断了她的话,郑重地道谢。 “不必,当日我救你一命;今日,你又救我一命,我们扯平了。”垂下头,温情淡漠地开口,并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纠葛。 “温姑娘,如今天下局势,四大世家结盟,联合百家仙门共伐温氏,岐山温氏、温若寒——败局已定。我不知道你被关了多久。虽然我与温氏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你毕竟于我有救命之恩,如若你愿离开温氏,我愿保你性命无忧。”江澄郑重的承诺道。 “阿宁,阿宁——被他们带走了,还在岐山。江宗主,我终究是温氏的人,我还有弟弟,还有家人需要照顾,你保得了我一人,保得了我全家十几口人命吗?”温情平静的讲述着事实。 江澄默言不语,神色难辨。他承诺不了,如今这天下,与温氏有血海深仇的又何止他一人…… “温姑娘,你们那一脉不是已经远离此方地界了吗?”阿和问道,他明明记得当时温情让那位老婆婆带着人走的远远的,不会都被抓回来了吧? 闭了闭眼,温情神色痛苦“他们被温若寒抓回了岐山,我没办法离开的。”片刻,面色重回平静:“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殊途难归,以后——相见陌路。”说罢转过身,背对着三人。 “那阿苑如何了?”想到可爱的小家伙,阿和急切的追问。 温情缄口不言,置若罔闻。 看出她是不想再与他们有牵连,“温姑娘,你多次救助我们,这恩情念清记下了,将来若是有什么事情的话,念清定会竭力相助。”叹了口气,阿和还是许下了诺言。 静静看了他一眼,蓝湛没有阻止。 “温姑娘,江晚吟亦是如此。”江澄也道。 还是一片静默,无声的对视一眼,三人转身离开了地牢。 地牢的桌上静静地放置一些伤药。 监察寮内已全部搜寻了数遍,却并没有发现温晁和温逐流的尸体,想来一定是朝着岐山的方向逃走了。三人立即撤出这所废弃的监察寮,御剑追赶。蓝湛、阿和两人则先回了一趟姑苏,带着那张符咒与叔父检测一番。 蓝氏藏书丰富,各类典籍皆有涉猎,蓝启仁教导蓝氏弟子数年,又最喜研究各类古籍书典,所知甚是广阔。 两人第二日才赶上了江澄,将那张符咒拿出来跟他解释了一下:“这张符咒,被逆转了。” 江澄不解:“逆转?何为逆转?” 蓝湛解说道:“寻常符咒,驱邪;此符,招邪。” 江澄微微愕然:“符篆——还能招邪?闻所未闻。”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万物皆有两面。符咒既能驱邪,自然也是能招邪的。”阿和倒是觉得这很正常,只是仙门皆是以符咒驱邪,无人会去想用来招邪罢了。这符咒到底的何人所为,当真是奇才!只希望不是此人不是心术不正之人。 蓝湛点头:“虽是闻所未闻,但经检测,它确实有召阴集煞之能。” 江澄接过那张符咒仔细端详,奇道:“只不过添了几笔,就倒转了整张符咒的功能?这是人为?” 蓝湛沉声道:“所添共计四笔,乃人血所绘。整座监察寮的镇宅符篆,都被改动过。笔锋走势皆为同一人。” 江澄思索:“那这个人有可能是谁?诸家的名士里,可从没听说过有人能干这种事。”不过目光一闪,又道:“管他是谁,只要目的和我们一致就好——屠尽温狗!”罢了,其他暂且不论,只要是与温氏有仇,目的与他相同,那就是他江澄的盟友。 三人随着情报一路北上,每到一处,都能听闻当地出现了惨死怪尸。所有的尸首皆是身着炎阳烈焰炮的温家修士,且品阶颇高,修为了得。然而,每个人死相都极其凄厉,死法花样繁多,让人想都想不到人竟然会有如此多的死法,这些人的尸首皆被曝尸于人潮涌动之处。 江澄问道:“你们觉得,这些人也是那个人杀的吗?” 阿和已经被这些样式百出能玩出花的的死法恶心到反胃,实在不想提起那个人。 蓝湛便开口道:“邪气甚重。应是一人所为。” 江澄哼了一声,嘲讽道:“邪?这世上,还能有比温狗更邪的吗?” 两人沉默,没有言语。 如今,确实还没有比温氏更邪的了。 追至七日深夜,三人竟追至到了云梦地界的驿站,这跨度似乎有点大?这也不是回岐山的方向吧?阿和心中疑虑甚重。 “温晁不回岐山,到云梦做什么?”江澄满脸厌恶。 思绪有些清明起来,据这一路上的情报看来,这温晁竟像是被人有意的赶至到云梦,偏离了岐山的路线。也不知这人到底是何意?或许也是云梦之人——那会不会是,魏无羡呢? 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为何不能加以引用……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魏无羡振振有词的辩解,想到他多次提出的想法,自己创新的符咒,各种异于常人的想法……阿和的心又开始‘蹦蹦蹦’剧烈跳动起来。 带着弟子赶到驿站外静观其变,刚好看到温逐流惊觉的推门走了进去,只是未看到温晁的身影。忌惮温逐流的修为了得,三人便让弟子在外戒备埋伏,他们则悄悄的翻上了屋顶,以免打草惊蛇,中了计谋。 强忍着胸口滔天的恨意,咬着牙,红着眼,阿和俯身顺着瓦封朝里望去。 