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余生请打扰

竺暖一直以来都在害怕失去。 大学四年真心的付出,却换来莫名被抛弃,她害怕再体会一次那种失去以后食不知味、夜夜惊醒的生活。她一直不愿改变,一直抵触新的美好。 踟蹰忧伤一贯不是顾世弈的作风。 他对她的第一眼惊艳,从来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或是她的逃避减少过,反而,他越来越懂她,心疼她。今生,大不了她离他追,她躲他觅。 竺暖想,她应该勇敢一点了。 她来到他面前,仰起脸:“天壤之别一直是阻挡我走向你的借口,但是,是你带我走出了过去的困境,让我——又有了心动的感觉。” 这话仿佛有电流,一下子击中了顾世弈。 他忽而伸手,紧紧把她揽入心口—— “竺暖,我一定不会放开手。”

作家 言七 分類 出版小说 | 19萬字 | 15章
第七章 生命的新方向
楚楚拍了拍脑袋,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天啊,我这梦做得也太离谱了。”
说完,她拉起门准备重新关上。
“楚楚?”竺暖迅速地抵上门,重新把门推开,“你大白天的还没醒呢?赶快把悠悠、熙乐、苏一凡、萧雨全叫过来,今天我要请你们所有人吃饭。”
“啊?”楚楚目瞪口呆,真的不是在做梦啊?
厨房里的灯光呈现出温暖的浅黄色,竺暖有条不紊地把各式蔬菜洗干净、分类,修长凝白的手沾上的水滴,在温馨的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顾世弈微笑着站在一旁,仿佛知道竺暖下一步需要用什么,总能准确无误地把她需要的东西递过去,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一票人齐刷刷地站在厨房门口。
楚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我有种惊魂未定的感觉。”
萧雨瞥了她一眼:“如果哪天你能站在厨房里做饭我才是惊魂未定呢。”
王熙乐无比兴奋:“终于又能尝到竺暖的手艺了。大二那年暑假我们一起去西川玩,竺暖的一桌菜真是惊爆我的味蕾,让人终生难忘啊。”
苏一凡不服气:“有我的手艺好吗?”
程悠悠看了看厨房,又看了一眼身侧的两对情侣,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今天注定要用尽自己的光和热,来当一只如皓月当空般的电灯泡了。”
吃饭的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和谐,竺暖给每个人都夹了一个红烧鸡腿,诱人的色泽让等待已久的王熙乐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
“要不要这么好吃啊,竺暖我确定以后你不做期货了也不会饿死。”
楚楚看向竺暖,看见竺暖和顾世弈相视一笑,她轻咳一声:“你俩什么情况?怎么我一天没见你,事情都已经发展到无法逆转的地步了?”
竺暖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在公司被同事欺负,他帮我解了围,就顺其自然地请你们一起来家里吃饭了。”
“你又被欺负了?竺暖,你能不能活得有出息点儿啊。”楚楚抚额长叹,“明天上班我跟你一起去公司,看看到底是谁天天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顾世弈放下手中的白瓷小勺,笑道:“明天一起?”
“我都离职了,你们还去干什么?”竺暖无奈。
“楚楚不是说了,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竺暖单纯大度不愿深究,而他顾世弈却是一定要锱铢必较的。
饭后,楚楚邀请着一行人去萧雨新开的国画店逛逛。
萧雨的店铺立于热闹的商业街一隅,简单的古风装修,纯白四壁挂满了水墨画,室内一侧静摆一株墨兰,翡翠般的叶拥着夺目窈窕的花,香气醇幽,风韵优雅,为整个素净的铺子添了点睛一笔。
萧雨走至梨木桌前站定,展开画纸,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传神动人的小桥流水。线、墨、色交相辉映,气韵生动。
饶是见过不少名家画作的顾世弈也不禁被吸引,竺暖的崇拜之情更是溢于言表:“真是没想到身边还有你这等藏龙卧虎的人物!”
“班门弄斧。”曾获得过全国书法大赛一等奖的楚楚撇撇嘴,挤开萧雨,执笔启书:
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
楚楚行云流水的小楷跃于画旁,诗画相融,使整个作品更令人惊叹。
“你说我这好好一幅画。”萧雨似无限可惜,“你这字真是,大煞风景……”
楚楚一个眼神瞥过去,萧雨瞬间投降:“没有你给我的画题词,我的画无论如何都是卖不掉的。”
竺暖在一旁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从国画店出来后,顾世弈陪着竺暖散步回家。
浓烈的梅香混合着远处路灯柔暖的光线一同袭来,让竺暖的脑袋稍微有些混乱。感觉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却又像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整合语言的能力,她最终只说出:“这两天…… 谢谢你。”
顾世弈望着她:“不要对我说谢谢。”
因为这些都是他能够接近她的理由。
微凉的空气被街边热闹来往的人群染上了些暖意。这一刻悠闲的时光,这身边无比靠近的人,在竺暖的心中晕开了层层的涟漪。
她抬起头,第一次仔细地看这个她认为永远不可能有交集的男人。在微暗的光线里,他的容貌却一直都如同那最夺目的钻石,只是捕捉到哪怕一丝的光线,也能折射出万丈光芒。
竺暖不禁看得有些怔了。
等她自己意识到的时候,顾世弈已是笑意蔓延,她的脸色瞬间转为绯红,赶忙岔开话题:“吃饭的时候你说明天还要去我公司?”
“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诬陷你?”
“诬陷我?不是因为快速检测容易导致假阳性吗?”
顾世弈无奈淡笑:“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竺暖愣了一愣,把事情细致回想了一遍,渐渐恍悟,眉目愤然:“真想回去把化验单摔到他们脸上!”
