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回家时,阮家一反平日里的温馨宁静,整个大厅里竟充斥着清脆的笑语。家中多了个能言善道的,别说阮太太,就连阮东廷那种个性严肃的老式霸总,都时不时会被她逗乐。阮太太这几年才学会了用微信,见儿媳妇做个什么菜或到花园里去摘个什么花都能录视频发给别人,也感兴趣得紧,两人就着一个视频剪辑就能聊上大半天,一派纯天然的婆媳温馨样。唯一不温馨的是,那令人满意的儿媳妇,从头到尾也没看她先生一眼。见他回家看也不看一眼,吃饭时只与父母交流。阮祁琛晚上回房,竟见厚重的地铺早已经铺在了他的床边下。刚开始他还以为黎恩这是又想让他打地铺了,可结果,这女人把自己包得里三层又外三层,做完护肤后,便直接钻进地铺里,连脑袋都用棉被裹得严严实实。阮祁琛:“……”他蹙眉看着那个进不了一丝空气的地铺,还有埋在被窝下隆起的那一坨:“你是想把自己闷死吗?”被窝里的人哼都没有哼一声。“怎么?拿到房产就翻脸不认人,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了?”静悄悄。阮祁琛的脸黑了,直接过去掀了她的被子。“你做什么?”黎恩被他惹恼了。阮祁琛一脸的讽刺:“不是打地铺会失眠吗?现在怎么不怕失眠了?”“因为比起失眠,我现在更不想看到某个人的脸!”她几乎是用了拔河的力气在和他抢那一床被子,“怎么样,阮总,将了我一军后,现在是不是觉得心情还挺好?”“是挺好。”黎恩心头一哽。混账东西!结婚当天就提离婚,上完床第二天又提离婚,她是多么人美心善傻到犯二才能让这混账东西娶上老婆的?黎恩一张靓脸简直要被他这漫不经心的样子给气塌了:“松手,我要睡觉!”“到床上去睡。”“然后呢?等大总裁您半夜三更兴致一来,想做什么做什么,做完后再给我甩一纸离婚协议书?”阮祁琛很平静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同样平静地点点头:“有趣,说得仿佛昨晚使劲往我身上粘的人不是你。”“你!”黎恩耳垂一红。可想再说点什么,阮祁琛已经径自直起身,又是那一副冷心冷肺的死样子:“随便你吧,爱睡哪睡哪,别妨碍到我就行。”他绕过黎恩,到衣柜那边取了换洗衣物,要进浴室之前又驻了脚:“还有,明天出门前记得把被褥都收好,别忘了协议书里还有个条件:绝不能因为你个人的失误,让任何人发现这件事。”黎恩气得一下又钻进被窝里。狭小的空间简直令人窒息,可她却在这空间里第一百遍要求自己沉住气。可是……阮祁琛这狗东西,真的是太气人了呢。混账东西!这状态持续了一天,持续了两天……连续好几天下来,两人在外头一切如常,可进了房后,却是连个眼神也没碰过,双双默契地视对方为无物。阮祁琛大概是第一晚邀请她上床被拒,后面再看黎恩打地铺,便都不客气地无视了。只是每晚看她那么积极主动地滚进地铺里,那俊脸越发地冷若冰霜。这状态一直持续到半个月之后。半个月后的某一天,泉城突然降了温,乍暖还寒的时节,又来了场裹着狂风的暴雨。阮祁琛临睡前看了眼地铺,确定黎恩还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才熄灯上床。然而第二天,他如往常般起床准备去健身时,却发现地铺上的人儿已经把自己挪到了被窝之外——对,不仅被子没在她身上,就连地铺也没在她身下,这女人竟将自己整个儿睡到了木质地板上!从前同床时她就是这样,清醒时挺正常的姑娘,一入睡那睡姿就千奇百怪,还动不动就要踢被子。而现在,姑娘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被褥什么的全没了,脸上脖子上倒是罩了层明显的粉红色……粉红色?阮祁琛往前一步:“黎恩?”伸手往她额头上探了探:要命,怎么这么烫?黎恩浑身的粉完全粉得不正常,阮祁琛一探额头就大概料到了是怎么回事,连忙将她给抱上床,拉过被子裹好后,又打电话叫来了家庭医生。清晨五点,原本人人都在睡梦中,被他这么一闹,全家都醒了。阮太太连衣服都没换,只穿着个睡袍便急匆匆地赶来:“怎么了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发烧了?”不一会儿医生也来了:“太太这是着凉了,感冒引起的发烧。”“着凉?怎么会这样?昨天明明还生龙活虎的呀……”这话说着,阮太太的目光无意中瞥到了地上,一时间,温温柔柔的语气突变,“琛仔!”话说这阮太太,年轻时刚嫁入阮家,也是有过一段十分委屈的时光的,夫妻分床分了好几年,以至于此时一看那地铺,阮太太原本的好脾气一下全没了:“阮祁琛,地上那些是怎么回事?”阮祁琛此时才想起地上那一摊东西。真是要命,刚刚只顾着喊医生,竟然忘了地上还有这堆东西!床上的人儿还烧着,被阮祁琛抱着打了针,虽然烧还没退,可到底还是有意识的。见一向好脾气的婆婆连口气都变了,她连忙软软地拉住了阮祁琛,抢着说:“妈咪,是我不好。”姑娘整个人都虚软无力,就那么背抵着靠在先生的怀里。结果阮太太一听到她虚弱的声音,更气了:“你都烧成这样了还替他说话!