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闻到的世界

缉毒归来的刑警叶殊失去了卧底期间的记忆,之后一直工作于重案组等待记忆恢复。全城闻名的香水公司总裁迎娶新娘,新娘的好友们却先后身披白纱,带着不同的香水死去……辨嗅师纪零受好友邀请,担任刑侦顾问,远赴中国与叶殊联手查案。没想到案件一个接着一个,集团千金失踪,神秘人深夜拜访古寺,请求寄存物品,事后发现竟是一位冰封的美人。此时,叶殊的记忆日渐苏醒,毒枭顺利逃脱,门背后的谈话,深藏在叶殊睡衣里的秘密数字,当初她冒死也不告诉线人,是自己的背叛,还是另有隐情?唯有别人眼中生性古怪的天才辨嗅师纪零,一直护着叶殊,殊不知,他们的故事早已开始,也从未结束。直至后来,有人问纪零:“你和叶警官究竟是什么关系?”纪零拿出计算器,按下。里头传来嘹亮的一声“归零。”纪零抿唇,微微一笑:“诚如计算器所说,她是属于我的。”

第7章
叶殊拿起同学录,犹如对待珍品一般小心翼翼,动作轻微到连书页上最浅显易见的灰尘都未曾抖落。
她心生某种怀旧感,就像是现代人看到泛黄的唱片机所产生的朦胧情怀,流露出了微乎其微的柔和笑意。
纪零狐惑地问:“你很喜欢同学录?”
“只是想到了以前上学的日子,那是我为数不多的松快时光。”
“那么现在呢?和我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是你生命里较为愉快的一段时光吗?”纪零执拗地想听到答案,却被秦让无情的笑声所打破,“哪能啊,和你在一起这段时间,对叶姐来说那就是噩梦,她在讨论组里无数次打你小报告呢!什么怪徐队长不厚道啊,什么说你顽固不化啊。特别是和你在一起,网购竞拍抢不到,连红包的手气都走了低运势。”
叶殊现在都懒得和他们较真,反正这两个人就是八字不合,天生犯冲。她敷衍地回答:“没这回事,我根本就没加他们的讨论组。”
纪零听了这番解释,愉悦地勾起嘴角,说:“我听叶殊的。”
他的态度摆的很明显,此时此刻,要真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叶殊护短,纪零狗仗人势。
叶殊翻开同学录,特意查了之前死的三名袁姗好友的祝福页:那三人分别是林龄、宋琦、还有叶薇凉。
林龄的页面很简单,在祝福那里,她这样写道:“你出国也要好好的,要不是你一直支持着我,可能我不会活到现在。谢谢你,也谢谢那天的你,要幸福快乐,知道吗?”
叶殊窃窃私语:“那天的你?”
再下一页是宋琦的祝福:“这个同学录不会让别人看到吧?好了,废话不多说,直接切入正题,我家小姗一定要幸福,在国外一个人多多注意安全。PS还希望我们一起联手对付的那个人永无翻身的可能,哈哈,我是不是太坏了,记得CALL我哦,别到国外就忘了人了!开心每一天!”
又是一句暗示性很强的话。
叶殊继续翻到叶薇凉的页面,书页像是怕被人认出来,专门写得小巧袖珍,“小姗,你别忘记我们之间的秘密,就算是出国前办的同学会,也不可以一时放纵就说出去哦,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们约定好了的。那么祝你天天开心,要幸福!”
叶薇凉这里也有一个秘密的说法。
怎么回事?这三个人仿佛都害怕袁姗会说出什么,有意无意在同学录里提醒她之后的行为不要太过于放肆。说是彼此的真心朋友,倒不如说她们有把柄在袁姗手中,不得不服从她、讨好她、应承她。
她们各自所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凶手杀了她们,仅仅只有“因为她们是闺蜜”这一点吗?还是在刻意暗示着袁姗什么?
叶殊出于职业本能,很快嗅到了其中不为人知的诡谲气息。
她给秦让下达命令:“按照这三个地址,分别去检查死者高中时期的物件,看看有没有日记之类的东西,有的话,马上拿给我,速度要快。”
“有日记,也早就丢了吧,更何况,谁会爱写那玩意儿啊。”
“你以为啊!高中是叛逆期,几年前智能机都还没普及,就只能写写书面稿件。我当年还有抄歌词的习惯呢!那时候,孩子刚刚开始有个人空间以及隐私的意识,所以会写一些日记之类的东西,特别像这种敏感的女孩子。”
“叶姐以前也写过日记吗?”
叶殊斜他一眼,“写过,写着秦让再不帮我跑腿,之后就得揍他一顿。”
秦让摸摸鼻子,跑得飞快,“那我现在就去,争取能尽快拿到手。”
纪零默默站起身,在秦让离开的时候,替他关上了房门,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袁父母也只在外头等待,并不敢进房间打扰叶殊的思绪。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纪零靥足地说。
叶殊沉浸在案件中,并没有听清纪零这句近似耳语的话。她心想:一名转校生真的能那么快就融入班级吗?特别是高中时期,大家已经同窗了整整一年,突然在高二转来一名长得很漂亮,成绩又优秀的女孩子,大家真的能和平相处,融洽生活吗?班级的男同学或许可以,女同学的话,叶殊可不敢保证了。
毕竟她也知道那时候女孩子争强好胜的表现心有多强,想要按照袁母所说的“迅速融入一个班级里”,绝非易事。
按照袁姗追求完美的性格,她会怎么做?为了踏足最高点,她会使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磨平那些班级里的锐刺吗?就像同学录上那三名同学所说的秘密那样。
叶殊下意识又扫了一眼上面的大头贴,三名死者高中时期都算是中上的长相,特别是那个宋琦和林龄,可以说是清纯动人了。这种女孩,如果没有把柄,可没那么容易被“驯服”。
大概了解到核心的问题了,叶殊这才回忆起刚才残留在耳畔的余音,像是纪零的声音,她愧疚地问:“纪先生,你刚才在说什么?我没听清。”
纪零轻轻抿唇,将唇缝挤出一道灰白色的细微痕迹,说:“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对,这又怎么了?”
