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闻到的世界

缉毒归来的刑警叶殊失去了卧底期间的记忆,之后一直工作于重案组等待记忆恢复。全城闻名的香水公司总裁迎娶新娘,新娘的好友们却先后身披白纱,带着不同的香水死去……辨嗅师纪零受好友邀请,担任刑侦顾问,远赴中国与叶殊联手查案。没想到案件一个接着一个,集团千金失踪,神秘人深夜拜访古寺,请求寄存物品,事后发现竟是一位冰封的美人。此时,叶殊的记忆日渐苏醒,毒枭顺利逃脱,门背后的谈话,深藏在叶殊睡衣里的秘密数字,当初她冒死也不告诉线人,是自己的背叛,还是另有隐情?唯有别人眼中生性古怪的天才辨嗅师纪零,一直护着叶殊,殊不知,他们的故事早已开始,也从未结束。直至后来,有人问纪零:“你和叶警官究竟是什么关系?”纪零拿出计算器,按下。里头传来嘹亮的一声“归零。”纪零抿唇,微微一笑:“诚如计算器所说,她是属于我的。”

第13章
LR的专柜是在黄山区最繁华的步行街,据说里面的饰品统统不标明价格,店员虽不会见人下菜碟,但仅仅一个训练有素的热络微笑,就能让那些钱囊羞涩的观光客止步不前。万一被奢侈品推销员缠身,又不好客套推拒,那就下不来台了。
按照叶殊的习惯,如果她不买这类东西,连店门都不会踏入。毕竟她可没那闲钱花在这些糊里花哨的饰品上。
叶殊入内,出示证件,很快有大堂经理领他们去茶水间细谈。
她简略地介绍一下自己,将死者生前的照片摆到玻璃茶几上,询问:“你见过这位女士吗?”
经理拿起照片,小心翼翼扫了两眼,以轻描淡写的语气道:“有点印象,好似购买过店里的饰品。”
她说得冷淡,企图想撇清客户和店铺的买卖关系。也可以理解,毕竟谁都不想扯上这样的人命官司。
叶殊又出示了耳钉,问:“这是你们店里的新款吧?我在门口看到款式推荐的海报了。上个星期刚刚上市的郁金香耳钉,价格也不菲,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经理在人情世故方面是老油条,当下神色未变,轻笑道:“店里每天都有这么多客人,一时间也记不清了。叶警官稍等,我得问问推销这件商品的人员,我喊她来给你们详细回答。”
她还没走出门,纪零就神色淡漠插了句话,“店里的服务宗旨是‘记得每一位购买过LR的新老客户,陪伴您一生,最长情的饰品品牌’。据我所知,只要购买过你们店里的商品,就会被登记到优惠客户名单中,逢年过节还会寄送贺卡,对吗?这样的店,却说不记得客户,是忘性大,还是说标语具有欺骗性质?”
“先生,您这话就不对了,”她脸上堆积起假笑,僵硬地绕开这个话题,“我这就去给你们叫人,请稍等。”
“嗯。”纪零冷淡地点点头。
等人走了,叶殊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的秘书买过这家店的东西,逢年过节,就会寄千篇一律的贺卡过来,”他顿了顿,补充,“那卡片上的香水味很难闻,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好吧,原来如此。
“你不问我,是男秘书,还是女秘书?”
“我对这种事情不在意。”叶殊回答。
“你不爱我了。”
“那好吧,我问,是男秘书,还是女秘书?”
“男的,因为我不喜欢各类化妆品的味道。”
叶殊瞥他一眼,嘴角一抽,“哦。”
不一会儿,就有负责新款耳钉的奢侈品推销员进门。
她得体地微笑,显得游刃有余,很显然,是被经理“特别叮嘱”过。其实这也没什么关系,他们和死者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往来,顶多措辞含糊一点,急于甩脱叶殊这个烫手山芋,倒也不会做伪证。
叶殊单刀直入,“这位小姐前些日子在你这里买过耳钉,对吗?”
