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余生请打扰

竺暖一直以来都在害怕失去。 大学四年真心的付出,却换来莫名被抛弃,她害怕再体会一次那种失去以后食不知味、夜夜惊醒的生活。她一直不愿改变,一直抵触新的美好。 踟蹰忧伤一贯不是顾世弈的作风。 他对她的第一眼惊艳,从来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或是她的逃避减少过,反而,他越来越懂她,心疼她。今生,大不了她离他追,她躲他觅。 竺暖想,她应该勇敢一点了。 她来到他面前,仰起脸:“天壤之别一直是阻挡我走向你的借口,但是,是你带我走出了过去的困境,让我——又有了心动的感觉。” 这话仿佛有电流,一下子击中了顾世弈。 他忽而伸手,紧紧把她揽入心口—— “竺暖,我一定不会放开手。”

作家 言七 分類 出版小说 | 19萬字 | 15章
第十四章 护你一生安稳
晚上到家已经十点多了。
洗完澡穿着浴袍出来的竺暖问向顾世弈:“刚才我打电话让商场送的衣物到了没?”
顾世弈在她耳畔轻轻一吻,笑道:“右侧衣帽间里有你的衣服。”
她前去打开,偌大的衣帽间里,竟然全是她尺寸的衣物,各式各样、不同季节,甚至内衣、睡衣、饰品都一应俱全。
竺暖惊讶地转身看向他。
“这三年,每当我看见适合你的任何东西,都会买回来。我总幻想着有一天你能回来,能在这里,使用它们。”
竺暖愣住了。
顾世弈拿出吹风机,一点一点细致而沉默地给她吹头发。
竺暖安静地坐在沙沙的暖风里,眼眶湿润,像蕴含了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
Lime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它海水般温柔清亮的眼睛,仿佛也染上了一层雾气,低声喵着在她身边打转,好像在跟她说着,小主人,你终于回来了。
竺暖眼中的泪水滑了下来,抱住顾世弈的腰,将脸颊贴近他胸前,轻声低喃:“谢谢。”
顾世弈看着怀中的她,美得近乎幻觉。
他的吻覆了下来,如山泉般清甜温润。
翌日清晨。
似乎好久都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一夜无梦,窗外虽无花,却仿佛有馥郁的香气传来。
“小暖。”顾世弈发出梦呓般的声音,伸手向身边揽去,却一片空荡荡,他立刻清醒,惊坐了起来。
听到餐厅传来声响,他按了按太阳穴,惊惶的情绪才缓和下来,嘲笑了一下自己,还是下意识地患得患失。
他起身来到餐厅,空气中散发着粥的香气。
看顾世弈过来,竺暖端上煎蛋和果蔬,指尖上还留有晶莹的水珠,笑着看他:“起床了?快去洗漱一下吃早餐。”
“这是什么,这么香?”
“菊花粥,持之以恒的食疗可以改善你的头痛。”
他的头痛,是她离开之后日日无眠落下的病根。医药无治,竟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她察觉。
顾世弈心底一片温暖,持之以恒,这个词真是让他欢喜。
他端起菊花粥品尝,糯软馨香,十分可口,很快碗就见底了。
“还要。”他把碗放到竺暖面前。
“这是药膳,不能多吃。”竺暖笑盈盈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快把鸡蛋和果蔬吃掉。”
“还有—— ”竺暖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看着顾世弈几次都欲言又止,“那个—— ”
察觉到她的迟疑,顾世弈问:“你想说什么?”
“这套餐具怎么在这里?”
是她曾经用过的那套,干净无瑕的白瓷,当年她把它们留在公寓没有带走,而如今却出现在顾世弈的家中。
顾世弈笑了笑:“你留下的东西出现在我这儿,有什么不正常的?”