“所以,是久违的二人世界吗?”
叶殊无奈了,“这个词可不是拿来这样用的。”
“有人告诉过我,如果一个女人把我带到一间有床的屋子,并且锁上了门,那么她就是对我有好感,并且想做一些平常不敢做的事情。”
叶殊反驳:“门不是我锁的,门是你锁的。”
“结局都一样,”纪零与她并排坐着,突然凑近了,认真地问:“所以,你是想和我做-爱做的事情吗?”
叶殊的呼吸声,如录像带卡壳一样突然停顿,呲呲运作了好久,这才回到正轨,恢复运作。
这个男人总一本正经说出这样暧昧的话,原本该骂他骚-扰,但一撞入那一双清澈的眼眸里,只觉得他所言句句肺腑,只是不懂隐藏自己的心绪,并不该苛责他。
怎么回事?
又要被这个男人惯用的招数所蛊惑了吗?
“我喜欢你现在的味道。”纪零鼻翼微微颤动,只一瞬,他原本冷肃专注的眼神就变得格外温柔,像是喝了无数酿造百年的老酒,被甘甜婉转的酒香所陶醉,心甘情愿溺死在酒池肉林里。
这个男人的眼睛里流露出沉醉的神色,步步紧逼她,温热的唇瓣几乎要点在叶殊小巧的鼻尖上,煨化那一点冬日寒冷。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叶殊仿佛中了心蛊一样,无法动弹。
她深吸一口气,小鹿一般被驱赶向山林,落入阴寒深渊。她无处可避,索性屈服,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着酷刑将至……她的一颗心,早已兵荒马乱。
叶殊等了许久,都不见男人有下一步举动。她偷偷摸摸睁开一只眼睛,只见得纪零已经枕在她的腿上睡着了。
这算怎么回事?
这个男人觉得她的气味好闻,所以拿来当睡觉的安神香吗?
叶殊也不知该觉得好气还是好笑,她将男人放到一边,嘴里悄悄说道:“一贯养尊处优的男人,陪我忙了这么久,也的确该好好睡一下了。早安,纪先生。”
她继续翻动着同学录,决定给里面的同学打电话咨询一下三名死者在高中和袁姗的关系如何,如果不好,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蜕变的。
叶殊最先联系的是那一名自称林龄同桌的女孩,电话打过去,没有传来服务客服冰冷的金属感十足的声音,说明还没停机,还有人使用。不一会儿,就有女人接起,叶殊轻声说:“你好,请问是林龄的高中同学吗?”
“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黄山警局的刑警,林龄在前不久惨遭杀害,所以我们来调查她高中的人际关系网。”
“怎么会这样?”女人显得不可思议,她又低语了一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还在调查,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可以,警官请随意问。如果我知道,肯定都会告诉你的。”
“你和林龄的关系怎么样?”
“我和她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初中就在一起了。不过高中发生了一件事,之后她就没和我来往了……”
“什么事情?那件事,是在袁姗来你们班级以后发生的吗?”
女人显得很诧异,尾音上扬,“你也知道袁姗?”
“案件的发生也和她有点关系,如果可以,方便也和我说说袁姗的事情吗?”
“可以。在那件事以后,林龄就不和我接近了,反而去接近袁姗。不过是新来的转校生,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去巴结她……”女人埋怨的语气,像是对袁姗有极大的意见。
“不是说袁姗高中时期很受人欢迎吗?怎么听你的意思,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应该说她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也很有手段吧。反正全班都说她好,可我不觉得是这么一回事,我以前跟踪过她和林龄,本来是私心想搞清楚她家住哪里,有没有别人说的住豪宅很有钱的大小姐样子,结果却被我看见了一件事……”
“什么事情?”
“她平日里伪装善良可人的模样,实际上,她是个很可怕的人。那天,袁姗拐进小巷子里,路上遇到因为饥饿凑上来讨食的流浪狗,居然一句话不说,一脚将个几个月大的小狗踢开了。那时候附近都没人,或许是因为在背地里,才显得这么大胆吧。哦,对了,当时她还蹲下身子,对狗说了一句至今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说——‘我以前饿了,都没人分我东西吃,你以为,我会把吃的留给你吗?’她家境不是很好吗?还有饿肚子的时候?反正我不太懂,就觉得这个女人很虚伪可怕。”
“原来是这样,”叶殊大致了解了这跟袁姗的过去有关,她将这些话记录在手机里,继续问道,“那么,能和我说说高中发生的那件事的具体情况吗?也就是你所说的,让你和林龄关系决裂的事情。”
女人对背后打小报告这种事情极为热衷,特别叶殊也是女人。女人对女人总有某种难以言喻的亲和感,特别是同仇敌忾谈论一个敌人时,总能迅速成为好友。
那边接电话的人刻意将语气放柔放缓,之前的警惕心已经在几句讨论里消弭不见了。
也是可笑,之前还是各自拥有空间和距离的陌生人,却因一个中介的八卦,顿时拥有了好友之间才存在的亲密。
女人低吟一声,可能是在思考,指尖不自觉在桌面上敲击,传来有节奏的笃笃声。许久,她才小小的啊了一声,想起了什么,“我记起来了,那天林龄突然说自己有事,让我先走。我很好奇,走到一半发现不对劲,就绕了回去。”
“有看到什么吗?”在她熄声的间隔,叶殊好奇地问。
“我看到袁姗扶着林龄走了,林龄的肩上好像披着袁姗的外套,她的腿部也有些还未来得及变成青涩的红痕。”
叶殊知道她这是保守的说法,于是她大胆地暗示她,往最极端偏激的方向去思索问题的关键所在。
“按照你的推测,你觉得林龄可能经历了什么?”她问。
女人抿了抿唇,唔了一声,斟酌道:“这不好说……”
“那么久远的事情,我们不可能查得到了,只能听你主观的分析,推断出一些潜在的原因。”
“我觉得,她可能是被人强-暴了……”
“强-暴?”