阮祁琛,你说……”“不是的妈咪,”姑娘再一次抢过了话,就怕身后的耿直狗男人会说出什么让妈咪生气的话来,“真没事妈咪,是我昨晚和阿琛闹了点小情绪,才执意要睡地上的,您别骂他。嘶——”话说着,姑娘不知又牵扯到了哪里,突然疼得“嘶”了一声。阮太太心疼坏了:“好好好,不骂他,你别说话了,先休息、先休息啊!”阮祁琛从头到尾都没吭声。姑娘靠在他怀里,浑身软得跟没骨头似的,皮肤又烫得惊人。他垂头看着她红通通的脸,一只手安抚性地轻抚着那滚烫的手臂,另一手从床头柜上抽了点纸,慢慢替她擦着脸上身上的细汗。真是难得,硬着脾气和他冷战了大半个月,直到现在生病了,才难得地温驯了一点。只是待阮太太和医生一出去,刚刚还挺温驯的人又动了动,拂开他的手。阮祁琛:“做什么?”“不要你扶。”她声音嗡嗡的,一边努力地想支起自己的身子。阮祁琛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那点好脾气又散了:“不要我扶要谁扶?这都快烧到四十度了,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他将没多少力气的女人又重新按回到怀中,口气简直坏得可以:“安静点,我现在可没空去帮你喊什么陈大鱼来照顾。”“那也不要你,松开……”“等你退烧了我自然会松开,你现在给我……见鬼的你闹什么?”怀中的姑娘不肯安歇,明明被抱着了还动个不停,还一个劲儿想往床下挪。阮祁琛简直被她闹得都快没脾气了:“烧成这样还想下床,你到底想做什么?”“想上厕所。”他一愕。也不知姑娘是羞的还是恼的,阮祁琛只觉得掌心之下的皮肤更烫了。冷战冷到一半虚成这样就算了,像只小鸡仔似的摁在某人的怀里就算了,可偏偏,已经被锁在某人怀里的小鸡仔竟然还控制不住自己的膀胱,十分不合时宜地想要上厕所……丢死人算了!黎恩说完那几个字,突然就鼓起了浑身力气,一鼓作气地推开他。只是踉踉跄跄地往浴室里走时,还没走两步,她又一个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人从身后抱了起来。“你干什么?阮祁琛,放我下来,我要……”“知道你要上洗手间,”他声音硬邦邦的,锁着她身子的双臂连推都推不开,“行了,这不是到洗手间了吗?”“你……”“看你没力气才帮你的,别不识抬举。”他臭着脸,直接把人给抱到马桶上。柔软的睡裙还覆在姑娘的身上,那薄薄的细带睡裙下就是女人泛着粉的皮肤,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发烧烧的,就连两条小细腿也都染成了粉色……阮祁琛强迫自己挪开眼,扭头出了门。整个洗手间都安静了,黎恩无力地将脸埋在掌心里,等解决完后想起身,却发现怎么也攒不起力气。过分了啊这破感冒!虽说可怜柔弱又无助的样子的确是能激起阮直男少得可怜的怜惜之心,可——可你是烧到三十九度半不是四十九度啊,怎么连个厕所都不能自己上了?!洗手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敲了敲,黎恩晕乎乎的,还满脑子复杂的奇思妙想,一时忽略了门外的声音。直到浴室门被人推开,某人粗着声:“怎么这么久?”黎恩吓了一跳,红着脸看向门边,愣是说不出那两个字。她的脸红红的,身子也红红的,一双大眼里水光潋滟,仿佛刚刚打的那退烧针压根儿没用。阮祁琛轻咳了咳,别开眼。其实他方才不过是在外头等太久了,又听浴室里没一点动静,担心她出事才进来的,没想到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姑娘仰着张大红脸,愣愣地坐在马桶上看他,病恹恹的样子是近来少有的柔弱。阮某人那颗钢铁直男心被这小模样轻轻地挠了下,忽然就有点心软了。软绵绵的姑娘,张着双湿漉漉的眼,就那么看着他……阮祁琛冷着脸走进去。黎恩尴尬得想死,想做最后的挣扎再说点什么,可这没耐性的狗男人却往她臀上一拍:“再废话就把你扔出去!”黎恩:“……”这下她不仅闭了嘴,还绝望地闭了眼。阮祁琛抱着她出洗手间。大概是觉得丢脸已经丢到家了,黎恩这会儿已经不闹了,干脆躺平装死,连挣扎也不再挣扎一下。倒是阮某人见她这绝望样,心底那一点欺负人的恶劣心态又被勾了出来:“怎么?不闹了?”黎恩尊嘴紧闭。“放心,”偏偏姓阮的还要说,“你这身子再怎么着也比脑子可爱,我没工夫嫌弃你。”黎恩:“!!!”这狗东西!算了,还是睡觉吧!头晕着,浑身还犯着疼,黎恩几乎是一上床就昏睡了过去。阮祁琛看了下时间,清晨六点半。健身太迟,上班又太早,他看着被窝里睡熟了的那一团,想了想,也脱了衣服上床。被窝里烫得像火炉。一进去,因为发烧而热得受不了的姑娘就下意识地往他这边靠。阮祁琛皮肤上的低体温让她舒服地直呼气,一张脸还热着,就往他身上贴。大概睡着了人会简单点,黎恩一时忘了两人还在冷战中,于是一边往他那里贴,还一边轻喃着:“阮祁琛……”“嗯。”阮祁琛随口应了句。“阮祁琛……”后面再叫,他便懒得应了,只伸手拍了拍她脸蛋:“安静。”