Lime闻见香气也凑了过来,在两人脚下绕来绕去。
顾世弈抱起它,对竺暖说:“Lime可比你温顺乖巧多了,不像你,一生气还会离家出走。”他想起三年前他找不到竺暖的那天,他失魂落魄地回来,Lime安静地卧在他的身旁,细密富有光泽的白色长毛没了平日的蓬松,蔫蔫地耷拉着,像是在陪着他难过。
“有时候,我觉得,Lime比你还要懂我。”
竺暖笑,阳光里,她的肌肤莹润微红:“以后,我留在这里,补偿你好不好?”
闻言,顾世弈笑容尽展。
吃完早餐,两人一起去上班。车窗外不断退后着城市明亮的光景,十来分钟的车程顾世弈第一次觉得太短。
电梯里,他浅笑如晨光,目送她在二十六楼与他分别:“中午上来跟我一起吃饭。”
她回以甜笑:“好。”
顶层办公室里,林泽一本正经地道:“顾总,我能提出加薪的要求吗?”
淡淡走神的顾世弈把目光移向他:“为什么?”
林泽今早目睹顾世弈和竺暖手牵着手进公司,深知此时顾世弈心情很好,便道:“算是……‘趁火打劫’吧。”
顾世弈突然想起,他对竺暖也说过同样的话,在竺暖第一次对他真心而笑的那天。
恍然如梦的记忆里——
阳光轻柔的初冬里,有略带甜意的微风。
他问她:“那你现在确定要做我女朋友了吗?”
她灵动俏皮:“我现在撵你走算不算是‘过河拆桥’啊?”
“不算吧,因为我是‘趁火打劫’。”
……
顾世弈的目光变得柔软而迷蒙,和煦地对林泽说:“好。”
而习惯了被清冷相对的林泽,被这个笑容吓得做了三天的噩梦。
果然加薪是要付出代价的。
想念是一个会生根发芽的东西,最初顾世弈想着每天能见到竺暖就满足了,他们和好之后,他又每天期盼着下班一起回家,而现在却时时刻刻都想见到她。
顾世弈打电话给她:“拿着电脑上来一下。”
竺暖一头雾水走进他的办公室:“什么事?还需要带着电脑?”
“以后在这里办公。”顾世弈重重地用手叩击身侧的新办公桌。
林泽端着竺暖的办公用品跟了进来,整整齐齐码在顾世弈给她准备的办公桌上,说:“竺小姐,风水大师说了,顾总这里阳盛阴衰,必须有一美人坐镇其中,才能保顾氏集团长盛不衰。”
顾世弈赞赏地看过去,给他一个再加薪的眼神。
林泽喜不自胜,自觉地溜出办公室。
竺暖哑然失笑:“你什么时候还信这一套了?”
“你不觉得我的办公室太萧条了吗?忍心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萧条?”竺暖叹然,“你知不知道,你这间办公室可以看见全市最美的景色。”
“不能和你一起欣赏的景色算什么美景?”他从身后抱住她,“留在这里陪我。”
竺暖微微红了脸,挣扎开来:“赶快去工作。”然后坐回了自己的电脑前。
顾世弈的目光跟随了过去,隔着一张桌子柔柔地看着她。
她雪白的肌肤被阳光映出一种暖色,睫毛纤长动人。如同一颗明珠,在悠长的时光里,被细细地打磨,深蕴光华。
察觉到他的目光,她抬头向他莞尔一笑。
那一瞬间,顾世弈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脏怦怦怦地剧烈跳动。如少年般,柔情百转。
某日,顾世弈坐早上九点的航班飞东京处理一些事情,下午一点抵达,忙完已是六点,他唤来林泽:“帮我订回北临最快的航班,一会儿回国。”
林泽愣住:“顾总,明天去上海的行程取消了吗?”
“没有,明早从北临飞。”
“为……”为什么不明早从东京直飞上海?