“是的,我有印象。”
“能和我说说那天的情况吗?譬如有没有其他人陪同之类的?”
推销员食指轻点下巴,回顾了一下往昔画面,道:“我记得她当时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可能是在看新品耳钉的海报。然后直接来到我的柜台前,说要郁金香耳钉。”
“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她没有问价格。”
“没问价格?”叶殊还没懂其中关系,只听得推销员解释,“因为我们店里的物品价格都偏高,又没标价,一般客户打听商品,都会事先询问价格,可这位小姐没有。”
“也就是说,她笃定自己买得起?那她付钱爽快吗?”
“矛盾就出在这里。”
“矛盾?”
推销员微微一笑,“她没有直接付钱,而是让我包起来,再出门打了个电话。几乎没多久,我们就收到了官网的购买信息,备注是直接店里提取。”
“也就是说,她打电话是为了联系其他人帮忙付款?”
“应该是的。”
“女人是第一次购买你们家的奢侈品吗?”
推销员摇摇头,“我是三个月前才来这里就职的,在我工作的期间,她几乎每隔一个月就会来一次LR,付款方式都是电话联系。”
都是电话联系?是帮忙付款的人特意要求的吗?这么神秘?
叶殊又叫来经理,询问女人的情况,结果得知,死去的女人是LR的常客,每隔一个月就会来购买奢侈品,从不在乎价格。
“她这么有钱吗?”叶殊呢喃自语。
死去的女人没有工作,却能付得起购买奢侈品的钱,以及日常花销。叶殊几乎是在瞬间想到了,女人背后还有一个人。也就是所谓的金主,她可能是被什么富商包养的秘密情人。
可能是神秘男人吗?
不可能,如果是他,他势必知道女人所住的位置,又怎么会在最近才调查女人住址,借机靠近她呢?
而是女人买奢侈品的次数可不止一次,算下来,被包养的时间远近都有一两年,这么长的时间,肯定熟知她的一切。
所以,女人的背后还有别人,是第三个人。
他就是神秘男人要找的人吗?
能包养漂亮女人的人,肯定是个男人。
叶殊自嘲一笑,好歹知道性别了。
这时,纪零突然出声:“我好像知道了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
“性-交却不留个人体液痕迹的目的。”
“嗯?”叶殊疑惑地望着他,等待后续。
纪零唇齿微启,咬字十分清晰,“他不爱这个女人,却想激怒她背后的男人。任谁看到自己的情人自愿和别人上-床,都会难以忍受。这是挑战到男性尊严了,让他又恨又怕。”
“没错!不过神秘男人这样‘守身如玉’,又是为什么?他完全可以假戏真做,男人不都是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吗?”
“我不是。”
“我只是打个比方,大部分人自制力都很差。”
纪零又眯起眼睛,这次,他缓和了许久,才得出结论,“我想,他还是爱着冰冻美人吧。那具尸体应该是他所为,他要为死去的沈颜‘守身如玉’。”
“如果他爱沈颜,又为什么要杀了她呢?好矛盾,我不太懂。”叶殊认输了。
“我也不懂,或许还差一把能解开谜底的钥匙。”
她沉吟一声,“那好吧,那我们去找这把钥匙好了。”
在LR这里收获颇丰,已经解开第一个物证所包含的故事了。可仅仅这些信息,尚且不够。
他们要收集更多更多资讯,把所有事情穿成一条线。
叶殊把给女人付钱的那个账户登记下来,交给秦让他们调查,希望能查到付款人的身份讯息。她顺道询问了一下车牌工作进行得如何,却得到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叶姐,车牌有误,男人挂的是假车牌,没这个号码。我们按照他来往的路段都进行查探了,还没得到其他有用的信息。”
“我知道了。”叶殊挂断了电话,很快又鼓起劲来,如果这么轻易就被找到,那也不是她所认识的神秘男人了。
越难,越要有挑战精神,不是吗?