黎恩又喃喃了两句什么,具体内容估计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等阮祁琛好不容易阖上眼,安静了一会儿的女人又软绵绵地将手臂缠到了他身上:“阮祁琛,我有点冷,你抱抱我呀。”阮祁琛合上的瞳眸慢慢地睁开。阮祁琛,你抱抱我呀——这样的话从前在一起时他究竟听过了多少次?每回两人亲热后,他想冲个凉,姑娘就会在后头软软地缠着他耍赖:“阮祁琛,你抱抱我呀。”阮祁琛这辈子伺候女人的经验是不多,可大概直男们都相信女人这种生物天生就是比男人更脆弱更没有安全感,再加上那会儿他正宠着人呢,姑娘这么一要求,他自然是三分怜惜四分宠,按着她的话照做了。可现在——“阮祁琛,你抱抱我呀。”虚弱的声音又传来,他蹙眉看着黎恩不太安稳的睡颜,心想抱个屁,抱过了回头再让你往老子胸口上捅一刀吗?“阮祁琛……”阮祁琛绷着脸假装没听到。“阮祁琛……”他紧紧闭着眼。“阮……”算了,看在这女人闭眼比睁眼时要可爱点的分上吧。阮某人酷着脸,将姑娘纳入了怀中。感受到温暖的姑娘于是安静了。可惜安静的状态只持续了几分钟,几分钟后她又开始想伸手想乱动。阮祁琛只好捏了捏姑娘的脸颊:“乖一点,别闹。”低低沉沉的烟嗓,黎恩在睡梦中听到了,弯了下唇,这下子彻底睡着了。她被揽进了那个有点硬却又温暖得紧的怀抱里,甚至感觉得到怀抱的主人为她贡献出了一只强健的手臂。她安心地枕在了手臂上,而那得以活动的另外一只手,偶尔还会抬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她发丝,或探一探她额上的温度。这就是她怀念了很久很久的……和阮祁琛在一起时应有的样子啊。姑娘微微一笑,在香甜的梦境中,鼻尖在男人熟悉的颈间蹭了蹭,又将脸更深地埋进了他怀里。端着鸡丝粥上楼的阮太太刚推开门,就看到床上那对亲密相拥的人儿。其后二话不说,又无声地,一步一步地,后退。退下楼时,脸上挂着老母亲欣慰的笑。这一觉直接就睡到了早上九点。阮祁琛的手机响了又响,也不知响到第几遍,才被他接起。那头是吴英俊快急哭了的声音:“老板,大老板,九点了呀!飞机要起飞了呀!”“什么……”见鬼了,他这才想起今天还要赶一趟飞机!海南那边有个和阮星差不多规模的酒店马上收工了,他前阵子太忙,一直抽不出空去看一看。原本是定了今早十点半的飞机,可被黎恩的事一闹,日理万机的小阮总直接失忆了。“你把车开进来,我马上下去。”他挂上电话。可准备下床时,阮祁琛却发现自己还被床上的女人紧紧地抱着。他拉了拉黎恩的手,姑娘全无反应。“黎恩,松手。”黎恩没听到。“我让你松手,听到没?”还是没听到。这女人……睡晕了是吗?阮祁琛头疼地拧着眉,稍一用力,把她的双手都拉开。可结果人还没下床,后头有双细白手臂又软绵绵地缠上来,那可恶的女人甚至还“呜”了声:“再睡一会儿啊,头好疼……”“要睡你自己睡。”“嗯……”姑娘乖巧地应了声,然后——紧抱着他,沉沉入睡。阮祁琛看着腰间缠得死紧的细手,无语望天。吴英俊的电话又来了,响了又响响了又响,却怎么也吵不醒怀中的女人。阮祁琛原本还想着听到电话铃这女人总要醒来吧?可现在……他放弃地接起了电话:“有点事,海南那边下午再去吧。”吴英俊:“啊?”“早上去不了了,你重新订一下机票。”已经将车开进了阮家大院的吴特助震惊地看着自己被BOSS挂断的电话,可更让他震惊的是,下一刻,阮家的大门被打开,那位特别温婉的阮太太笑吟吟地走出来:“小吴啊,吃早餐了没?”“呃,那个……本来是打算和小阮总一起到机场吃的。”吴英俊赶忙下车,恭恭敬敬地朝阮太太鞠了个躬。今天的阮太太看上去心情很不错,随口和他闲聊了两句后,又说:“小恩那孩子发烧了,琛仔现在忙着照顾她呢,今天要是有什么工作,你就帮他推了吧。”吴英俊:“……啊?”忙着照顾黎小姐?确定说的是他家老板吗?阮太太又笑道:“记住啊,好好和员工们客户们道个歉,务必把小阮太生病的事和大家解释清楚了,省得别人以为我们琛仔无故旷工,那就不好了。”公司就是自己家的,小阮总旷不旷工,谁敢说什么?一贯缺心眼的吴特助难得在震惊之余高效地把自己的脑回路缩到最短,第一时间里明白了太太的意思。好好道个歉?道什么歉哪?老夫人,大领导,您这是让小吴我好好地昭告天下,说“工作狂小阮总为了照顾小阮太连工作都不‘狂’了”吧!阮太太:“听到没?”吴英俊:“听、听到了。”阮太太这才满意了,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小吴肩膀:“这个儿媳妇啊,我喜欢得紧呢。小吴你和你们阮总也都喜欢吧?”“啊?哈哈,那个、那个……”他能说不喜欢吗?那天晚上七点,阮祁琛才风尘仆仆地抵达了海南机场。他抵达海南的那会儿,睡了一天的黎恩正好从睡梦中转醒。体温从三十九度半降到了三十八,虽说还烧着,可整个人已经感觉好多了,只是觉得渴,特别的渴。于是黎恩披了睡袍下楼,正准备到厨房替自己倒上一大罐温开水时,就听到客厅传来阮太太的声音:“到了呀?好、好……放心吧,刚测过,烧退了不少……安心做你的事,小恩有妈咪照顾呢。