“对,她当时走路的姿势,还有隐隐可见的血迹,最重要的是外套披在她身上,借以掩盖住手臂上的伤痕。”
叶殊从中分析:“也就是说,林龄当时先赶走你,一个人在等人,却发生了暴力事件,并且被半路出现的袁姗所救?”
“整起事件就是这样。”
“林龄是个什么样的人,最开始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有说过对袁姗的看法吗?”
“其实林龄这个人很傲的,在袁姗没出现之前就是班花。袁姗一出现,班里男生就有传并列班花的说法,虽然林龄表面没做什么,但是心里肯定不舒服,我太了解她了,只要她不认同袁姗,其他人也不会轻易接近她的。”
“也就是说,林龄实际上是你们班的领头羊,如果要真正融入班级,就要听从她的安排?”
“可以这么说,我讨厌袁姗,却不得不讨好她,也是这个道理。因为领头羊的位置换了,变成了袁姗。而她却不知为什么,特别针对我,导致我被整个班级孤立了。”
叶殊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可能是你之前跟踪她,被她发现了吗?”
女人大惊失色,几乎要尖叫:“不会吧?等等,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有可能……”
“按照我的分析来看,林龄可能被人骗了。她绝对不会去等一个可能伤害自己的人,所以她是被冒充自己喜欢的人骗出来,然后实施的强-暴,而这时,袁姗挺身而出的话,就可能获取林龄的好感,甚至是通过和她约定好共同守护一个秘密的行为,让林龄完全依赖她。这种行为的直接好处就是,她能迅速融入这个班级。”
那么,可能吗?
林龄的暴力事件说不定也是袁姗暗中设计的,否则她怎么可能出现地这么及时?正好能赶上现场?
“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袁姗回家的路线和我们明明截然相反,但她为什么能第一时间出现在那里?这真的是巧合吗?”
“允许你细致思考下去,稍等一下,给我五分钟,我做个笔记。”叶殊说。
她将所有对话都摘抄到小本子上,又将自己代入到那个场景里,去体会被害人当时的心理——
如果能看到大腿的话,那天应该是初春或者初秋,放学是傍晚时分,走读的同学都在夜幕降临之前匆匆回家了。
林龄为了掩人耳目,肯定会进小巷子里,等待她朝思暮想的暗恋对象。
她等了许久,都没有人过来,直到……一只手突然捂住她的唇,冰冷僵硬的指节仿佛要嵌入她的脸颊皮肤里,生生挤出两三道泛白的痕迹。
林龄当时的感觉必定是痛苦还有绝望,她悔不当初,想要大声呼救,却没有任何人救援。
她渴望被自己驱赶走的好友能察觉到端倪,回来救她。时间一久,原本的期盼情绪逐渐变成的怨恨,实际上好友并没有什么错,但她没有发泄点,只能将一切抱怨在好友的身上,怪她无视她的安危,让她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该怎么办呢?
与其说感受到身体上的疼痛,不如说她现在满心的怒火与此时此刻正承受的羞辱。
林龄没有力气反抗了,她犹如一片凋零的枯叶,被风打着旋儿,疲乏无力地倒在湖面上,随波逐流。
再次醒来的时候,应该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她看着昏暗到深蓝的天际,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她的痛苦改变分毫。
而这时,有人逆着光走来,是袁姗——她脸颊红润,穿着也很整洁,与林龄此时此刻的狼狈形成鲜明的对比。
林龄羞愧难当,起了自杀的心思之时,袁姗突然对她说道:“我会为你保守秘密,谁都不能伤害你。”
肯定是类似这类表白衷心的话,否则又怎么能猎获林龄那颗脆弱无比的心呢?
如果林龄看到从天而降拯救她的袁姗,会是什么样的心理?
必定是感激的吧?她会将所有的无助,都通过眼泪跟袁姗发泄,并且让她帮助她收拾一切不堪的过去,获得新生。
这个时候,她的好友已经不重要了。
袁姗再有千般不好,都是她的救命恩人。
久而久之,林龄会发现这个女人还手握她的把柄,她不能让她将事情说出去,也更不会深思事件背后的可怕目的。
林龄要好好活下去,有体面地活下去,那就必定要听从袁姗的差遣。
她是她的“狗”。
这个阴险狡诈的手段,也是袁姗跟周然耳濡目染学的。他杀死了最纯净的她,给了她最肮脏的人生之路。
叶殊疲乏地睁开眼,下意识又看了一眼床上酣睡正香的男人——他仿佛在叶殊的庇护之下,无忧无虑,睡得格外安心。没有经历风雨的男人,眉心舒缓平坦,就连睡颜都显得格外安详。
不知为何,叶殊突然流露出某种柔软的情绪。她缓缓低头,将薄凉的唇逐渐抵上纪零单薄到能露出猩红血丝的耳廓……
就在这即将触上的瞬间,她回过神来。她这是怎么了?美色误人?还是因袁姗的险恶心思有感而发,企图保护世上所有的纯真。
“咚咚咚。”秦让敲了几下门,走了进来。他讨好地将几本笔记本递到叶殊怀里,说,“刚才去了死者的家里,只找到了宋琦还有叶薇凉的日记本,林龄的没找到,她妈说她不太爱写这些。你看这两本日记本都是上锁的,款式也一样,是不是当年就流行这个啊?”