至于女人,叶殊也打算再进行下一步。她就像是一条嗅到血腥味而蠢蠢欲动的饿狼,咬住了猎物,就会咬死不放,随之步步紧逼到如斯境地。
叶殊在心里默念:“我已经按照你所说的在查了,你究竟想做什么?是不是该再给一点提示?”
只要她再挖下去一点,神秘男人肯定会按捺不住爬出来了的。
她能肯定这一点。
叶殊调查的速度惊人,让重案三组的师兄弟刮目相看,还有人闻讯前来调侃,“叶师姐不愧是队里的中流砥柱,这速度实在是快啊。是不是因为有纪先生在啊?所谓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叶殊翻了个白眼,回他:“你的事情都办好了?让你查的东西都查完了?赶紧干活去,哪来这么多话。”
“诶,是。”师弟灰溜溜逃了。
叶殊通过申请,拿到了死者的身份证件信息,打算去调查她的开房记录。既然很少在家里睡,不是在外有小家,就是能随时随地更变地址的酒店了。
她背后的金主既然这么谨慎,肯定不会用自己身份证件开房,只得麻烦女人倒贴过来。
叶殊和上级申请了一下,由他们出面介入调查死者生前的开房记录,却发现,死者并没有在外多次开房的行径,查询了一下那几次开房的情况,都是因旅游而拼单,和女性驴友同住。
既然要和背后金主见面,那势必会有个隐秘的地方。
如果不是住在酒店的话,在外头肯定会有一个小家。
那这个小家是在哪里呢?
他们又该如何下手去查呢?
一路顺畅地调查到这里,案件终于陷入了第一个死循环。叶殊得顺利爬出来,不然就无法解开冰冻美人的死因。
这一天,从早忙到晚上。
叶殊好不容易能喘一口气,车都不开了,驾驶员的位置直接让给纪零。
她闭着眼睛,眼皮似千斤坠,怎么都扯不开。隔着暗沉的夜幕,只听得“啪嗒”一声,有密封许久的盖子打开了,如同沉寂了千年才被释放,袅袅娜娜绕过来一线香,轻飘飘地堆积在她的鼻尖,刺激嗅觉。
“这是什么?”叶殊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询问。
“我觉得你工作累,精神压力大,总有睡不好的时候。就调制了一点安神助眠的香水给你,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了。”
叶殊很感动,心存感激之余,又反应过来,委婉地提:“那要是你也被这香薰睡过去呢?”
纪零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此时一声不吭,在憋后招。
“你现在困吗?”
“有点。”
“疲劳驾驶,容易出事故,你知道吗?”
“知道……”
“那还不快给我盖上盖子!”
“哦。”纪零老老实实照做,一路专心致志开车。
这一次,他半点幺蛾子都没做。
即使没有香水助眠,叶殊也囫囵睡了一觉。要问纪零为什么不困,实际上是在查案过程中,叶殊绞尽脑汁想案子的时候,他已经在茶水间睡了个饱,半点都没有犹豫。
这个心大的男人,就不怕她把他丢在这儿吗?
反过来想想,他还真不怕。
叶殊把自己噎住了,摇摇头,甩开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进小吃店里点餐。
“你想吃什么?”她随意翻动了一下菜单,问这个素来挑剔的男人。
“我跟着你吃,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叶殊存心逗他,“那就腐乳?”
男人一本正经抿唇,“腐乳除外。”
“特制辣椒酱?”她才不会轻易放过他呢!
“这个也除外。”
“哦,那你就没什么能吃的了。我爱吃的都是重口味的,素来喜欢辛辣食物。”叶殊和他撇清关系,想看看男人的反应——肯定是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还有点于心不忍。
纪零迟疑了一会儿,语出惊人,“实际上,我也可以尝试一下。”
“你要尝试?”叶殊吓掉了下巴,险些磕在桌上。
“当然,前提是你用嘴喂我的话。”
叶殊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她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煎饺,再含情脉脉望着纪零,嘴对嘴喂给他?
