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杭还在研究那件衣服应该怎么穿:“没人喜欢我。”“你呢?”他也问她,“追你的人多吗?”“还行。”“谈过?”“谈过啊。”程挽月打了个哈欠,“但没意思。”卿杭手上的动作顿住,很快又恢复自然:“怎么没意思?”她想了想:“就是……没那么喜欢。”程挽月喜欢一个东西,新鲜感来得很快,去得也快。喜欢的时候,她恨不得马上拥有,但等那股劲儿过去,就会失去兴趣。那些衣服、鞋子被丢掉之后还能再原封不动地捡回来,可人不一样。煤球一直在抓卿杭的裤子,它还想爬上床,程挽月趴在床边看,他沉默的这几分钟里,眼神是没有焦点的。他问:“没那么喜欢,为什么要谈?”程挽月反问:“不谈谈我怎么知道其实没那么喜欢?”卿杭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确定自己的感情,对你来说很难吗?”她想了想:“以前是挺难的。”煤球没抓稳,摔到卿杭的脚背上,程挽月怕它摔疼了,连忙下床。卿杭回过神,先把她抱上床,再把煤球放到她身边,眼前的灯光还模糊着,他的吻就落了下来。空调关掉之后,房间里有些热,他低声问:“是他们好,还是我好?”不等她回答,他又补了一句:“只能选一个。”昨晚睡前,程挽月问他,她是长发好看还是短发好看,也是这个语气。“我又没跟他们吻过,没有可比性。”“不是谈过吗?”她嗤笑:“谁说谈恋爱就一定接吻?我同意了吗?点头了吗?”卿杭翻身坐在床边,把她也从床上拉起来:“洗漱吧,退完房去吃早饭。”“你还吃得下呀?”程挽月眼里的笑意越发明艳,“我以为你光是吃醋都吃饱了。”卿杭没理她,找了双一次性拖鞋放在她脚边。程挽月梳洗得慢,程遇舟在机场给她打电话时,她双手都是湿的,洗漱台上也全是水渍,卿杭就拿着手机站在旁边,等他们聊完。言辞还在北京,昨晚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说过要再待半个月。吃完早饭,卿杭送程挽月回家。刚把门打开,程挽月站在门口就喊:“程延清,恭喜你,你要当舅舅了!你有外甥女了!过年的时候要准备压岁钱了!”“什么?这么快!”程延清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冲出来,拖鞋穿反了,头顶还竖着几根呆毛,“你再说一遍!让卿杭也速速滚过来!”程挽月从背后拿出一只小猫:“它就是你的外甥女。”程延清:“……”那年程遇舟把糯米带回家的时候也这样,他在电话里说:“程延清,你当叔叔了,以后过年记得给我家糯米准备压岁钱。”那次程延清就上了大当,以为程遇舟和周渔有孩子了。“妹妹。”他叹气,“这样会显得我很不稳重。”程挽月笑笑:“我的女儿不就是你的外甥女吗?”陌生环境,煤球胆子小,程延清一只手就能托住:“它真不是糯米的崽崽?”“糯米做过绝育手术。”“那你这只是从哪儿来的?”“卿杭送我的。”“他人呢?”“吃醋了,害羞了,走了。”程挽月知道打开窗户什么都看不清,但还是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程延清嘴上说着不要,但没过几分钟就把煤球抱进屋了。他熬了一夜,睡前还在网上买了一套小猫要吃的和用的。手机里有很多条未读消息,程挽月先给周渔回了个电话。周渔和程遇舟一样,开口就是问她在北京过得开不开心,吃得习不习惯。“我挺好的,阿渔,你别担心我,你工作忙,请假来回折腾多累啊,年年都过生日,又不差这一次。”周渔半年没和程挽月见面:“挽月,你许了什么愿望?”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程挽月每次过生日都会留一个生日愿望给周渔。