“谁知道呢。”叶殊敷衍一句。
秦让又将视线转到了床上,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呼出声:“Fuck,这小子居然装睡!”
叶殊抬起日记本敲了一下秦让的头,怒斥:“声音小点,纪先生在睡觉。”
秦让龇牙咧嘴,不满地抱怨:“都说叶姐疼兄弟,我怎么没看出来。究竟我是你亲生的师弟,还是他是你亲生的师弟?难道说……”
“别瞎说!”
“肯定就是,叶姐,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我……你小子废话怎么这么多?欠调教?皮痒了是吧?操练场上走一趟?”
“叶姐不疼我,倒喜欢起才来两天的外人了,”他掏出手机,迅速滑屏,“不行,我得把事情发到讨论组里,让兄弟们知情。”
“你等会儿,你还真有讨论组啊?”
“当然,”秦让得意洋洋地说,“还不止他们呢,我不止叶姐后援会,我们还有小宁后援会!”
“没看出来,你们这么猥-琐……”
“这不叫猥-琐,这叫爱!谁叫队里就你们两个女的,肥水绝对不能流外人田!”
叶殊又砸过去一本本子,“你小子整天想什么呢,给我工作去,同学录里的电话统统打过去,专门问三名死者和袁姗的情况,快点!中午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晚上十二点以前必须拿下袁姗,这是最后期限了。”
秦让也不扯皮了,很快严肃起来,行了个军礼,厉声喊:“是!”
结果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直接把睡梦里的纪零吓得惊醒。他迅速坐起来,迷茫地睁开眼,一动不动。
叶殊怀疑他被吓坏了,毕竟科学怪人都有怪癖,万一把他吓得神志不清那就不好了。
她朝秦让使了个眼色,赶他去客厅打电话,自己则用手触了触纪零的额头,温声问:“纪先生,你醒了?”
片刻,纪零才小心翼翼出声:“叶殊?”
“对,是我。”
“我想你了。”
“啊?”叶殊被吓到了,这是什么路数?
这时,男人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用的力气很大,细长的指节一寸寸勒在她的肉里。过了好久,纪零才从最起初的用力过猛,到后来的放松警惕,像是失而复得,缓和许久才让安全感重新填满他的内心,不会再惶惶不安了。
“刚才打雷了?”纪零含糊不清地问。
叶殊嘴角微微抽搐,干咳一声,说:“是啊,打了。”
睁眼说瞎话,她好像不太擅长。
“哦。”
“纪先生害怕打雷?”
纪零垂下视线,乖乖点了一下头,“嗯。”
居然这么快就承认了。
“别怕,有我在,雷打不到你。”话音刚落,叶殊就要无语问苍天了,她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知道,”所幸纪零一点都不嫌弃,他抿出一点笑意,惨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你说过,会一直待在我的身边。”
“对,一点都没错。”叶殊安抚好了这个男人,这才反应过来,和那个女人的电话一直接通着,她迟疑了一会儿,关闭了静音键,说:“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事,警察工作忙,我都知道。”
“还有一些问题想问你,方便吗?”
“当然,说实在的,能揭开袁姗的真面目,这让我感到高兴。我以前被孤立,有段时间陷入了重度抑郁,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好,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自我怀疑。现在一联系这些事情,才反应过来,这都是拜袁姗所赐。我必须为摘下她伪善面具的事业奉献我的力量,我要报复她。”
“有负面情绪是可以的,但是提供的证词可别失真。”
女人发出一声急促的笑,“放心好了,警官。”
叶殊翻开秦让带过来的日记本,最上面的一本是叶薇凉的,里头写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似刻意节约纸张,一张记成了两天。
她问:“叶薇凉的家境怎么样?”
“不太好,据说有一个游手好闲的哥哥,不工作,专靠她妈妈养着。不过她的性格也很怪异,虽然是副班长,却不太和同学们处好关系。”
叶殊敷衍地应了一声,随即翻开日记,起初都是一些她哥哥找她麻烦的篇章,翻到后面,有一篇内容吸引了她的视线,上面是这样写的:
“今天,他到学校门口堵我了。据说是喜欢上了KTV的陪酒小姐,把钱都拿去给她花了。
他看到我,就说我有钱。
书包里面是班费,绝对不能被抢走的。这么一大笔钱,我如果丢了,肯定赔不出来。
但我抢不过他,又一次被打了。钱丢了,该怎么办?
这种人怎么不去死呢?
真想……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叶殊翻了一页,又看了后续:
“今天班主任问钱的事情,我谎称还没交齐,需要一点时间。
实在忍不住,下课就在学校外的巷子里哭。那个转校生好像看出我的狼狈,一步步朝我走过来。
当时我是想落荒而逃的,但那一刻,总觉得她的身上有某种魔力,把我震慑住了。
她说,她不能相信我钱是不是丢了这个借口,但会帮我想办法的。
她会帮我隐瞒所有真相,也不会追问我原因,但需要我帮助她。
袁姗这样好,我又能帮她什么呢?
我根本不配和这种人站在一起吧?
很感谢她毫无芥蒂地信任我,那一瞬间,我感到很幸福。”
叶薇凉这里也好说了。
懦弱的人不知反抗,一昧地习惯于逃避。袁姗不是在帮她,而是给她找了更为舒适的避难所。
这类人最好利用了,因为她到处都是破绽,到处都是可以任意利用的小尾巴。
袁姗肯定会用尽手段让她在泥潭里越陷越深,这个女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能够摧毁一个人。
叶殊合上日记本,继续问那个女人:“那么宋琦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琦啊,她不喜欢袁姗的原因我知道。当时她暗恋班级一个男同学,结果袁姗一转校,那个男同学就和袁姗表白了,所以一直怀恨在心。但我好奇的是,后来宋琦又成了袁姗的小跟班,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使了什么手段,整个班级都像是被她蛊惑了似的,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女人顿了两秒,难以置信地说,“我查了一下,她们三个……都死了?”
