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戮玄武

    “蓝湛！”魏无羡惊呼，立刻朝石壁外跑去。

    江澄也急的就要上岸救人，被金子轩一把死死拉住往水中拖去。

    生死攸关之际，阿和脑袋嗡地就炸了，眼角呲裂，心跳急速，身体忽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手上的竹笛毅然爆发出强大的灵力波动，笛音高昂摄人，妖兽的动作当即便顿住了，慢慢安静下来。

    魏无羡此时已跑出了石壁，手上火光一现朝着妖兽挥去，妖兽即刻勃然大怒，甩下口中的蓝湛就朝着魏无羡攻去。阿和趁机用缎带缠住被甩下来的蓝湛，将人朝这边拉来。

    蓝湛面色惨白强撑着扶着石墙躲回到了石壁后面。

    下一刻，阿和手上笛声急促轻柔转换不定，妖兽的再次动作受到限制，速度慢了下来，魏无羡也趁机躲回石壁，又赶忙大声对江澄喊道：“江澄你带人来救我们，快走！”

    江澄被金子轩死死拖住，只能大喊：“我一定会回来的，你们等我！”当下便被金子轩拖着离开了。

    三人躲在石壁后面，洞口狭小，妖兽暴躁地怒吼几声，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便慢慢退回了潭中。魏无羡扒着石壁观察了一会儿，松了口气，道：“念清，蓝湛，没事了，那个怪物好像被什么东西封在潭底了。”

    闻着浓重的血腥气，阿和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他急切地去查看蓝湛的右腿，蓝氏的白衣已被鲜血染得大片晕红，右腿上是一排排肉眼可见的被獠牙刺出来的血洞，正在呲呲往外冒着血。

    撑着一股气，阿和抚上竹笛，轻柔的笛音在三人耳边响起，丝丝绿色的灵光缠绕在蓝湛的腿伤处，深深的血洞开始逐渐愈合起来。

    “阿和，不可，快停下！”蓝湛焦急地阻止道。

    阿和恍若未闻，身子微转，曲音开始急促起来，血洞的愈合速度也开始加快，不过片刻，血洞竟好了一大半。

    下一秒，白色的身影摇晃着倒向地面，竹笛与地上发出“当”的撞击声，转瞬间阿和已然人事不知。

    “阿和！”“念清！”

    两道惊呼同时响起，在落地之前阿和被两人小心地扶住。

    看着怀中脸色惨败，身体冰冷生死不知的人，蓝湛惶恐焦炙之下，心头激荡，当下便喷出一口血来。

    魏无羡赶忙在他胸前几处穴道拍过，皱着眉继续检查阿和的身体，边检查边安慰道：“蓝湛，你先别急，念清还活着。”

    他早就发现这两人的脸色很差，知道是郁气郁结在胸，不过真没想到蓝湛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把淤血吐出来。哎，深叹一口气，魏无羡安慰自己，至少不是两个都倒下，他们还是有希望的。只是……念清这身体，怎么会到如此地步？魏无羡急的头都微微痛了起来。

    颤着手在阿和的胸口摸了摸，感受着手下虽然迟缓但还在跳动的心脏，蓝湛的心这才重新跳动起来，只觉得心激烈的要跳出胸膛，急促地喘息了几息，才平复下来。

    抿着唇一点点地小心地检查着怀中人的身体，越检查，蓝湛的心越往下沉，闭上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的手抵上阿和的胸口，浅蓝色的灵力轻缓地输入阿和的体内。

    沉默地看着蓝湛的动作，魏无羡起身捡了一些枯枝火把回来，重新画了引火符燃起火堆。

    “把衣服脱下来烤一烤吧。”说着魏无羡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递了过去，“先给念清换上，不然怕是会起热。”

    默默地接过衣服，给阿和换上，也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手上继续输送灵力。

    叹了口气，魏无羡拿过找到的几根较直的树枝，擦掉表面的灰土，蹲到蓝湛面前，叹道：“伸腿，我给你固定一下，免得浪费了念清的一番心意。”