真好,我们琛仔长大了,懂得关心女孩子了……”黎恩简直想象得到电话那头的阮某人是怎么酷着脸承受着妈咪这一番赞美,大概就和……今早酷着脸替她掖被子、探体温、哄她入睡,以及酷着脸将她纳入怀中时一样吧。啧,口是心非阮祁琛。黎恩在厨房里灌了一大杯水,又将空杯子重新倒满水后,这才抱着玻璃杯出厨房。阮太太一听到动静便回过头来:“醒了啊?妈咪刚顾着和琛仔通电话,都没发现你下楼了。怎么样,身体舒服点儿了吗?”见阮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过来,黎恩赶忙踱步过去,坐到她身边:“已经不难受了,谢谢妈咪,让您费心了。”“哪里的话!再说,这回费心的可不是妈咪呢。”说到这,阮太太便禁不住要偷乐,笑盈盈地伸手往她额上探了探,觉得温度似乎又降了些了,这才继续道,“你说今天琛仔是不是表现得很优秀啊?为了照顾你,还将行程推迟了半天呢。这不,刚刚才下了飞机,又特意打过来问你退烧没退烧呢!”这真是阮祁琛能做的事?所以说,刚刚狗男人——哦不,口是心非的阮祁琛刚下飞机就打电话过来,就是来和妈咪报平安同时关心她身体状况的?“我们琛仔呢,其实就是不擅于表达,可那心啊,热乎着呢。”可不是吗?黎恩笑了,心口突然软乎乎地涨了起来。眼前再一次浮起了某人今早替她擦汗的样子:皱着眉,一脸不痛快,可手上的动作却是形容不出的轻柔。还有半梦半醒间仍习惯性地伸手去探她的体温,感觉到她不舒服,又将她揽进怀里拍拍背……哎,这二十好几了还犯中二病的冷酷青年,想关心她,直接承认就好了呀!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我就是举手之劳日行一善,你别想太多”的冷酷模样,真是……沙发前的茶几上摊着好几份甜点,已经过了晚餐时间,看到这些东西时,黎恩才发现自己已经好饿了。“是不是饿了?可怜的,这一天下来也没往肚子里填点什么。妈咪这就去给你温粥。”“不用了妈咪,我口苦呢,想吃点甜的。”黎恩往花园里瞥了眼,发现老阮总已经在那泡好了茶,就等着太太过去喝茶谈天。阮家夫妇是真的恩爱,甚至比传言中的还要恩爱。相处这么久,她从未听爹地同妈咪说过一句重话,年过半百的夫妻了,老阮总宠太太还总跟宠孩子似的,尤其近来业务渐渐交到了阮祁琛和他叔的手上,这位老式霸总得闲,每日除了三餐外,还动不动就要给太太做点新甜品,带着太太到处去旅行。居家的日子里,一起喝茶望月、牵着手在傍晚的林荫道上散步永远是少不了的环节。所以她这当人儿媳妇的,哪能破坏公公的雅兴?“恩静?恩静?”老阮总又在花园里叫人了,“恩静”正是阮太太的名。黎恩连忙抓起茶几上的甜点,眼弯弯地朝着婆婆笑:“真的,我就想吃几口甜的。”阮太太无奈:“那好吧,你还在感冒,少吃点啊。这些是酒店那边送来的,让我和你爹地试口味呢。正好,你帮妈咪看看哪样做得好。”“试口味?”“是啊,说是几家想和阮氏合作的月饼厂送来的,琛仔不是准备在中秋那阵推出一系列月饼吗?你挑几样尝尝,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阮太太一边说,一边踩着小碎步往后花园走去。余下黎恩一人坐在沙发上,对着满茶几的甜品。其实并不想吃甜的,感冒未愈,口虽苦,却只想喝点清淡的白粥。只是看到满目琳琅的甜食,厨师的习惯还是让她细细打量起每一份甜品的外形。打量到了其中某一份时,忽而眼一眯,黎恩从贴着如心标签的包装盒里捡起了一个半巴掌大的月饼,撕开包装,咬一口入喉……刹那间,脸色突变。吴特助的宣传能力简直一流,二十四小时还不到,全世界就都知道了小阮总将海南之行推迟的原因。于是隔日黎恩退了烧下床,一出门便收到了来自各处的“道贺”——“小恩哪,看琛仔那孩子平时闷不吭声的,还总板着个脸,没想到倒是个好丈夫呢!”这是来自阮家园艺阿姨的评价。“是呢,为了照顾你,生生将海南之行推迟了半天——旷了泉城的一个早会,延迟了海南的两个会!”这是来自爱吃她豆腐的阮星张厨小姐姐的解说。“某些人该眼红到滴血了吧?真没想到小阮总竟能这么疼老婆呢!”厨助郭小雨十分得意地道。于是小病初愈的第一天,黎恩便听到了来自家人、用人以及同仁们的紧急汇报,甚至就连陈大鱼也特意打了电话来,恭喜她“稳坐阮祁琛身边的第一把交椅”:“怎么样,阮祁琛那种冷酷直男,是不是可怜兮兮地扮猪吃老虎才最容易吃掉他啊?”黎恩心情颇好地直面了八卦鱼十几分钟的调侃,最后被侃得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行了,废话什么呢?有那个闲心还不如想想怎么搞定张可儿。”话毕,挂电话。只不过,既然所有人都知道了阮祁琛为了照顾她而推迟了他最看重的工作,这好事传了千万里,看来,“小阮总夫妇恩爱有加”的传言,如今怕是坐实了。啧。黎恩握着手机,想了想,决定给当事人发个微信问个好。阮祁琛从会议室出来时,手机振了一下。他身后还跟着以吴英俊为首的一行人,小阮总点开手机时,步伐缓了下来,于是一众人等也跟着驻了步,面面相觑地以为这位大人物是不是收到了什么紧急消息。“阮总、阮总?”只吴英俊在身后小声提醒着,“大伙儿还在后头呢。”阮祁琛“嗯”了声,握着手机走到楼下的露天咖啡馆:“给我杯美式,不加奶,两颗糖。”