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恬从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创可贴和酒精湿巾,急匆匆地往回走。走回小区时,正好看到警车和救护车呼啸而来,停在王娟家的楼下,几个片警和医生相继跑进单元门,过了会,尚昀和他们一起从楼里出来。医生抬着担架,担架上被尚昀揍得不成人形的男人似乎已经昏迷了,歪着头一动不动。祁恬看着那个叫季宇的男人被送上车,又看到王娟裹着围巾跟了上去,到底放心不下,跑过去拦住医生,确定会有女警陪同王娟去医院做伤势鉴定,这才让开,目送救护车开走。回过头,祁恬看到不远处,作为唯一留在现场的当事人,尚昀将西服外套随意披在肩上,敷衍地以点头或摇头应付片警的问话。祁恬被他漫不经心的样子激得眉头直跳,快步走到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确保万一尚昀被警方询问时说错话,自己来得及从旁补救。“华恒集团的总裁,叫尚昀,是吧?”留在现场的警察还有两名,其中一个明显是刚毕业的警员,一脸青涩,正严肃地询问,“为什么打人?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实行伤害行为?有没有使用工具?打了哪里?”尚昀有些新奇地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祁恬忽然用力咳了几声。“尚总。”她走过来,把创可贴和湿巾塞给他,“您也受伤了,先处理下伤口。”尚昀的手指关节破了好几处,下巴一道擦伤,小臂多处淤青,西服长裤上还印着好几个脚印。“您等下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不能因为自己还好好站着,就真当自己是伤害行为人了。”祁恬说得一点都不含蓄,就差把名词解释扔到年轻警员的脸上:“您这也不是打人,是正当防卫。”她看向片警,一张俏脸绷得很紧:“我知道你们警察调查取证的流程,先问被害人,再问伤害行为人。被害人是王娟,她身上多处受伤,是被季宇打的。季宇才是伤害行为人。尚总之所以动手,是因为季宇在伤害王娟的过程中,将攻击目标转向阻止他的尚总。”“你是?”“我是目击证人,也是华恒集团法务部的员工。我们尚总不是法律专业出身,措辞可能不够严谨,所以今天的事您问我就行了。”祁恬说着侧了侧身,将尚昀完整地挡在身后,“王娟是华恒集团人事部的员工,上周三请假后失联,公司同事无法与她取得联系,所以今天由我陪同尚总到她家查看情况。九点四十三分,王娟开门,交谈过程中季宇出现,他对我们抱有极大敌意,出言挑衅并多次殴打王娟,尚总为了阻止他继续伤害被害人,同他发生冲突。我全程进行了录音和录像。”祁恬说着,把手机递给片警。“手机里的音频和视频都可以证明是季宇先动的手,对正在进行不法侵害行为的人,采取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年轻警员接过手机:“但季宇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可能这位伤害行为人体力不太好。”祁恬连说那人的名字都觉得脏嘴,“责任认定应当根据事实依据,而不是比谁更惨——对了,我先声明一点,尚总的行为不属于防卫过当。”“防卫过当是指防卫行为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应负刑事责任的情形。重大损害以造成重伤以上的损伤程度作为衡量标准。通常是指冲突双方的一方致残、致死。”祁恬一脸冷漠:“季宇虽然站不起来了,但他没有骨折、没有内脏损伤、没有体内出血。”说到这里,她隐晦地看了尚昀一眼,尚昀微微颔首,表示她说的这三点可以确认。得到肯定默认后,祁恬底气更足了:“除了表皮有几处破损,多处软组织挫伤,他并没有受到任何致命打击。事实上,如果他耐得住疼,完全可以自己走下楼。”祁恬压根没给年轻警员说话的机会,对方屡次张嘴,她都抢在对方发问之前把他想问的话说完了。在她自己都没有明确意识到之前,她已经下意识把尚昀划为自己人的范畴。自己人,就要护着挡着,不能让人无故质疑。尚昀被她拦在身后,最初的惊讶过后,无辜惑人的眉眼显出一种湿润的温柔,他望着祁恬挺秀的背影,女孩流水般的发丝拂过并不宽广的肩膀、脊背,如同一道水墨绘就的银河,越发映衬得她的眉目宛若晨星。这个雏鸟一般的女孩,正在努力张开她那并不丰满的羽翼,想将自己纳入她的保护范围。这个认知让他坚冰一样的心房微微发软。祁恬说得毫不客气:“我觉得你们真正应该查的,是为什么季宇可以多次对王娟实施暴力而不用接受惩罚。”