“那好,明天我就带你去把化验单摔到他们的脸上。”
温柔的声音让她再次失了神,他的声音仿佛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在他亮如辰星的眸光下,竺暖恍觉自己被置于最柔和的云端。
而他们之间那层透明的隔膜,仿佛也在此刻渐渐地消融殆尽。
顾世弈一点一点地扬起嘴角:“竺暖,我喜欢你用这种眼神看我。”
“啊?”竺暖的脸霎时红得更加通透,转身就跑,几乎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顾世弈嘴角噙笑,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独自一人站了良久才离开。
到家之后,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看着万家灯火,有微薄的星光落在他身上,轻柔地勾勒着他的轮廓和他嘴角的笑容。
他很开心,从未像今天这样欢喜过。
Lime也绕了过来,拖着蓬松漂亮的尾巴在他身边蹭啊蹭,分享着主人的欣喜。
竺暖洗完澡回到卧室,拿起手机,却发现小莜和梁博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正犹豫着要不要回过去,就见小莜的微信发了过来:
“小暖,今天我和梁博出去外拓了,刚回公司。听说了一些事情,你还好吗?你在哪里?不要怕,我俩现在去找你。”
一瞬间,竺暖的泪几乎又要落下来。
纵使这世界纷扰惑人,能寻得些许好友与你真心相待,亦足够。
城市一角,灯光迷离的酒店里,燥热的空气几乎快要被暧昧的气息点燃。
薛茹玉挑起眼睛,看着坐在床边的林医生,如丝的媚眼让只着睡衣、头发微湿的她显得更加娇媚。
林医生搂着薛茹玉躺在床上,双手还意犹未尽地在她身上抚来抚去。他看着怀里娇媚万千的女人,突然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活过来了。
其实用HIV快速检测法,本来就有一定的假阳性率,就算竺暖以后发现来找他对峙,他也有充足的理由。
“茹玉,你这陷害别人有艾滋病的事,我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帮你办的,你得好好回报我啊。”
薛茹玉翻了个身,手指挑起林医生的下巴,想起今天早上在办公室里竺暖被所有人践踏的凄惨样,不禁快意万分。
“我当然会好好感谢你。”
她就是要击得竺暖一蹶不振,再无翻身的可能。
即便是以后竺暖再去别的医院检查,发现这些是子虚乌有,但谣言可畏,捕风捉影的人那么多,期货的圈子又是那么小,有些东西一旦植入人心,怕是再难洗掉。
这样,竺暖在这行便再无立足之地。
第二天,早上的天空素白而清亮,落下了冬日的第一场雪,雪下得并不大,一片片在空中缓缓地随风轻飘,如撒下的银粉般细碎晶莹。
楚楚下楼上班时,顾世弈已立于楼下等待,他见她,问:“小暖还没起来吧?”
楚楚耸耸肩:“失了业的竺暖正身心都倍感轻松地趴在她那棉花糖般的被子上,睡得天昏地暗呢。”
顾世弈嘴角微微扬起:“一会儿我带小暖去她公司,一起去?”
楚楚笑:“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你都去了,难道还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顾世弈点了点头,复而抬首看向窗子。
楚楚转身回头看了看雪花中隽拔的身影,眼神变换,与顾世弈相恋,不知对于竺暖来说是福是祸。
雪越下越大,很快,整个世界便如粉妆玉砌一样。
竺暖下来时一眼就看见皓然一色中的顾世弈,恍惚间觉得在如轻雾般的雪花中,有光芒从他身上迸出。她站在咫尺之外望着他,长发在风中微扬,这一刻,好像时间都凝固住了,只有快把心融化的温暖阵阵传来。
顾世弈走过来拉住她,掌心传来的温度才让她从游离中回过神。
竺暖连忙仓皇地抽回手,压制着自己紊乱的心跳:“你到了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顾世弈眼神清亮,拂去她发际的落雪,柔声道:“赶快上车,外面冷。”
仿佛是被蛊惑了一样,竺暖在上车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是下楼吃早饭的。懊恼着正要下车,车门的把手却被一只骨指分明的手按住,醇香的牛奶和吐司递到了她面前:“饿了吧?”
竺暖抬起头看着他,他们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他的呼吸正落在她的脸颊,他的笑容直抵心脏。
顾世弈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很轻的吻:“快吃吧,别凉了。”
相比于车内的和风温情,新科期货营业部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白总满脸阴沉地站在办公室里,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惊愕与不安。早上一来,交易岗的戚雨就慌乱地来报告说公司所有的大客户都把资金转走了。这是什么概念,就如同一个鲜活的生命被突然抽去了所有的血液。
市场部里也一片愁云惨淡,他们所有的大客户都打来电话说要销户,他们赖以生存好不容易才开发下来的高净值客户全部要和他们断绝关系,这好比在战争最紧要的关头突然被切断枪药弹粮!
研发团队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唇亡齿寒,客户都没了,要他们研发团队作秀给谁看?
混乱无边的营业部,却在顾世弈与竺暖走入时顷刻安静。
他拉着她直入会议室,声音冷冽却不容反抗:“都来会议室。”
大家面面相觑站立原地,直到心中余震渐缓,才有几人带头迈开步子。渐渐地,大家陆续走进会议室,顾世弈占据了白总的位置,让白总只能尴尬地站于一旁,进也不是,退也不能。
他扬起冰瞳掠过白总:“去把投影仪打开。”
“我?”一向惯于在营业部发号施令的白总面露难堪,骑虎难下。
“去!”顾世弈啪地把手边文件拍在桌子上,极为不耐烦。
白总明显地感觉自己的身体瑟缩了一下,还未说出的话如鱼刺般哽在喉咙,再不敢反驳。
投影仪打开后,顾世弈把U盘插入,点开一个视频。
视频的画面一出,就让新科期货的所有人惊了一惊。平日里衣着讲究、貌似端庄的薛茹玉在视频中不断地卖弄风骚,在各式纸醉金迷的夜店里,她衣着露骨地与不同男人调情拼酒、劲舞热吻,甚至还有她和各色男人亲密搂抱着出入酒店的画面。
“视频里面的人不是我!”投影仪的电源被薛茹玉慌乱地拔掉,往日的高傲此刻全然被惊慌失措代替。
大家齐刷刷地扭过头看向她,屋里静悄悄的,仿佛在嘲弄她的欲盖弥彰。
顾世弈拿出几张化验单,往前轻推,滑至薛茹玉面前,他似笑非笑:“为什么我们换了三家医院检查都是未被感染?”