看着顾世弈的神色,林泽心下了然,把没问出口的问题咽了下去。保守估计到北临最快凌晨两点,明天一早还要赶去上海,要不要这么难舍难分。林泽在心里默默感叹,这一把糖撒得,真是让他猝不及防。
顾世弈回到家中,再不觉得满屋清冷,那一盏为他留的灯,温暖了他的心。
竺暖已经睡着,雪白的枕头映着她樱花般的面容,安然静谧。他生怕弄出了声响会把她吵醒,轻声掀开被子躺到她身侧,把她抱入怀中。
清凉的触感让竺暖微微睁开眼睛,半梦半醒地冲他笑:“你回来了。”
“嗯。”看着怀中人迷蒙的笑脸,顾世弈心都快要融化,像哄孩子般轻拍着她,“快睡吧。”
竺暖往他怀里靠了靠,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又安稳睡去。
柔和美好的气息填满他的怀抱,这种充实的感觉,这三年来,他真是想都不敢想。
第二天在阳光中醒来的顾世弈,看着怀中柔美娇颜,心情异常美妙,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一会儿去趟上海,照顾好自己。”
“又要走?”竺暖嘟囔,“好几天晚上都没有跟我一起吃饭了。”
最无法抵挡她这样的小性子,顾世弈几乎冲动地想要把今天的行程取消。
顾世弈挣扎了好久才起床,等他穿戴完毕回到卧室看着依旧在恬睡的她,不由得诧异:“小暖,你不去上班吗?”
竺暖把眼睛睁开一条小小的缝,被扰清梦又不愿醒来地抱怨着:“今天是周末,大老板,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个集团要打理。”
他的工作从来都是按日期排,并未在意都是周几。
顾世弈不由得有些愧疚。
竺暖懒懒的声音再度响起:“餐厅里有我昨晚定时熬好的菊花粥,你喝完再走。”
顾世弈的自制力一下又被击为泡影,定了好久的神,才艰难地说出:“晚上我早点回来。”
转身出门,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慢,抵不住那一抹眷恋,又轻声折回卧室,坐在床边,看着阳光中她呼吸清浅的睡颜,拂开她落在眼睑处的碎发,细致地给她盖好薄被才重新出门去。
上午十点,竺暖慢悠悠地起床,而顾世弈,终于登上了去上海的航班,看着窗外的云蒸霞蔚,不由得轻叹,这真是他乘坐过的最艰难的一次飞机了。
临近春节,竺暖要回西川陪父母过年。她计划回去七天,顾世弈不依,七天太难熬。
最终拗不过他,竺暖只得把七天缩减为四天,答应他初三的上午准时回北临。
城市过年的气氛完全不浓郁,或许是因为心境略为孤单,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饭的时候,顾世弈有些意兴阑珊,便提前退场。
他去商场购置了些礼品,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独自来到西川。
当他敲响竺暖家门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多,彼时她正陪着父母一起看春晚。开门看到是顾世弈,竺暖脸上掠过一抹不可思议,随即展颜而笑,赶忙招呼他进来:“你怎么来啦?吃过年夜饭了吗?”
“吃过了。”顾世弈把礼袋放置在屏风处,“略备薄礼,叔叔阿姨,新年好。”
竺暖一眼扫过去,不由得暗自吸气,顾世弈的“略备薄礼”未免也太厚重了些。幸好父母对这些奢侈品牌不甚了解,不然一定不会安然接受。
竺父看着非凡俊秀的顾世弈,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不确定地问女儿:“这位是?”
竺暖笑意盈盈,正式介绍:“我的男朋友,顾世弈。”
得到确定的答案后,竺父的神色略略淡了下来。
这个年轻人,他记得。三年前他忽然上门声称自己是竺暖的男朋友,屡次来家里找竺暖,之后又不断派人来打探竺暖的下落。竺父见他的谈吐举止非一般人,隐约猜到他家世不凡,没有与他多说。
当年女儿走了那么久,竺父没想到三年后他们还在一起。
“大老远跑过来,累不累,赶快来吃点儿东西。”竺母没注意到丈夫表情的细微变化,尤为高兴,赶忙拉着顾世弈坐下来,水果茶点摆满了一桌。
寒暄了几句之后,竺父便让竺暖母女一起去给顾世弈下饺子,而他则把顾世弈叫到庭院里,拿出当地特产的竹筒酒,邀他品尝。
“这个酒啊,是把优质高粱原浆酒注入竹腔,竹酒共融,让酒充分吸取竹中养分。”竺父说着,把清澈微翠的酒从竹子里倒入杯中,递给顾世弈,“尝尝。”
汲取过竹之精华与灵气的酒带着淡淡清香和丝丝甜味,入喉仿若有呼吸和生命似的,沁得人每个细胞都因之而舒畅。
顾世弈不由得赞叹:“竹酒融为一体,浑然天成,甘醇温润。”
“是啊,喝多了也不会头疼,到了夏天,酒里放两块冰,清爽又消暑。”竺父道。
顾世弈眼眸幽光流转,看着自打他到来就有些心不在焉的竺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顿了顿,说:“叔叔,我很喜欢竺暖。”
竺父神情微动,却一时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僵滞。过了一会儿,竺父才问出:“你们认识多久了?”