她要赚大钱,买别墅,买跑车,带着从未走出白城的周渔去北京天安门看升国旗,去青海看盐湖,去新疆吃葡萄。“第一,希望我的朋友和家人身体健康;第二,希望阿渔和程遇舟的婚礼一切顺利,我要看着你穿最漂亮的婚纱嫁给最爱的人;第三,希望我们八十岁的时候还可以一起去公园买糖人。”“都和我有关。”“是啊,你的生日愿望都留给了程遇舟,我得给你补上。”程挽月对着手机小声说,“阿渔,我跟卿杭见面了。”她生病的事,只有家里人和言辞知道,她不松口,谁都不可能告诉卿杭。周渔很了解程挽月,她不会用生病这件事让卿杭做什么。“怎么见到的?”“我刚来的时候随便找了份工作打发时间,那家店的店长有个弟弟,姓周,是医生,他请我们去吃饭,我把钥匙落在他家了。去拿钥匙那天,我就在他家见到了卿杭。”程挽月想起那天见面的场景就想笑。她面试第一家店就定下来了,孟琪跟周恒关系好,卿杭又刚好是周恒的室友,但凡这里面有一点偏差,他们都不会那么早见面。“好巧啊。”周渔感叹,“北京那么大,你们都能遇到,大概是老天爷都觉得你们不应该分开,想让你们和好。”“我们昨天晚上在一起,这样算不算和好?”“还是要正式说一下吧,要么卿杭跟你说‘挽月,当我女朋友’,要么你跟他说‘卿杭,和我在一起’,这样才是一段恋爱关系的开始。”程挽月想了很久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问题出在她住在卿杭家的那一周,但她没有刻意靠近,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她又开始回想以前,不记得从哪一天开始,她不讨厌卿杭给她补习了,数学那么难,物理特别枯燥,英语又听不懂,她也能在书桌前坐好几个小时。以前,他们几乎天天都在一起。但到今天为止,他们都没有一句正式的告白。爱情开始的时候没有告白,所以分开的时候也没有告别。煤球来家里之后,程延清的地位一降再降。给它买的窝又软又舒服,但它不睡,它就喜欢睡程延清的床。明明每天程挽月陪煤球玩的时间更长,但它更黏程延清,程挽月都怀疑卿杭送她这只猫的目的是来替他摆平程延清的。言辞连续一周都在忙工作,合同谈成了,才来家里吃饭。程挽月本来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然而刚开始就失败了,不到五分钟就被两个男人赶出厨房。她靠在门口,看他们熟练地洗菜、切菜,穿着衬衣、西装认真工作的时候有魅力,换了休闲服在厨房做饭也很帅。虽然卿杭不会把白大褂穿回家,但她在医院见过他穿白大褂的样子,她住在卿杭家的那一周,几乎都是卿杭做饭。她感叹:“哎呀,也不知道谁那么有福气能嫁给言辞。”这么多年,言辞一直单身。“后悔没早点下手吧。”程延清开玩笑,“人家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爸妈给你们制造过那么多次机会,怎么你俩就是看不上对方。”如果再多说几句,他就又要提起当年那封送错的情书了。言辞转移话题:“排骨是红烧还是煮汤?”天气热,程挽月不想喝汤:“红烧,加辣。”“行。”言辞看向旁边的程延清,“把盘子递给我。”程挽月帮不上忙,在厨房待着碍事,就去客厅了。煤球在玩快递的纸箱,从酒店带回来的那束玫瑰花插在一个白色花瓶里,有两朵花瓣已经蔫了。闲着无聊,她去换水,剪枝。生日那晚她拍了照片,这就是普通的玫瑰,没什么特别的。她收到过太多太多的花,但卿杭送的,这是第一束。把花瓶拿到离空调远一点的位置放着,应该还能再活一个星期吧。程挽月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想着卿杭应该刚下班,就问他来不来吃晚饭。等了很久,他只回了两个字:“在忙。”程挽月问他忙什么。十分钟后,他发来一条消息:“在讨论科研的事,晚上去接你。”