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闻到的世界

缉毒归来的刑警叶殊失去了卧底期间的记忆,之后一直工作于重案组等待记忆恢复。全城闻名的香水公司总裁迎娶新娘,新娘的好友们却先后身披白纱,带着不同的香水死去……辨嗅师纪零受好友邀请,担任刑侦顾问,远赴中国与叶殊联手查案。没想到案件一个接着一个,集团千金失踪,神秘人深夜拜访古寺,请求寄存物品,事后发现竟是一位冰封的美人。此时,叶殊的记忆日渐苏醒,毒枭顺利逃脱,门背后的谈话,深藏在叶殊睡衣里的秘密数字,当初她冒死也不告诉线人,是自己的背叛,还是另有隐情?唯有别人眼中生性古怪的天才辨嗅师纪零,一直护着叶殊,殊不知,他们的故事早已开始,也从未结束。直至后来,有人问纪零:“你和叶警官究竟是什么关系?”纪零拿出计算器,按下。里头传来嘹亮的一声“归零。”纪零抿唇,微微一笑:“诚如计算器所说,她是属于我的。”

第14章
想让这栋小楼起火可不容易,楼体由水泥堆砌,二楼倒是用木材搭建了阳台,抛光过的红木围栏,被光一照,亮堂堂的。
唯有潜进去了。
进去以后,爱怎么做怎么做。泼油、点火,掰断煤气管道等等,都不在话下。
可如何进去呢?撬门的动作太大了,必被人察觉。得轻而易举进门,速度要快,所以应该是和死去的女人有关联的人,并且有这栋楼的钥匙。
在家里没人的时候纵火,也就是女人死后,警方紧急调查的这段期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巧合,是有备而来吧?
这附近有监控吗?
叶殊又寄希望于监控摄像头上,可很不幸,小楼附近是盲点,并未被拍摄进去,也没看到怪异的人。纵火者也有可能是绕开摄像头,往别处去了。
由此可见,他对此处必定很熟悉。
——潜伏了很久吧?
叶殊在原地站了很久,反反复复思考一个问题:如何避开这些监控呢?
那么,不如反其道而行,学着纵火犯的想法来走吧?
小楼四周湿漉漉的,火星已经完全浇灭,只是依旧散着深色的烟雾,朦朦胧胧。
叶殊依稀分辨出小楼正门的位置,左右环顾,两侧都没有监控。
朝左边走,拐口处的电线杆上摆着一只电眼;朝右边走,暂时没有发现危险。
那好,那她往右边走。
“在模拟犯罪过程的同时,不能忘记时间这一重点。”纪零冷不丁提了一句,叶殊听得一头雾水。
“时间?”
“真的有足够他逃跑的时间吗?”纪零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
她呆立原地,没错,着火一小时内,消防队员已经赶到了现场——这个一小时包含了太多含义了,邻居反应危险的时间,将小楼围聚地水泄不通的时间,以及报警的时间,甚至是等待消防队员赶到的时间。
这么多林林总总的时间计算在一起,被一个小时,也就是六十分钟扣除。
那么,供给纵火犯逃跑的时间,只剩下短短数分钟,还得避免被人发现——这个时间,真的够吗?
纪零微微一笑,道:“也可以这样问,凶手真的逃跑了吗?”
叶殊不信邪,她咬牙,突然憋着一口气,朝能避开监控的路段狂奔而去……
四十分钟以后,她气喘吁吁绕回来,“这里的花园小区太大了,我跑了足足二十分钟,才到车库。凶手如果要逃跑,肯定是会开车离开。如果将车长期停在小区外的路段,是违章停车,要被罚款的,而且也太显眼了。最重要的一点,这里小区虽大,就只有两个出口。如果是从小区里面的车库开出车,需要刷通行卡,非小区房客不能置办通行卡。这里是高级小区,进来是需要登记身份的。如果着火后,有人从门口走出去的话,我倒是可以和保安查一下最近进出的名单,看看有没有陌生人,也就是非房客出入。”
“那我陪你去看看。”
叶殊果真去两个小区入口联系了保安,询问距离火灾前后四小时的人员进出情况。
保安似乎刚被叶殊队里的同事审讯过问题,神经高度紧绷,唇角抿成一线,热汗都顺着鬓边滑落,拖出亮亮的一道痕迹。他语无伦次回答:“叶警官,你要的人,人员登记都在这里。”
叶殊不懂这里的人脉关系,只能继续咨询:“你帮我核对一下吧,有陌生人进出吗?”