不为人知的一面被曝光了之后,薛茹玉在所有人异样的眼光中恼羞成怒,把面前扔过来的纸张当成了发泄的对象,撕了个粉碎,声音都在颤抖:“我怎么可能知道?”
顾世弈嘴角讥讽,点开一个音频,里面有对话传出:
“茹玉,你这陷害别人有艾滋病的事,我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帮你办的,你得好好回报我啊。 ”
“你帮我解决了我的心头大恨,我当然会好好地感谢你。”
“你污蔑我!”薛茹玉冲上去合住电脑,歇斯底里,“这根本不关我的事!说话的人不是我!”
顾世弈冷眸淡淡扫过她:“需要我把视频调出来吗?”
薛茹玉的面色刹那间变成了土灰色,她惊愕地看着他,慢慢地,眼睛里充满了恐慌,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下会议室里彻底炸开了锅。
戚雨跑过来拉拉竺暖的衣角,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竺暖,对不起,之前我们都误会你了。”
竺暖看着戚雨,分辨不出她的道歉是真心实意还是审时度势。
竺暖突然明白,其实很多她以为的纯友谊,如同表面光鲜偷工减料建出来的房子,雨大一点、雷响一点,就会全盘坍塌。
于是,竺暖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没关系。”
顾世弈把目光移向站在旁边脸色铁青的白总:“如你猜想,你们所有的客户都是我移走的。”
白总的眼中满是焦心和疲惫,从顾世弈拉着竺暖走进营业部的那一瞬间,他就预感此次公司的重创跟对方一定有关系。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乱了几分,他低下身子恳求:“顾总,这件事是我们做错了,我会立刻把薛茹玉和冒犯过竺暖的人予以开除处理。至于竺暖,我们将无条件返聘并升职加薪。您看,这样可以吗?那些销户的客户,您再考虑考虑……这真是我们营业部的命脉啊!”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顾世弈,他却轻缓地笑了,语气讽刺:“你是觉得,我还会留她在这里工作?”他的眼神复而转冷,“我这人天生狭隘,见不得身边人受一丁点儿委屈。谁欺负她,势必要把对方报复到山穷水尽。”
终于,大家再沉不住气了,把愤怒和焦急全部发泄在薛茹玉身上,使她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
“薛茹玉,我们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同事!都是你害了我们!”
“你怎么还有脸待在这里!”
“真是害群之马!”
顾世弈眸光淡然地看着面前的混乱,如同在欣赏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等到大家把火气都撒得差不多了,顾世弈才悠然对白总说:“不要这么急着开除薛茹玉,留她跟你惺惺相惜也好。”
白总一惊:“什么意思?”
顾世弈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人:“如果新科期货有谁想去顾氏集团旗下的金融公司,在这边办完离职手续,随时欢迎你们来报到。”
说完,他便起身,牵起竺暖离开这凌乱之地。
会议室里的所有员工都呆愣地望着他的背影,甚至错觉有光芒从他身上迸发出。
当然,除了气急败坏的白总和在刚才的群愤中落得一身狼狈的薛茹玉。
全场静止数秒,突然迸发出一阵雀跃的欢呼。这算是因祸得福吗?顾氏投资可是所有金融从业人员的终极梦想啊!平台好、待遇好,多少人为了这个目标奋斗,眼下顾世弈肯开通行证,他们这是被幸运星砸中了吗?
“天哪,我是在做梦吗?”小莜拍拍旁边的梁博,“掐我一下。”
梁博却完全不理会她,只顾着抒发自己热泪盈眶的欣喜:“我终于看见我买房娶媳妇的希望了,竺暖简直是我的天使啊—— ”
“大家静一静!”白总拍着桌子,却没有人再去理会他。
加大分贝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喜悦的议论声中,没有人再畏惧这个平日里充满威信的领导,大家都渐渐地从会议室里散去,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写辞职报告或者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从未如此挫败过的白总狂躁地抓着头发,眼角却瞥见一旁灰头土脸的薛茹玉,顿时火气大盛:“我这辈子都毁在你这个脏东西手上了!”
薛茹玉被包围在一片慌乱羞耻之中,伴着大厅里时不时投过来奚落看热闹的目光,泪水唰唰滚下。
从公司出来已是午时,天空放晴,有浅金色的阳光镶嵌在薄薄的落雪中。竺暖抬起头望向纯透的天空,心如明镜,嘴角展露一抹释然的笑容。最近经历了这么多,才体会到,只要活着,便是希望。
向前看,才是生命的唯一方向。
再见,过去;再见,新科;再见,司靖尘。从此刻起,便是新生。
回过头,竺暖看见顾世弈正凝视着她,他静默无声地等她不期然的回眸与他的目光相撞。而在他眼底深处望不到的尽头,深浅交织着某种不确定的情绪。
顾世弈不确定,在他帮她解决完了困惑,他再无理由靠近时,两个人的关系会不会又被她打回原点。
仿若与刚才凌厉自信的他判若两人,此刻的顾世弈站在风中,被积雪染的微凉面容透着冰雕般孤清的光。
竺暖看着他的神情,不由得心中刺痛。
一直以来,她都在害怕失去,害怕那种失去以后食不知味、夜夜惊醒的生活,害怕再一次体会那种被困在黑暗的牢笼中怎么都找不到出口的绝望。一直不愿改变,一直抵触新的美好。
可此刻,她想她应该勇敢一点。
雪面干净轻软,她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来到他面前,仰起仿若带着皎白微光的脸:“天壤之别一直是阻挡我走向你的借口,但我不得不承认:是你,带我走出了过去的困境,让我—— 又有了心动的感觉。”
这话仿佛有电流,一下子击中了他。
顾世弈站于原地,依然凝望着她,脑中飞速运转,逐渐理解了竺暖的言外之意,幽瞳深处渐生笑意。
他忽而伸手,紧紧地把她揽入心口,清隽容颜一点一点地透出如钻石般璀璨的光——
“竺暖,我一定不会放开手。”
他再不愿今生的路上没有她。
初雪在连日的晴朗中已完全消融,冬日的清晨,浮云缱绻,在金色的阳光里渐生暖意。
这一年的冬日,竺暖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暖意。
司靖尘自己创建的一搏投资业务量越来越多,他忙完一天回到家时已是日落黄昏后,一出电梯,便见尤梦琪坐在电梯旁的楼梯上,抬首略微忐忑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眉头微皱。
“你昨天送我回去的时候,说中午接我一起吃饭。”可她等了一中午也没等到,电话也没打通。
“哦。”他忘了,最近总是走神。
司靖尘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的尤梦琪,她今天没化妆,眼中闪着楚楚可怜的光,那么清素、柔弱,越发像记忆中的画雪。
他伸手把她拉起,声音柔软了下来:“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鲜美的大闸蟹、手绘蕾丝曲奇、三杯鱿鱼、意大利蔬菜浓汤,精致可口的菜品摆了一桌,却提不起他半点儿食欲。
他忆起和竺暖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吃饭还是出去玩几乎都是AA制,她坚决不同意无论什么都是他一概付款的行径。他对生活的细节要求近乎苛刻,不愿在学校食堂里吃饭,每顿都在校外商场的餐厅吃,相对昂贵的菜价让竺暖一般到月中就把一个月的生活费花完了。为了陪他,她便利用周末时间做各种兼职,发传单、当服务员、卖场促销、家教,这样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消费水平。
“靖尘,你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啊。”尤梦琪夹起一块鹅肝放到他碗里,“你尝尝,很好吃。”
司靖尘把目光移到尤梦琪的脸上,突然想,如果是林画雪,她会这样骄奢会这样只知道一味索取吗?