“五年三个月十二天。”从他初次见到她的那天起。
对于这样精准的数字,竺父有些惊讶,接着问:“一生很长,你对她的喜欢能持续一辈子吗?”
“三生三世都不为过。”
“竺暖虽然出身平凡,我却并没有希望她能攀龙附凤,我怕她会受委屈,会不开心。”竺父感叹着,“我这一生啊,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女儿能够平安快乐。”
竺父的心愿,又何尝不是他的。
顾世弈郑重地道:“您放心,我会护她一生安稳。”
竺父缓缓地点点头:“三年前,小暖一个电话突然告诉我,公司有研发项目需要去外地,然后便三年不回家,只每个月让人捎来一封信报平安。等她三年后回来时,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我问她这三年发生了什么,她什么都不说,但我能感受到,只有打击和伤害才能让一个人这么快地成长。我不知道这打击和伤害跟你有没有关系,但我希望—— ”
竺父加重了声调:“如果有一天你做不到今天的承诺了,能让她不受伤害地离开。”
说完,竺父起身,温热有力的手掌拍了拍顾世弈的肩膀,转身回到了屋里。
看着竺父的背影,顾世弈胸口缓缓漫上了窒息感。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不知什么时候,竺暖来到了顾世弈身边。
顾世弈的声音轻缓而沉闷:“你竟然没有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你父母。”
竺暖失笑:“还没来得及说。”
顾世弈倚着院子里的一株梅树,抬头望着星光。
“你有想过嫁给我吗?”
“有。”
“如果你父亲不同意呢?”
“我就拿着户口本,直接去跟你去登记。”
顾世弈侧身看向她,眼眸透出一抹讶异,压抑的情绪突然如拨开了云雾般明朗起来:“你确定?”
“确定。”竺暖走上前去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太晚了,今晚你住这儿吧,我已经让妈妈给你铺好床铺了。”
“不了,我一会儿回去,明天一早还有公事。”他捧起她的脸,吻上她脸颊,“我只是太想你了,忍不住来看看你。初三早点儿回来。”
而初三那天,两人却没有如期见面。
初二晚上,竺暖年事已高的姥姥因为心脏病住进了医院。事发突然,情况危急,当时只有竺暖和竺母在姥姥跟前。缴费、办住院、抢救找医生、守病房忙得马不停蹄,等姥姥脱离危险已是一天以后。
对于顾世弈,这一天,却仿佛是又经历一次痛苦的轮回。
初三那天,顾世弈从清晨等到深夜却依然不见竺暖身影,她的电话也没人接,最后干脆关机了。放心不下的他半夜驱车去西川,一家人却不知所终,巨大的恐惧再次笼罩住他。
除夕夜那晚,竺父表现出了对他那么明显的不信任,他不知道在他走后他们父女交谈过什么。他甚至没有自信,如果竺父反对,她是否真的还会坚定地站在他这一方。
可能他有些草木皆兵,但失去她,是他此生唯一一件无法承受第二遍的事情。
竺暖回到北临已是初四的晚上。
“你去哪里了?”
顾世弈坐在黑暗里,身后万家灯火明明灭灭,周身弥漫着极低的气压。
“就是去了医院,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竺暖打开灯,撞上顾世弈眼中沉沉的阴霾,不由得惊诧,“世弈,你怎么了?”