打住!想都不要想!
“那你别吃了,我是不会答应的。”
“哦。”纪零倒没什么失望的样子,本就是他意料之中。
叶殊合上菜单,对服务员道:“三笼煎饺,两杯柠檬茶。”
“好的,您稍等。”远处,有人答道。
她还是帮他点了餐,不然这男人不依不饶的样子,也够难缠的。
叶殊依旧有点昏昏欲睡,等了一会儿,却听得纪零靠近她,轻轻道:“他们说,喜欢吃辣的女孩子,她也是辣的。那你是这样吗?”
辣?他的意思应该是指性格火爆吧?
叶殊迟疑一会儿,答:“可能有点。”
纪零疑惑地蹙眉,细语:“可我尝起来,根本就不辣。”
尝起来?
“你什么时候尝过?”叶殊的脑子转不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
纪零抿唇,勾唇,恬淡的笑意自嘴角晕染,沾进眼角眉梢,带了一丝俏春的桃花色。
他自顾自笑得意味不明,倒是把叶殊惊到了,反问:“怎么了?”
纪零指了指她的唇,白皙修长的指尖轻点在她冰冷的唇瓣上,留下一线余热。好半晌,他慢条斯理回答:“我尝过这里。”
叶殊愣了足足五分钟,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中暧昧不清的含义,他是指,他对她浅尝辄止,品出了其他的味道?
这……这个臭流-氓!怎么总是一本正经说这些无-耻至极的话?
她还没来得及发作,蒸饺就上来了。
叶殊强装镇定,恶狠狠反击:“你该感谢蒸饺救了你一命,不然我会让你尝尝其他滋味。”
“我还可以尝尝其他滋味?”纪零的眼前一亮,期待之色跃然眼中。
“……”算了,他听不懂她话里的威胁,还是老老实实吃饭,比什么都强。
叶殊夹了一个皮薄肉厚的蒸饺,蘸醋塞到嘴里,把整个腮帮子都喂得满满当当。而纪零看了一会儿,好半晌才慢吞吞夹起饺子,有样学样沾了一点醋,喂到嘴里。
“好吃吗?”叶殊不抱希望,估计醋这种辛酸的味道,纪零根本尝不惯。
“还可以接受。”已经是较为温柔的评价了。
本就没指望他会大肆赞叹,可转念一想,叶殊又觉得有趣。
之前接受新鲜事物能力极低的男人,原来也有这样一天,为了她而改变,为了她而尽情张开怀抱,尽情接纳整个世界。
许是夜深了,叶殊的心思也变得柔软。
她注视了一会儿认真食用煎饺的男人,看着他被灯光照得挺括的鼻梁,以及白润的鼻尖。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
她来不及克制,也不想克制。借着夜色迷乱,店外人声鼎沸。
叶殊凑过去,主动吻了一下纪零的唇角。带了一点酸味的吻,还不算让人格外排斥。
纪零呆若木鸡,愣了片刻,又弯唇,报以微笑。
叶殊心想:是该给他一点奖励了吧?
这个男人不再独居一隅,过着与常人格格不入的生活。他也食人间烟火,以温和的心绪对待所有刚来到他生命里的事物。这样的男人,又怎能说是清冷孤傲呢?
他明明有胜过世间所有人的温柔心肠,以自己独有的方式融入社会。也几乎是奋不顾身,没有半点迟疑,来到她的身边。
屋内光线正好,原木地板折射出白润的光。绒料的沙发上靠着一件色泽偏黑的西装外套,软塌塌得盘踞成一团,似事先遭受过无情的蹂躏。
有人拿衣服泄愤了,是在气什么呢?
