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祁琛的表情看起来更复杂了。“那个……真没其他意思啊。琛哥,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他“嗯”了一声,看着田甄心朝自己挥手后,小跑着坐进车里。直到旋身回到了别墅里,残留在空气中的松饼香一缕缕钻进了他鼻腔,阮祁琛才回头。他又看了眼消失在夜色中的汽车,面上淡淡地流露出一点儿不快来。抄袭?本市有类似的松饼?这甜品可是爹地花了好些心思才研制出来的,抄袭?开什么玩笑!回到房里洗了澡,出浴室时就看到黎恩已经跪坐在地上,正帮他铺着地上的被褥。她今晚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一边铺着地铺还一边听着歌。阮祁琛坐到了床上,不发一语地看着她。“怎么了?”眼角余光感觉到了他的注视,黎恩开口。“刚刚甄心说,你今晚做的松饼,”阮祁琛顿了下,隐去了那两个不太好听的字眼,“在本市的甜品铺里出现过类似的。”黎恩垂下眼皮,面上闪过一抹如料中了某事的神色,可开口时却依然是无谓至极的样子:“我还以为什么破事呢。很正常啊,要今晚很明确地告诉她这甜品是爹地做的,她可就不会那么说了。”“正常?”“从小到大都这样,我早就习惯了。”她铺好了被子,又轻轻拍了两下。这表姐妹的关系不是不太好,而是很不好,经此一夜,阮祁琛算是彻底见识到了。阮祁琛:“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黎恩站起来,没有多讨论这话题,只是转过身,笑眯眯地示意着地上的地铺,“请移驾吧,这位先生。”移什么驾!阮祁琛直接无视了地上的地铺:“先把话说清楚。”“说了你又不信,我该说什么?反正甄心妹妹在你心中就是天真可爱的代名词,我要说她做了点什么不太好的事,你也不可能相信呀。就像我,远在家里等先生归家的我,辛辛苦苦给先生做了三餐托人送到海南,可先生却以为……”又来了。“这事能不能揭过?”黎恩:“不能。”黎恩:“揭不过了。”黎恩:“它深深地印在我脑海里,提醒着我,某位阮氏大总裁眼睛到底有多瞎。”阮祁琛:“……”“对了,”说到这,姑娘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一拍额,“还有个事挺有意思的呢,你知道吗,其实本市山上的那座庙,并没有什么‘灵气沙粒’的说法。”阮祁琛:“什么意思?”没有“灵气沙粒”之说,那今晚这两个女人为什么还要围绕着这个事话里藏刀地斗来斗去?“我刚刚那是记岔了,”记岔了的姑娘看起来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也没有,“现在突然又想起来:会往幸运符里放有灵气的物品的是北方一座小庙里的师父,我念书时去旅行偶遇的。当时替我妈求了个幸运符,结果刚刚餐桌上就说岔了。”言下之意即,本市求来的幸运符里,哪儿会放什么九九八十一颗的沙粒呢?而刚刚田甄心可是在餐桌上真情实感地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了,说她给阮祁琛求的幸运符啊,正是被山上那师父装过八十一粒佛沙的!黎恩打好了地铺后,就坐到梳妆镜前,一边细细地往脖子上手臂上抹着身体乳,一边不动声色地在镜子里观察着阮祁琛的反应。手指捻着乳液在皮肤上打圈,一路从脖子打到了锁骨时,镜子里刚好浮现出了男人了然的神情。他想通了。于是黎恩继续道:“不过我们甄心妹妹说了什么?她说,替你求的幸运符里还放了沙?瞧这话扯的……”阮祁琛的表情却没什么波动,除了某一刹那有想通了什么事的了然外,很快又恢复了平淡。黎恩从镜子里觑着他:“怎么?你就不想知道事实上那幸运符里都装了什么?”“想知道又怎么样?你能告诉我?”没想到姑娘竟轻轻一笑:“能啊。”