“对,是一起连环凶杀案,而且都和袁姗有关。”
“这是要杀死整个班级吗?”
“我觉得不是,应该是针对袁姗而来的。”
“我先去锁好门,这太吓人了,不,简直就是恐怖电影的剧情。”她惊恐不已。
叶殊心想:在那个年纪,恋爱就是顶天的事情了。究竟又发生了什么,让宋琦这种自尊心很强的女人都能放下夺夫之仇,和袁姗和平共处呢?
“我还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情?”叶殊问。
“宋琦当时有去参加剧组的演员面试,但是隔壁班的校长女儿也去了,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就是宋琦被刷下来了,录取了校长的女儿。她有在学校里嚷嚷过这里头有黑幕,结果因为在教室喧闹,被教导主任特地带去通报批评。”
“后来呢?”
“后来校长女儿出事了,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反正一直在家休养了一年。难道这里面也和宋琦有关系?不能啊,她哪有这么大胆子,连那个千金小姐都敢下手。”
叶殊算是见怪不怪了,再怎么离谱的事情,她都见过了。
反正袁姗这个女人脑子比别人活泛,心细胆子又大,无论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都是正常的,叶殊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绝对没叶殊想的那么简单。
叶殊把几本日记放下了,她疲惫地和女人说:“我大致了解了情况,好了,你近期注意安全,我的通话记录也记得删除了。她不知道我查到你这里,所以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就这样吧,我先挂了,谢谢你的配合。”
“好,那再见。”电话很快就被掐断了。
叶殊终于明白过来了:袁姗就是个哆啦A梦的万能口袋,别人想要什么愿望,她就会以力所能及的形式满足他们。
三名死者,每一个人应该都有一个被袁姗掌控的秘密,所以袁姗可以在一个领域风生水起,因为她能操控人心,但又是怀柔政策,从不逼迫他们。
而凶手杀死这三个人,恐怕就是不止是伴娘的说法,也是在试图警告袁姗:他知道她所有不为人知的过去,他能斩断她所有左臂右膀,将这只企图高飞的金丝雀,绞死在精致的金线鸟笼里。
几乎所有的谜都解开了——袁姗是周然一手培养起的孩子,她替代了小姗,而真正的小姗,可能已经被周然铲除了。随后,袁姗替周然公司办事,杀害了争抢生意的袁氏父母,最终获得了自己的人生。
而被公司背叛的周然不甘于跌入低谷,他再次找上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女人,渴求她去接近陈楠,目的为何,暂时还不知晓。最后结局就是袁姗为了不受周然威胁,狠下心斩草除根。
总之,在这段时间,袁姗利用了凶手,后来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她与凶手决裂,让这个男人发狂到这种程度,筹备了足足三年,才来复仇。
至于袁姗对陈楠究竟有几分真心,那就不得而知了。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她可谓是节节高升,只要嫁给了陈楠,她就能步入上流社会,在另一个常人所不能及的领域焕发光彩。
为什么你这么恨着她呢?
你们之间,究竟还有什么故事呢?
叶殊觉得,这就是凶手最后一个紧攥在手心的秘密。他就是以此来要挟袁姗,回到他的身边的。
该怎么查?
事情以另外一种形式陷入了僵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闭上眼,叶殊仿佛就能看到黑色的雾霭里,有一个光-裸着脊背的女人站在暮色下,她的脸尽数笼罩在黑暗之中,以美艳的身姿蛊惑着岁月里行色匆匆的人,所有途径此处的旅人无不停下步伐,被她所诱导,逐步接近她。
她是魔鬼,这个滞留凡尘的恶魔!
今天是阴雨天气。
午后也没有日光,隐约有一线白芒从层叠的云里破出,被湿漉漉的雾霭撞个粉碎,四散在空气里。整个世界都显得灰蒙蒙的,没有半点艳丽的颜色。
这样的色泽与叶殊此时此刻的心情一致。
她叼着一片路边摘的绿叶,牙齿有节奏地在根部碾磨,直到从脉络里渗出涩口的汁液,这才回神,呸呸吐出去,“到哪了?”
“距离婚礼会场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秦让调转了后视镜,使得自己的视线能与叶殊相撞,“很快就到了,叶姐别担心。”
“嗯。”叶殊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
纪零轻微掀起眼睫,窥了一眼叶殊,问:“你不开心?”
“很明显吗?”
“很明显,特别是你的气味有很明显的变化。你在想什么?”
她沉吟片刻,还是将顾虑的事情告诉纪零,“我能查到这里,已经是超出凶手的预料了,他不会再给我们提示了。不过事情还没完,他手里肯定还捏着袁姗的把柄,那是最后一个秘密,可他绝对不会告诉我们。也可以说,我们的利用价值已经被榨干了,袁姗已经被我们逼到毫无退路,她要是想活,就会按照凶手说的去做,就会靠近凶手。”
“所以,凶手的婚礼也能按时举行了?”
“对,袁姗绝对会被绑架。”
秦让问:“那我们如果把这些查到的东西都告诉陈先生,会发生什么事情?”
“应该会是一个催化剂,让袁姗更快投入凶手的怀抱吧。”
“那叶姐要什么都不说,眼睁睁看着他们结婚吗?”
“我不知道,现在先别问我。我们手头里没什么她害人的实质性罪证,只有一些道听途说的故事,怕是不能拿她怎么样。反正我们的任务是保护新娘,避免她受到伤害,先姑且按照这个来做吧。”
“也行。”秦让吊儿郎当地吹了个口哨。
纪零却心事重重地问:“那么,她会杀人灭口吗?你知道了她的秘密,她会想要铲除你吗?”