“好的,阮总。”服务员应声而去。海南的酒店完美竣工,就连厨师的水准也令阮祁琛颇满意。于是开完会后若没到吃饭的时间,阮祁琛便会到这露天咖啡馆来坐一坐,喝杯咖啡,一边看资料或和坐镇在香港总部的小叔聊聊新酒店的情况。不过今儿的小阮总看起来格外悠闲。拿出手机,他点开刚刚没来得及回复的微信消息。那是黎恩给他发来的信息:王长发的账户和近期消费我这边全都查过了,没什么异常。不过最近有几家酒店都想招他,你可以看看这里头有没有阮氏的对手。王长发自上回的事后就被阮星开除了,不过到底是六星级酒店出来的,想招他的酒店还是一大堆。黎恩传来的附件里,写的就是那些想招他的酒店。不过阮祁琛没细看,只是回过去一句:烧退了?黎恩很快就回过来:小阮总这是在关心我?呵,这女人果然还是生病的时候比较可爱。千里之外的姑娘还弯着唇看手机上那平淡的三个字,见阮祁琛没回了,于是又发过来:小阮总,某些情绪不表达,对方是永远感受不到的。黎恩:尤其在对方发着高烧昏昏欲睡时……阮祁琛原本已经打算收起手机,毕竟浪费大把时间和女人在微信上聊天这等肉麻事他实在做不来。只不过看到了这两句,小阮总一哂,又按下了打字键:什么情绪?黎恩:比方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关心哪,或者更进一步更深一点的感情。黎恩发来这么句肉麻的话后,他的微信顶端还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阮祁琛也不好奇对方正在输入些什么,直接一句话终结了所有:看来你这发烧,后遗症挺大。“对方正在输入”消失,黎恩:?阮祁琛:脑子烧坏了,得治。阮祁琛:如果手术太麻烦治疗费不够,我让李经理给你加工资。李经理就是阮星的人事部经理。这家伙,说他耿直,什么时候竟学会了拐弯抹角地损人了!不过姑娘不生气,一点都不生气——毕竟是一边嫌弃着一边又体贴得要命地在她生病时照顾过她的人呢,“口嫌体正直”的阮祁琛,咱和他气个什么劲?然而姑娘的自我调节还没结束,阮祁琛那边又转了个百度百科过来。是视频的模式,黎恩点开来一看——“秒懂百科,世界如此简单。妄想症又称妄想性障碍,是一种精神病学诊断,指的是……”阮祁琛:认真看看,对你的病情或许有用。黎恩:……见鬼的,这已经不是拐弯抹角,这是直接开始嘲讽了好吧?黎恩一口气直直堵上了心口。阮祁琛那边紧接着又传了几位名医的资料过来——全是精神方面的!混账东西!她前几天怎么就那么爽快地把离婚协议签了呢?简直是太便宜他了,她就该狮子大开口,要到他倾家荡产为止!阮祁琛那边,微信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出现了又消失,消失了又出现,来来回回好几遍,估计是那女人气得都不知该回些什么了。他低低一哂。这突来的笑声把吴英俊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家老板是遇到什么高兴事了。小吴觑着老板这莫名其妙的表情,试探性地开口:“阮总?”结果老板翻脸如翻书,声音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淡:“嗯?”吴英俊:“没、没事了。”阮祁琛没理他,目光依然停在手机上。那女人还在锲而不舍地输入着什么,输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输过来。这难得的犹豫让阮祁琛乐了。毕竟是黎恩啊,口才了得、死的都能辩成活的的黎恩。于是长指点开九宫格,某人又起了点恶劣的心思——阮祁琛:需要的话就开口,医生我负责联系。阮祁琛:当然,这只是小事一桩,你不必为了能加点工资就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对方这回不再犹豫了,极其迅速地回过来:???。黎恩:谁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黎恩:你能做个人吗?黎恩:会不会好好说话?黎恩:不会说话就闭嘴!她被这狗东西气得浑身寒毛都快立起来了,可狗东西收到那句“不会说话就闭嘴”后,竟当真闭了嘴——再一次取得斗嘴的胜利,小阮总他决定点到为止,省得某人再一次被他气得躲化妆间里跺脚。于是面对着再也没消息回过来的对话框,黎恩就……更气了。“怎么了?”一道戏谑的笑音从沙发后头传过来,正是阮太太,“和琛仔聊天呢?”其实也别说阮太太火眼金睛,实在是这位儿媳妇表情太丰富了。明明不是什么不定性的姑娘,可一个人在那沙发上看着手机,一会儿笑得如同陷入恋爱中,一会儿又被激得气冲冲,中间甚至还冒了几句不甚明显的“狗男人”出来。阮太太一想,这可不就是在和她家儿子闹着吗?“怎么?琛仔又惹你了?”骂人家的儿子结果当场被当妈的抓住,黎恩怎么想都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主要是某些人,实在是嘴硬得太让人生气了。”