尤梦琪她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吧,她要的,是物质,是宠溺,是得到,却吝啬付出。
他应该是再也找不到花几百块买一条手链,都能让她高兴很久的女孩子了;再也找不到愿意和他AA不求物质的女孩子了;再也找不到对他一心一意愿意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留给他的女孩子了。
或许他同样,也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他甚至比尤梦琪更加荒谬。
怀有目的接近竺暖,却发现对她的感情逐渐失控。
明明是满腔恨意,明明对她铁石心肠,却一点一点地全都消融于她的微笑中。
大一的寒假,尤梦琪给他打电话被竺暖撞见时,那句“没有别人”,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一遍又一遍强烈地给自己灌输着,除了画雪不会爱上任何人。
可他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自己的底线,一次又一次地忍不住沉溺于竺暖的美好里。
那些情难自禁让他无数遍地挣扎与恐惧,让他每分每刻都在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沉溺下去,他必须远离。
尤梦琪跟他提出复合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终于他远离竺暖,终于他把在心底压抑多年的恨意全数抛出。
可他真的,满意了吗?
突然心很空。
饭后到家,司靖尘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闪着淡淡白光,他从桌子里拿出竺暖的手机,上次他们见面被他弄坏的那部手机。
她的手机其实已经没有任何修理的价值了,大部分零件需要换掉。
司靖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定要坚持把它给修好。盯着锁屏密码看了一会儿,尝试了一下把自己的生日输入,手机屏幕转换,竟然开了。
她的手机屏保是他们的合照。照片中,竺暖依着他在阳光下笑,开心的笑容好像闪着光。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因为他的抗拒很少拍合照,那时竺暖手机的像素还很低,拍出的照片放在现在的大屏手机上呈现着一种带着年代感的模糊,可是她那从心而发的笑容,像是带着永不褪色的光,毫无保留地昭显得她的开心与幸福。
司靖尘盯着竺暖的笑容看了很久,内心涌现出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是的,他做到了,他的目标达到了,他报复了,他践踏毁灭了她纯净真挚的感情,他让她从一个有着美好笑容的女孩变成了那般苍白悲伤的模样。可是,他开心了吗?他快意了吗?
他打开他们之间的短信栏,他在她手机里的备注是司小尘大人,竟然还没有变。更让他惊讶的是,她的手机里还保存着他们的所有短信,从他在她刚上大学时给她发的第一条短信,到最后一条那个不负责任的分手短信,她都还一条不漏地保留着。
这些短信中大部分都是竺暖给他发的,她一看到什么好玩的笑话或者身边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都会在第一时间发给他,而他却吝啬回复。
从一开始冷然相对,到后来耽误她的学业,禁锢她的发展,破坏她的求职。
他对竺暖的残忍,她全部知晓,却平静笑纳。
忽而忆起那晚,那一抹玉色的背影,消瘦伶仃,在模糊的灯色里,仓皇离去。
客厅里的尤梦琪如坐针毡,她盯着书房紧闭的门,神态再无法自若,今天的司靖尘太过于异常,明明他脸上并无寒色,却让她无端心口发慌。
司靖尘大一那年,她第一次与他在一起。
彼时的司靖尘,考入名校,相貌出众,满足了一个少女对初恋的所有期待。
两年后,她去上海上大学,纸醉金迷的魔都很快让她迷失了自己。
容貌如她,在魔都找一个为她一掷千金的富二代轻而易举,于是她迅速地与刚上大三的司靖尘分了手。
她大四快毕业时,有次回北临,偶然发现司靖尘的父亲是南仪市一家企业的CEO,母亲是位于北临燕大的教授,虽不是富甲一方,却也家境殷实。更让她惊诧的是,研究生还未毕业的司靖尘已经自己开了一家投资公司,做得风生水起,此时今日,已是颜值与实力并存。
她毫不犹豫地再次联系了司靖尘,电话中的他,依然对她和颜悦色,温柔如斯。
如此和煦,就好像一直等待着她回到他身旁。
她心念欲动,很快,与四处拈花惹草的富二代男友两看相厌,快速分手。
她的回归,同样也让司靖尘当即与竺暖分手,她自己都不曾想过,原来自己对司靖尘是这样特殊的存在。于是,她越来越有恃无恐,越来越肆无忌惮。
一道身影从书房走出,打断了她的回忆。
司靖尘面容微凉,在她对面坐下。
尤梦琪的眼睛里渗出一些细微慌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他说出:“梦琪,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她眼睛里很快蓄满了泪水,“难道我还不够爱你吗,我为了和你在一起放弃了原有的生活……”
“我知道你当年与我分手的原因,也知道你与我复合的原因,”一丝清寒自他眼中逸出,“所以,不必演戏。对你我而言,与彼此在一起,都只是一场交易。如果你觉得是我辜负了你,有什么要求,大可以提出。”
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他会毫无保留地答应她的任何要求,毫不吝啬地绽放他很少展露人前的笑颜。
可他没碰过她没吻过她,这样的自欺欺人,也该结束了。
刚辞完职的竺暖不急着找工作,她坐在顾世弈家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翻看着地图,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顾世弈抱起Lime坐到她身边,问:“在忙什么呢?”