二楼的一间房内,温逐流将手上的布袋放到了桌上,点上油灯,警惕的查看了一番,这才朝着一处隐蔽的角落走去。 随着他的动作,阿和才发现在那昏暗的角落竟然卷缩着一个人,全身被黑色斗篷遮的严严实实缩在角落,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温逐流上前掀开斗篷,被惊吓的人一把推开,那人把自己卷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喘着粗气,待确定了是温逐流,这颤抖着被他抱着坐到了桌边,只是那人的头上还盖着斗篷,把自己的脸全部遮挡在里面。 感受到桌上的灯光,那人低声尖叫着扑过去把灯打灭,语气里满是惊慌失措:“不要点灯!万一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咦?被谁发现?阿和看向蓝湛、江澄,发现他们的眼中也满是疑云。 这人一定是温晁,但温晁的声音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又尖又细,听着难受别扭。 “难道不点灯,他就发现不了了吗?”再次点上油灯,温逐流低头翻找着伤药,淡淡的开口。 呼呼喘着气,温晁怀着侥幸的心思,语气期待道:“我们、我们跑了这么远,跑了这么久,他、他应该、住不住了吧!” 温逐流满脸漠然:“也许。” 看着他这副淡漠平静的样子,温晁大怒:“什么叫也许!没逃掉你还不赶快逃!你还不赶快带我回岐山,只要回到岐山,有我父亲在,一定会没事的,没事的!” 温逐流沉默下来,拿出了需要的伤药,一把掀开了温晁头上的斗篷,冷静地开口:“你要用药。否则死定了。” 这一掀,屋顶上的三人都怔住了!斗篷之下,不是温晁那张嚣张跋扈、英俊的有些油腻的面容,而是一颗缠满了绷带的光头! 温逐流一层一层剥皮一样把绷带剥了下来,这个光头人的皮肤也暴露出来。这张脸上遍布着不均匀的烧伤和疤痕,完全看不出人脸的模样,狰狞而丑陋,恶心得超出想象! 这张脸的冲击力实在强大,阿和差点没忍住趴在屋顶吐出来,好歹忍住了,没发出动静,只是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看那张全然模糊的脸。 温逐流取出药瓶,先喂给他吃了几粒药丸,再拿出药膏给他往脸上涂抹。温晁疼得呜呜流泪。却被告诫:“不要流泪,否则泪水会让伤口腐烂,疼得更厉害!” “啊啊啊,嗯,呼呼……” 温晁只得强忍着泪水,龇牙咧嘴的痛呼着。昏黄的油灯下,一个满脸伤痕的光头人表情扭曲狰狞,嘴里发出着含糊的怪叫,灯火昏昏暗暗,这场景,当真是难以描述的恐怖。 忽然,“笛子!笛子!是不是笛子?!我又听到他在吹笛子!”温晁的尖叫在黑夜中格外凄厉。 “不是!是风声。”温逐流安抚道。 然而,温晁已经吓得摔倒在地,哭嚎着滚爬翻滚着回到了原本藏身的角落,再次把自己卷缩了起来。 “是风声,吃些东西,咱们继续赶路。”温逐流递过去一个包子,继续安抚。 “风声?!”打掉了他手中的包子,温晁崩溃了:“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到岐山!我要找我爹,找我爹!你这个没用的废物,你看看我现在什么样了?我爹到底养你有什么用?!你快去把他杀了!杀了!” 温逐流豁然起身,就朝外走去。 “别,不不不。”以为他要一个人逃跑,温晁一把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凄声哀求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走,不要走,你救我,我认你当大哥,我让我爹进你进本宗!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大哥。” 所有的护卫一个个全部惨死在他的面前,这个温逐流,是他最后的依仗了,他决不能松手!不能! “不必了。”温逐流冷漠开口,只是到底没再往外走。 “咚、咚、咚”有人在在一步一步地踩着台阶,走上楼来。 温逐流凝视着楼梯的方向,全身戒备,眼神凝重。 温晁遍布伤痕的脸瞬间退去了所有的血色,就连伤痕的红肿血痕都似乎变得惨白,他颤抖着从斗篷中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仿佛这样就能掩耳盗铃的保护自己。而这双手,竟然是光秃秃的,一根手指都没有,只余两片伤痕累累的手掌! “咚、咚、咚”声音越来越近,如同催命的脚步声在黑夜中格外渗人。 屋顶上的阿和、蓝湛、江澄也齐齐把手压在了剑柄之上。 一个人慢慢地走上楼来,一身黑衣,身形纤长,腰间别着一管笛子,负手而来。 当那个人慢慢悠悠地走上了楼梯,微笑着转过来时,阿和的眼圈瞬间红了。 ※※※※※※※※※※※※※※※※※※※※ 亲们,上章要修改一些小细节,不用特意再去看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