“哦,”阮太太一听就懂了,“有什么法子呢?‘某些人’这一点,可是完美地遗传到了他爹地呢。”阮太太竟然还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扭头看了圈周遭,确定大厅里只有她们婆媳二人了,这才走过来:“给你讲个琛仔小时候的故事吧,有没有兴趣?”“当然有。”黎恩迅速收起了手机,正襟危坐。阮太太被她这模样逗乐了,点了点儿媳妇漂亮的额头:“你呀……”黎恩冲着她弯了一下眼。“咱们阮家人祖传地嗜甜,这一点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事情说来其实还有些历史呢,你爹地小时候就因为爱吃糖,牙齿蛀坏了好几颗,后来琛仔开始换牙时,你奶奶就不让他吃糖了。那时候的琛仔才六七岁……”六七岁的孩童,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可偏偏阮家的这位小酷男比别家的小朋友自制力要强一些,被奶奶耳提面命着吃糖的种种坏处后,便从理智上对这东西有了抵触。那时小朋友们都流行吃一款大白兔奶糖,逢年过节时家里总会买一些。阮家小叔见小不点平时看到别家孩子吃奶糖总要偷偷地瞄上大半天,于是趁着奶奶不注意,偷偷塞了一把到小琛仔的口袋里。哪知这小家伙竟自制得很,操着口小奶音,挺严肃地告诫他叔叔说:“叔叔,吃糖不好的,奶奶说吃了影响我长高。”明明个子比同班小朋友都高了一大截的臭屁孩,还挺在意长高这回事。阮俊宇乐了。可那晚哄小朋友入睡前,却发现刷了牙的小琛仔坐在床沿,歪着脑袋很严肃地瞪着手心里的大白兔奶糖,就像是在跟什么罪恶的东西抗争。抗争到最后,那酷酷的表情终于软化了,趁着四下无人,小朋友往嘴里塞了一颗大白兔奶糖。一边塞,还一边严肃地下结论:“又不好吃。”嗯,不好吃。某位穿着儿童睡衣的小朋友坐在他的小床上,一边嫌弃,一边将下一颗糖又塞进了嘴里。连着塞了三颗后,这小家伙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绷着小脸告诉自己说:“不好吃,不能再吃了。”窝在门外看完了全程的阮家小叔简直要被这番操作给笑死了,推门进去刚想告诉他吃两颗糖没关系的,结果小朋友已经把口袋里的奶糖都掏了出来,小短腿“噔噔噔”跑到了门前:“叔叔,糖不好的,我不吃了。”“真不吃了?一颗都不吃了?”阮俊宇逗他。“嗯,”那大眼儿滴溜溜地往奶糖上再瞅一眼,然后,重重地点了下头,“嗯!”不吃了,再吃影响小琛仔长高。阮太太说到这,自己笑了半天。温婉的中年女子,就连说着儿子的糗事时看起来都好温柔,她拉着儿媳妇的手:“所以说啊,我们琛仔打小就是这样,越是喜欢的糖果,他嘴上越是嫌弃。毕竟没放在心上的糖,又有什么必要说服自己去抗拒呢?”而她就像童年时期的那一捧大白兔奶糖,明明吸引着某个人的眼光,可那人却总是在潜意识里把她列到危险品行列。于是嘴上抗拒着,其实身体有时还挺诚实。啧。黎恩脑袋稍稍一转弯,便明白了妈咪讲这故事的用意:“不过妈咪,其实认真算起来,我也不尽然就是那一捧奶糖。”阮太太:“哦?”“毕竟奶糖只能原地等着被选择,而我,可以主动朝他走去。”童年的奶糖吸引着小阮某人,可当小阮某人抗拒时,奶糖一动不动,便失去了优势。可她不一样。山不来找我?行,没关系,我黎恩,愿意向山行。千里之外,阮祁琛摸了摸耳朵,莫名地觉得有点痒。那女人在他没回复之后竟然也没回他了,阮祁琛还挺意外。于是没多久,百无聊赖的阮某人又点进了和黎恩的微信对话框,上下翻了翻两人的对话,然后,翻到了黎恩刚刚传来的酒店名单。其实并不太急着看这份名单的,上回黎恩的分析很中肯,以阮氏的百年基业来看,会突然在阮祁琛身上下阴招,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最近有什么新举动挡了别人的道。阮祁琛自接管“阮氏”后就一直兢兢业业,他行事算稳重,手段也不算太冒进。而近来唯一冒进,而且被传了出去的,大概就只有和月饼厂的合作,以及这合作背后的原因了。他指尖在咖啡桌上有节奏地敲着,片时,将名单转到了小吴微信上:“吴英俊。”吴英俊:“唉!”“我刚传了份名单给你,是最近联系过王长发的酒店,你去查看看有没有哪家有异常。”“好嘞!”吴英俊麻利地应了,只不过又想到,“不对啊阮总,王庆春那边不是还没有消息过来吗?”王庆春就是王长发他堂哥,人也在阮氏任职。当初那王长发就是经由王庆春的推荐,才得以参加阮星的厨师大赛,到后来在阮星工作。阮祁琛那天交代他彻查王长发后,吴英俊就第一时间联系了王庆春,以升到香港总部任职为奖励,让他务必将王长发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自己。而现在,王庆春那边还没动静,小阮总倒是收到消息了?“这……”小吴他斗胆猜测,结合着小阮总方才那意味不明又转瞬即逝的一笑,“是黎小姐发来的吧?”阮祁琛抬起薄薄的眼皮,看他一眼,却没有否认。没有否认啊……要命了,竟然没否认?!也就是说,老板刚刚是在和黎小姐聊天,所以心情才那么好吗?