又是这样的风轻云淡。
“为什么不跟我说?”
涌上心头的钝痛猛然席卷了顾世弈。
“我不是给你发短信了吗?”
事发突然,刚开始情况紧急,竺暖没顾得上跟他说。在急救之后姥姥的病情稍微稳定下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为了不打扰他休息让他担心,她便给他发了条短信简要说了姥姥的状况,她要多陪姥姥两天再回北临,让他不用过多担心。
刚编辑发送完,手机便没电了,没带充电器的她在医院也没找到型号相同的充电器,只得作罢。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无论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跟我说?”如同伤口被撕开,顾世弈恼怒疼痛得不可抑制,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腕,“竺暖,你有时候真让我觉得,你根本不需要我。如果我不逼你来顾氏集团融资,如果我没去强行收购青芒……是不是你永远都不会主动找我?永远都不会回到我身边?
“我们之间,永远都是我在追、你在跑,你就不怕有一天……”
两天没有休息加上长途的劳累让竺暖头痛欲裂,耳边的轰鸣声让她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一片混沌中,她甩开了他的手——
“行了!”
顾世弈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她,良久,他撤回目光转身走向楼梯,心一点一点地下沉,缓缓拾级而上,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在客厅里呆愣了一会儿,竺暖察觉有什么不对,赶忙拿出回程时在出租车上刚充了会儿电的手机—— 那条短信旁边赫然标着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显示发送失败。
竺暖不由得头疼地按住太阳穴,她的手机竟然停机了。而且,她竟然以那种反应,对待他对她的关心。于是,她赶忙上楼,推开书房的门。
顾世弈站在窗边,侧过脸,双眸定定地看着她,如同千万年照不进光亮的深海。
“对不起。我保证,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跟你说。”竺暖走上前去,把脸埋进他的胸膛,“这次我并不是有意不告诉你,我没有想到会因为手机停机短信没发出去。以后,我一定做好万全的准备,和你保持联系。”
顾世弈背脊僵直,沉默着。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竺暖将顾世弈抱得更紧了几分,“别生气了,好不好?”
轻暖的拥抱一点一点平复他那翻天覆地的苦涩,顾世弈再次妥协。他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在她的唇上辗转,有些急切地攫取她的一切。
年后。
经历了一个长假,顾世弈和竺暖不约而同地忙了起来。他出差的频率增加,而她也经常忙到半夜。
这天顾世弈出差很晚才回来,以为竺暖已经睡了,开门却见她还抱着电脑坐在窗边,对着璀璨夜景,时而在凝神思索时端起身边快见底的咖啡小啜一口,时而茅塞顿开,青葱十指在键盘上轻击如飞。
“怎么还不睡?”顾世弈走向她,略微好奇地想看她在做什么。
竺暖微微侧开身体,挡住他扫向她电脑的视线,眼睛亮如星子:“马上。”
他笑笑,不再坚持,转身去换衣服。
好不容易这个周末两人都没有安排事情,顾世弈已经命林泽提前订好山顶温泉,想带她去放松一下。
正准备跟她说,却见她绽放笑容,瞬间接通桌上响起的电话。
“暖姐姐我回来了!”轻快明亮的声音从电话里飞出。
“舒安!你回北临了?”竺暖惊喜道,“今天到的吗?明天在不在家,我去看你。”
“是呀,今天到的北临,明天在家呢,暖姐姐我好想你啊。”
“那一言为定,我们明天见!”