她慢慢地踱到他跟前:“我不仅知道那道幸运符是找哪位师父求来的,还知道幸运符上被人用秦隶写下了‘阮祁琛高考顺利’几个字。那是当年喜欢你的女孩子担心你高考发生意外,于是从山脚到山顶,三跪九叩才求来的幸运符——小阮总,你要不要去问问你家田小姐,这辈子学没学过秦隶呀?”“你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这问题可真问得好。”黎恩弯下身来,漂亮的眼儿平视着男人深邃的双眼,“不过不好意思,我不想回答。”阮祁琛“……”黎恩:“你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就自己慢慢去挖掘吧。”慢慢挖掘,慢慢品。漫长的十年,无声的路。每一个被用心爱慕着的人都是一棵遗世独立的树,即使经历了风霜,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上天曾如何恩宠你,给过你那样丰厚的待遇。房间里突然一片静,两人靠得那样近,一不小心,谁再往前一寸,就要吻上彼此。却在这时,房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伴随着一道温文的声音:“琛仔?小恩?你们睡了吗?”妈咪?晚上十点半,妈咪来敲门?室内二人默契地对视了一下,同时,很默契地想到了地上的东西——糟了!一个多月前她发烧,三十九度半,迷糊之间忘了地上还有铺着的东西,于是就那么被阮太太撞破,在心细如发的阮太太心中种下了两人感情不和却又强装恩爱的疑窦。如今要是再让她撞见一次,那可还得了?两人的对视只一秒,就在那瞬间,黎恩移开视线直起身,条件反射就要去收地上的被子。可谁知,阮祁琛竟比她动作更快——就在黎恩以为这家伙和她怀了同样的目的时,这家伙竟掀开地铺上的被褥,躺了进去,然后——盖上被子!黎恩:“???”黎恩:“你做什么?”这狗男人怎么回事?妈咪在外头敲门,他不赶紧收地铺,还反而躺进去?外头又传来几下敲门声:“小恩?琛仔?”黎恩连回都不敢回一声,只压着嗓子冲地上的男人急道:“别闹了,快把地铺收起来,妈咪来了!”可阮祁琛却仿佛没听到,只是将被子继续往上拉,盖住脸。……黎恩急得头上都快冒青烟了,眼看着阮祁琛躺在地上,可阮太太还在外头锲而不舍地敲门,她只好硬着头皮对着门外说:“妈、妈咪,阿琛睡着了。”阮太太:“那你给妈咪开个门呀,妈咪送个东西就走。”“这……”真是要命了!黎恩急匆匆下床,过去推了推被子里的男人:“阮祁琛?”可阮祁琛没理她。“妈咪要进来了,你快上床啊!”阮祁琛被她这么一推,这才懒洋洋地拉下被子,只不过瞥了她一眼后,又将被子往上拉!混账东西,关键时刻摆什么脸色啊?!“你上床呀!”门外妈咪又在叫人了,黎恩恨不得能把这混账东西直接踢上床:“阮祁琛、阮祁琛……”连连唤了八九声,阮祁琛才像是被她叫烦了,一点也不着急地看着她,然后指了指床:“那个,是我的。”黎恩:“什么?”“你那么爱求幸运符,应该懂得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吧?”黎恩:“……”“要现在上去,我可就不会再下来了。”黎恩:“……”这是趁火打劫,伺机抬价,一锤定音且全无商榷的余地?阮祁琛淡淡看她:“怎样?”怎样?还怎样?怎你个头啊!“好,行,不下来——请神容易送神难,我谢谢您了!”黎恩咬牙切齿。阮祁琛这才像是有一点儿满意的样子,尊躯从地铺里慢慢移驾到了床上,徒留下一地的被褥——谁摆的谁解决,被求着帮忙的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黎恩哪还有空和他计较这个?三下两下收好被子,迅速赶过去开门:“妈咪?”“欸,真不好意思,大晚上的。”阮太太往室内瞅了一眼,看到梳妆台上搁着的手机时笑了,“我就说,这手机音乐还响着呢,人应该也还没睡。这药汤是妈咪刚刚煎的,你把琛仔喊起来,喝了再睡。”“这是?”