“没有,都是熟悉的房主。他们进出时还需要刷身份卡,所以账号都会记录在电脑上,有特殊亲戚登门,也会事先说一句。因为我们小区就是以安保系统严谨出名的,所以在这方面的工作都会尽心尽力。可是这次,我,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是我没看清楚,有陌生人进来了。”
在“事实”面前,保安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出现了一些虚幻的记忆。再给他施加压力的话,或许会逼他说出自己从未见过的事情,强行认为“在他疏忽的一瞬间,的确有陌生人进入小区”。
这在心理学上也是有说法的,人有非常强的环境适应能力,为了舍弃不适,融入社会,往往会屈服于威压之下,顺从那些最初看来极为荒诞的条件,渐渐顺其自然。
叶殊暂时相信他的供词,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个小区并不存在陌生人的话,那么,可能是房客犯罪吗?
她脑子里最后一根弦也终于挣断了,炸开一片焦黄色的粉尘,所有思绪扭曲、纠缠,编码成一串串基因组,在转瞬之间连成一条线。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她是被“陌生人犯罪”这一假象给骗了。
纵火犯没有逃跑的时间,他也的确无需逃跑,因为他就住在小区内,是房客。所以他熟悉这一带的环境,可以完美避开监控,再绕回失火现场,当隔岸观火的人群中任意一员。
但纵火者又绝对不可能是金主,那个金主避女人而不及,又怎会在自己身边买下祸端,也住在这个小区里呢?
那么,究竟是谁被利用了呢?
纵火犯究竟是在灭火现场静观其变,还是早已龟缩进家里,暗暗嘲笑那些因他的作为而惶惶不安的人群呢?
神秘男人,纵火犯,金主——可疑的人越来越多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叶殊又想起了沈颜那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她隐藏在晶莹剔透的冰层里,浓黑的发丝根根分明,穿插在冰岩缝隙里。红的唇,白的脸,静谧又妖冶。而从她的身后分出许多细小如须的根藤,伴随着“嘎啦嘎啦”的声音,一丝丝,一缕缕插-入坚硬无比的水泥地里……像是一张巨大无比的蛛网,她在诱惑着那些毒虫蛇蝎入侵,再逐一歼灭。
这些人都被她所吸引了,沈颜无异就是这起事件的核心。案件看似独立简单,却都与她的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只要打破那一层冰,就能触碰到秘密了……
叶殊回过神来,魂魄重重地收拢进躯体。
她问保安:“那你知道着火的那家房客的事情吗?”
“我们是不能讨论房主们的私事,也不会去干涉,这些是规矩,所以,我平时也并没有注意那么多。”
叶殊盯住保安怯弱的眼睛,压低声音,企图安抚他,获取信任,“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这是为了配合警方工作,我问你什么,如实说就好了。”
保安还是一声不吭,大概是不知该怎么说。
叶殊给他台阶下,自己问他:“着火那家房主,是她没错吗?”
出示了女人照片,保安很快点头。
“平时有什么人到她家里来吗?”
“这个,有的。”
“有?记得长相吗?外貌特征之类的?”
“不记得,只是想到了一点奇怪的东西。”
“奇怪?”
“每次,那个男人过来。这位小姐就会提前打电话联系保安处,叫我准备好开门放人通行。没有一次是那个男人擅自登门拜访的,都是联系好的。”
叶殊抿唇,心想:这或许就是为了节约时间,尽可能避免男人和保安接触。
“那个男人一般一周来几次?”
“次数挺多的,反正每周都会来,有时候又是那位小姐出去好几天不回来。”
她继续问:“那过来的时间呢?”
“都是晚上,黑灯瞎火的,又有规矩在,只要房主对来客没意见,我就不会去过多注意他们的长相。不过就背影来看,应该有180,人还是挺高大的。”
“还有其他特别的地方吗?”
“没什么印象了,哦,要真说的话,我记得他有带戒指,在无名指的位置,有一圈红色的印记,应该是婚戒吧?有一次,他推门的时候,戒指没摘,还戴在上面,就更能验证我的猜测了。而那位小姐未婚,所以应该不是他的太太。”
无名指上的婚戒?
叶殊问:“如果我让你再看一眼那个男人,你可以认出来吗?”