左侧的软垫上坐着一个男人,他以手覆脸,像在深思。一眼看去,这个男人的手指指骨分明,透着骨感而干练的流畅线条,指尖泛光,纯白色的一点,如璀璨星芒。
就这样,屋内悄然无声。不知沉寂了多久,男人终于站起身了,往左侧的房间走去。
一推开门,角落里有各式各样拆卸下的零件,以及大型器械,不难看出,是制冰机之类的物品。
桌上还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车牌、口罩、深黑色的手套,上有抓痕,隐约能见细线抽丝之类的破损处,下手可真狠。
男人侧头,目光落到了墙上。上面贴着一张照片,是一名笑颜如花的少女,如果看了近期的报纸,一定会认识她。她就是那个尸身都保存完好的“睡美人”,就连死相都这么美,一点都不沦落世俗。
他很骄傲,是他把沈颜变得这样完美;但他也很绝望难过,因为他思念沈颜,以及她那甜美的笑容。
上一次看到她笑,是什么时候了?
男人得好好想一想,因为无论那次的少女微笑都一如百合花般圣洁美丽,不允许他忘怀。
好像是她跑出门,迎着夜色而来,见他的时候?那一天晚上,他们手牵手,照着月光,走了很久很久。星光如此璀璨,慷慨地将辉耀洒在他们身上。
他们跟着月亮走,并肩躺在草坪上。
风吹过山冈,携来一阵花香。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花落又能知多少。
真好,他还记得。
男人的嘴角勾起一丝靥足的笑,他将抽屉打开。左侧的角落有一封黄皮纸的信,上面印着鲜红色的邮戳,蜡制的,刻着意大利语的祝福。揭开邮戳,取出贺卡,上面用深黑色水笔了几行字,最底下画了个稚气的爱心。
男人拿起贺卡,懒散地倚靠进一侧软皮沙发内,舒适地喟叹一声,轻轻阅读:
“你近期好吗?
我已经和家人到意大利了。很遗憾,近期见不到你了。等回去的时候,我会和你说说异国的风土人情——这里的房屋都很低,高楼稀疏。放眼望去,目光好似能越过一望无际的平原,看到天与地相连的七色交界处。
我记得你说过,你很喜欢海对吗?
这里的海很漂亮,越到远处,色泽越深,有种神秘莫测的美感。不过我胆子小,都不敢睁眼看,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深海恐惧症吧?
好了,贺卡应该会在第一场雪之前送到你的手上。想念我的时候就看看天上,虽然有时差,但也确确实实是和我看同一轮月亮。
想你,念你,圣诞快乐。
沈颜留。”
看完这一张特殊的贺卡,男人已闭上眼,心满意足地微笑。他脸上的表情,与品茗珍藏数年的酒水时如出一辙,让那香醇的液体在唇齿间流转,舍不得将其咽下去。隔了一会儿,泛上酒气,又细辨一番回甘。
沉沉睡了许久,男人终于醒了。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柄锋利小巧的弹簧军刀,塞入袖中。
这把刀留着备用,虽然很想立即将某人凌迟,但他还有事情要做。
他给自己制定了死期,为了标明自己的忠贞不二。
神秘男人爱着沈颜,一如纪零所说。这份爱早已深入骨髓,溃烂进血肉,怎么剜都无法从躯体剔除。
他将门上了锁,带着笔记本电脑,永永远远离开了这个充满爱与回忆的地方。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男人上了聊天软件,给叶殊发送讯息:“你查到什么地方了?”
守在电脑面前多时的叶殊顷刻间反应过来,凑过来,敲下答复:“你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都查到了。”
她知道案件无法继续进行下去的时候,神秘男人一定会送来下一条讯息,只消耐心等待,听他差遣。
“做的不错,是时候给你一些奖励了。”
“奖励?”叶殊的目光变冷,她能从这句话中分辨出危险的意味。
“对,给你奖励——你将获得下一个提示,那个女人的藏身之所。”
叶殊抿唇,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跟着我的所说的去做就好了,别的无需多问。”男人笃定地道。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把我带往地狱?”