黎恩看着阮太太捧着的那两碗“汤”。那东西黑乎乎又脏兮兮的,冒着烟的液体里似乎还散发着某种可疑的气味。阮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小婶不是在医院里工作吗?我前一阵托了她,让她请她们院的妇科大夫开了个补身体的药贴。”妈咪所说的“小婶”是阮祁琛他叔的女朋友,姓颜。阮小叔和那颜医生交往了好些年,虽然没结婚,可这几年感情已趋于稳定,所以黎恩第一回见到颜时深时,阮太太便让她直接喊那才大她没几岁的姑娘为“小婶”,生生给人喊老了一辈。颜小婶为人热情诚挚,黎恩还挺喜欢她。只不过……“颜小婶让人开的……补身体的药?”妇科……让阮祁琛和她一起喝的……补身体的……药汤?黎恩几乎是瞬间明白了这两碗“汤”的用意,果然,就听阮太太接下去道:“听说那位妇科大夫神着呢,开的这帖药能帮你们更早有宝宝。快,把琛仔叫起来,趁热喝了。”黎恩:“……”很明显这就是碗调理身体的中药。闽南这带好些备孕的夫妇都会选择先用汤药把身体调理好,以便日后更容易受孕生产。不过这阮太太也是个面皮薄的,总觉得当着晚辈的面讲这些有点儿耳热,交代了两句后,就迅速闪人了。只余下站在门口的黎恩,无语地看着移交到自己手上的两碗“汤”。好半天后,她才关了门进房:“阮祁琛。”阮祁琛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合着眼,浑身上下只散发着一个讯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床,我是不会下去了。黎恩也没打算让他下床,只是搁下汤药走过去:“阮祁琛,妈咪让你起来喝药。”静悄悄,没回应。不过黎恩很确定这家伙一定还没睡,毕竟那眼皮还在动呢,哪是睡着的样子?见阮某人怎么叫也叫不起,黎恩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阮祁琛?”按说以阮某人这种永远绷着脸没表情的习惯,这脸上的肌肉即便不僵硬,至少也该是没什么弹性才对的。可偏偏黎恩戳了一下,只觉得阮某人的皮肤又紧实又光滑,手感竟然还很不错。皮肤怎么就这么好呢?一个大男人!黎恩忍不住又往他脸颊上戳了下。阮祁琛蹙了蹙眉,依然没睁眼。都这样了还不起,黎恩无声翘了下嘴角,更加俯下身,狗胆包天地戳上了他鼻尖。戳一下,再戳一下:“阮祁琛,起床喝药咯——啊——”指尖无预兆地被人捏住,阮某人这下终于睁了眼,那脸色却冷冰冰的:“好玩吗?”“好玩……欸!”指尖被用力地捏住,黎恩痛得尖叫了一声,“不好玩!”识时务者为俊杰。阮祁琛这才轻哼一声,起身走到姑娘方才搁药汤的地方,一手端起一个碗,进浴室倒了。“那、那是小婶帮我们开的……”“我不需要。”他拿着两个空碗出来,目光淡淡瞥过了她小腹,“还是说,你需要?”“谁需要了?我、我也不需要!”黎恩没好气地接过那两个空碗,为表自己确实也不需要,还将碗周到地送下了楼。再回到房里时,阮祁琛已经躺上床。他的人和枕头都摆在床的左侧:“把音乐关了,睡觉。”右边的被窝空荡荡的,右边的枕头上也空荡荡的,黎恩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我也睡床吗?”阮祁琛没有回答她了。手机里的音乐还在循环着,今夜放的是一首老歌Beautiful Day。男歌手的浅吟低唱还在房里环绕着,黎恩看着他,又试探性地喊了句,阮祁琛没回,看样子应该是睡着了。黎恩在床边默默地看着他,许久,才关了手机,躺上床。同一床被子,近在咫尺的距离。那被窝温暖,带着阮祁琛身上的热度。阮祁琛秒睡的功力一向好,关了灯后,黎恩只听到耳边有轻而均匀的呼吸声。她转向呼吸的来源,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可漂亮的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地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孔。