保安苦笑,“警官,你这就是为难我了。每天里里外外这么多人,别说是没看过脸的人,就是见过了,我也不一定有印象,全靠电脑登记的记录来分辨人。”
“我知道了,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打发走了叶殊,保安总算缓下一口气。
问完了这些,叶殊大概在心里也有了个底。
神秘男人将关键之处统统指向这名金主,而他的杀人计划,又和沈颜息息相关……那么,是否可以说明,金主和沈颜也有某层直接的联系?
可能是沈颜认识的人吗?
戴戒指,已婚,或是已有婚约。
是谁呢?
等到了晚上,夜已深沉。
窗帘外万籁俱寂,偶尔几声叶落,窸窣作响。
叶殊给警方缩小了调查纵火犯的范围,直接锁定了是小区内的房客,家住着火小楼附近,或是围观者的其中一员,只有这两种可能。
而她现在正潦草地刻画金主的特征:180高,戴有婚戒,指头上有一圈难以消除的红痕,习惯性戴婚戒,就说明除了见情人之外,他一直在扮演对爱情忠贞不二的好好先生形象。
在沈颜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吗?
几乎是一瞬间,叶殊想到了她的未婚夫,许穆。
如果金主是许穆的话,那么叶殊就找到借口,去推翻或是验证许穆那并不严谨的不在场证明了。
只要能证明他出轨了,在外有情人。
那么,许穆就是最大的凶杀案嫌疑犯。
有这种可能吗?他处心积虑做这些,不惜毁去前程,就是为了隐瞒真相?
而这个真相,真的就是叶殊所想到的那一个吗?
“躲在背后的神秘男人,你就是想告诉我这些吗?”叶殊呢喃自语。
这种感觉太怪了,好像嫌疑人——神秘男人在借机和她倾诉着什么。
他有故事要讲,而叶殊则准备酒,听他娓娓道来,像个老朋友一样。
不该是这样的,她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明明神秘男人才是谋杀沈颜嫌疑最重的人,现在被他一牵引,很快又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许穆的身上,被他吸引了眼球。
这其中,总有不对劲的地方。
叶殊想不通,她抱住了头,将口鼻深深埋入暗黑色的臂弯罅隙内。唯有不被人看到脸,才能自欺欺人一般,获得心灵上绝对的宁静。
好好想想,别急,一定要突破点。
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溯源追踪的,只要耐心寻求关键,打开这些一个个纠葛千年的藤结就好了。
这桩案子扑朔迷离,原因是矛盾点太多了。
譬如凶手监视了沈颜生前的一举一动,所以才能在最恰到好处的时间掐死她。明明渴望保存下完整的尸体,却没有提前准备好大型制冰机,非得等尸体腐烂,浮现尸斑,才冰冻起来。
假设神秘男人就是凶手,那他又何必以为沈颜复仇的目的,引导叶殊去调查未婚夫许穆呢?
明明是他杀死了她,却在为她报仇?
开什么玩笑?
除非,他并没有杀死她,那才情有可原!
等等。
叶殊茅塞顿开,她抑制不住兴奋的情绪,颤声,自言自语般询问纪零:“有没有这种可能——杀死沈颜的人,和冰冻沈颜的人并不是同一个人?”
纪零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表示赞同。他微微抬眸,细长的眼睫如蝶翼一般迎风扫去阴霾,带了点独有的风情。随后,轻轻答道:“那么,你是怎么想的?”
她抿了抿唇,作思考状,“我觉得,是我们被误导了。假设杀死沈颜的人有两个,一个可能是恨她的人,所以掐死她;另一个可能就是爱她的人,所以发现尸体后,紧急冷冻尸体,为了防止尸身腐化。”
“那么,神秘男人,就是那个爱沈颜的人,对吗?”
“对,这样一来,矛盾点就解开了!也能解释,为什么神秘男人在引导我们去调查案子,帮忙复仇。他不是凶手,也很有可能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可他不告诉我们,这就说明他并不相信警察,想通过自己的手段复仇!”