一旁年纪大一点的警员听不下去了,哎了几声。“小姑娘脾气还挺冲,你说的都对,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啊。这种家庭纠纷,邻里也报过案,我们都来劝过好几次了,该做的工作也做了。有几次我们看女方伤得太重,真把男方带走了,结果没一会那女的又找来了!你说我们怎么办?对这种家暴我们也很为难的嘛!”祁恬扬起下巴,鬓发在微风中舞动,目色灼灼,口齿清晰,态度锋锐。“别说这是家暴,家暴是家庭成员之间的暴力,男女朋友即使同居也不是家庭成员。王娟和季宇是恋爱关系,男的打女朋友,不是家暴,是故意伤害,你们往家暴扯就是想和稀泥。”“哎,小姑娘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年纪大的警员不高兴了,转向尚昀,“她是你的员工?让她好好说话,你也是,端正态度,配合警察工作!”尚昀笑了,他的眼底惯常笼着一片浓雾,深不见底。此时那浓雾不知什么时候消散了,墨黑的眼瞳明亮极了,流淌着春日的微光。“她说的没错啊,恋爱的男女朋友之间的伤害,本来就不适用长期共同生活比照家暴处理的条文。”“没错,更何况刑法才是基本法。”祁恬话锋一转,作为深受家暴之苦的当事人,态度咄咄逼人,“退一步说,你们认定这是家暴,但家暴从来就不是家务事,也不是家庭纠纷,是明确的违法犯罪行为,是人身伤害。家暴比普通暴力更值得被谴责。”她轻哼:“现在很多家庭暴力因为暴力发生在家庭内部而蒙上一层虚伪的可被原谅的温情面纱,简直可笑。”两名片警被祁恬说得面色讪讪,想反驳却找不到突破点,神情都不太好看。尚昀见祁恬说得差不多了,笑着上前揽住年长警员的肩,熟练地唱起红白脸:“我们这姑娘说话虽然难听了点,但都在理,对吧?您二位也别太往心里去。都是为人民服务,我肯定得配合你们工作。”“我下手是重了点,这不是看见有人恃强凌弱生气吗?这样,我回去写检查,行不行?保证深刻认识错误,写完了给你们送过去。我检查写得特别诚恳,就是陆远章看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真的。”年长警员本想回呛几句,却被陆远章三个字噎住嗓子眼,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惊疑不定地看向尚昀。年轻警员心思浅,没那么多弯弯绕,听了尚昀的话忍不住撇嘴:“你还知道陆远章局长,官网上看的吧?要是谁随便说个陆局的名字就能蒙混过去,我们警察干脆别干了。”他抖了抖手里的本子,“别那么多废话,跟我们回趟警局,把该录的口供都录了,配合工作。”祁恬扬眉,指着他们胸前的执法记录仪:“你们这不都录完了吗?该说的我们都说了,你们放着真正该查的人不去查,是觉得我们讲道理,好欺负是吧?”年轻警员心塞更甚,忍不住腹诽:你们那是讲道理吗?嘴巴比刀子还利,一句句说得要多打脸有多打脸!“怎么说话呢。”尚昀伸出两根手指抵着祁恬脑门戳了下,淡笑着拿眼神暗示她可别拱火了,转向两个片警。“确实是不太方便跟二位去警局。我也不好给陆叔打电话说这事,他要知道了肯定骂我下手没有分寸……”尚昀似乎有些苦恼,想了想问道,“这样吧,老唐现在还管这片吗?唐罗,他说话管用不?管用的话我跟他打个招呼,今天辛苦二位跑这一趟,回头让他跟你们领导通融通融,给你俩调个假?”尚昀说着,掏出手机一边翻通讯录一边歉意地对他们笑笑:“真不是不配合工作,实在是今天时间排不开。谅解啊。”年长的警察见他真拨号了,一把按住他的手:“算了算了,既然都是熟人,事情你们也都说清楚了,那就音频视频倒一下,留个电话,回头有什么事再联系!”“没问题。”尚昀笑眯眯地收了手机,示意祁恬和年轻警员传影像,自己站在年长警员旁边,压低了声音道,“不过说真的,兄弟,现在家暴这事舆情可是一边倒,你们真别捂着,你看看网上说的那些,回头片区里因为这种事闹出人命来,那不是等着上头查吗?”年长警员“啧”了声:“我知道,但我们就是基层干活的,而且家暴这事你说我们怎么办?管深了吧,招恨,不管又怕出事,这个度太难把握。”“确实,知道你们难办。不过现在事都到眼前了,还是伸手帮一把,你说呢?”“知道。”年长警员脸色不是特好看,见祁恬已经传完了,招呼同伴,“走,咱俩去趟医院,听听那俩当事人怎么说。”祁恬等他们走远了,回头想问陆远章和唐罗是谁,尚昀却先从裤兜里掏出颗大白兔奶糖:“吃吗?”“……不了,谢谢。”尚昀也不谦让,自己把糖纸剥开吃了。祁恬觉得糖纸很眼熟:“这是你上周哄我外甥女的糖吗?哪来的?”“咱们高速追尾以后不是先走了吗,当时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专门跟邹莹要的。