竺暖得知两年前舒安成功换了骨髓,之后就与家人一起去了美国。这样算算,他们也是好几年没见了。
挂了电话,竺暖依然兴奋:“世弈,舒安回来了,明天我去看看他。”
顾世弈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用我陪你吗?”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
“好,结束了我去接你。”
第二天,竺暖到舒安家的时候司靖尘已经在那儿了,舒安正与他火热地聊着人工智能。
几年不见,舒安长高了不少,已是少年的模样,一贯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看见竺暖进来,舒安跑过去欢喜地拥抱她:“暖姐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竺暖捏捏他的脸,微微侧身对着沙发中的人笑,“靖尘,你也在。”
司靖尘嘴角微弯,眼底清亮,对她点点头。
看见这么个活蹦乱跳的舒安,竺暖真是感慨万千。当年,舒安一直找不到配型合适的人,而干细胞移植是唯一能治愈白血病的手段,他几度被下病危通知书,后来竟然能遇见一个HLA分型检验结果与他高度吻合的人,现在还能治愈,真好啊。
舒安初回国内,对国内的巨大变化尤为感叹,不断兴奋地和他们聊着天。竺暖亦是兴奋地给舒安介绍着北临日新月异的变化,司靖尘在一旁安静地笑看他们聊天,偶尔插上几句。
直至日落西山,竺暖和司靖尘才与舒安告别离开。
走到小区门口,恰好碰见舒母外出归来。打过招呼后,舒母定定地看着司靖尘,情绪略显激动:“靖尘,最近一切都好吗?”
“我很好。”
司靖尘侧过身,似是想阻止她说下去,她却一把攥住他的手:“如果不是你两年前把造血干细胞捐给舒安,说不定舒安就已经……”她说到激动处不禁落泪,“那段时间你那么忙,还要麻烦你天天来医院注射干细胞动员剂,采集造血干细胞那天你出现不适也没空在医院多休息。我一直担心这件事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舒母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司靖尘再三安慰,舒母这才离开。
竺暖怔怔地立于原地,慢慢地才捋清舒母说的话。也就是说,司靖尘为了舒安,特意去做了配型?在他给舒安捐献造血干细胞的整个过程中,又为了陪她,从未在医院休养过一天?
有股热气冲出眼底,她看着站在渐暗暮色里的司靖尘。
此情此债,她竺暖今生都无以为报。
“谢谢……”感动、愧疚,让她除了哽咽着说谢谢,别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谢什么,又不是为了你。”司靖尘抚慰着轻拍她肩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我和舒安之间的秘密,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司靖尘嘴角隐约含笑,眼眸深处浮动着难解的温柔,低头为竺暖擦着眼泪,劝她:“乖,不哭。”
竺暖勉力把涌出的眼泪逼回去,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有什么挣扎迟疑着想要表述。
“我送你回家。”司靖尘打断了她的迟疑。
他什么都懂,她的那句对不起,不必说出口。
竺暖定了定神:“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我现在住……”
“好。”他微微笑着,再次打断她。即便是知道她和顾世弈住在一起,他也不愿亲耳听她说出口。
分别后,竺暖一个人沿着回家的路走着,却忽然被扯入一个炽热而危险的怀抱。
顾世弈一双手极力箍紧着她的腰,声音压抑喑哑:“这就是你不让我陪你来的原因?”
竺暖心中一凛,抬起头,撞入了他的眼眸:“世弈。”
她扶上他的手臂,试图让他放松一点。他却更加牢固地扣紧她,不容她移动分毫。
“你觉得我会不介意吗?可是我介意了,非常介意。”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想听你解释!”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远远地看见她和司靖尘的亲昵已是既定事实,再多说一个字都能引发他内心更强烈的海啸。
“一会儿林泽送你回西川,拿上户口本,明天上午十点,我在民政局等你。”
竺暖呆住:“什么?”
扣在她腰上的手指缩紧,他问:“你不愿意?”
“不是我不愿意,而是……”
“而是什么?”
“你确定现在的情绪适合……”
“我不想这样下去了。”顾世弈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在夜风中格外清晰,“除非你嫁给我,不然,让我怎么安心。”
竺暖怔然,近在咫尺的他眼眸里有藏不住的黯然,眉间因心绪剧烈的波动而染上了浓重的忧思。
她伸手抚上他皱起的眉宇,轻声道:“好。”
林泽很快到达,载上竺暖,车子渐行渐远。
顾世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有雨丝落在他身上,凉意入骨。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他扫了一眼跳动的数字,指尖一动,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清冷如斯:“谈谈吧。”
顾世弈到约定的地方时,司靖尘早已等在桌前,他面容清隽,如同破晓时分收敛了光华的明月,沉静如海的目光望着窗外。
顾世弈微微皱起眉头,一股气息微滞胸前,不得不承认,面前的男人很出色。
直到顾世弈在面前坐下,司靖尘才从窗外移回目光,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他,开门见山:“刚才看见我给竺暖擦眼泪了?然后迫不及待地逼婚?”