其实阮祁琛的感觉没有错,她今夜是高兴的,就像那首无限循环的Beautiful Day——不仅让姓田的一连吃了几个闷亏,还意外地发生了某些令人愉快的事。比方说,见不得她被那几个田家人合起来对付,于是大男人插进了女人的舌战里,立场坚定地护了她。想到这儿,黎恩就忍不住又翘起嘴角,一手枕在脸颊下,另一只手伸过去,在黑暗中虚虚勾勒过这人脸上英挺的轮廓。他的鼻梁高,一双剑眉中间的浅褶往下,便是鼻根最上头一处小小的凹点,再往下,鼻梁小山般地隆起,形成了一道高挺而坚毅的风姿。怎么就这么帅呢?又酷又帅。想着当时的阮某人就是用这张又酷又帅的脸在外人面前给她夹菜,夹过了菜后,又在众目之下亲昵地揉她的脑袋,黎恩的双目又禁不住弯了弯。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啊,这么会撩!这家伙之前走的明明是冷酷路线好不好?怎么突然就不冷酷不无情了?真是……“阮祁琛?”她又喊了他一声。阮祁琛还是没回应,看起来是真睡着了。平日里看着又冷又酷还一副“这件事解决不了就直接卷铺盖滚蛋”的架势,可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却又有点儿乖,家教良好的酷男孩的那种乖。“狗男人。”可话里带笑,却是半分也没有了平日里的气势。阮祁琛睡眠的确好,这大概和长年保持高频率的运动有关系。然而今儿也不知是被黎恩闹的,还是因为长时间睡冷地板而一朝躺得席梦思,他反而没有平日里睡得那么沉了。半梦半醒间听到这女人又在喊他“狗男人”,阮祁琛不太痛快地蹙了蹙眉。可很快,姑娘又咕哝了句“看在你今天还帮我的分上”。阮祁琛还没想起自己今天究竟帮了她什么呢,那边姑娘又香又软的身体已经贴了上来。随后,他下颚一暖,有柔软的唇瓣停在了那处,轻轻一吻。阮祁琛:“……”“谢礼啊,就当成今天的谢礼。”这么小小声地说着,那退开的红唇略一犹豫,又悄咪咪上移,移到了他的脸颊上。“吧唧”一下,女子又迅速退开身。阮祁琛原本尚存的三分意识这下子被这“吧唧”两个吻直接激到了七分,可还考虑着要不要睁开眼让她滚回原位快点睡,那边姑娘在安静了几秒后,估计是觉得谢礼还不够重,竟又小心翼翼地移过来,竟又再一次……往他唇上亲了下。然后将自己彻底埋进了温暖的被窝里。阮祁琛:“……”很好,可以开始正式失眠了。同一个夜里,千米之外的田家灯火通明,大厅中回荡着田见阳捧着手机打游戏的声音。田太太自离开阮家后便隐隐地觉得不对,可她始终想不起究竟是什么事不对。今晚是不是遗忘了点什么?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不安?不知多久,沙发上的田太太突然惊呼一声:“哎呀,要死了!”田甄心正从微波炉里端了杯热牛奶出来,闻言道:“怎么了?”“那泉山上的寺庙!”田太太一拍脑袋,“我突然想起来了,那山上寺庙里是没有什么往幸运符里装沙粒的说法的!人求平安符,最多就是把愿望写在符上,从来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灵气沙粒’啊!”田甄心眼一眯。“甄心,黎恩那孩子……”田甄心被母亲这么一提醒,活跃的思维在第一时间里就跳到了今晚黎恩的反应上:不同于平常的冲动,也没有在众目睽睽下当场和她翻脸,明明最恨自己抢了她的幸运符却又主动引着大家讨论这东西……中计了!田甄心握着牛奶杯的手紧得发白,突然“砰”一声,将杯子摔在了桌上:“这女人!”第二天,黎恩如平常般早起。到底是躺在同一床被子里,她这一起身,阮祁琛也就醒了,一双仍带着一丝睡意的凤眼默默瞅着她。习惯于千算万算的小阮太当然算不到,自己昨晚的出格行为其实已被当事人知晓。见阮祁琛用那种千言万语无从表述于是只能付诸一记眼光的神色盯着自己,黎恩奇怪道:“怎么了?”