后来哄小孩吃了几颗,刚摸兜还剩一颗。”尚昀将奶糖叼在牙齿间,说话有点含混:“这边没事儿了,咱们也走吧。”祁恬看了他几眼,忽然问道:“你想抽烟?”“我不抽烟。”“哦。”祁恬不置可否,指了指他一直叼着的糖,“我看你吃糖的样子,以为你烟瘾犯了。”“你观察还挺细。”尚昀笑着把糖裹进嘴里,“以前抽过,后来戒了。”“为什么?”“迫不得已。”尚昀向停车场走去,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想知道?”他问的话像个小钩子,钩子上挂了鱼饵,专等好奇心旺盛的鱼儿来咬钩。祁恬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算了,也没那么想。”尚昀失笑,把糖嚼吧几下吞了:“怎么不想了?”“总觉得如果我问了,你肯定会让我用同等分量的秘密来交换,我要是说没得换,你就会问我宋旭晟的事,所以我干脆不问了。”尚昀走到车边,偏头睨她一眼:“……你想的还挺多。”“其实你也没想好要不要说,所以才把选择权交给我。”祁恬走到另一边,抬眼看他,“下次你没想好的时候,最好先闭嘴。”尚昀挑眉:“你好像对我有点不满?”“不是对你不满,是对自己不满。”祁恬木着脸解释,“我之前眼瞎,没看出你隐瞒了这么多事。”尚昀失笑,看着她没说话。祁恬顿了顿,组织好语言:“一个日常工作就是签字和谈判的总裁,最激烈的运动应该是去健身房举铁,但你打架时的狠劲儿……”她拧眉思索,“我看不出路数,但肯定不是什么正规培训班能练出来的。”“你有很多秘密。”祁恬竖起四指,“善斗、厌恶拍照、迫不得已戒烟……跟警察的高层好像也挺熟。”她竖起的细白手指一根根弯下去,原本有些混乱的思路逐渐捋清,“你不是小圆之前格外看好的钻石王老五,在你优质单身男的人设背后,一定有一个超出我想象的身份。”祁恬绷着脸,表情认真,分析尚昀也分析自己。“我很好奇那个身份是什么,却又不太敢去探寻,毕竟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但我又有点不甘心……发现谜题却不敢去解,不符合我的性格。所以我觉得格外憋屈。”“不过反过来想想,其实我也没打算分担你的过去。人和人之间的悲喜并不互通,分享过往是件很私密的事。所以……”她耸了下肩,“既然咱俩对彼此都有所保留,就麻烦你下次再说话时,别总带着暗示。我承认自己的好奇心很强,会忍不住去琢磨你那些话背后的含义。”祁恬认真看人时,欧式的双眼皮完全睁开了,露出圆亮的眼珠,视线清澈坦然,甚至带点鲁莽,就这么直直望进尚昀的双眼,仿佛要透过他的双眼,看清那颗裹在重重血肉下的心。被祁恬直接点破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小心思,尚昀一向沉稳的心境裂了丝缝。他的确有许多秘密,也有一些执念和憾恨不能为外人道。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已经知道祁恬聪敏又理智,让他觉得她是个无论自己说什么都能欣然接受的好姑娘,所以在面对她时,尚昀总是不经意放松心神,说些不该说的话。但祁恬却极有自知之明,比起聪明,她的敏锐和谨慎更为突出。已知线索太少,她确实猜不出尚昀的秘密,但她的潜意识已经感知到这个男人的事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于是她果断地在彼此间划下一道清晰的界线,告诉自己也告诉尚昀:差不多得了,大家都给自己留点隐私。这个认知让尚昀在松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失落——他的朋友很多,知交却极少。商场上那么多的合作伙伴都认定他和善可亲,想同他加深交情。只有祁恬这丫头,两人认识还不足三个月,就已经通过蛛丝马迹窥破一些真相,并在短暂评估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下楚河汉界,她踩着边界,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探头张望,却又牢牢控制自己,决不越界。大胆、果决、却谨慎。当这些特质集中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时,无论是谁,尚昀都会毫不掩饰地表达欣赏。哪怕这个人是祁恬,她这样年轻,揣摩人心的本事却已让人后背隐隐发凉。或者说,正因为对方是祁恬,尚昀反而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让她安全地龟缩在界线的另一端。“如果我非要说呢?”