竺暖把手机地图在指尖放大,放大,再放大,说:“计划着毕业旅行。”
顾世弈略微惊讶:“毕业旅行?”
“你看。”竺暖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这是我一直想去的一个地方,偶然在地图上看见,一下子就被它的名字打动了。”
顾世弈看着地图上的那个地名:乐安。
“快乐,安宁,我一生的愿望啊。”竺暖叨念着,“毕业那会儿因为实习耽误了,一直拖到现在才有时间。它应该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城,就当一次未知的探索,不知道那里会有什么,不知道会遇见怎样的人、怎样的事,随遇而安好了。”
看见竺暖的目光落在Lime身上,顾世弈笑着把它抱起递给她。竺暖接过来时手一沉,差点没栽过去,她以为这只小公主只是毛长显圆,没想到是真的胖。
“养得真好。”竺暖眉眼弯弯,把Lime放在腿上,梳理着它漂亮的白色长毛,拎起它的小爪子挠了挠顾世弈的手,“猫爪按摩了解一下。”
顾世弈笑容更甚,接过Lime圆润的小胖爪握了握,接着问她:“去几天?”
“离得近,两天就回来了。”
顾世弈略微思考:“我陪你一起去。”
这下轮着竺暖诧异了:“你有时间?”
“两天还是可以抽出来的。”
顾世弈微抬起头看着竺暖,她清透的笑颜就在眼前,他忍不住地伸手撩开她的长发,掌心笼着她的脖颈,倾身靠近她。
女孩子的唇如花瓣般柔软,带着特有的清甜,他吻上便不太想放开。
趴在两人中间的Lime抬着蓝色的大眼睛看了看,很是委屈:在一只猫面前撒狗粮,真的好吗?
两个人虽然正式在一起了,但对于他的亲近,竺暖还是会害羞,会脸红。顾世弈不会过分强求,在感觉到竺暖气息明显不顺畅时便放开了她,捏了捏她泛粉的脸颊:“定好时间,提前跟我说。”
乐安是一个温和的南方小城,空气潮湿,安逸和暖,脚下的土地以丘陵为主,远处是在雾气中隐约呈现的连绵山脉。
竺暖没见过丘陵,欢呼着在这如海浪般的土地上跑上跑下,顾世弈笑着,跟于她身后。
找了一家宾馆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顾世弈去借了一辆自行车,载着她在干净人少的丘陵道路上飞驰,每次下坡的时候风都会把他的外衣吹得鼓起,她背着背包双手拢成喇叭状,对着远处的山大喊:“乐安—— 我们来啦—— ”
仿佛是不会累,撒下一路的欢声笑语,直到阳光垂照在他们身上,他们才蓦然发现,已经从清晨骑到了中午,早上看见的雾中远山此刻也淋漓尽致地铺展在眼前。
竺暖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山,山峦绵延起伏,高低重叠,山里干净清澈的气息温柔地把他们包围住。
顾世弈减缓了速度,回头看了竺暖一眼,与她相视而笑。
竺暖热烈地挥起雪白的手臂:“挺进大山!”
通向大里的路超出预期的顺畅,顾世弈说:“进山的路修得这么好,一定有村落。”
“就像桃花源那样吗?”竺暖兴奋地摇着他的衣角,“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然后里面的人都烹牛蒸鱼热情地轮流着招待我们?”
顾世弈的自行车似是被石头绊了一下,他失笑:“是不是想得有点多?”
正说着,车子骑到了一个寂静的小村子。顾世弈把车子停在一边,牵住竺暖,仔细地观察着四周。
一条小河在不远处潺潺流过,木质的小桥静默地横架其上,桥头盛开着几朵鲜红的杜鹃花。
四周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四合院,红砖水泥砌成的院墙都已褪了色,门前草木繁盛,有些木门上的锁都已经生锈,看来已经好久没有人住了。
“这人都哪儿去了啊?逃荒去了?”
顾世弈看着四周丛林遍生的大山,笑道:“这里会闹饥荒?”
“是哦。”竺暖接着发散思维,“那是什么?泥石流?滑坡?雪崩……”
“呵呵……”
如棉花般轻暖温和的笑声从身后传来,竺暖和顾世弈同时转身,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在微笑地看着他们。
老人坐在门口的阳光里,手上是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耳朵上的银耳环微微地发乌,像是时光在上面印下的痕迹。
老人放下毛衣招呼他们过去,赣语温软地流出:“这里的人大多都搬去抚州了,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顾世弈拉着竺暖走了过去,微微笑着:“我们无意间到这里,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以前是一个油矿,”老人蹒跚着进屋里搬出小板凳招呼他们坐下,“就是制原子弹的那种油,现在油都开采完了,矿里的人差不多都搬到抚州市过好日子去喽。”
竺暖看了看周围空出的房子,问:“那您为什么不去呢?”
老人的目光缓缓地移向前面的大山,慈祥温柔的目光中渗入了最质朴的思念。
“我丈夫在山里面埋着,我留下来陪他。
“他不是乐安县的人,是当年打完仗被国家安排到这儿来开矿的,之前这个矿一直被美国人霸占着,最后被解放军打跑了,你们看,我现在住的这个房子都是美国人当年盖的呢。”
竺暖抬起头看向老人身后,一排很旧的两层小楼房,涂上水泥石膏的灰白墙壁片片剥落,通向二楼木质的楼梯早已看不出之前的颜色,却被老人打扫得异常干净。
竺暖心中泛出一阵涩意:“奶奶,您一个人在这儿住,难道不……”
难道不孤单吗?