叶殊不经意冷笑一声,“我想会吧,但我也没那么容易就被拿下,放心好了。”
“或许,你可以选择和我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这里?”
“我在欧洲很多国家置办了房产,你可以和我一起离开,她绝对找不到你。”
“谢谢纪先生的好意了,但我不能总做逃兵呀,”叶殊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眯起眼睛,意有所指地说,“我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之前的缉毒任务已经得罪了不少的人了,就算袁姗不杀我,也会有别人杀我。和你说一个故事,之前禁毒局很多前辈在工作里牺牲,局里的同事只敢朝人死的方向敬一杯酒,连墓园都不能去祭拜,就怕被那些伺机报复的毒贩盯上。要真说起来,这些人比袁姗可怕一百倍、一千倍,我连他们都不怕,都没逃匿到国外享受任务完成以后的‘退休福利’,现在又怎么可能临阵脱逃呢?”
纪零哑了声音,他微微阖上眼睛,从缝隙中注视叶殊,就这样看得她毛骨悚然以后,才慢条斯理开口:“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叶殊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支支吾吾了两声,含糊过去。
只秦让在前头嗤笑一声,挑衅地嚎叫一声:“这算什么?叶姐,我爱你!”
叶殊被雷的外焦里嫩,她没想到秦让连这个都要攀比,他又不是不知道纪零有什么说什么的率真性格?!
“你配说爱?”纪零的语气不善。
“怎么,就你能说喜欢啊?你说喜欢,我说爱,中文博大精深,咱俩也井水不犯河水!”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和我共享叶殊?”
“叶姐又不是你一人的?她是我姐,沾亲带故的那种,你又是哪门子的亲戚?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你就只有一个称谓优势,而我能和她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纪零找回了场子,气定神闲补充,决定以镇定的态度击溃敌军,“只隔着一层天花板,我可以听到她日常的动静,走到左侧是拿衣服,右侧应该是脱衣服换睡衣,如果听到她翻检柜子的声音,应该就是要准备去洗澡了。这个时候,我就会换个战场,和她隔着一层薄薄的浴室门,一起共度沐浴时光。最重要的一点的,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几年以后,她的腹中应该就会怀有我们两个爱的结晶,一个姓纪的baby。”
“你闭嘴!”
叶殊深吸一口气,示意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手要有分寸。特别是纪零这种局里邀请来的贵客,可不能轻易让他缺胳膊少腿的。
秦让似被震惊到了,他沉默很久,说:“不就比亲密度?我也有!我还喝过叶姐喝剩下的啤酒呢,嘴对她喝过的瓶口,亲密接触!”
“我说我以前开的啤酒怎么都少了半罐,你小子够缺德啊!”
“咳,都是过去的事。”秦让讪笑。
纪零不满了,他灼灼如炬的目光定格在叶殊身上,冷冷道:“我也想和你亲密接触……我很嫉妒。”
“别过分!你刚认识我的时候,不是连我喝过的水都要抢着喝吗?”
“哦,这件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更具有杀伤力。”纪零掰回一成,满意地点点头。
秦让竖起拇指,大写的一个服气——你厉害,小爷不比了。
叶殊陷入郁结的状态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快要下午四点了,天气寒冷的时候,就连天空都暗地比往常要快。
街道被灰蓝色的夜幕笼罩,压低了四周环境的颜色饱和度,披上一层灰扑扑的质感。而长路的尽头有灯火,朦朦胧胧像是萤火虫的尾灯,暖而亮,指引着前行的方向。
秦让的车还没开到,就看到前方有人朝他们招手。定睛望去,居然是徐队长。
怎么回事?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挤压着叶殊的心脏,闷到连气都透不过来。
秦让将头探出车窗,问:“徐队长?怎么了?”
“新娘不见了,有目击者声称她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往中山路的方向去了。快跟上来,务必逮住凶手!”徐队长发号施令。
警车一辆辆追了上去,过往车辆纷纷开道。
叶殊的手心都是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紧张——或许是因为这样的气氛格外熟悉,到处都是喧闹的警报声,以及嘈杂的人潮,像是落入了混乱不堪的大炖锅里,世间百态皆数抛入煮一煮,烧出一道别出心裁的菜肴,并不一定是世间仅有的美味。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有什么从记忆深处缓缓爬出,压迫着她的神经。
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人与事相互交替,充斥在她的眼里、耳里,溢满她的四肢百骸。
门。
门后的人。
声音,一直在絮絮叨叨谈话。
还有谁?那一串数字——4502。
她究竟有什么秘密?
她是谁?
快要爆炸了……
“叶殊?你怎么了?”
叶殊终于清醒过来,太阳穴的胀痛感就此消失。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可能是今天的场景和之前任务收网的场景太像了,所以产生了即视感。”
“我很担心。”
“别担心,”叶殊对上男人真挚的眸光,声线放软了一寸,“我很好,所以别担心。”
“嗯。”纪零收回胶着在她身上的炽热视线,坐回了原位。
叶殊下意识往纪零的方向看去,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想将目光放到这个男人的身上——他总能随时随地感受她情绪上的变化,给予她帮助与呵护。不得不说,还真像是忠贞不渝的狗,一旦“爱”上了主人,就绝不会离弃。
“纪零。”叶殊唤了他一声,以秦让绝对无法听到的音量。
“嗯?”纪零不解地望向她,眼神里,更多的却是愉悦。
“只是突然想喊一喊你。”
“我很开心。”
“嗯。”
叶殊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像是背着父母偷偷被男友发短信的未成年少女,又像是满怀期待窥视心上人所在之处的暗恋者,总想将自己呼之欲出的情绪藏匿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惧怕吧?惧怕她一向对纪零冷漠,在察觉男人的温柔时,已经太迟了,他会跟她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叶殊的视线之内。所以她才亡羊补牢一般放低了姿态,轻轻喊一喊他,渴求得到回答。
幸甚,幸甚。
纪零还在。
她想重新珍视的男人,还在她的身边。
叶殊想说些什么,微微一启唇,却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她迟疑地接起,开了扩音,只听得里面传来细微的翻动声,却无人回话。
叶殊刚想开口询问,就听得里头传来了袁姗惯有的娇柔嗓音——不是对着扬声器说的,距离很远,能看得出来,这是凶手刻意开着的电话,并且袁姗不知情。
凶手这是想把袁姗最后一条路也斩断了?即使离开了凶手,她的一言一行都能作为呈堂证供来用来定罪?