阮祁琛:“没。”莫名其妙。可更莫名其妙的是,她才下了床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抹了把脸,浴室外紧接着就传来了某人的脚步声。黎恩抬起头,就看到穿着睡衣的阮祁琛推门进来。一张俊脸出现在洗手台前的镜子里,黎恩愣了愣:“你……”怎么回事?突然一声不吭地在别人用洗手间时开门进来?阮祁琛没理她,在黎恩错愕的目光下,十分镇定地绕过她,走到浴缸旁边的淋浴间玻璃门外,开始如常地脱睡衣,脱睡裤,脱……黎恩:“你做什么?”阮祁琛莫名其妙睨了她一眼:“洗澡,你看不到?”明明是在别人洗脸时闯进来脱衣服的人,可此时竟表现得一派自然,仿佛是她这个什么也没做的人过于大惊小怪。黎恩:“不是,你没看到我在洗漱吗?”阮祁琛:“看到了。”黎恩:“看到了你还……”阮祁琛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后,推开淋浴间玻璃门,踏进去。水声开始哗啦啦地响起。黎恩惊呆了,真是惊呆了!呆愣之中目光无意识地往下,就看到热水滑过他结实的胸膛,滑过胸膛之下漂亮的腹肌,再往下滑过……老天爷,她要疯了!这王八蛋有暴露癖吗?!透明玻璃门上起了细密的水珠,黎恩已顾不得洗漱,晨起时尚未清醒的大脑被这么一刺激,黎恩的一双眼直直盯着淋浴间玻璃。直到那一侧的男人敲了敲玻璃:“好看吗?”黎恩倏地回过神来:“啊?”阮祁琛:“眼睛都看直了。”说、说什么呢!“谁眼睛看直了?”她终于反应过来,“我在洗漱你没看到吗?你、你……”你竟然就这么进来脱衣!是昨晚蘑菇吃太多食物中毒了还是难得睡上席梦思脑袋被卡了?怎么突然就不要脸得这么清新别致了!低低的笑声从淋浴间玻璃后传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取笑。黎恩莫名其妙地红了脸,迅速转过身去,刷牙洗脸。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全程不过一分钟。随后“砰”一声,浴室的门被她摔上,黎恩气息不稳地回了房。可她一回房,身后的浴室里又传来了几道悠闲的声音:“小阮太?”小阮太你个头,戏弄了人后才来把糖,当你家制糖厂啊?浴室里继续传来声音:“小阮太?”黎恩没好气:“做什么?”“帮我拿件浴袍,刚刚忘拿了。”黎恩简直无语了,一边吐槽着狗男人的不要脸,一边打开衣柜将干净的浴袍拿进去。阮祁琛还在玻璃淋浴间里,黎恩进浴室后,原本只把浴袍挂在了浴室门后的挂衣钩上,可淋浴间里的男人却突然敲了敲玻璃。黎恩警惕:“做什么?”他没说话,只是又敲了敲玻璃。姑娘以为他急着穿衣服,很没好气地将浴袍送进去,可突然间:“啊——”整个人就这么被他拉了进去!“阮祁琛你……”狗男人已经在下面系了条毛巾,将她拉进去后就捏着姑娘的下巴:“昨晚偷亲我?”黎恩:“!!!”他怎么知道!可眼前的薄唇已经落下来,不等黎恩的脑子转过弯来,已经在她红唇上亲了一记:“还有两下,先欠着。”昨晚,她可是一连亲了他三下。黎恩彻底呆住了。亲完了的狗男人从她手中接过浴袍,往身上一披,走出浴室时,心情看上去很不赖。啧,大半夜撩拨完就睡,什么破习惯?不稍微惩罚下简直说不过去。“小阮总最近心情又好了啊?”“可不,川渝那边的收益比上季度下滑了一个百分点,他脸色连变都没变呢!”“真的?不能吧?”“能,真能!”吴特助笑眯眯地坐在阮祁琛对面,办公室外各科秘书窃窃私语,办公室内,比其他秘书更关心老板私生活的小吴禀告完公事后,贱兮兮地将话题引到了私事上来:“看阮总这几天心情这么好,小吴我掐指一算,是不是第二个计划已经成功了啊?”阮祁琛刚合上文件,如心换了新月饼后也递上了新报价,虽说比起原先的报价差不了多少,可到底产品有差,于是对于新的报价,阮祁琛也没有了之前的苛刻。“什么第二个计划?”吴特助:“你忘了?就咱之前在海南说的那个啊。”“哪个?”吴英俊愣了一愣:“阮总你之前不是说,找个能信得过的女的来气一气黎小姐,让那女人知难而退?”