程挽月昨天辞了那份兼职,之前联系她的那家工作室给的条件很好,她抽空去跟老板聊了聊,觉得还不错,程延清也支持她。科研?……他那个师姐?言辞和程延清说说笑笑就把晚饭做好了,饭菜端上桌之前,程挽月每盘都夹出来一些,用饭盒装好。卿杭不挑食,也不挑水果。冰箱里只有几样水果,苹果削皮后容易氧化,颜色不好看,葡萄吃起来麻烦,她就装了一小盒荔枝,还在上面放了些冰块。程延清全都看在眼里:“这是什么想法?”“嘻嘻。”程挽月笑笑,“借花献佛。”“去医院?”言辞晚上不在这里睡,“我送你去。”“你才在北京待几天,就买车了?”“同事的车,送完你顺便还回去。”程挽月自己的车都扔在家里,言辞只是来出差而已,更不会把车开过来。程延清还有点工作,就没有一起出门,他想了想,还是给卿杭发了消息,没说程挽月带了晚餐,就只说她去医院了,让卿杭在医院等着,别让她忙活半天,结果扑了个空。卿杭安排好急诊送过来的病人之后才看到微信里的消息,都快八点了。黎雨已经不在办公室了,卿杭本来也没空送她,课题的事情没谈完,还得再约时间。他扭头问同事:“有人来找我吗?”“你女朋友来过,刚走。”同事在卿杭手机里见过程挽月的照片,“她好像生气了。”“等了很久?”“没多久,大概就五分钟。刚走,你现在下楼还能追上。”卿杭连衣服都没换,等电梯的时候就给程挽月打电话,电话通了,但对方没接。被系统挂断后,他又打第二遍。程挽月虽然不喜欢等人,但不至于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她到医院也才二十分钟的时间,言辞的车还在停车场没有开走,远远看见她从住院部大楼那边过来,以为她把晚饭送到就下来了,走近后才发现她脸色不太好。“怎么送个饭把自己弄得生气了?”程挽月冷着脸:“我不该来的。”“卿杭不在医院?”“管他在不在。”她空着手,言辞又问:“晚饭呢?”“送给别人吃了。”有人走过来,高跟鞋的声音很清脆,言辞还没抬头往前看,程挽月就转身挡在来人的面前。黎雨停下脚步,平和地对上程挽月的目光,两人刚才在卿杭的办公室见过,但没打招呼。“请问有事吗?”“有,耽误你几分钟。”程挽月也很平静,“言辞,你在车里等我吧。”她这么说,就是不想让第三个人在场的意思。言辞回到车里,关上车门后,没往那边看。黎雨手里抱着很多资料,她的车停得远:“有事请直说,我赶着回实验室。”程挽月既然开了口,当然没有心情再玩拐弯抹角那一套:“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那块用红绳挂着的玉佩是你的吗?”她进办公室的时候,黎雨坐在卿杭的办公桌前用电脑,一只手正从包里拿东西,红绳缠在笔盖上,把那块玉佩带了出来。程挽月记性不太好,但她自己的东西,时间过去再久,也认识。那是她奶奶给她的。程家只有一个女儿,玉佩也只有一块,奶奶就只给了她,说这东西是保平安的。那年程国安生日,卿杭被她闹哭了,半睡半醒时说了很多梦话,显得她好像一个坏女人。就是那天,她把玉佩送给了卿杭。不是玉佩有多特别,而是挂着玉佩的红绳,那是程挽月自己编的,和外面卖的不一样。黎雨说:“不是我的,而是我在实验室的更衣间捡到的。”捡的。不是别人送的。程挽月脸色稍微好了一点:“那你知道是谁的吗?”“应该是卿杭的,那天晚上只有我跟他在实验室。”“既然知道是他的,为什么不还给他?”“首先,我来找卿杭是因为课题的事,中途他几次被叫去病房,我走之前他都还在忙。这块玉佩看起来很贵重,他能随身带着,应该对他很重要,随随便便放在办公室或者交给其他人都不好,万一丢了或者被摔坏了,算在谁头上?其次,你是用什么身份来质问我?”“我是什么身份?你想知道就去问他啊。不管我是他的谁,我都有资格问,因为这块玉佩是我给他的。”黎雨这才认真打量面前的人:“你是……程挽月?”“我不记得我们以前见过。”程挽月感觉到包里的手机在振动,没理。