某种不是很妙的感觉突然袭上小吴的心头:“阮总,你和黎小姐她……”目前好像也不是那种没事儿能在微信上聊天解闷的关系吧?毕竟他家大BOSS前几天还和他讨论那女人究竟有什么阴谋来着,可现在……小吴话还没说出口,小阮总冷淡的眼风已经扫过来:“怎么,有问题?”“没、没问题!”“没问题就去准备下一场会议的资料,别闲着。”阮祁琛自来到海南后,开了四个会,接下去还有四个会,紧张的节奏带得吴英俊也忙得脚不点地。第二天一早,在酒店顶楼游完泳的阮祁琛收到了餐饮部的来电:“阮总,您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他这几餐都是在自家酒店吃的,本想着等尝过自家的东西,再去尝尝周围的美食。可第二天,这酒店里却似乎换了个新厨师,和之前的风格完全不同:一道皮蛋瘦肉粥里当真只有米、皮蛋和瘦肉,不似其他五星级酒店里还添了其他配料,却实打实地做出了比其他星级酒店还要丰富的口感层次。“午餐也让这名厨师做吧。”“好的阮总,不过这位厨师希望午餐可以让她自由发挥,您看可以吗?”“随意。”于是午餐时间,这名厨师果然自由发挥了,很随意地给小阮总做了一份——过桥米线。五星级酒店里的过桥米线?这哥们以为他们人在云南呢?在酒店里做米线?不过一碗过桥米线做得毫不逊色于云南阮氏酒店里的大厨,汤头浓郁,米线Q弹,口感简直不能更好。小阮总一方面觉得有趣,一方面也认为厨师手艺确实还不赖,不赖之中,似乎还有那么点莫名的熟悉感。于是当天会议的下会茶,小阮总还是点了这厨师的单。下午茶的饮品是他惯用的红茶和咖啡,甜食和阮星一样,采用了英式下午茶的摆盘。他原本没注意的,只是按着英式下午茶的食用顺序,在一场会议结束时,才从托盘的第一层、第二层慢慢吃到了底层的拇指三明治。只不过当那“三明治”一入口……烧卖?阮星专有的,黎恩设计的,英式下午茶里的烧卖?电光石火只一瞬,阮祁琛脑子里清清楚楚浮现出了某人的面容。“厨师人呢?”会议一结束,他便喊来服务员。“回阮总,人在厨房呢。”“是新来的厨师?”阮祁琛抄过桌上的手机。“是啊阮总,今天才刚到的。”这女人!阮祁琛一时说不出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在吴英俊错愕的目光下,目标明确地走出会议室,目标明确地下楼,目标明确地……前往底层的厨房里。难怪早上给他做皮蛋瘦肉粥!难怪中午给他做过桥米线!用最朴实的食材打造出口感层次最丰富的美食,这不就是黎恩的专长吗?厨房在一楼的尽头,采光良好,卫生也保持得毫无可挑剔之处。高大的男人穿过明亮的厨房小道和一个又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厨师,最终在厨房最里头,看到了扎着马尾辫的纤细身影。窈窕倩影,亭亭而立。“黎……”可紧接着,他步伐一顿。厨房最里头,女子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盈盈转过身,露出甜美的笑容。娇俏人儿,天使面孔,笑容甜美得一如当初念书时。阮祁琛微愕,步伐停在了原地:“……甄心?”“喜欢我做的下午茶吗?”一张和黎恩全然不同的甜美面孔出现在厨房最里头,双眼弯弯,朝门口的男人甜甜地笑,“好久不见了,琛哥。”“怎么样?狗男人还没有任何信息过来吗?这都连着吃了两顿了欸!还有下午茶里的烧卖,那不是你的独家菜单吗?他连这都吃不出来?”“行了,没看到我在忙吗?嚷什么呢?”黎恩将中岛台上的手机收起,看着上头录好了的视频。那是一则完整的过桥米线烹饪视频,黎恩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视频,这才从微信里挑了个人,发过去。“我们小阮总日理万机,就算发现了,也没准儿只顾着开会,没时间反馈呢。”“扯淡吧你,有时间吃饭没时间发个信息……”“行了啊,废话那么多,让你过来是处理正经事的。”此时两人正在碧海明珠的顶层,就那套据吴英俊所说的“完全可以证明黎小姐财力”的公寓。黎恩指着堆在陈大鱼跟前的月饼——那是如心送往阮氏的月饼,小病初愈的那天,她无意中在家里吃了一块,顿时就觉得这如心的产品“有趣极了”:“先把这玩意儿处理处理吧,既然阮祁琛那么想和如心合作,那必然是有什么要紧的原因。”如心虽说国民度不错,可其实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个月饼厂。倒是她昨儿听妈咪说,国际知名的美食纪录片团队TN如今正计划着在亚洲挑选有代表性的拍摄对象,制作一档属于亚洲的美食纪录片。这TN是全球难得的能在“经典”与“流行”两个关键点上都取得好成绩的团队,阮太太说TN的制片方曾经与阮祁琛接触过——这就难怪那晚当她在宴会上问阮祁琛是不是正在竞争什么项目时,小阮总一脸“你这女人脑子里还是有点东西”的表情了。啧,脑子里要没点东西,姐姐怎么混得到今天呢?脑子里没点东西,姐姐又怎么好意思插手你阮祁琛想争取的项目呢?“在TN找过了阮氏后,咱小阮总突然对如心的月饼产生了极大兴趣,小鱼儿,以你卓越的商业眼光来看,这两者之间又会有什么关系呢?”