然而不到半个月,再闻此计,小阮总竟一脸茫然,很明显是把这事给抛到脑后了。小吴见状更惊了:那不然老板这几天心情是在好个什么劲?前一阵还每天自带低气压,直到那晚请了甄心她们去家里吃饭,第二天起才开始阴转晴,就连批评小吴同学时语气都温和了不少。小吴他还以为小阮总这是请甄心陪着演戏,结结实实气了黎小姐一顿,心情才终于好转了点儿呢!“阮总你最近还有其他喜事?”阮祁琛往沙发上一靠:“没有。”既没有,也不继续方才的话题,对老板还算是了解的小吴脑子一转,突然间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那咱们的‘第二计划’,还实施吗?”果然,阮祁琛沉默了。对面老同学仍目光灼灼,带着点疑惑紧盯着自己。就在这时,他手机一振,一条微信消息发了进来。是黎恩:今晚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爹地想吃西餐,妈咪想吃火锅,让我来问问你的意见。小吴因目光还死死定在老板的脸上,遂更加震惊地发现,老板竟然在点开微信的时候,弧度很小地牵了下嘴角。牵了下嘴角!阮祁琛:火锅吧,听妈咪的。黎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黎恩:(图片)。黎恩:(图片)。黎恩:(图片)。微信上,黎恩一连传了三张照片过来,拍的全是超市篮子里的菜品:肥牛卷、金针菇、火锅底料……阮祁琛还没来得及回复,黎恩那头紧接着又传了张新图片过来,他点开一看,这回不是火锅食材了,而是一对袖扣。黎恩:好看吗?我在楼上的百货部看到的,你觉得怎么样?其实这对袖扣的造型并不算繁复,乍看之下甚至还有些简单。只不过看姑娘这么问了,他便又点开图片瞧了瞧:袖扣整体偏大方,简约之中带着点儿复古的美感,袖扣正中央,一小颗深红的圆形碎钻更是替这小玩意儿平添了点儿神秘感。阮祁琛想象了一下将这对袖扣加在衬衫上的画面……阮祁琛:还可以,挺低调。黎恩:低调?下一秒,她发了个带价格的标签过来:低调?阮祁琛改口:低调,奢华,颇有内涵。黎恩:算你有眼光。小阮总那仿佛永远紧抿着的嘴角又微乎其微地翘了一下。对面的小吴已经不想再问他发微信的人是谁了——瞧这似曾相识的表情!瞧这似曾相识的反应!好不容易等老板结束了对话:“对了,你刚刚说什么?”吴特助已经面无表情:“我问老板你,咱的‘第二计划’还实施不实施?”果不其然,阮祁琛往手机上又瞥了一眼:“算了。”他就知道!就知道!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之前老板不是还对那心眼密密麻麻的家伙气得很吗?在海南的时候两人识破了黎小姐的诡计后,不是还决定要好好惩治那女人一番吗?那姓黎的狐狸精究竟是对老板做了什么,让他家这位冷酷又精益求精的小阮总突然之间就变得这么好糊弄了?!愤怒!震惊!难以接受!忧心忡忡的“忠臣吴”无语望天,只叹吾君贪图美色,国将不国矣。这一晚,阮祁琛比平时提早了二十分钟回家——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早。餐厅里的火锅已经摆出来了,红白双色鸳鸯锅底正欢快地在锅中翻滚着,重庆火锅料的气息混合着另一边大骨汤的香气,氤氲得满屋子全是热闹的气氛。阮祁琛走到餐桌旁,就看到阮太太正手捧着一对袖扣在那儿看:“气韵低调却典雅,大方而不失质朴,不错,真不错!”黎恩微笑着俯在她身边:“是吧?阿琛也是这么说的呢。”两人光顾着围着那两枚袖扣瞧了,并没注意到门口走进来的高大身影。可巧的是,那高大身影也正和她们一样盯着那对袖扣瞧,一边盯着,一边轻轻咳了咳。阮太太听到声音:“琛仔回来啦?”“是,妈咪。”阮祁琛还是端着那么副酷模样,坐到他妈咪旁边,眼角余光十分自然地瞥过那袖扣。阮太太笑吟吟地把袖扣递到他眼前:“来,瞧瞧,好看不好看?”