黎雨换了只手拿资料:“没见过,但是我知道你。”卿杭有一支钢笔,用了很多年,从大学用到现在,钢笔上就刻着“程挽月”三个字,不细看,发现不了。有一次黎雨急着记录数据,从卿杭桌上拿了笔,写字时拇指摸到上面的纹路才注意到刻了字,正常的刻字不会刻在那个位置。当时她随口问了一句,卿杭没有解释,只是把钢笔收起来,换了支笔给她用。她以为是她不知道的品牌,在网上没查到,偶然刷到一条评论,评论说自己给男朋友送了支笔,在笔盖上刻了男朋友的名字,她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程挽月忽然就笑了:“你喜欢卿杭?”黎雨大方承认:“是,我喜欢他。”程挽月并不意外:“他现在是挺招人喜欢的,谢谢你慧眼识珠,但很可惜,你来晚了,他先认识我,我们认识很多年了。”黎雨说:“你们认识得早并不代表你们在一起的时间长,我和卿杭也认识六年了,我喜欢的不只是现在的他。”她看见程挽月脸上明艳的笑意有些僵硬,顿了几秒,但该说的话还是一句不少。“我知道他家境不好,以前过得很苦,小县城埋没了他的光彩,他被轻视、被看低,所以那些人才会狭隘地认为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幸运。卿杭这样的人注定会成功,因为什么都不会是因为幸运。那些人错过了十八岁到二十六岁之间的卿杭,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在大学里有多耀眼。”程挽月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但不至于听不懂话中话。黎雨口中的“那些人”也包括她程挽月。她和卿杭认识得久,但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三年,比起黎雨的六年差远了。错过的那八年时光也永远都无法弥补。手机还在振动,程挽月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卿杭从住院部大楼跑出来,他身上的白色和黎雨挂在臂弯里的那件实验服一样。在卿杭看向这边之前,程挽月转身上了车。程挽月上车后,脸色比刚下楼的时候更差,她是藏不住情绪的人。言辞远远看见卿杭,按了下喇叭。卿杭听到声音后本能地看过来,他看不清车里的人,但黎雨还站在路口。临时停车场最多只允许停半小时,言辞想起自己开的是同事的车,卿杭可能不知道是他,他就降下车窗,打转方向盘,准备往卿杭那边开。车刚好停在路灯下,灯光有些刺眼。程挽月低着头:“言辞,你把车门锁上,往出口开。”言辞说:“有误会还是早点解释清楚比较好。”“我现在不想看见他,你不送我,我就去打车。”她话没说完就要开车门。言辞不可能让她自己走,连忙把前后的车门都锁上。程挽月想到那块玉佩还在卿杭师姐的包里,心里很硌硬。在办公室的时候,她忍住了,这会儿不一定还能忍住。“我再多在这里待一分钟,就要去把东西抢回来了,这种没品的事,我不干。言辞,你快点把我带走。”言辞只好往出口开。出口有横栏,他等前面的车先走,停了十几秒钟,卿杭就追上来了。卿杭在副驾驶座那一侧敲车门,程挽月捂住耳朵,什么都不听,只是让言辞赶快开出去。手机还在振动,程挽月直接关机,后视镜里,卿杭的身影越来越远,他追了一段路,直到被交警拦住,才停下来。黎雨还站在原地,卿杭回来时,身上的疲惫感像是刚抢救完病人。很显然,他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黎雨认识的卿杭头脑清醒,目标明确,不可能会做出在马路上追车这种事,所以她很意外,又觉得陌生,她大概是低估了那个女生对他的影响力。“是因为这个。”