叶殊按下静音键,借以保证袁姗那边绝对听不到他们这边的响动。然后又暗示纪零拿出录音笔,记录下电话中所说的一切。
隔了一会儿,袁姗问:“有烟吗?”
凶手可能没说话,片刻,擦亮了打火机,给女人点上了一支烟。
很显然,从袁姗这样不慌不忙的样子就能看出,凶手并没有对她施加暴力,好戏还未开演,还只是前菜。
“你想做什么?你知道我们已经完了。”袁姗冷淡地说。
半晌,有一个尖细的男声传来,他讽刺地笑了一声,接话:“你是不是以为最后一次,是我下的手,你是干净的?”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我没那么傻,我留下了你犯罪的痕迹。你毁了我,也杀了我。可现在,你要和我一起下地狱了,我最爱的人。”
电话那头静了下来。
侧耳聆听,也能听到一些无端被放大的喧闹声,隔着扬声器一层薄薄的金属板,透着小洞,呼之欲出。
叶殊仿佛能听到烟徐徐上扬,一根白线一样,直冲天花板的声音。
她按捺住满心的疑惑与焦虑,继续等待那头剑拔弩张的状况。
大概是五分钟以后,袁姗碾灭了香烟,燃到底端的烟头与烟灰缸相撞,发出急促的咯吱声。
“最爱?要不是念在你是我先生的前员工,我才不屑搭理你。之前就警告过你,不要活在自己单相思的幻想里。你是个彻彻底底的跟踪狂,所有和我在一起的甜美回忆都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已经过了三年了,你为什么还要来纠缠我?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幸福吗?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还是缠着我不放?”她讽刺一笑,语态里多了几重难以言喻的况味。
“不认识我?你都忘了吗?现在还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凶手的声线轻轻颤动,沙哑的嗓音里竟在一瞬间糅合入了一缕哭腔,他悲痛地重复,“你口口声声说爱我,都是骗人的?”
袁姗这个女人心思深沉,即使被逼到死角,也牢牢捂住脸上那层假面,负隅顽抗。她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一贯隐藏地极好,在绝境之中,也能开出摄人心魄的妖花。
叶殊抿紧下唇,唇角耸拉着,很显然情况不太妙。如果袁姗不承认这些,最终法律上也只会判定凶手有罪,因爱生恨,甚至是患有臆想症。而袁姗,作为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只会被保护起来。除非,凶手手上真有袁姗的罪证,而不是仅仅作为威慑的捏造品。
“我是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不如你离开吧。我不会告诉警方你的去向,也不会说出绑架的事情,”袁姗不动声色地说,“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好好珍惜。”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你应该不知道进监狱是什么滋味吧?”
“你想说什么?”
袁姗意味深长地轻笑,能从语气里感受出来,她脸上的表情也满是朦胧的怀念与憧憬,以温和的口吻诉说着令人畏惧的事实,“那么,告诉你一件事吧,我从未和别人说过我的事情,你是第一个。我是个孤儿,你应该调查过。在我还没有进孤儿院的时候,我是被人贩子拐走的。他们是个贩卖人口的集团,当时生意做得很大,当然,现在已经被歼灭了窝点。在那个时候,我和一群差不多年岁大的孩子挤在一间屋子里,里头都是暗的,就只有一线光从铁窗漏进来。我想,那就是所谓的监狱吧。一个人永远要待在墙里,连外面四季怡人的景色都看不见。”
“所以,监狱才会让那些人一心向善,想要得到原谅,然后从墙里出来。”
“不,”袁姗厉声截断他的话,讽刺地说,“我想,犯了罪,出来的人还是坏的,并不会被牢狱之苦洗刷掉罪孽。正因为他们在墙里思思念念外面的世界好几十年,所以会产生强烈的妒恨心理,他们会恨每一个正常的人,也会因此继续犯罪,更谨慎地犯罪。”
说来也是好笑,凶手像是被她这种恶毒的价值观给震慑了,许久都未曾出声。
或许凶手对袁姗还是爱大过于恨,所以能轻易被这个女人所蛊惑,再次摆布。
他还没做好杀死她的准备,爱情就是这么玄妙。
“要抽一口烟吗?”袁姗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支烟,“因为要当陈太太了,避免被他发现,所以只带了一支烟。刚从你那拿了一支,礼尚往来,也是该从我这里讨要点东西回去。”
凶手默不作声,似乎在提防她。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了?以前纠缠我的时候,不是很带劲吗?”袁姗一语双关,像是承认她和凶手有过关系,又像是只点名凶手单方面纠缠她的关系。
“你还在迷惑我,你还在用以前的手段!”凶手此刻叫嚣起来,他在袁姗面前情绪就变得十分不稳定,像是做梦魇住了,时而声嘶力竭地吼叫,“我真的有你的证据!都在这里,都在这里面!我拍下了你当时发给我的短信,录下了你和陈楠他妈的通话。她是你约出来的,也是你让我杀了她的。你是主谋,我早察觉端倪了……早就知道了。”
“按照你这样说的话,既然有证据,为什么不报警呢?”