他看着女孩,眼神幽深,“如果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一些我的过去呢?”祁恬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智障:“荣辱与共、悲欢相通,不是夫妻就是战友。尚总,你觉得我适合哪个身份?”尚昀被她一句话噎在原地,片刻后没好气地笑了,将手里一直攥着的糖纸弹向她:“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祁恬抬手接住糖纸,暗暗松了口气:“这不是怕您沉湎过去,把我当成别人了吗?”就刚才尚昀那眼神,绝对不是在看自己。尚昀愣了愣,忍不住苦笑:“胡说什么,你的眼神确实不好,他克莫司别停。”祁恬看着他,男人的笑容有些沉,就好像有些他藏在心底的事突然泛了上来。尚昀毕竟是老板,祁恬觉得自己有义务帮他改善下心情。“尚总,您今天的表现超出我的预期。毕竟我见过你从‘观郦’出来,也听过你对王楚楚的评价,所以我一直觉得你对女性其实没有太多同理心。”祁恬皱了下鼻子。“虽然你帮了我堂姐,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但是我能看出来,你不爱多管闲事,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所以今天你能为王娟出头,我挺惊讶的,你比我以为的要可靠多了,谢谢你,尚总。”尚昀听着祁恬的话,无奈地扯了下嘴角:“你夸人夸得还挺别致……我就当你是夸吧。道谢就不用了,王娟是我的员工,等她好了可以亲自来谢谢我。”祁恬眯眼一笑,没有告诉他,自己的道谢是感谢他哪怕看不惯,也捏着鼻子支持自己一直以来的多管闲事。她知道自己有时候做事过于横冲直撞、不顾后果,她也知道成年人做事应该考虑后果,但许多事她实在看不过眼,总会热血上涌,头铁地冲上去与社会潜规则死磕。但尚昀显然和她不是同一类人,他成熟且冷静,那种成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很多年才能历练出来的成熟,无论他平时多好说话、干过多少让邹莹咬牙切齿的事儿,都遮掩不住。而偏偏是这样手腕圆融的人,却从不制止祁恬不合时宜的天真与热血,从不阻止她冲上去跟人死磕,还总会在她快捅破天时,默默接手,替她兜底。这样强大却理智的男人,真的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您说的对,回头让王娟亲自来道谢。”祁恬舔了舔唇,将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打包扔到角落,坐进副驾驶室,“赶紧走吧,这小区停车费挺贵的,别浪费钱。”“这会想起停车费了。”尚昀轻哼,“早干吗去了?”祁恬干笑,另起话题:“陆远章和唐罗都是谁?真有其人吗?您怎么对警局的人事这么熟?”尚昀懒洋洋地启动车:“你也说了,我善斗。以前年轻时候不懂事,三天两头打架斗殴,被请进去喝茶,时间长了,可不就熟了吗?”祁恬见他说得漫不经心,盯了他几眼,决定暂且听信一半,憋了会还是没忍住:“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打人不好。”“是不好。打轻了对方不服;打重了还得负责。这个度一般人把握不了。而且就你这身板,还是别琢磨打人了,柳条都比你抗揍。”祁恬梗了梗,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咱们接下来去哪?”“这不得问你吗?”尚昀看她一眼,慢慢将车开出小区,“我今天就是个开车的,是你说除了来王娟这,还有事要办吧?”祁恬一拍脑门:“被王娟的事一闹,我正事都忘了。”她烦恼地捏了下手指,“我得去趟青坛医院。”“刚救护车拉走的王娟和季宇也是去青坛医院。那里风水好还是怎么着?一个两个都跟它卯上了,你想去看那俩人?”“……不是,我得去给我妈办出院手续。”祁恬三言两语将自己面临的棘手局面说了,两手一摊,“我家的房子估计一时半会解不了封。我要在一天之内找房租房再安置我妈,难度太大,所以我打算去青坛医院试试出院再入院,要不我妈就只能跟我一起挤那小开间了,那个开间的环境……”祁恬苦笑下:“我怕把她刺激出个好歹。”尚昀开车上主路:“你中午还要打电话去问那个李警官?”“不打了,要是能行他电话就打过来了,我也别天天追着讨人嫌。”“唔。”尚昀不置可否,“要不你打通电话,我帮你说说?”“你有这么大面子?”祁恬狐疑地看他,“你不是打架斗殴才跟警察熟的吗?”“你管我怎么熟的,反正我说话比你好使。”