和竺暖分别后没多久,司靖尘发现舒安送竺暖的礼物还在自己手中,便追了过来,于是刚才发生的一切悉数入目。
顾世弈面色不豫:“你想说什么?”
司靖尘微微垂下眼眸,搅拌着面前的薄荷冰水,平静淡然:“我想告诉你,竺暖离开你的那三年,每天都跟我在一起。”
“每、一、天?”
“对,每一天。”
顾世弈眸底的痛苦如海般深不见底,心里冒出的冷意怎么也驱散不掉。
“嫉妒我?”仿佛是看透了他,司靖尘露出一抹浅薄的笑。
记忆拉开帷幕,司靖尘缓缓开口:“当年,竺暖失去孩子后—— ”
她要离开,他便带她走,把她安顿在清净单纯的校园里。
他预想到她会伤心,却没想到她会伤心到那种程度。
最初,她只会沉默着坐在窗前,再热烈的晚霞在她脸上都映不出一丝鲜活,如瀑的黑发却把她的苍白衬托得更加触目惊心。
持续很多天,她一坐就是一夜,不说话,不理人,不会微笑不会发怒,看不出悲伤,甚至滴水不进,整个人就像被抽离了灵魂一样,天一亮就抱着书走进无垠的晨雾里。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悲伤到没有情绪、没有言语,更没有表情。
她的样子,让他害怕她真的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于是他每天和她寸步不离,看着她做心理治疗。直到半年后,他在桌子上看到了她的书签。
她在书签上写着——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其余的空白处,写满了顾世弈的名字。
拿着书签,尽管他心痛如绞,但还是喜极而泣。她总算有了情绪,有了牵挂,这样至少就愿意好好活下去。
在接下来的催眠治疗中,她表现出了对顾世弈强烈的思念和渴望。她开始期待被催眠,因为只有在那种情境下,她才能像真实一样触摸到他。她开始写文章,所有的故事都是以他为原型,所有的词句都在表达对他的情感。两年半,她写了整整一百万字。
画地为牢共三年,她才放开对自己的禁锢,重新找回自己,才敢与外界接触。
“你一直怕失去她,却没有想过,她决定重新跟你在一起,克服了多少心理障碍。你觉得她不够喜欢你,可如果不够喜欢,她又怎么会把自己陷入这种境地?你失去的安全感源于觉得自己这三年被不公平的对待,现在你知道了,其实她并不比你好过。
“青芒的成功不是巧合,是她多年沉淀厚积薄发,无论多难过,无论多绝望,这三年她从未停止过学习,从未停止过努力向你靠近。不要再逼她,不要再质疑她,你难过的时候,她的悲伤从来都没比你少。”
顾世弈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一切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这些,竟然会是司靖尘来告诉他。
司靖尘重新把目光移向窗外,没人看见他此刻眼中满满的涩意。
他只是竺暖的整个青春。
而顾世弈,是她的整个生命。
良久,司靖尘终于说出:“没有你的三年,我都无法改变她分毫,如果我再一味坚持,会让她为难。”
细雨如丝的夜晚,顾世弈回到家,安静地坐在桌前。面前有一本装订完成的书,应该是竺暖早上刚放至在这里的。
翻开后,扉页是竺暖清新逸丽的字迹:
世间唯一孤本,致我最亲爱的弈。我此生见过的最好风景,不是星辰海洋,不是湖泊高山,而是遇见你。
再往下翻。
一张张精美的图片,细致地记录着他们走过的每一处风景,一段段温暖的文字,诠释着她的每一片深情。