显然这句“卓越的商业眼光”还挺让陈某鱼受用。不过黎恩的好话只一句,说完之后,习惯性的使唤又出来:“去吧,先帮他把如心拿下。”小鱼儿被捧到高空的虚荣心瞬间跌落,其间还夹着点看清这女人真面目的忿忿然:“哎,我说你,转移话题的技术越来越强了啊!少扯些有的没的!说,狗男人一连吃了三顿你的饭竟然全无表态,这其中确定没有问题吗?”从昨天决定“亲自向山行”后,黎恩便回到这公寓里,一口气把阮祁琛这两天的伙食做好了,然后再托人送到了海南。为了确保日理万机的小阮能发现她的用心,黎恩还特意在餐点里加了份他再熟悉不过的“黎式下午茶”。可连着吃了三顿,小阮总没有任何表态。“皇上”不急,急死陈大鱼:“快问问,这都连着三顿了!”黎恩懒得理他,反倒是兴味盎然地看着桌上的月饼:据妈咪说,这回的月饼全是如心的二小姐亲自设计的,而如心二小姐……想到这,她漂亮的长指在桌上敲了敲,既然远方还有姐妹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的枕边人,那她确实……是该和小阮总联络联络感情了。黎恩的微信消息传来时,阮祁琛正好开完会,和老朋友们来到了楼下的露天咖啡座。还是美式不加奶两颗糖,对面还是吴英俊,只不过此时吴英俊旁边多了个声情并茂地给老朋友们讲着过桥米线来源史的田甄心。“所以说,今天这几餐真是你做的?小甄心现在很可以啊,现在厨艺都厉害成这样了!”吴英俊托老板的福,今儿也吃到了一小碗皮蛋瘦肉粥。别说,跟着小阮总吃遍大江南北的小吴,迅速就被那一碗朴实无华的皮蛋粥给征服了。田甄心含蓄地一笑,既没否认也没有直接承认,只拐着弯给这两个男人讲起了今日午餐的历史:“这过桥米线呢,其实还有段传说,相传它起源于清朝时期……”就在这时,阮祁琛的手机振了一下,屏幕上浮现出了黎恩的大名。黎恩:过桥米线起源于清朝时期。黎恩:相传当时有名秀才到岛上读书,秀才贤惠勤劳的娘子经常做他喜欢的米线,然而等娘子将米线送到岛上时,米线常常已经不热了。黎恩:后来有回送鸡汤时,秀才娘子发现鸡汤上覆盖着层厚厚的鸡油,有如锅盖般让鸡汤保持着温度,于是…………于是,手机振了又振,一段接一段的“过桥米线起源史”被黎恩发过来,竟然就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场合,和田甄心说的话几乎相同。那女人就像是觉得手机只振一次引不起小阮总的关注似的,一看便知是从百度上复制下来的起源史被她刻意分成了好几段,闹得手机不停地振动,振到了最后——黎恩:小阮总对今天的伙食还算满意吗?啧,瞧这话问的。想来黎恩在海南是有眼线吧?他中午才吃了过桥米线,这会儿咖啡座里也正讨论着,而她的微信就发了过来,问他满不满意今日的伙食。要不是阮祁琛亲眼在厨房里看到田甄心,他简直要以为是这女人千里送温暖,贤良淑德地照顾他三餐了。阮祁琛啜了口咖啡,一边上下翻了翻黎某人连介绍带表情包一连发过来的十几条信息,好半天后才按下打字键:在我身边安了眼线?黎恩:谁有那兴致?臭美吧你!他低哂。没兴致的话连他中午吃什么现在在讨论什么都清楚,要不是有眼线,那黎小姐可真是可以称神了。黎恩懒得和他扯这些没用的,又重复了上一个问题:问你话呢,满意今天的伙食吗?阮祁琛:不满意的话,你还想亲自过来料理?黎恩那边专心致志地等着他回话,这信息刚传过去,那边很快就回了过来:也行啊,可阮星不是离不开我嘛!黎恩:要不然,小阮总给我准个假?啧,口气还挺大。阮祁琛低哂,仿佛看得到手机那头姑娘翘着条无形的尾巴,得意挑眉的样子。充满自信,眼带睥睨,和那天发烧时软得不行地往他怀里钻的黎恩……全然不同。黎恩:毕竟小阮总也在我生病时照顾过我,属下无以回报,在小阮总忙着出差时料理一下三餐,也不是不可以呀。黎恩:怎么样阮总?黎恩:小阮总?阮祁琛没回,黎恩的微信消息就接二连三地发过来,一口一个“小阮总”地唤着——小阮总?在生病时照顾过我的小阮总?呵,这女人。阮祁琛的长指搓了搓磨砂质感的手机壳,被她一说,又不禁想起了那天女孩子滚烫又柔软的皮肤。那时她就软绵绵地贴着自己,又细又烫的双手缠着他的腰,小小的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一边还小声撒着娇:“阮祁琛,我觉得好冷啊,你抱抱我呀……”又软,又娇。想来如果此时这几句“小阮总”有音,十有八九也就是这样的语气吧。他无声地低笑了一下,指尖又在手机壳上搓了搓。手感还不错。“哎——哎哎——”对面的小吴急吼吼地捅着田甄心,一脸惊恐地示意着老同学一起看。他家阮总很显然心思已经不在此处了,目光专注于手机,很难得地除了公事外,还会通过微信和人聊天。而更见鬼的是,这厮竟然一边聊,一边还偶尔笑一下,那模样看得小吴同学心惊胆战:是要怎样?明明那天才和他讨论着姓黎的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啊!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