“呵,”男人发了一个模拟笑声的词,隔了一会儿,牛头不对马嘴回答,好似在自言自语,“通往地狱?《观无量寿经》云:人以恶应堕恶道,命欲终时,地狱众火具至,必有火车来迎。佛家里所说的,坐上火车,就能随着生前作恶的亡灵,通往地狱?我是其中一员吗?也正拉着你一齐赴死吗?”
“你这句话就足够清楚了,你想拉着我一齐赴死。”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满足你的好奇心了,不是吗?”
“好奇心?”叶殊问。
神秘男人继续缓慢地回话:“我给了你线索,让你热血沸腾去调查一整件事情。你不是乐在其中吗?是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这些不就是你们警察想要得到的东西?我还不够体谅你们吗?”
“你把自己当做神吗?”他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自信模样,支配所有人的行为,为他办事,自以为能掌控每一个人。
“我不是神,不过我需要掌控你们。好了,女人的地址是锦江花园的341室,独立的一栋复式小楼,别忘了。”
叶殊还没问完别的话,男人又神龙见首不见尾,顷刻下线了。
虽然不甘心,却也只能继续追踪男人所给出的提示,让麾下的师弟们先赶去小楼,看看能不能调查出什么特殊的事情——如果那是女人生前和金主会面的地方,肯定会留下许多微妙的破绽。只要他们抓紧时间攻入内部,肯定会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神秘男人让她调查金主,肯定是有原因的。权且看看他想做什么,再下定论吧!
等叶殊等人打算赶往小楼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徐队长的电话:“你们的调查工作有什么进展吗?”
“有些眉目了,正打算赶到锦江花园去。”
“去哪里做什么?还嫌不够乱?”
“乱?”
“一小时之前,那里发生了火灾,不知是煤气管道泄漏还是人为纵火,火势很猛,烧了一小时都没稳下来。消防队里派出人去灭火,还找了警局的人帮忙控场。”
叶殊眼前发黑,眼睛一阵阵闪动着白色的光晕。她按捺住不适的心情,又问了一次,“是341室?”
“好像是,没注意这么多。我就是打过来问一句,那你们继续工作,就先挂了。”
“行。”叶殊咬牙切齿挂断了电话,一翻新闻直播,看着主持人身后那烧红半边天的火势,猩红的火苗如软舌,舔舐遥远的天际与白墙。
叶殊的整颗心脏沉沉下坠,似跌入深渊,海水席卷,淹没、覆盖,越来越凉。
是神秘男人做的?
不,不是他。他没必要给了提示,又自己毁掉。他要的是找叶殊做替罪羊,一步步帮他去探路。
那么,是那个金主吗?
叶殊皱眉,细想:究竟是为了掩藏什么?才要不惜手段把屋子也烧毁?
你们究竟有什么秘密?即使万劫不复,也要将其隐藏。
神秘男人没了消息,女人的老巢又被烧毁了,一切又退回原点。
下班了,叶殊蜷曲在厚重的毯子里,将自己裹成一个被若叶层层叠叠覆盖的粽子。
新闻里还在反复播放纵火事件,烧黑的烟雾,黑灰色的粉屑袅袅上升,夹杂火星,好像漫天飞舞的萤虫。电视机明明灭灭的光活在叶殊的眼底,将她的瞳色换了换,又换了换。
她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不吃饭,连水都不喝。不知是累,还是因为一次次调查受挫而被打击地萎靡不振。
纪零从房间外探入头,问:“吃炒饭吗?”
“你吃吧。”
“我加点玉米罐头,你吃吗?我看到你贴在冰箱上的便当条上写过玉米炒饭,猜测你可能喜欢吃。”
“今天没什么胃口。”
纪零抿唇,走出来。
他望了一眼电视机,大致懂了情况,“你因为别人的失误,惩罚自己?”