祁恬有点纠结:“封房这事是经侦管的,你刚才说的那俩人负责这块?”尚昀笑了笑:“不负责,但能说上话。”祁恬捏着手指,认真盯了他几秒:“……算了。法治社会,一切按程序来吧,不能因为个人不便就要求法外容情。有困难我自己克服。现在也没到不得不求人的时候,如果真到那时候,我不跟您客气。”尚昀听着她说话,只觉得不出所料,忍不住微微笑起来。这姑娘和他以前认识的所有女孩都不同,她不会用各种小动作拐弯抹角地表达情绪,不会怀着恶意与怀疑去看待这个社会,即使自己受了委屈生气了也不会无理取闹。“既然这样,你只能在租房和住院里选了。”“我妈的情况其实不太适合换环境,所以我想先试试办入院。”“出院再入院这事,光头能帮上忙。”尚昀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他们公司的定点医疗服务机构就是青坛医院,长年VIP,可以让他帮你问问,看能不能开绿色通道。”说着他看了祁恬一眼,“不过钱得你自己付,加急还有额外收费。这个帮忙不违规,你接不接受?”祁恬一怔:“真的?赵经理有办法?”“有。”“那太好了!”祁恬眼睛大亮,双手合十竖在胸前,“尚总,麻烦您跟赵经理说说,谢谢!”尚昀挑眉,没想到祁恬应得这么痛快。不过仔细想想,这姑娘从来都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她也从来不觉得求人有什么丢人的。她认真、骄傲又执着,带着点聪明人惯有的自负,和审时度势的冷静。她会在原则问题上咬死不退,也会在力有不逮的时候寻求帮助。她的坦荡与直白经常让他不太适应,却又暗生喜爱。尚昀在自己都没察觉时,已经笑了起来。整个人像褪去一层疏离,变得柔软起来:“那我等下停了车就给他打电话。”赵钦的动作很快,祁恬这边还没办完出院手续,那边入院的缴费单就打印出来了。整套流程完备顺畅,衔接丝滑,王美佳甚至还不知道,祁恬已经把钱都交完了。国际部十层,将交过费的单子送到医生办公室,祁恬终于尘埃落定地松了口气——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整套手续走下来不到一小时,刚中午十二点,她要是勤奋些,还能回去上半天班。站在十层的病房外,祁恬隔着门上的窄条玻璃往里望,病房内王美佳坐在病床旁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窗外,一旁医院的小护士正在进行例行检查,确定她身体体征是否一切正常。祁恬的神情有些踌躇。“想进就进,在门口偷看算什么事?”祁恬回头,松了口气:“陈姐。”陈护士长手里拿着祁恬的交费单,仔细看了眼:“续了半个月的住院费?”“是,我怕我妈的心梗没好利落,再住段时间。”“怎么不进去跟她说?”“我上周跟她吵架来着……”祁恬犹豫下,“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我妈其实不在乎自己住哪,只要环境安稳,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住在医院还是家里。”“你怎么知道她不在乎?”“她只在乎我爸。”祁恬捏了捏手指,“我——我过几天再来看她吧,她现在心情看着不错,我就别进去败兴了。”陈护士长大概知道祁恬家那点事,挑了下眉也不劝她,敲了敲挂在脖子上的诊听器:“刚才救护车送来两个人,是你报的警?”祁恬愣了下:“对,那个女孩,叫王娟的,身体怎么样?”“脏器有淤血,肋骨骨裂。还有不少陈旧伤,早就该来医院看了。”陈护士长摇摇头,看着祁恬,“是一起送过来的男孩打的?”祁恬抿嘴:“是啊。她和那男的谁伤得更重?”“不好说。我没在急诊室轮值,具体情况不清楚。”陈护士长见祁恬真不打算进去,便带着她回护士站,接了杯水递给她,“男孩的伤看着厉害,但应该没有内伤——谁动的手,还挺有分寸的。”祁恬张了张嘴:“见义勇为的好人。”“我还以为是警察呢。”陈护士长诧异地看她一眼,“或者你。”“我哪打得过。”祁恬很有自知之明,她将水一饮而尽,“至于警察……家暴这种报警,其实基本没什么用。这次警察来,也是因为我报警有人在斗殴,他们才来的。”“别这么说。”陈护士长将她用过的纸杯接过来丢掉,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报警没用,我们就努力让报警有用,而不是放弃这个权利。观念都是慢慢转变的。这次你不就做得很好吗?”祁恬没想到陈护士长会这样说,她怔了下,点头:“您说得对,反正也不会比不抗争更糟糕了。”陈护士长鼓励地笑笑:“想去急诊室看看吗?”“不了。”祁恬摇头,“警察还在那儿呢吧?我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要怎么说,都看王娟自己了。”