老人摇摇头:“我一个人住这儿蛮好,清净,孩子们有时会来看看我,我也可以经常去山里面看丈夫,给他烧点儿纸钱带点儿东西。”老人边织着毛衣边说着,两根细细的毛衣针在她长满皱纹微褐的手中翻飞,织出的花纹繁复美丽,是市场上买都买不到的样式。
竺暖看得痴了。
“你们如果想在山里玩几天,二楼是我女儿之前住的地方,我每天都打扫,不嫌弃就住这里吧。”
“真的?”竺暖惊喜地看着老人慈爱的面容,兴奋地抓住顾世弈的手,山里的阳光落在她脸上,和煦而温暖。
二楼木质的地板踩上去有轻微嘎吱的声响,宽大的老铁床上如雪般洁净的床单浸满了阳光的味道。竺暖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心情就像阳光下的溪流,清透欢腾。转身看见顾世弈,她却有些不好意思。
“让你住在这里,委屈你了。”
顾世弈笑着接过她的背包,揉揉她的脑袋:“乱讲。”
刚放好东西,老人就给她们端上来一盘用禾叶包着的清香可口的米粉肉和鲜亮诱人的乐安霉鱼,还有用一个大木碗装好的米饭。让他们在连连感谢之余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肚子在不知不觉中都已经空了。
吃过这乐安特有的美食,竺暖拉着顾世弈迫不及待地跑下这两层的小楼,脱下鞋子,淌过清澈微凉的小溪,奔跑到对面的小山坡上。
在山里转悠了一下午,竺暖挖了一堆冬笋回去,借老奶奶的厨房和食材烧了一桌子的菜,鲜笋滑鸡片、冬笋炒腊味、笋丝炒青菜,三人一起吃了个肚圆儿。
山里的夜晚像是被洗涤了多次的灵魂,皎洁的月光映着山的轮廓,竹笋的清香仍在齿间徘徊。
饭后,三个人围着一盘老人腌制的杨梅干坐成一圈。竺暖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杨梅干,酸甜可口,带着一种纯天然的清新,她一颗接着一颗地填进嘴里,贪吃得像个小孩。
老人一边缓慢地打着一条长长的围脖,一边给他们讲着山里的各种趣事。
竺暖听得入神,面容在山中润泽的空气里清灵而鲜明。
顾世弈长久地望着竺暖,她真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爱,她的世界,鲜活、生动、自由。如果不是认识她,或许他永远不会知道,原来生活有这么多的色彩,原来大山里有这么动人的故事。
他很想对竺暖说一声谢谢。
这一刻的宁静美好在顾世弈的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迹,他忽然想永远这样地看着她,直到老。
从乐安回来后,顾世弈有一个采访,竺暖守在电视机前看直播。他在电视里出现的时候,Lime迅速地从窗台上蹿下来,用爪子挠一挠电视机里的顾世弈,喵喵几声,声音里全是骄傲。
竺暖把它抱到腿上,看着电视里的顾世弈,他坐在女主持人对面,沉静和煦。
女主持人的声音同样是温柔阳光:“今天我们非常有幸能请到人工智能领域投研的领航者顾世弈先生来为我们做专访。众所周知,您在人工智能领域做出了杰出的贡献,那么您觉得,人工智能领域哪一块目前发展的最好呢?”
“人工智能最前沿的技术应该是在无人驾驶领域,”顾世弈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未来的五到二十年,我们会逐渐地看到无人驾驶颠覆我们的出行,甚至是电商的配送和外卖。”
“有人预测,人工智能领域将会迎来‘奇点’,也就是说会出现一个超级智能体,智商完全碾压人类,在未来,人类可能会像大熊猫一样被机器人圈养,您怎么看?”
“大家每天都看到新的AI应用的出现,但这些其实都只是基于深度学习和相关的机器学习这一个技术的突破。超级智能体还需要AI领域做出十几个甚至几十个这样的重大突破,所以在我们可见的未来,我认为,超级智能体还不太可能实现。”
竺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里的顾世弈,对他的讲话内容啧啧惊叹,揉了揉Lime:“看,你爸爸好棒!”
Lime伸出爪子挠挠空气:“喵!”
电视里的顾世弈接着说道:“不可否认的是,从目前来看,AI一定会对很多行业产生颠覆性的影响,与工业革命相比,由人工智能带动的经济转型一定更快。”
“确实,现在很多人都在担心,自己的工作会不会被人工智能所代替。”
顾世弈笑得温和:“人工智能带来失业的同时,也会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这些改变与问题可以通过就业再培训、减少工作时间或收入重新分配来解决。”
专访刚开始的时候,竺暖还能听得懂,到后来,随着问题的深入,大量专业名词的出现,竺暖越来越觉得自己似掉进了云雾里,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直道采访快结束的时候,顾世弈目光看向镜头,好似看着电视机前的她,才微笑着说出一句让她听懂了的话:“最终,我想说的是,有温度的工作,最不容易被替代,人和机器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有温度,有爱,我希望大家能明白,拥有爱和被爱的能力,才是人生最大的意义。因为爱可以帮助你解决一切的困难,可以帮助你度过人生的至暗时刻。”
这就是他的世界啊,前瞻、浩大,又温暖。
顾世弈一回来,竺暖就跑过去抱住他:“讲得太棒了,连呼唤爱都能这么高大上。”
顾世弈揉揉她的脑袋:“主要是心中有爱。”
“你太厉害了。”在他怀里,竺暖当即下定了决心:要努力,要向他学习,要向他靠近。
之后,竺暖买来CFA特许金融分析师的书籍,在家专心学习准备,立志年后的考试要一举通过。
其间,司靖尘来找过她一次。那天傍晚,她下楼买东西,在家楼下看到他时,她很错愕,迟疑地问司靖尘:“找我?”
司靖尘拿出竺暖那部坏掉的手机:“我把它修好了,还给你。”
竺暖看着被他修好的手机笑了笑,却没有接:“我不要了。”
她全部的过去,她都不想再要了。那些美好的、快乐的、执着的、背弃的,再与她无关。
司靖尘拿着手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目光缓缓拂过她的面容,停在她又绽放出清透笑容的唇边。他有些失神,是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了,从分手以后,每次见她,她的脸上都是带着死灰般的绝望。
“司靖尘,你知道吗,前一段时间我被误诊患有绝症,当时我真的以为我快要死了。可就是这次误诊,让我觉得我要好好活着,为自己而活。”
生命何其可贵,每一天的不开心,便是对自己的辜负。
“你花了四年的时间设这个局,最想看到的结局是什么?是看着我痛不欲生抑郁万分,还是看到我和林画雪一样真的死去?”