“也是我的错,如果我再快一步……”
“是那个人太粗心,被算计了,和你无关,”他垂眸,声音低下去一点,“更何况,现在每一步,都是你被他牵着鼻子走,这样获取的信息实在有限。换句话说,现在得到的信息,都是他施舍你的。”
“你是指,我应该反其道而行——明面上被他牵制,蛊惑敌军;暗地里自行深入调查,来个反杀?”
“可以考虑。”纪零赞同地点头。
叶殊很犹豫,她真的行吗?
在没有任何提示下,自己去调查一些未知的事情,去窥视这个遍布危机的秘密。
想了一会儿,她轻咬下唇,心道:也行,反正没招数了,就一通乱炖,看看能不能杀出别的血路。
寒夜,华灯初上。
薄薄一层冷雾,透着淡蓝色,如捉摸不透的海市蜃楼,汇聚在平静无波的江面上。
站在桥上,朝前眺望,可以看到被烧尽的废墟残骸,整个小区都险些遭殃,纵火事件仍在调查之中,初步猜测是人为纵火。由于煤气管道也发生了泄露,导致爆破,所以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人为痕迹。
说是在紧急调查中,可谁心里都有一本小账——在这种情况下,还想挖出点什么,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警察也是人,不是神,不可能知晓所有事的前因后果。他们空有一腔热血,可在真正的天灾人祸面前,也只能遗憾长吁,也无能为力。
幕后黑手很幸运,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或许就此逃过一劫。
可叶殊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既然他把爪子伸到了她的面前,那么不削下几块皮肉,叶殊绝不松手!
叶殊顺势抹了一把警徽,将上面的图标蹭得锃光瓦亮。她挺胸、抬头,收腹,就军姿而站立。
她不是一个人,所有人都在支持她。
所以,别怕。
无论会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害怕。
“这么晚还查吗?”纪零淡淡然瞥她一眼,目光落在叶殊那微微有些傲人的部位,滞留不去。
原来站军姿的精髓——“挺胸收腹”就是这个样子吗?感觉好像还不错?何况,一旦受挫,似乎就很容易趁虚而入,悄然挤入对方心底,占据一席之地?
叶殊没回答,纪零倒也不在意,意味深长地“唔”了一声,眼神愈发赤-裸,意味很明显直白。
“你在看什么?”叶殊只觉得浑身滚烫,纪零的眼睛大胆而放肆,目光也是有力量的,当一个人全神贯注盯着对方的时刻,周遭必有异常,所以会被人察觉。真要说的话,此刻的纪零好似狂奔而来的狗,热情地用长舌舔舐主人脸颊,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反正浑身都不适!
“要听实话吗?”纪零不想骗人。
“这次不听。”叶殊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次真不是什么好话。
“哦。”
绕到烧黑小楼附近,有几户人家还围聚外头指指点点。他们就住在附近,其实不会殃及池鱼,却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依旧心有戚戚,不敢进屋安睡。
正好方便了叶殊,她出示了证件,询问:“你们认识住在这楼里的人吗?”
穿西装的男人搂着他太太,率先摇摇头,“不认识,现在就连住同一层楼的邻里都不互相打招呼,更别说是隔了这么远的人家了。”
他说的也对,这是都市人的通病,早年还在新闻上报道过,现在已经习以为常。
叶殊翻了页笔记本,再问:“那平时里里外外,有看到过什么人进出这里吗?就算只知道性别也行,男人还是女人?”
西装男摇摇头,他一无所知。
倒是太太迟疑了一会儿,欲言又止,害怕惹事。
“您说,有什么都说。事关一桩大案子,不瞒您说,现在正是胶着的阶段,任何一句证词都十分有用。”
太太咬下唇,轻声说道:“我见过来这楼里的女人,她买了新款的郁金香耳钉。”
西装男突然蹙眉,厉声喝道:“不是说了这个月的经济很紧张,不要在外花钱乱买东西吗?你又去LR了?背着我刷了卡?”