黎雨把玉佩递到卿杭面前,“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我道歉。”“怎么会在你这里?”卿杭找了两天,还看过医院食堂的监控。黎雨解释道:“我在更衣间捡到的,今天带到医院本来是想还给你,但谈起正事就忘了,你又很忙。”卿杭两天前去过学校的实验室。他的呼吸还很重,接过玉佩紧紧地攥在手心:“你跟她说了什么?”黎雨忽然有些想笑,他不是问程挽月说了什么,而是问她说了什么:“我能说什么?”“师姐,这玉佩是她送给我的,很感谢你帮我捡到了,我在医院没有太多私人时间,以后能在电话里沟通的事情,尽量就在电话里谈吧。”“什么意思?”黎雨愕然。卿杭直说:“我们少见面,或者不见面。师姐,如果我在言语上冒犯了你,请你见谅。她已经生气了,我不顺着她,她会更生气。”“卿杭,这还是你吗?她都不承认你的身份,你又何必放低姿态?好,退一步讲,就算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难道谈恋爱连正常的社交和工作都要舍弃?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除非你优秀到能让所有人默认不选你就一定有猫腻,那么,在结果出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卿杭,有了事业,爱情才会是锦上添花,我们合作课题是共赢,我相信你不至于这么拎不清。”“错过今年这次机会,明年还能再争取,但她不高兴就会不理我,我毫无办法。”上一次长时间冷战的结果是八年不联系。他的人生没有几个八年。程挽月的手机依然是关机状态,卿杭从黎雨身边走过,上楼换衣服,半个小时后,言辞给他发了位置共享。——是一家酒吧。程挽月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酒了,一是家里人不让她喝,二是她酒品差,喝醉了容易闹事。她下车就往酒吧里走,言辞拦不住,只能跟着她,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往酒杯里倒水。她以前喝得少,尝不出加了水的酒味道变了,醉了之后,连面前这杯酒永远喝不完都察觉不到。矿泉水也能被她喝出烈酒的架势。卿杭还没来,程挽月已经喝得上头了,言辞问不出什么,但看得出她心情不好:“差不多了,送你回家睡觉。”程挽月不乐意:“我不回家,我不睡觉。”她的眼角闪着泪光,但其实没哭,只是喝了酒胃里难受。言辞看看手表,再过一会儿,程延清可能就要打电话催她回去了:“是你的,就永远都是你的,睡一觉的时间而已,别人抢不走。”“那块玉佩本来就是我的。”“人也是你的。”“可是他从来没跟我表白,也没说过爱我。”“他爱不爱你,你还不清楚吗?”“可我还是生气。”程挽月从椅子上滑下去,只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就差点摔倒,“我要去洗手间。”言辞扶住她:“去完洗手间就回家,不行就不让你去了。”“……我不回家。”“想睡天桥?”“我这么漂亮怎么可能睡天桥,我要睡有按摩椅的酒店。”只要不闹着要喝酒就行。她站都站不稳,言辞不方便,就找了个女服务生去洗手间帮忙照看一下,他在外面给卿杭打电话。他打第一遍,没人接,第二遍才接通。但不是卿杭接的。对方有口音,说自己是出租车司机,这部手机落在车上了。言辞请司机把手机送到酒吧,送到之后他付钱,电话还没挂,卿杭就从电梯里出来。“这边。”言辞看着卿杭衣服上的血迹,“你怎么搞的?”卿杭说:“出租车被追尾,我没系安全带,撞到车门擦破了点皮。”“没事吧?”“没事。”“你的手机还在出租车上,司机说找朋友送过来。”卿杭往里面看:“程挽月呢?”“在洗手间,有人照看她,应该没事,你先把手背上的血擦擦。”