司靖尘内心一震,忽然萌出没来由的惊惶,他是想看到什么结局?他是想让竺暖死去?
他收回手机放进口袋以掩饰他止不住颤抖的手,沉默良久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淡淡道:“你没事就好。”
然后,他转身快步往前走,竟如逃般地想离开这里。
竺暖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司靖尘。”
他没有停下脚步,脑袋中却闪现他与竺暖初见时她的笑容,记忆中的她脸上闪着微光,清甜而羞涩。
竺暖的声音伴着风声传来:“我放开了。逝者已逝,希望你也能放开,祝你幸福。”
司靖尘无声地走过花坛边的喷泉池,疾风掠过,揉碎了一池的阳光。
竺暖此后的生活好像从没有如此静美过,不用上班的她再也不用担心那些扰人清梦的电话,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有时候顾世弈会早早地来到她的住处,她经常一醒来就能看见顾世弈映在阳光里的脸,以及闻见顾世弈备好的早餐的香气。
“小懒猫。”他总是这样捏捏她的鼻尖宠爱地唤着她。
竺暖便真的如同小猫一样,拖着被子一起把头埋进他的怀里。长发铺散开来,整个人就像是沐浴着星光,带着些许的惺忪和几分清丽。
吃过早饭竺暖就会在屋里看书,顾世弈鲜在她看书时打扰她,早餐过后,他便会去公司。
废寝忘食了五个月,终于临近考试。考试那天,顾世弈送竺暖去考场,竺暖发现他把车给换了。
她诧异道:“怎么换车了?”
“你会喜欢。”
竺暖这才注意到,车内饰配色为她最喜欢的晨曦蓝,符合人体工学的座椅,让她坐在车里瞬时缓解因学习久坐造成的疲劳。
她脸色微红,她都忘了什么时候告诉过他,她喜欢蓝色。
顾世弈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眸色温润:“蓝色是你的幸运色,今天考试好运。”
考试果然无比顺利,做题的过程一路通畅没有任何的卡壳,几乎比她任何一次模拟都要好。
竺暖雀跃着从考场出来,寻到倚车等着她的那抹隽拔身影,扑向他怀里,无比兴奋:“你真是我的幸运星,这次我一定能考过!”
顾世弈夺目容颜上笑容铺展,揽住她的腰:“是你自己够努力。”顺势在她桃色脸颊上亲了亲,“成绩什么时候出来?”
“四十五天左右。”她长叹,“终于又重见天日了啊!我高考都没这么用功过!”
顾世弈亦是随之而叹:“终于等到你考完了。你知不知道,在你面前像透明人一样的日子有多难熬。”
她哪里会知道,每次顾世弈看见她坐在窗边学习时安静美好的侧颜,有多想吻上去,却又害怕打扰她学习,冲动与克制能交战上百次。而今终于能再无后顾之忧,顾世弈揽着她腰的手紧了紧,无比享受她在怀中的感觉。
顾世弈俯身,在她唇边吻得辗转缠绵,甘甜的滋味让他心满意足,垂眸迎上她被吻得迷离的双眼:“我带你出去放松放松。”
“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出发那天正是四月初,城市的天气还有些阴冷,当飞机冲破云层,透过窗户却能看见金灿阳光洒于云海上的景致。浓郁的咖啡香在温暖的机舱里无声地弥漫着,竺暖靠在座椅上,跟身边的顾世弈清清闲闲地聊了几句,便在这温馨的环境中悠然入梦。
顾世弈悄然给她盖上一件大衣,静静地凝视她一会儿,笑着在一片安静中翻看起书。纸页温厚的质感,亦如身边这个温暖的世界。
到达目的地德国波恩的时候刚好是黎明,出机场时,在飞机上睡得迷蒙的竺暖瞬间被清新空气所唤醒。这是一个富有田园风情的城市,向来以安逸闲适著名,古老的建筑带着些许的怀旧和神秘,蓝天白云卷着细细微风,风景好得让竺暖每一个细胞都活跃了起来。
他们住在波恩赫尔街的樱花巷附近,安置好后,竺暖又迫不及待地跑出去。
顾世弈把手伸到她面前,目光灼灼:“跟我来。”
竺暖把手放入他掌心,旋即被他握紧。他牵着她来到巷口,道路两旁的樱花树枝已经伸展牵连到了一起,盛开出一片粉色的天空。
竺暖抬起头,一瞬间,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复瓣樱花一朵叠着一朵,如同一朵朵最纯洁的愿望,在清晨润泽的空气里微妙地舒展着,纤尘不染。
顾世弈从背后抱住她,温热的呼吸落在她如凝玉般的耳畔:“我第一次经过这儿的时候,就在想,要对一个人怎样的挚爱,才会牵着她的手从这条街走过。”
因为,这如梦幻般的风景本身,就有种魔力,足够让他爱上一个人。
如果不是深爱,怎会舍得与之分享。
微风浅过,一场樱花雨飘然而落,带着淡淡的香气把他们包围住。竺暖转身仰起脸,一片花瓣落于她眉心,衬着如雪肌肤,美如梦境。
顾世弈缓缓摊开手,有光芒自他掌心迸发而出,那是一条蓝色的钻石项链。他手指轻柔地穿过竺暖的长发,为她把项链戴上,美丽的钻石在她精致锁骨下璀璨而神秘,如同跳跃的精灵,亦如海洋的心脏。
“竺暖,”顾世弈眼眸带笑,凝视着她,温热了她微红的脸颊,“答应我,你会一直戴着它,时时刻刻都戴着。”
这条项链上的蓝色钻石是他奶奶生前亲手交于他,他亲自镶嵌而成。
片片飞落的樱花在他们身边如雪如蝶,带着醉人的香气。
竺暖仰脸看着他的摄魂深瞳,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怦然的心跳,声音羞涩到几不可察:“嗯。”
樱花巷尽头的甜品店。
若有似无的音乐晕染出一片悠然静和的氛围,空气中有浅浅樱花的香气。竺暖笑意满满地拿着小勺一勺一勺地吃着面前的抹茶蛋糕,有阳光穿过透明的柠檬水,在她身上映出晃动着的光圈。
“喜欢吃吗?”顾世弈凝视着她,眼神闪耀。
“嗯!”竺暖两颊温热,小勺递到他面前,“你尝尝。”
顾世弈望着那只拿着小勺递到自己面前的手,白皙晶莹得如和田玉一样,在他心中燃起浓浓暖意。
抹茶粉被磨成微粉状,青茶香混着浓郁的巧克力味道在舌尖散开,沁入心扉。他迎上竺暖望向他充满期待的眼神,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发:“好吃。”
竺暖的笑容便更加绚丽:“抹茶蛋糕我也会做,下次尝尝我做的,怎么样?”