“没买!跟着你这种人,我怎么可能买得起限量款?”太太怨气也颇重,几乎是一触即发,也不顾有没有外人在,当即撕破了脸。
叶殊只得当和事佬,“两位都冷静一下,题外话我们之后再谈行吗?现在是分秒必争的阶段,耽误几分钟就可能会再有一名受害者出现,时间不多了。”
太太冷静下来,解释:“我当时想去LR专柜看看,和那位女士看中了同一款耳钉,正当我犹豫的时刻,就见她打了个电话,付账提货了。那时候也没在意,回家的时候,看到她也在附近,正巧进了这栋楼。我就猜,她可能就是那个花高价买下这栋楼的房主。”
叶殊出示了一下死者照片,只见得太太捂住了嘴,连连点头,确认她的身份。
所以说,女性的敏锐能力不是寻常男人可比的,她们能从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里察觉其中端倪。即使是和自己毫不相关,也可能因一件衣服的颜色亮丽,而记下穿衣者的眉目特征。
有句话说得好:“女人是聪慧的,也是神秘的,不可理喻,甚至是难以捉摸的。像水般纯净柔软,像海般深不可测。”
褒义语句,并非贬义。
“还有其他的吗?”叶殊问了一句。
太太抿了一下唇,深红色的唇釉黏在一起,透着艳丽的水光。思考了很久,从那张红唇里,吐露出几个字:“在那次之后,我偶尔会下意识看一眼那栋楼,可能是想结交那位女士吧……我看到一个男人,对!现在想起来,似乎是一个男人。”
她的遣词造句颇为奇怪,连性别都确认不了。
叶殊疑惑看她,“我没明白,你的意思是?”
“当时天很黑了,我先生因为应酬喝醉酒,叫了代驾,就由我去接他进屋。结果回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人影窜到那楼里,隐约看见是穿西装的人,想一想身材,应该是个高大的男人。”
“有什么异常之处吗?”
“他们门前的照明灯没坏啊,这是小区一家一盏标配的。那天晚上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点个灯。要不是男人自己有钥匙,就这么开进门去了,我还当是贼上门来了!”
“你看到钥匙了?”
“一看那动作就知道,撬门也不可能这么优雅!嗳,现在一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那女人是被包养的小情人吧?不然怎么会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男人进门连个灯都不点。”
“你看到过几次?”
“之前都没注意过,真算起来,就那么一次。”
“大概是晚上几点的时候?”
“十一点半,我有印象。那时候睡得正香呢,要不是我先生的麻烦事,我根本不可能起来。”
“好的,那谢谢您了。”
“警官客气了。”太太觉得自己帮上了警方大忙,很是得意。
很多信息从她的只言片语里也能拼凑出来了——女人真有金主,还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那么,此次火灾,是人为蓄意毁灭证据,还是偶然的纵火事故,属于恶性社会事件呢?
如果是人为的话,纵火者应该是金主。那么,他想要毁灭的证据究竟是什么呢?
是他生活过的痕迹吗?譬如指纹之类的?还是害怕被正室发现养了情人?或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值得他这样不惜一切代价毁灭证据,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完全不计后果吗?
可是,这也有矛盾之处:金主担心的事情,应该是自己的小情人被人发现。那么最惧怕的发现者是谁?应该是有婚姻契约的正室吧?但现在,情人被意外杀害……他不去惧怕凶手,反倒是不惜一切代价要毁去和情人相处的证据,甚至不惜涉入凶案,做违法的事情,和警方干上。
情人被发现顶多是道德问题,可涉嫌纵火案就不一样了。哪个严重,一看便知。金主又何必自毁前途,走上犯罪这条不归路呢?
虽然什么结论都还没得出,但也能从此处看出——金主还隐瞒着其他的事情,而且和死去的女人有直接关系。金主的身份绝对不能被发现,他身后的秘密也一定是毁灭性的,一旦被揭露,他必死无疑。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