言辞去问前台有没有医药箱,卿杭手背上的擦伤不严重,只是白色衣服上的血迹干涸后颜色加深,看着很明显。程挽月不让别人扶,她站不稳,就把脚上的高跟鞋甩掉,没绊倒自己,但砸到了人。池越刚走出洗手间,一只高跟鞋就从后面飞过来。服务生一看砸中了老板,连忙过去道歉,解释客人喝醉了,不是故意的。靠在墙角的程挽月小声嘀咕:“就是故意的。”池越没听清,只是随意往后方瞟了一眼,原本冷淡的双眸在灯光下漾出点点笑意。这个世界真小。池越走到程挽月的面前,稍稍低头,从侧边看她:“美少女?”程挽月一巴掌把他的脸拍开,响亮的巴掌声在走廊里产生了回音。服务生都蒙了。“你打招呼的方式,多多少少有点粗暴。”池越站直身体,笑着摸摸自己的脸,刚才她大概是误以为他要亲她,“还认识我吗?”程挽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有反应:“哦,是你啊……你的头盔还在我家。”他想了想:“好像是的,那你是不是得还给我?”“我不回家,你自己去拿吧。”她潇洒地挥手,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身,“别告诉我哥……我在喝酒。”池越捡起高跟鞋跟在后面:“美少女,不要你的鞋了?”她嫌烦:“不要了。”“地上凉,光脚对身体不好,万一地上有玻璃碴,被划伤了不值得。”池越半蹲下去,仰头看她,“我帮你穿,你不会踹我吧?”程挽月抬起一只脚:“不准碰到我。”池越被她逗笑:“差点就要跪下叫公主了。”高跟鞋的尺码刚刚好,她不配合,不太好穿,怎么都避免不了肢体接触,但她反应慢。“程挽月。”一道冷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茫然地抬起头:“嗯?”池越也听见了,原来她叫这个名字,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一只鞋还没穿好,突然被人用力推了一下,池越身体失去平衡坐在地上,于是偏头骂了句脏话。等他站起身,程挽月已经被对方拉到身后。池越拍拍手上的灰尘:“我记得她没有男朋友,你是她哥?”“跟你没关系。”卿杭从池越手里夺过那只高跟鞋,又捡起地上的那只,拉着程挽月往外走。池越拦住他:“昨天有人在这儿闹过事,玻璃碴可能没有清扫干净,让她把鞋穿上。”地板是深色的,洗手间外的走廊里的灯光很明亮,程挽月光着脚,连皮肤上被蚊子叮咬过的红印都看得很清楚。卿杭蹲下去,让程挽月的手扶着他的肩膀。他一只手握住她的脚踝,一只手拿高跟鞋,利索地给她穿好。程挽月被他拉走的时候,没有挣扎,没有扇他巴掌,更没有踹他。所以,这一次,池越没有拦:“美少女,下次见。”“拜拜。”程挽月回头朝池越挥了挥手。言辞去拿程挽月的包,他错过电梯,晚两分钟下楼,注意到卿杭脸色不对劲儿,就没有过去。感情上的事,关系再好也是外人。周围人来人往,程挽月身上还有从酒吧里带出来的酒气。手被甩开,卿杭才停下脚步,深呼吸后又牵住她的手握紧:“我以为你今天要上班,不知道你去医院了。”程挽月偏过头不看他:“我辞职了,不上班。”卿杭愣住:“……辞职了?”她要离开北京?“对,辞职了,不干了。”辞职的事,程挽月本来是想当面告诉卿杭,所以才会带着晚饭去医院。卿杭工作忙,大部分是白天上班,夜班不多,大概一周一次,等他有空的时候,她又在上班,两人能见面的时间其实很少。程挽月决定辞职之前考虑过这个问题,卿杭的工作暂时不会有变动,但她是自由的。当然,这不是她换工作的主要原因,只能说有这方面的因素,但不全是因为他。刚才被他从酒吧里拽出来的时候,她没有挣扎,只是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让他难堪,并不代表她喝了几杯酒就消气了。程挽月第二次甩开卿杭:“我要回家了,你有事吗?”