    “多谢。”蓝湛没有回绝，伸出右腿让魏无羡帮忙固定。伤口虽是好了大半，但到底连番受伤，伤到了骨头，还是有些严重。

    “幸亏这妖兽不喜欢吃碎的，要是它牙齿再稍微用力，怕是你这腿便要直接断了。”魏无羡从衣摆撕下几条布条，边绑边说。

    “蓝湛，念清身体怎么会虚弱成这样，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听温宁说……”魏无羡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便转了话题，安慰道：“江澄他们肯定跑出去了，绝不会回温家报到的。咱们只要坚持几天，定会有人来救咱们的，姑苏离暮溪山要比云梦近一些，想来是你们家的人先来。就算有事耽误了，江澄也定能赶回莲花坞。江澄人机灵，温家的人是挡不住他的，咱们没什么可担心的。”

    眨去眼中的湿意，蓝湛声音嘶哑，有些绝望：“等不到的。”

    “嗯？”魏无羡疑惑地眨眼。

    “云深不知处，已经烧了。”

    此事魏无羡已从温宁口中知晓，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人都还在吧？你叔父兄长父亲他们呢？”

    蓝湛垂下眼眸盯着怀中的阿和，语气飘忽：“兄长、父亲皆不在云深不知处，叔父重伤。”

    魏无羡有些忧心：“青蘅君、泽芜君皆不在吗？”

    “叔父只说父亲带着族中妇孺等人避难去了，怕是……兄长还不知去向—”蓝湛眼中似要淌下泪来：“若是阿和……”叔父说起父亲时神色有异，还有身后一些弟子的眼中含泪。再者身为家主，也绝不能让弟弟留守而自己带领族人避难，怕是父亲出了什么意外……蓝湛当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只是事态紧急，便把此事默默地压在了心底。

    此时阿和出事，多重打击下，他才有些承受不住。

    眼看蓝湛脸色惨白地要跟阿和一样了，魏无羡赶忙阻止他继续输送灵力：“蓝湛，好了，你快停下。念清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你赶紧把你的腿养好，咱们得想办法看看怎么度过这几日。对啦，你辟谷了没有？咱们这样的，不吃不喝大概还能撑个三四天吧。但如果三四天之后还没有人来救咱们，体力精力灵力就会开始衰弱了。”

    “咱们俩倒还好，就是不知道念清到底能不能撑下去。不行，咱们得想办法自救。蓝湛你赶紧养伤，我好好打探一下这附近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吃的。”说着，把手中烤干的衣服递了过去：“快把衣服穿上，你可别再出事了。”

    说不着急是假的，魏无羡心里其实已经急的要冒火了，念清的身体状况太过不好，看起来随时要消散了一般，实在让人担心的紧。只是蓝湛已然有些慌神绝望了，他只能强自镇定下来，想着法子，不到最后一刻，总还是有机会的。

    蓝湛时不时给阿和输送些灵力，查看一番。然后便是打坐修炼。魏无羡则是时不时地出去查探，趁着妖兽睡觉之际，把岸上的羽箭、常工、烙铁、都捡了回来。

    “这妖兽一直踞在黑潭里不追出来也算好事，只是它不出来，霸着潭底的洞口，咱们也出不去啊。”魏无羡观察了三日，有些忧愁起来。

    “也许不是怪物，是神物。你看它像何物？”这几日阿和虽是没有醒来，但也没有起热等症状，蓝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王八。”魏无羡脱口道。

    “有一种神物，便是如此形态。”蓝湛道。

    “玄武神兽？”魏无羡不敢置信。就这凶恶丑陋的模样，跟传说差的有点远吧？

    玄武亦称玄冥，龟蛇合体，为水神，居于北海。冥间亦在北方，故为北方水神。

    看到蓝湛点头，魏无羡呲了呲牙，神色很是怪异：“神兽长这——一个模样，一口獠牙，还吃人肉，这跟传说差的有点远了吧。”

    蓝湛摇摇头，道：“自然不是正经的玄武神兽。而是一只竞神失败，被妖化的半成品。或者说，是一只畸形的玄武神兽。”