亲眼见着和隔着手机看的终究是有区别,此时这么一看,袖扣上的红色碎钻是由四颗更细小的红钻拼成的,在灯光下,闪闪发着光。好看,比照片里拍的还好看。不过阮祁琛答得颇矜持:“嗯,还可以。”阮太太又说:“大型点的场合,戴上也不比那些名家出手的差吧?”“嗯。”戴在他阮祁琛身上,谁敢觉得差?“我也这么觉得,”阮太太越看越满意,“正好啊,你爹地有条深红条纹的领带,感觉配上一件白衬衫,相得益彰呢!”阮祁琛:“嗯……嗯?”爹地?什么意思?旁边那两个女人还一来一去的不知在说什么,阮祁琛突然就有些听不明白了,微愣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直到阮太太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怎么了?”阮祁琛:“这是……送给爹地的?”“是啊,你爹地下周要参加王总孙子的满月酒席,小恩看他这回来得太匆忙,什么装饰品也没带,这才特意到商场给他选的呢!”阮祁琛:“……”“怎么了?”“没。”那一个晚上,向来话少的阮祁琛比平时更沉默。老阮总夫妇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可黎恩却能非常明显地感觉到。比方说,这几晚在房间里,黎恩做护肤时手不愿碰其他东西,想开台灯或拿点什么东西时,总会劳驾这位大神搭把手。通常这傲娇鬼虽然满脸写着直男式的“你这女人怎么这么麻烦”,可该帮开台灯还是开台灯,该帮拿东西还是拿东西。可今晚!“小阮总,帮我把空调温度调高点呀!”小阮总听了,只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觑了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当成没听到!这是什么鬼反应?“小阮总?小阮总?”阮祁琛翻了一页手上的杂志,只当没听到。“你今晚怎么了?”直到把护肤工作全都完成了,黎恩才收起那堆瓶瓶罐罐,疑惑地走过去。下午聊微信时分明还好好的,晚上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副样子?莫不是田甄心那女人又作了什么妖?坐在床上的阮祁琛只盯着手上的杂志,口吻很平淡:“没。”“没有的话怎么这么个态度?”“什么态度?”这下他终于又屈尊抬了下眼皮,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听到过的冷笑声传来,“难道我平时对你很好?”“那倒没有,”黎恩内心划过无数个微笑的小人,“只不过,今晚更糟糕。”阮祁琛完全不受激,依然不理她。黎恩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回事?好不容易这关系才缓和了几天,怎么阮祁琛的态度又降回到冰点了?“你到底怎么了?”她走到床边,“难道田甄心又和你说了什么?”“关她什么事?”“那是工作上不顺心?”她想了想,“该不会有谁因为TN的事又给阮氏使了什么绊子吧?之前制造‘夜宵门’的人又出手了?”阮祁琛一脸“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的模样,嫌弃地转了个方向,面向床的另一边。这态度很明显了啊,问题不在田甄心,也不在工作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她黎恩身上!黎恩脑子飞速转了转,待转到了今晚某个模糊的画面时……“难道说,你觉得我第一次送爹地礼物就只送袖扣,给你丢脸了?”她挑了挑眉,脑中模糊的印象突然间就明朗了。今晚他说了句什么?“这袖扣是送给爹地的?”那语气,多么错愕多么意想不到,伴着那时候阮祁琛脸上空白的表情——她怎么就没发现呢?脑子呢?被狗吃了?黎恩沉默了一下,在心里默默调整了一番情绪。