路都是自己走的,即使能帮扶一时,也不可能救人一世。陈护士长不意外地点点头:“那没什么事你就先走吧,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祁恬谢过她,匆匆往一层去了。出了电梯厅,她远远看到大厅里,光头正在跟尚昀嘀嘀咕咕,她犹豫下,笑着过去打招呼。“赵经理,这次真谢谢您了,给您添麻烦。”“客气啥。”光头见祁恬过来,刚跟尚昀说的话头不提了,笑着摆手,“难得昀子开口找我办事,必须得办妥了。”祁恬笑了笑,没说话。尚昀问她:“都办完了?”祁恬点头:“办完了,正好中午,我请您跟赵经理吃饭?”“嗨,怎么也不能让你个小姑娘请我们俩大老爷们吃饭啊。”光头招呼两人往外走,“走走走,我知道附近有个馆子,味道特别好,这次我做主,让昀子请!”祁恬动了下眉:“赵经理,这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再客气就见外了。”光头带着两人来到停车场,停在自己那辆骚包的大红色GLA旁边,“上车,等下我让同事来把嘉年华开走。”祁恬有些犹豫,尚昀越过她拉开车门,歪了歪头:“走啊。”“我……”祁恬看向他,神情纠结。尚昀挑眉:“怎么,下午你还想回去上班?”“……也不是不行。”“别傻了。”尚昀忍下一个白眼,伸手把她推进后座,自己跟了上去,“事假半天和一天扣的钱是一样的,你别这么拼命,回头邹莹拿你做筏子来折腾我。”“……您自己的公司,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司是邹莹的呢。”“哎,她就是不知道劳逸结合,年纪轻轻就要秃顶了。”光头也认识邹莹,听到这话狂笑:“昀子,这话你要敢当着她的面说,下一年的饭我全包了。”“我倒霉你有什么好处?”尚昀没好气地拉上车门,“别废话了,去东大街。”光头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顿:“不下馆子?去吃大户?”“对。”尚昀往后靠了靠,窝在座椅里,冲祁恬挑眉一笑,“用不着你请客,带你去吃点好的。”祁恬来回看了看两人,有些好奇:“谁这么倒霉,要被你俩蹭饭?”“……不会说话就别说,真是白瞎你这张脸。”尚昀伸手弹她脑门,示意光头开车,“快走,万一他下午出外勤,去晚了就找不着人了。”东大街机关食堂一整栋楼,地下一层,地上四层,正值饭点,人流如织。祁恬端着托盘,站在一层的自助餐厅里,觉得目不暇接。餐厅里,除了各个档口的菜肴主食,还有现场制售区,蒸、煮、炸、烤、烙等多种特色小吃。让人看了食指大动,恨不得每样都尝一尝。“傻站着干吗?赶紧选,快去排队。”光头已经端着盘子来回跑了好几趟,见她端着盘子四下张望,一边夹菜一边催她,“东西太多挑花眼了?先一样夹点试试,看到那边没?排长队的那个,煮麻辣烫呢,你们小姑娘都喜欢,去要一碗。”祁恬眨眨眼:“这个自助餐厅……多少钱一人?”这也太丰盛了。“嗨,内部餐厅,刷卡就吃,你管多少钱呢。”“……刷卡的内部价是多少?”祁恬有些好奇,这餐厅的规模和菜品放在外面,二百一人都不算贵。光头停住脚:“怎么,你怕太贵,让大户破费?”“不,几百块的自助餐我还是付得起的,我是怕吃不回本。”“……不愧是你。”想法跟别人都不一样。光头盛满一盘,冲门口示意:“多少钱我还真没关注过,每次都是别人刷卡,喏,人来了。”祁恬转头,看到尚昀带着个男人走过来,那人跟尚昀差不多高,身形瘦削,肩背笔挺,每一步迈的距离都几乎一样,路过刷卡机时连着刷了三次卡。“那是唐罗,昀子跟你说过没?”光头迅速跟祁恬交代一句,挥手冲对方示意,“谢了啊,老唐!”隔着人群嚷完,他又喜气洋洋地拿了个盘子,转向主食区奋战,还见缝插针地抢了碗麻辣烫塞给祁恬,“快,拿去吃,有我在,不怕吃不回本。”祁恬端着巨大一海碗麻辣烫,还没找地方放下,尚昀已经带着人走到近前,她顿时觉得有点尴尬。好在尚昀向来善解人意,笑着瞥了眼祁恬被热气熏得微红的指尖,点了点旁边的桌子:“快放下,这么大一碗,光头是给你吃的还是自己吃的?”“大概是给他自己吃的吧。”祁恬向一旁挪了几步,“二位这里坐,我们刚才占了个桌子。”将盛麻辣烫的海碗勉强塞进四五盘食物中间,祁恬搓着手指,回头看了眼那位面无表情的唐罗,觉得更尴尬了:“唐警官,谢谢您。您不吃吗?我看您就刷了三次卡。”“吃过了。”唐罗长着一张方正的脸,脸颊两侧有暗青色没刮干净的胡茬,眉眼细长,深灰色的眼珠雾蒙蒙的,眼皮半耷,整个人看起来没睡醒一样,神情恹恹,“你就是祁恬?”他的语气很平,但祁恬还是从中听出点嫌弃和……排斥。“我是。”祁恬扫了眼他身上挺括的警服,视线在他脖颈处稍做停留,迅速转开了,“尚总跟您提起过我?”“是祁连山的案子。”