    魏无羡不解：“畸形？”

    细心地给阿和捏了捏盖着的衣角，蓝湛缓缓道：“我曾在古籍上读过记载。几百年前，岐山出现过一尊‘假玄武’作乱。体型庞大，嗜食生人，有修士命名其为‘屠戮玄武’。你可还记得蓝翼前辈所说过——薛重亥用阴铁控制一只上古妖兽屠戮玄武。”

    “哦！我想起来了，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啊。原来温晁带我们猎的，就是当年被镇压的那只屠戮玄武啊。”魏无羡道。

    “体型比古籍中记载的更庞大，但应该不错。”蓝湛皱眉肯定道。

    绷了绷嘴，魏无羡点头道：“都过了几百年，是该长大了点。不过这薛重亥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这也长得太难看了些。”

    蓝湛眉头紧锁，语气低沉：“如今百年过去了，这潭底的封印似乎有所松动。”

    “封印松动？”魏无羡思索，忽然又道：“或许真是如此，不然怎会上岸杀人，只是这封印应该还在，不然它不会一直盘旋在潭底。咱们不是说好一起行侠仗义的吗？还是想想有什么办法能除掉他吧，嘿嘿，要是能杀死它，咱们也算大功一件。不过就算真倒霉到被它杀死了，到底也是被一只神兽所杀，传出去其实也不算丢人，是不是。”说到最后还挺乐观。

    这几日，魏无羡发现屠戮玄武已经把岸上所有的尸体都拖进了龟壳之中，漆黑的庞大龟壳浮在水面上，如一层坚不可摧的厚甲。前几次还能听到从里面传来沉重的咀嚼声，后来就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类似打呼噜的声音，犹如闷雷阵阵。

    第四日，魏无羡探查完回去的时候，发现蓝湛正在将所有的弓弦都从弓上拆了下来，一根根首尾连结，结成结实柔韧的琴弦，以弓身为底，琴弦绷直，做成了一把简陋的竖琴。

    这些仙门世家用于夜猎妖魔鬼怪的弓箭，制作所用的材料皆非凡品，自是坚韧异常。

    手抚上琴弦，微微调整，右手当即一拨，一道蓝光自琴间闪电般飞出，前方三丈之外的一块岩石瞬间被击得粉碎。蓝湛却又忽然手下一扬，琴弦瞬间化作一根奇长无比的弦，闪电般地飞出，一道白光闪过，另一块岩石瞬间被击得成粉末。

    蓝湛撤手收弦，长弦在空气中破出尖锐的嘶鸣，又重新缠回弓上，化作竖琴的模样。

    “弦杀术！还能这么用？！”看到这儿，魏无羡下意识地朝后躲了躲，这弦杀术的威力，他可是亲身感受过的。不过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这琴弦竟然还能还般作用，远近皆可，威力着实强悍弑杀。看着碎成粉末的岩石，魏无羡又禁不住抖了抖身子。

    蓝湛沉声道：“弦杀术——可即拆即合，能切骨削肉如泥，可从内部攻破。”

    不能再耗下去了，此处找不到半点能食之物，阿和身体已然开始衰竭，莲花坞来回最快也要十多日，他们根本等不了那么久！几日修养下来，他们现在的状态刚刚恢复巅峰，再多等消耗下去，身体体能就要逐渐下滑了。

    如今已过三日之久，可救援的人，还是没有来……况且，若在救援之人到来之前，温氏的人前行赶到……后果将不堪设想！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全力一搏，尚还有一线生机！若他们两人能合力斩杀了这只屠戮玄武，就可以从潭底下的水洞逃离出去。

    魏无羡也深表赞同，却道：“我也赞同内部攻破，但你们家的弦杀术在龟壳内部却难免束手束脚，不利于发挥，加上你腿伤尚未痊愈，行动起来怕是要打折扣吧？还是听我的吧。”