几秒钟后,情绪调整妥当了,姑娘带着三分的遗憾和三分委屈,小小声地说:“可那袖扣是得到你认可的啊,就因为你说还可以,我还‘特意’买了个同系列的年轻款,想说送给你……”“特意”两个字被很特意地强调着。某人翻杂志的动作一顿。在他看不到的背面,姑娘的笑脸已经快扬上天了,可从口中溜出的话却是越发的委屈:“如果你当真不喜欢,那我明天拿去退了好了……”“等等——”黎恩:“啊?”“那个,”阮祁琛清清喉咙,将翻到一半的一页杂志彻底翻过去,这才屈尊道,“那倒不必,拿过来看看。”“不行啊,我怕你看过后更生气,毕竟小阮总您品味独特……”小阮总他合上书,面无表情地转过来。黎恩于是默默吞回了最后几个字。顿了一会儿:“不嫌弃了啊?”“谁嫌弃了?我哪一个字表示过嫌弃?”全部,自始至终,每一个字。不过黎恩没有说,只是利落地拐到梳妆台前,从抽屉中取出个墨绿色的丝绒小盒子。不得不说,黎恩这女人的确是个办事周到的。给老阮总买了礼物后呢,条件反射地又赶紧去挑了一份给小阮总。至于阮太太那更不用说了,这孝顺儿媳妇长期香水啊口红啊各种小东西不间断地送。看,如今的优势显示出来了。第一时间避免了各位吃醋。丝绒小盒子小巧又精致,轻轻打开,里头两枚袖扣在灯光下泛着耀眼的光。和老阮总那款一样,这袖扣是典雅大方的设计,只中间那一小圈由红色圆圈换成了方形的墨绿色细钻,左右摆动盒子,便见泛着碧色的微光从细钻里射出,低调却不容忽视。“好不好看?”黎恩盯着他,“送给爹地的那个比较适合他们那个年龄层的人。这个吧,虽说同样大方又有气质,可你看看中间这点绿——”阮祁琛果真随了她的话去看中间的那点绿。“沉稳之中不乏活力,既上得了台面,又不乏年轻人的朝气,最适合你这种热衷运动的精英了。怎么样?”阮祁琛看了半晌,才颇矜持地“嗯”了声。“那,不生气了吧?”“到底谁生气了?”反问得还挺严肃认真呢,也不知是谁这一整晚都绷着脸,像被人欠了五百万的样子。小礼盒被放在她手中向他展示了一会儿后,黎恩觉得差不多了,准备把盒子给收起来。可阮祁琛却在她行动前又从中取出了一枚袖扣,拿到眼前观察,那模样看起来还挺专注。黎恩挨着他:“话说回来,你今晚是不是以为我只给爹地准备,所以生气了?”又来了。“想象力可真丰富!”阮祁琛冷冷一哂,将袖扣扔回盒子里,一副“还以为我有多稀罕呢”的死傲娇样。黎恩简直要被他那别扭模样给笑死了,俯过身去要拿被他扔到一旁的袖扣和礼盒时,阮祁琛却突然又想再看一眼袖扣了,也俯过身来就要捡。结果这么一来一去间,阮祁琛伸过去的手正好就蹭过了姑娘俯下来的脸,指腹无意识地滑过了她脸颊。轻轻地一抚。温暖的触感。黎恩一怔。那略带薄茧的粗糙感在她颊边停留的时间很短很短,可长指离开后,温热的气息却留在了上头。阮祁琛只觉得指间的触感一闪而逝,大手在空中停了一下。姑娘愣在了那里,漂亮的红唇在那一瞬间微微张了张。太久没有亲密接触了,男人目光微黯,片刻后,在姑娘依然蒙着的目光下,指腹又返了回去。再一次,轻轻从她的脸颊往后抚,最终停在耳边,捻了捻她的耳垂。轰!黎恩只觉得浑身血液全涌向了被他捻住的那里。阮祁琛在做什么?动作那么轻那么柔还带着点儿致命的挑逗是什么意思?黎恩只觉得自己一时间涨红了脸,心跳一路飙升到一百八。阮祁琛摸了她的脸,阮祁琛捏了她的耳朵,然后阮祁琛的手指还在上面蹭了蹭,再然后——阮祁琛做完了一系列动作,几乎把她脸上的每一寸都给摸光了,然后收回手,往被窝里一躺:“很晚了,睡吧。”黎恩:“???”她愣在了那里,就保持着方才震惊的神色——不,比方才还要震惊的神色。好半天后:“阮祁琛?”阮祁琛没有回答。所以他这是随便摸了摸,然后就……睡了?什么臭不要脸的狗东西,气死她了!两人自海南一别——不,自她搬进这别墅的第一夜之后,除了分床睡外,两人就是盖着被子纯聊天。孤男寡女共处一床,几个月下来竟然就盖着被子纯聊天?什么毛病!黎恩心气不顺,这天直到入睡的前一秒,还在想着如何彻底拿下这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