唐罗撩起眼皮,视线在餐厅内一扫,“这食堂里三分之二的人对你都久闻大名。”“……给各位添麻烦了。”祁恬吸口气,压下因为唐罗硬邦邦的答话而陡然逆反的情绪。这位唐警官脖子上有道狰狞的旧疤,从左耳后斜割至右锁骨,疤痕沿着喉结下一指的位置绕颈半圈,像个斩首没斩利索,硬着牙自己把脖子缝起来的亡命徒。那道伤疤同他一脸厌烦的神情简直绝配,惊悚效果可止小儿夜啼。祁恬心理素质还算过硬,否则这会不是接不上话就是要脸色难看。“你怎么说话水平一点长进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祁恬有意见呢。”尚昀笑着拍了下唐罗的肩,转向祁恬,“别往心里去,他说话直。”“没事。”祁恬笑笑,与唐罗对视一眼,那男人眼神明晃晃的,就是对她瞧不上。咬了下腮上嫩肉,祁恬勾唇请两人先坐了,自己去餐具区取筷子,边走边翻白眼——说话直?情商要真是低,不可能在市局混到二级警督,两杠两星,不是正处级就是副局级,以为她眼瞎呢?这种人会因为尚昀打架斗殴老进局子就跟他称兄道弟,容忍他揽着肩一起走在内部食堂?这时她要还信尚昀说的跟警察熟是因为年轻不懂事打架斗殴,她就是个傻子。等祁恬将筷子和勺都拿回去,光头也端着三个盘子回来了,此时桌上摆满七八个碗盘,每个碗盘里的食物都堆得冒了尖。唐罗皱眉看着满桌的食物,见光头还想去盛,伸手拦住他:“你吃得完吗?眼大肚子小,我们这儿不能浪费。”他指了指墙上贴的光盘行动宣传图,“别把娱乐圈那套带到这来。”唐罗这次说的话有点多,破锣般嘶哑的嗓音就藏不住了,祁恬动了下眉,觉得这仿佛砂纸相互摩擦的声音听起来难受极了。但尚昀和赵钦两人都面色如常,显然这就是唐罗的正常嗓音。“怎么吃不完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光头嘴里说着,还是坐下了,“得,吃完再盛。”祁恬在一旁端着碗,见唐罗在自己斜对面坐了,下意识将腰杆挺得笔直,肩颈如临大敌般紧绷。好在唐罗根本没关注她,等尚昀也提筷吃了几口,才问道:“你今天不光是来蹭饭的吧?大中午的跑过来干吗?”他说着看了祁恬一眼,“如果是为了你上次打电话问翡丽名苑查封房子的事,那就别开口了,不归我管。”翡丽名苑?祁恬讶异地看向尚昀,不知他什么时候问过唐罗自家房子的事情。尚昀呛了一下,忙冲唐罗使眼色,唐罗却完全不理会,冷着脸看向祁恬:“你家房子什么时候解封我不知道,我是刑侦口,不是经侦口,不方便问。”“……哦。”祁恬看着他的脸色,果断将解释的话咽回去,“我知道了,谢谢您。”尚昀没好气地拿筷尾敲祁恬手背:“什么啊就谢谢他,我压根没问过他解封的事。”“那……?”“你从家里搬出去那天我找你有事,联系不上人,打电话让他帮我查郭小圆的车号。后来也没问过他别的,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以为我今天来是为这事。”尚昀察觉唐罗对祁恬的排斥,在桌子底下拿膝盖撞他,“老唐,你这思维发散的可以啊。知道你们有保密纪律,不问你这个。”“那你们来干吗?”唐罗明显不信,“如果真是来找我吃饭,为什么带祁恬来?”祁恬闻言梗了下,嘴里那口麻辣烫彻底咽不下去了。尚昀抹把脸,对自己这位兄弟也是服了:“想帮她问点别的事。”见唐罗眼神不善地看向祁恬,尚昀敲着桌面把人叫回来,“她不知道我找你问什么,是我想还她个人情。”祁恬感到莫名其妙:“尚总,您还欠我人情?”一个两个都来拆自己的台,尚昀深感心累:“你要找宋旭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吗?我想让老唐帮忙在系统里查下这个名字,不算走后门。”说着他看向唐罗,“这总行吧?”唐罗皱眉看了祁恬一眼:“你也找人?”祁恬觉得他这个“也”字用得很灵性,但来不及细想,面对尚昀送到手边的意外之喜,她下意识地飞快抓住:“是的,我想找宋旭晟。”说着她将名字打在手机上,递给唐罗看:“这几个字。”唐罗看了眼手机,问她:“他是你什么人?”“……仇人。”祁恬拿之前糊弄尚昀和光头的说法答复唐罗。光头坐在她对面吃蛋饺,闻言嗤笑。唐罗转头看他:“你知道她要找人?”“知道,找挺久了。”光头一抹嘴,“几个月前她还跑去上我们的节目呢。这不是至今没找到,昀子才来找你的吗?”祁恬松口气,感激地看他一眼,还好光头不是小心眼的人,没将她之前做的缺德事说出来。光头也是后来想明白的,知道祁恬是真心要找人,不是涮自己玩,这会还帮她描补几句:“小姑娘也挺不容易的,两眼一抹黑,都不知道从哪儿入手。你要是能行,就帮着在系统里找找,反正就是敲仨字的事,不耽误你什么。”唐罗皱眉看了他们三人片刻,站起身:“行吧,昀子你跟我来。”尚昀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叹着气起身:“我看你今天就不打算让我消停吃顿饭。”