顾世弈的身体微微前倾,看向对面的她,眼睛中如同倒映了整个星海:“你做的蛋糕,就算是烤焦了也是最好吃的。”
竺暖却偏离了重点,双眼蓦地睁大:“烤焦?你怎么可以这么看不起我的水平!”说着把整个抹茶蛋糕都推到他面前,语气中还带了薄薄的委屈,“你再吃几口,记好这个味道!回去跟我做的对比一下!”
顾世弈笑着在竺暖的强迫下又吃了几口。这真是一种忘不掉的味道,渗透了阳光和所有饱满而美好的情绪,是他生命中难得的安静而惬意的时光。
窗外如云似霞的花海边有一对情侣正在拍婚纱照,纯白的婚纱包裹出女子窈窕的身材,阳光照在她白皙的面容上,更衬得她眼角眉梢的笑容温柔动人。一旁穿着西装的男子手捧着大束的香槟玫瑰,满脸幸福地望着自己未来的妻子。
顾世弈凝视了他们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到竺暖身上,忍不住幻想竺暖穿上婚纱的样子。
此刻竺暖正翻看着桌边的一本书,垂下眼睫的精致面容如初绽的昙花,带着月光般皎洁的光。
空气弥散着薄薄的香气,顾世弈凝望着竺暖,突然想问“你愿意嫁给我吗”,却又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安宁时光。
凝望了很久,莫名地,他有些羡慕那个穿西装的男人,最后他也只是笑笑,把这浓厚的情绪隐藏了下来。
“世弈,你看!”竺暖清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本书上竟然介绍了中国云南。”
他有些惊讶:“你看得懂德语?”
“看不懂,只认识云南的拼音。”
竺暖说着,兴奋地把杂志递过去,却不小心碰到身边的柠檬水。顾世弈忙去扶杯子,却没来得及,竺暖被打湿了一身。
带着清香的柠檬水在她胸前的衣服上晕染开,竟不小心勾勒出少女玲珑美好的轮廓。竺暖立刻羞红了脸,急忙把手中的杂志遮挡在胸前。
顾世弈低低地笑出声,拿开她遮挡在胸前的书本,把外套披上她肩膀,遮住大片水渍:“对面有个商场,我带你去买新的换上。”
临走时,顾世弈回头留神扫过杂志上的德语标题:《柔软云南,普者黑—— 寻找你灵魂深处的幽秘之境》
顾世弈带她去的服装店是竺暖并未听说过的品牌,店内大花纹的石膏浮雕和立体感的纯色壁纸相互呼应,衣架恰到好处地饰以珍珠,简洁低奢。
走进店门,就有一位热情美丽的工作人员迎上来向他们介绍。竺暖如置云雾,一个词都听不懂:“Can you speak English?”
顾世弈忍不住笑了起来,礼貌地拒绝了导购的好意,亲自为竺暖挑起了衣服:“这一件,去试试。”
竺暖从试衣间出来后,顾世弈瞬间觉得自己双眼如被光芒笼罩。
浅色长裙清新脱俗,轻柔面料朦胧飘逸,衬得她肌肤胜雪纤细动人,只站在那里,就如同一道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绝美风景。
低头翻看到吊牌上的价格,竺暖皱了皱眉头,一万马克,将近三万多人民币,太贵了。
再抬头,顾世弈已经结过账,目光熠熠地向她走来。他从背后抱住她的纤纤细腰,清凉的吻落在她白瓷般的面颊:“很美。”
竺暖面色微红,轻轻地推了他几下:“大家都在看着呢。”
顾世弈却抱得更紧了,在她耳畔轻喃:“这才几个人?让全世界的人看到,你是我的,不好吗?”
“世弈!”一个清亮的女声突兀地传了过来。
顾世弈和竺暖同时一愣,他侧过身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沛岚?”
“世弈,真的是你?”陆沛岚一脸惊喜地向他们走来,一字肩白色鱼尾长裙随着她的走动在金色的高跟鞋上摇曳,曲线玲珑,高贵动人。
“好久不见。”顾世弈淡然回应,待她走近,牵起竺暖的手向她介绍,“我的女朋友,竺暖。”而后低头看向身边恬然望着他的人儿,眸光闪动,声音里不自觉带上笑意,“小暖,这是我的一个合作伙伴,陆沛岚。”
“你好。”竺暖语调轻柔,大大方方地向她伸出手。
“女朋友?”沛岚惊诧的目光落于竺暖身上,打量了许久才握住竺暖的手,失神回应,“你好。”
顾世弈揽过竺暖:“没什么别的事,我们先走了。”
陆沛岚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巧笑倩兮:“世弈,我对波恩比较熟,既然碰上了,这两天我带你们四处走走吧。”
顾世弈回过头看她一眼,浅淡一笑:“不用,明天我们回国。 ”
“回去?”竺暖惊讶地压低声音,“可是我们今天刚到啊。”
顾世弈忍不住又吻了吻她的脸颊:“樱花已经看过了,明天我们去个更漂亮的地方。”
他讨厌两人的世界被别人打扰,他要这出游的时光纯净地、毫无保留地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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