    两人细细商议一番，决定稍作歇息，便奋力一搏。龟甲固如堡垒，表皮坚硬无比，看似不可突破。但物极必反，越是如此，它藏在龟壳之内的躯体部分，就可能越是脆弱。

    忽然，阿和手上的白玉护腕微微闪起碧光，将人笼罩在了一层碧色光罩之内。

    倏地睁开眼，魏无羡惊道：“蓝湛，这是怎么回事？念清这是？”说着他便伸手去查看，却被碧光所挡，近不得阿和身侧半分，不由急切地看向蓝湛。

    蓝湛神色一沉，伸手以灵力探查，面色越发凝重“阿和身体衰弱过度，灵力已经开始涣散。这玉镯有灵，生死紧要之际会开启法阵，自主护主。”又看向魏无羡：“我需要尽快赶回云深不知处，这玉镯效用如何，只有我叔父、父亲两人清楚。”心下越急，面上却越是镇定，只是眼眸越发深沉。

    屠戮玄武还浮在黑潭水面上。它的四只兽爪和头尾皆缩了进去，前方一个大洞口，左右和后侧分别排列着五个小洞口。远远看去，就如同一座孤岛。

    悄无声息地，魏无羡背着一捆羽箭和烙铁，如影子般静悄悄地潜入了屠戮玄武的头洞前方。这个洞有一半浸在水中，他便顺水如鱼一般游了进去。通过头洞，魏无羡便入了龟壳内部。双足下踩进厚厚的一层烂泥里，下面还泡着水，周身全是铺天盖地的恶臭，恶心的他想骂人。这恶臭似腐烂似腥甜，让人想到了被水浸泡多日生着蛆的腐肉，恶心的让人想要直接晕过去。

    他捏着鼻子，屏住呼吸，悄声走动，足底越陷越深。三步之后，那摊烂泥似的东西便漫过了他的膝盖，脚边似乎还触碰到了什么硬物。魏无羡微微弯身，摸索了几把，蓦然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像是人的头发，再摸，又摸到了一只靴子，靴子里的半截腿已经烂得半肉半骨。

    嫌弃地绷紧嘴，魏无羡知道这是被屠戮玄武拖进来的人。只是这只妖兽也太不讲卫生了，没吃完的残渣，或是没来得及吃的部分，竟然就直接堆在壳子里，这么多年下来，竟然堆成了厚厚的一层尸泥。而此时此刻，魏无羡就站在这些由残肢断体所堆积成的尸泥里。

    好在魏无羡也不是那种洁癖甚重的人，这几日爬摸滚打，身上早已是脏的不能再脏了，他根本不在乎再腌臜一些，手随意的在裤子上抹了抹，继续往前走去。

    妖兽的呼噜声越来越大，气浪越来越重，脚下的尸泥也越来越厚。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终于轻触到了妖兽凹凸不平的皮肤。他缓缓顺着皮肤继续往里摸索，果然，头部和颈部是鳞甲，再往下就是坑坑洼洼的坚硬表皮，越往下皮肤越薄、越脆弱。

    此时，尸泥已经没过了魏无羡的腰身。此处的尸体大多数都是没吃完的，所剩的躯体也是大块大块的，层层叠叠的堆积在一起。魏无羡把手伸到背后，准备解下羽箭和烙铁，却发现烙铁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拿不出来。他握住烙铁的长杆，使劲往外拔，这才拔了出来，同时，烙铁的前段挂着了尸堆的一样东西，直接带了出来，发出轻微的‘当’声。

    魏无羡整个人都僵住了，立时动也不敢动。半响，四周并无动静，妖兽也并未发难，他这才无声地松了口气。他听着那东西撞出来的声响似乎也是铁的？便伸手去摸，心里想着：“手上刚好差家伙，最好是把长剑，要是上品仙剑就最好了！”

    他摸到了那样东西，长条状，很钝，表面爬满铁锈。就在他握住它的那一刹那，魏无羡的耳朵里就响起了尖叫声。这尖叫仿佛成千上万个人撕心裂肺地在他耳边绝望大叫，霎时，一股阴寒之气顺着他这条手臂爬满全身，他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抽回了手，心惊道：“什么东西，好强的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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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章是过渡章 引用原文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