祁恬身形微动,想站起来说我跟着去吧,却见唐罗冷恹恹的视线转来,硬是把她看得不敢动了。等两人走远,祁恬眨了下眼,问光头:“……应该不是我的错觉,那位唐警官是不是特别不待见我?”光头给她个肯定的眼神:“是。”“因为我举报了我爸?”“不,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祁恬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光头嘴里叼着根鸡翅,答得含含糊糊的:“甭理他,他情路坎坷,仇女。不是针对你。”祁恬有点好奇这情路到底得多坎坷,以至于唐罗对所有女性都产生敌意,但也知道这种事光头不说,自己就不该问。于是点点头,另起话题:“你们三人早就认识了?是哥们?”光头埋头苦吃:“我们仨是发小,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这样啊。”祁恬露出礼貌的微笑——她就知道,尚昀的嘴,骗人的鬼。另一边,尚昀跟着唐罗走进他的办公室,等他登录系统的间隙,不忘缩小范围:“先别查全国,就查B市吧。28岁,男性,近十年在B市活动。”“你怎么那么肯定?”“我调查过祁恬,她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B市呢。”尚昀笑了笑,“她之前去光头那边上节目也列了宋旭晟的基础情况,我看过。”唐罗没再多问,将名字敲进系统,等待搜索的间隙看了尚昀一眼:“你自己要找的人都没找到,还有心思帮祁恬找人?是觉得跟她同病相怜?还是想积德行善,给自己攒点运气?”“你这张嘴……”尚昀低头笑笑,“都有点。毕竟我跟她都是对要找的人求而不得,能帮就帮一把。”唐罗定定看他几秒,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厌世,配合他脖子上那道疤,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曾经自杀未遂:“凭什么让她先找到?凭她好看?”尚昀失笑:“别胡说,什么好看难看的。你这叫以貌取人,懂不懂?”“不,我这叫吃一堑长一智。”唐罗半撩的眼皮微微发红,他看着尚昀,声音嘶哑,神情阴郁,“昀子,你看看我,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你别栽在我摔过的坑里。”尚昀面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了,他同发小对视几秒,随即摇头:“祁恬和害你的人不一样,性格、成长环境都不一样,你想多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唐罗的声音愈发黯哑,“祁连山不是什么好东西,歹竹出好笋的几率太低了。”“……你这么说就有点偏激了。”“不是偏激。”唐罗抬头定定地看着尚昀,薄唇抿紧,“是教训。”尚昀一时没说话。他比谁都清楚,唐罗脖子上那道险些要了他命的疤到底是怎么来的,所以他知道唐罗为什么对女性如此戒备。但尚昀有自己要找的人,所以他能理解祁恬苦苦找寻宋旭晟时,求而不得的焦躁。因此他想帮帮祁恬。“祁恬和我的关系,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片刻后,尚昀慢慢开口,“而且她这个人,性情坦荡,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是吗?”唐罗低哼,“祁恬举报祁连山,转到经侦的材料,最早一笔可以追溯到十年前,十年前祁恬才多大?她那时就已经想好要留证以后备用了,这种心机,说一句深沉不为过吧?”尚昀眼神微动:“十年前的证据?”他想起祁恬说过的话,“该不会是祁连山动手打人,祁恬的验伤记录吧?”唐罗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的?”“被打得那么惨,没点报复心才奇怪了。”尚昀压低眉眼,不欲再多说,敲了敲桌面,“结果出来没?”唐罗看了眼屏幕,滚动鼠标:“出来了。”他快速扫过屏幕上所有标注宋旭晟的条目,一直半闭不闭的眼皮睁开了,“这个结果……”他抬起头,破锣般的嗓音有点幸灾乐祸:“昀子,要么你被祁恬骗了,要么祁恬被这个叫宋旭晟的骗了——这里的所有条目,没有符合条件的。”尚昀敛眉:“什么意思?”“我换个说法——这个系统里,没有28岁,叫宋旭晟的B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