纪零依旧微微笑,问:“你还记得他之前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如果不了解什么是绝望,那么就不配行刑。或许他的意思是,他经历过‘痛失恋人沈颜’的绝望,所以他要把这份绝望,施加在凶手上。”
“那么,按照这个步骤下去,最怕被揭穿的就是那个金主,他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没错。”
叶殊想到了有关许穆的种种怪异行径,譬如初次见面时,他特意在楼下吃安眠药,而客厅里的供暖设备坏损,如果真的想要安然入眠,肯定会在温暖舒适的卧室里服用药物。
他那样做,就好似在刻意演戏给叶殊看,从侧面表达出他对沈颜的爱妻情深。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在沈颜被杀害的那段时间,他有人证证明他一直待在雅虎娱乐会所,虽然会所有别的出口,可在那长期工作的职员表示并没有人进出,等于强行给这个不在场证明的漏洞塞上了塞子。
事实也真的是如此吗?
如果要调查许穆,就必须推翻这厚厚的两堵墙:一面墙是为了证明他可能有婚外情,有杀人动机;另一面墙则是为了证明他不在场的证据是存有漏洞的,从而推翻他的自我辩护言论。
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比登天还难。
叶殊也没十分的底气,迟缓地道:“不过,按照这些提示来看,最终都会指向许穆……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警察不就是寻找证据的存在吗?”
“也对,”叶殊轻笑一声,“这就是警察的‘烦人’之处,面对真相,绝对不会放弃追寻!”
“如果你也可以像追查凶手一样,去窥探我的秘密就好了。”纪零微微低头,下颚险些触到叶殊的发顶,亲昵地点在她的额角,细蹭了蹭。
举止太过于暧昧了,明明前一秒还是正人君子帮她分析案件的模样。
叶殊结结巴巴,每次遇到纪零,她就败下阵来,“你,你哪有什么秘密?”
“我的秘密可多了……”纪零步步紧逼,语调依旧是上扬的。尾音圆滑,如裹了一层油水,又似覆盖一片糖衣,甜滋滋,又香喷喷,让人心生好感,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儿继续接下去……可不行呀,他所说的句句都是圈套,再深陷其中,就难以自拔了。
叶殊,稳住!
你又不是不知道纪零的手段,可不能被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所蛊惑,他必有后招!
“那我倒觉得纪先生很单纯干净,不像是有秘密的样子。”叶殊挡不住这种儿女情长的私密话了,只能用客套的官话应付。招式虽生硬笨拙,但总比被纪零生擒要来得好。
“我的秘密就是——我爱你。你说你知道我的秘密,让你说,让你猜,又一句都说不出来。”他的语速越来越慢,蛛网一般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显了纯白色丝线的形,沉甸甸垂挂在叶殊耳廓上,黏着又粘缠,摆脱不了,又不敢触碰。
这种情愫滚烫而缠绵,比煮开了的水还沸腾,比烧热了的油还炙热,一点点浇在她的心口眉梢,烫进心里去,煨红了薄凉的脸颊。
他的意思是,让她说:“我爱你吗?”
这种秘密,就算她知道,就算她有读心术,也难以启齿呀!
不要脸,臭不要脸!
叶殊口舌笨拙,又词穷。想动武,没找到好的借口,更像是掩饰羞怯。
恼怒、愤慨……这个男人,要欺负她到什么时候?
非得她说爱他吗?不能自己细心感受吗?
要说不爱?
倒也不是,只是爱在心口难开,习惯缄默无声,顶不住他的热切奔放。她是中式含蓄的爱,他是西式渴求倾诉的爱,文化交融,必有摩擦,可中心主旨都是一致的,能够融会贯通。
“你不爱我吗?”纪零缠人的性子又起,逼她说出一个合心意的答案。
叶殊怕被看出端倪,刻意板着一张脸,说:“案子都没破,现在哪有时间说这些题外话?”
“早过了下班时间了,你说过,回‘我们’的家以后,就是我们两个人独自的相处时光。”
“我没这么说过。”
“我中文不差,反正听起来意思差不多。”
忽悠不了他,叶殊甚至想出了个笨办法,她突然抬手,指着窗外道:“好像是秦让的车来了,我去接一下。”
话音刚落,本以为纪零会被“情敌的讯息”所吸引,可他没有。反而趁叶殊分神,老奸巨猾地吻住了她,轻舔了舔她微干的唇,意犹未尽地道:“这招声东击西,我也会。”
叶殊气结。
这哪里是会,分明是精通此道,且能运用自如!
嘶——这只狡诈的狐狸,食了一段时间的人间烟火,倒是越来越难对付了!