“我想你回到我的身边,我想和你……像以前一样。”
“以前?我们以前是什么样子?”
“我们曾经亲密无间。”
“是你抱紧我,说要和我一起杀了陈楠,一定会报复当年收购我家公司,逼死我父母的人。你说过,绝对不会丢下我。所以我才默许你接近陈楠,我以为你是为了我们俩的将来考虑,是为了我的复仇计划。你说你喜欢成功的男人,所以我研究香水,想要爬到更高层,要不是他的出现……我肯定不会被公司调任,你也不会抛弃我……我只剩下你了。”凶手语无伦次,缓和了许久,才继续说,“你说陈楠母亲不认同你,所以你近不了陈楠的身。你要我帮你,说这也是我的复仇计划的其中一步,所以我杀了她……我杀了人了!我没想杀她,她和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她……是你把我逼成这样的,都是你!”
从凶手凌乱的描述中,叶殊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真相,这是一起报复杀人案:陈楠家收购了凶手父母的公司,大概是使用了什么手段,导致凶手父母不堪重负自杀了。于是,凶手打算复仇。他遇到了这个舌灿莲花的女人,表面上说是为凶手复仇,实际上是借他的手,一步步爬到陈楠的身边。而凶手情场失利,职场又被纪零压制一头,所以迁怒于他。
而此时此刻,陈楠母亲发现端倪,开始调查袁姗,或许是说了用钱让她离开的说辞,导致引起了袁姗的反感。
她捏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诱哄凶手去铲除绊住她的荆棘藤。凶手照做了,袁姗已经榨干了男人的利用价值,这就捏造了职场性-骚-扰的事情,借助陈楠的手,赶走这个男人。
不得不说,袁姗步步经营至此,却在阴沟里翻了船。如果她再狠心一点,杀了凶手的话,那这一切,岂不是都只能埋藏于黑暗之中了?
袁姗冷笑:“所以,你幻想了这样一个复仇故事,又把所有的失败都归咎于我身上?你这个没用的男人,只会逃避的懦夫!”
凶手犹如炮仗,一点即燃。他突然起身,用健硕有力的臂膀勒住女人的脖子,企图让她窒息。
电话那头只能听到细碎的呻吟,以及男人低沉的喘息声。时有时无,如同纤细的竹枝被用手劲掰折,藕断丝连般发出断断续续的絮语。
不知过了多久,凶手还是松开了女人,袁姗恶声恶气地说:“你还不懂吗?那个女人,没有杀了你,是为什么?”
“为什么?”凶手呢喃自语。
“是啊,明明能狠下心杀人,却没杀了你,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爱我吗?”
“你说呢?”
“你爱我,你还爱着我?”凶手吃到了糖,雀跃地问。
片刻,袁姗点燃了香烟,自己抽了一口,说:“这是我之前要给你抽的烟,我对你没有恶意,烟也是没做过手脚的。你看,我抽了也没事,可你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是我的错,原来我错怪你了……我一直以为你……”
“计划还没完成,不是吗?”袁姗恢复了镇定,将烟递给他,“抽一支烟冷静一下,我不便说太多。”
“你等一下,我做一点事情。”凶手可能是“迷途知返”,想到自己要将袁姗的事情统统暴露给警方是有多蠢。
他最爱的人原来并没有抛弃他,他是真的获得幸福了……
叶殊心道不好,如果他这时切断电话,那所有的罪证都没了。
凶手正欲挂断电话,又被袁姗步步紧逼,“先抽一口,别的事情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只要我们两个还在一起,我们还是幸福的,这就好了。”
凶手害怕自己再回绝袁姗的好,会让她心生芥蒂,只能接过香烟,以示清白一般,狠狠吸入肺腑——
咣当。
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凶手难以置信地问:“你为什么要……”
他像是受了伤,连匍匐攀爬的力气都没有,手机被狠狠摔到了角落里,险些挂断。
袁姗从容不迫地笑说:“我还怕你要我多抽几口验身,幸好你抽了。这第一口啊,我的确什么手脚都没做,在递给你的时候,我捏碎了烟蒂里的脆皮胶囊,让毒液渗透进去,这里头还有麻醉剂的药物。你这样一吸,当然会出事。”
“为什么……”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杀你?我当然想杀你,但那时候出了一些事情,等到我处理好了,再去找你,已经找不到了。你让我怎么办?当然只能耐心等待,幸好,这一切都来得及。你独自来找我了,还带来了证据,我当然好好‘感激’你。”
她翻动凶手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找出那些照片,用打火机点燃。
袁姗看着蜷曲泛红的相片,看着那些秘密一点点燃烧殆尽……
“现在好了,你所谓的把柄……没了,”她在等着凶手咽气,像是不够一般,再补充一句,“虽然这烟上面有我的唾液成分挺麻烦的,但到时候,我只要说你因爱生恨,想和我同归于尽,拿烟雾逼我就范,所以不经意触碰到我的唾液就好了。而你,在压迫我殉情的期间,毒性发作,死于话多。”
可能是凶手真的死了,袁姗放下心,她走到角落,按亮手机的屏幕——或许是想要报警,又或许是企图求助。这一切都在她看到里头未曾断开的通话页面时,尽数碎裂成灰。
“喂?”袁姗颤动声音,朝扬声器询问。
叶殊没想要打草惊蛇,但此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压低了声音,泠泠道:“袁姗,你所说的一切都被录音了,你逃不了了。”
“该死。”女人迅速挂断电话,那一层精心包裹多年的假面,终于被叶殊撕成漫天碎屑。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