她身体往后踉跄,险些连鞋跟都断掉。旁边有人经过,卿杭把她往怀里带,指腹轻轻揉着她的手腕,眉头紧皱,但放缓了语气:“挽月,先不要回去。”他就算明天早上八点交辞职信,也不可能说走就走。“她是我的同门师姐,我们有合作课题,玉佩不是我给她的,我怎么可能会把这个东西给别人。”不提还好,他提起黎雨,程挽月的脾气立马就上来了:“你这周是不是都和她在一起?”卿杭低声解释:“只是工作。”“你找她去,别找我。”程挽月用力推开他。她又要往酒吧里走,卿杭拦几次,就被她推开几次,听着她叫言辞的名字,心里压抑克制的情绪也显露出来。她身边从来不缺男人,以前是,现在也是。卿杭知道人的嫉妒之心无比丑陋,可他在她面前只是一个普通人,七情六欲被放大,会吃醋,也会嫉妒。“程挽月,刚才在洗手间外面的那个人是谁?”她态度敷衍:“不知道。”普通朋友不可能会帮她穿鞋,而且还是以半跪在地板上的姿势。“我能光明正大地解释我和黎雨的关系,你不能吗?”“都说了不知道,你还要问什么?”程挽月是真的没有记住池越的名字,他们没有给对方留过联系方式。卿杭眼里的焦急、迫切和小心翼翼渐渐退去,紧握的拳头过于用力,导致手背还未愈合的擦伤渗出血滴。汗液流到伤口,火辣辣的刺痛感向周围蔓延。灯光映在他脸上,唇边淡淡的笑意有些自嘲:“是不是每次我让你不满意了,你转身就能去找别人?”程挽月冷笑:“别以为我喜欢你喜欢到能不要脸地倒贴,我对你,没到那个程度。”“你给我解释的机会了吗?”“她替你解释了,你说的这些还没她说得清楚。”“既然解释清楚了,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是啊。”程挽月低着头喃喃自语,“卿杭,我为什么生你的气呢?”她不知道卿杭是怎么在黎雨面前说起他们以前的事,她从来没有跟第三个人讲过。连毫不相关的人都在替他不平,原来他记着的都是她的不好。可她什么时候轻视过他,看低过他?“还能为什么?”她情绪突然崩溃,“因为我跋扈,不讲理,无理取闹,因为我就是爱生气,就是喜欢折磨你,行了吧!”卿杭闭了闭眼,他的衣服汗湿了,连声音都显得极为疲惫:“程挽月,你好好说话。”“我就这个样子,没有涵养,没有学识,没有气度,看不惯就别站在我面前。你给我走开,不要挡着路。”“酒吧这种地方很乱,你已经喝醉了,我不会让你进去的。”“我就喜欢这种地方,你少管我。”程挽月看都不看卿杭,大步走进酒吧。言辞站在电梯旁边联系出租车司机的朋友,程挽月刚走进来就已经哭了,不等他开口就躲到他身后。她不是委屈,只是觉得丢人,不想被外人看见。言辞往外看:“卿杭走了?”程挽月双手捂着脸,声音哽咽:“随便他。”“哄不好你,我能理解,怎么反而把你气成这样了?这可是你出门前花了半个多小时化的妆,哭花了多不划算。”言辞穿得简单,没带纸巾,她包里也没有,“用我的衣服将就着擦擦吧。”程挽月也不客气,直接掀起他的T恤擦眼泪。言辞啧啧两声,故作嫌弃:“别擦鼻涕啊。”她手上黏糊糊的,可能是洗手液的泡沫没冲干净,擦完眼泪,顺手在言辞腰上抹了抹。卿杭刚好在这个时候进来。他看到的就是程挽月在抱着言辞哭。言辞虽然比她大两岁,但始终跟程延清和程遇舟不一样。“程挽月。”卿杭的目光落在她放在言辞腰上的手。两人同时看过来,卿杭也看见了她眼角泛着水光的红:“你还想和好吗?想就把手松开,不想就当我没来过。”言辞一听就知道卿杭误会了:“不是……”“言辞就是我的姐妹、我的兄弟。”程挽月打断言辞的话,“我们从小就认识,一起长大,我抱他就和抱阿渔一样。别说我只是跟言辞抱一下,我就算跟他谈恋爱又怎么了?至少他是我曾经真心喜欢过的人,你凭什么用这种失望的眼神看着我?”卿杭低声笑了笑:“你也还记得言辞是你曾经真心喜欢过的人,所以他在你心里真的和周渔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