纪零的脾气秉性像足了狗,精力充沛,识味而来。一旦被他靠近,没被绕上几圈,沾染味道,这厮决不罢休。
唯一摆脱他的办法就是听之任之,任他为所欲为,只要偷了腥,解了馋,这只野心勃勃的小狼狗自然就一脸靥足微笑,退开了。
叶殊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哄去睡,自己则挑灯查案。时间不等人,她一秒都不想浪费。
案子正是关键时刻,必须赶在金主毁灭证据之前,找到一丝关键。
发展到了现在,已经能确定凶手必定是金主,而现下,所有矛头都指向了许穆——他最有可能是金主。
叶殊记得清清楚楚,沈颜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失踪当天的下午,而那段时间内,有一个小时是家中无人,也就只有三种情况了——
第一种是:凶手闯入家中,那个人应该是关系密切的人,所以并不是陌生人擅闯,而是经过允许被放入屋内,死亡现场就能定在家里。
第二种是熟人联系沈颜出门,凶手必定在此之前就和她有过接触,所以有手机号码,死亡现场定在外面的偏僻处。
第三种是沈颜自愿外出,不幸被挟持杀害……但这一项的可能性太小了,因为街巷是最危险的地方,对方又是素未谋面的跟踪狂,想必沈颜定会挣扎,留下破绽,死亡现场在离家的任何位置。
第三种没什么可能,从各方面来讲,案子都太干净了,分明是制定了严谨的行凶计划,步步为营。
所以,就暂时先看一下一二两种,这两种可能性唯一的重合点就是:凶手必定是沈颜认识的人,要么关系颇深,如未婚夫许穆那样,要么就是有所联系,好似神秘男人一样。
一个都不能放过,可也不能妄自猜测,添加主观推论,影响案件的调查。
那么,许穆的杀人动机呢?沈颜被害时,许穆所做出的不在场证明是否含有漏洞呢?
犹记得那个被金主包养的女人……如果这个金主真的是许穆,那他就有杀人动机了。
一共两堵墙,杀人动机这一面墙暂且不提,先推另一面墙好了——找出许穆不在场证据的漏洞,从而推翻他那坚不可摧的自我辩护言论。
叶殊刚躺下,打算明天去实地调查的时候,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假设杀人、冰封两个步骤真的是两个人所为,时间上又怎么会衔接得这样完美呢?如果神秘男人提前知道许穆杀人,他那么爱沈颜,不惜冰冻她的尸体,又在沈颜死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又怎么会坐视不管,放任许穆杀人呢?
难道是沈颜预测到了自己会和许穆发生什么,所以在这个“事后”需要神秘男人的出现?不,不可能。主动权应该是在凶手这里,因为杀人案子滴水不漏,很明显是凶手先行布局。如果凶手是许穆的话,那么和沈颜见面,肯定是他提出来的。
沈颜第一时间并不知情要和许穆见面,所以也不会联系神秘男人。
那么,只有一个结论了:许穆计划杀人,并且推算好了杀人时间。他是知晓神秘男人的存在,所以在死人之后联系他上门……做些什么都不要紧,他要的是那时候留下神秘男人的痕迹,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他。
可许穆一定想不到吧?神秘男人会有冰封美人这一步,还能垂死挣扎至今。
嘶……得再快一些了。
这只虎视眈眈的饿狼,必定还有动作。
与此同时,另一边,也有人在暗暗部署着。
岐山区有一条步行街很有名,连着海滩路,步行街尽头是流传百年的祈福庙,规模不大,但是灵验,每天都有香客抢着去上第一炷香。
到了换班的时间,着火小区的那个保安也下班了,他最近是朋友间闲谈喝酒的香饽饽,一有饭局准叫他,听他聊有关凶杀案的进展。
“听说你被警察审讯了?”一般喝酒的朋友就那两三个,近日又加了一个店里新认识的店员,他陪着吃饭,能免去一半的酒水钱。
保安喝上头了,话就开始多了,“问了几句,和那个连环杀人案有关呢,我都不敢上班了。”
店员哦了一声,“那你岂不是很忙了?会不会要出庭当证人啊?”
他也不和其他同行朋友一样讥声反驳,保安说什么就信什么。和这种人天南地北阔谈最尽兴,不怕被拆台,还有人捧着,大大助长了他的虚荣心。
保安抿了一口酒,热气辣到肚子里,浩浩荡荡,烧进胃中。打了酒嗝,说话也无所顾忌,“那也说不定,我给他们提供了线索。”
“什么线索?”店员似乎意识到这是机密,压低了声音,与他耳语,生怕被旁人听去。
“不算什么机密,我告诉她有关那个着火房主家的事了!那个房主前些日子不是惨死了吗?我说了她有个相好的!”
许是天冷,店员的声音徒然低了下去,阴森森问:“你还记得她相好的样子?”
保安含含糊糊摇头,得意地道:“怎么可能记得,我就说看到他指头上有戒指印,应该是已婚的男人,死去的房主可能是他的小三。怎么样?我推理得对吧?”
店员默不作声。
一行人就这么喝酒,酒过三巡,喝得七荤八素。
保安早上还得值班,很快就起身告辞了。
他踉踉跄跄,踩着步行街的沙石绕过小道——再往前几步就到车路,能叫到出租车,打的回家。
还没走出几步,只听得有“哒哒哒”声音传来,清脆又刺耳。
几乎是一瞬之间,保安察觉手臂被人扯住,那力道很猛,嵌入臂骨里。他咋咋呼呼喊了两声,又不像是小混混碰瓷惹事。
很快,他被制服在地上,不能抬头,隐隐约约只看见一双锃光瓦亮的黑皮鞋——看这鞋码,是个男人。
这个穿深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拿雨伞尖锐的头戳在他额角,迫使保安闭上眼睛,问道:“和我说说,你的案子吧?看到的指印,是这样的吗?”
话音刚落,戴着口罩的男人褪下了戒指。
隔天上午,天气又冷了一度。
寒风凛冽,卷起叶殊长款羽绒服的帽沿白毛,遮蔽住她的眉眼。黑眼圈有点重,睡眠不好。脑内风暴了足足一整晚,几乎没有停止过运作。
纪零怕冷,瑟缩起肩头。顿了顿,撒娇似地将脸蹭到叶殊脖颈上,美名曰:“帮你暖一暖。”
叶殊冷到连人都不想打,冷冰冰答:“那还真是要谢谢你了。”
“不客气,”他勾唇,又想使小心眼,“你有别处冷的话,也可以和我提,不要太生疏客套了。”
“我别的地方都很暖!”
“那我冷,可以碰一下,均衡热度吗?”
“不可以。”叶殊很凶地拒绝了。
“哦。”
一同并肩走了几步,纪零问:“要去做什么?”
“去拜访一下死者的未婚夫,许穆。”
“想查什么?”
“什么都想查,特别是他无名指指上的戒指痕迹。”
“痕迹?”纪零这句话倒不是问句,尾音上扬,话内带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玩味。
叶殊循着他所说的痕迹,散开思维,“如果有这个痕迹,就代表着他是保安见过的那个金主。如果没有,那就可能不是,也可能是被他毁灭了证据。”
“你更倾向于没有痕迹?”
“对,他总不会傻到留下戒指指印,不然不就和保安口供对上了?”
“那么,如果他留下了呢?”纪零依旧是微微笑,微扬的嘴角,所包含的意味很深。
“留下了?”叶殊在此卡住了。
纪零点了点头,“如果他是安排纵火的幕后主谋,那么他肯定会去联系保安,得知警察审讯的内容,或者不亲自出面,而是旁敲侧击。如果他做贼心虚,祛除指印,反倒会惹人怀疑——因为他之前戴戒指,不就是为了演绎和沈颜情深的假象吗?可留下指印,又会符合口供,增加嫌疑,那么他会怎么做呢?”
叶殊答不上来,微微张嘴,哑了嗓子。
纪零答:“那么,留下指印的唯一可能,就是他还有后招,而且是类似壁虎断尾的狠戾招数,能让他置死地而后生,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那么,我们这次去,岂不是没什么结果了?我觉得他不会蠢到祛除指印。”
“不,也有结果。正好看看他是哪一路货色,知道他的道行,应该就好下手了,不是吗?”
“也对。”
到了许穆那里,还是他在家。
一推开门,见他穿着单薄的棉睡衣站在楼梯口。眼下几缕青灰色,绅士而矜持地笑着,白皙细长的手指搭在一侧的楼梯扶手上,挑衅似地露出指骨上的痕迹——那是一圈长年戴戒指而留下的红色印迹,影影绰绰被戒指挡着,但能分辨出,指印还在。
这只老狐狸……
叶殊原本觉得面前的墙已经出现裂缝,却在顷刻间发现,那是自己劳思过重而产生的幻觉。这堵名为破绽的墙依旧坚固无比,没有任何龟裂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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