原来她这样的用心,原来她什么都记得,原来这就是她最近忙碌的原因。
顾世弈缓缓地把书合上,他突然明白了,他不必对她身边的男人都如临大敌,不必因为一些小事患得患失,更不必惊天动地地去表达感情。
他的竺暖,要的从来都不是全世界。
西川,竺暖父母家中。
竺父沉默着把户口本递给女儿,坚强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却红了眼眶:“以后,你们一起常回来看看我和你妈妈。如果有一天,你受委屈了,不想和他在一起了,告诉爸爸,爸爸带你回家。”
竺暖一瞬间落下泪来,她把户口本放至胸前,靠在父亲肩膀上:“爸爸,放心,我一定会幸福的。”
第二日清晨,林泽接到竺暖,并没有把她送往民政局,而是直接把她送回了顾世弈家中。
竺暖打开门的瞬间,满屋的阳光向她直射而来。顾世弈迎着光站在窗前,他转过身,面容在明亮到晃眼的阳光里看得并不清楚。他逆着光向她走来,把她抱入怀中。
一室的宁静中,竺暖抬起头,他正看着她,笑容清澈,眼神温暖。
竺暖忽然觉得今天的顾世弈有哪里不一样。
“我带你去个地方。”
直到他的声音响起,她才惊觉,这才是他,是他们初识时那个自信又温暖的顾世弈。
“什么地方?”
“我父母家。”
顾世弈父母所居住的别墅隐藏在市郊湖边的山顶上。他们到达时,顾世弈的父母已坐在大厅沙发里,正装以待。
竺暖微微欠身,礼貌问候:“伯父伯母好。”
顾母不动声色地打量竺暖,秀美文雅,沉静大气。与丈夫相视一笑,释怀且欣慰。他们而立之年才得一子,一直期冀半百之前能抱上孙子,奈何将近耳顺才终于见到儿子把女朋友带回家。
“一路累了吧,快坐快坐。”二老的满意之色溢于言表,热情到让竺暖招架不住。顾母尤甚,午餐之时,止不住地劝她多吃,各种嘘寒问暖。午饭后,依旧拉着她的手从午时说到傍晚,说得顾世弈都有些不耐烦。
“妈,一会儿再聊。”顾世弈终于忍不住,从母亲手里夺回竺暖,“我带小暖出去转转。”
竺暖猝不及防地跌入他怀中,赶忙回头看向顾母:“伯母再见。”
“走了。”顾世弈扳过她的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跟我在一起时怎么没见你这样的难舍难分过。”
别墅外是下沉式休息区,里面摆放着座椅,外侧有面朝湖水的L形泳池。
走至其间,顾世弈未语先笑:“真是不容易,我已经快二十年没吃过母亲亲手做的饭菜了。她做的饭……难为你了。”
竺暖笑出声来:“还好。”
“累不累?”顾世弈不轻不重地揉着她的肩膀。
“不累。”
目及旁边有一架古筝,竺暖走过去伸手随意拨弄,划出的旋律像翠鸟弹水叮叮动听。
“你会古筝?”顾世弈眉间一动。
竺暖在琴前坐定,用行动回答了他。
抚上琴弦,琴音如初显月华缓缓流出,宛若千里之外,又似作耳边轻语。她指间轻转,忽而玲珑剔透,轻盈飘逸,忽而空灵缥缈,幽远意长。
渐渐地,琴声染上缥缈哀思,犹如被秋风轻轻吹落的花瓣,又如微风拂过冬日屋檐下的冰凌,声声渗入人心。
再渐渐,琴声逸出一丝欢快,几分欢喜,带走最后一抹忧叹,曲终,余音袅袅不绝。
一曲《长相思》。
顾世弈低头看向竺暖,眼中有深邃的光亮。
他的竺暖,从不善于表达,古筝一曲却把一路走来所有的情感都诉说得淋漓尽致。
满腔柔情难以言喻,顾世弈倾身吻住了她。
她花瓣一样柔软的唇,仿佛带着夜露的清香,在他的唇上绽放出月光一样的温润,是不带有任何的瑕疵的心灵相融。
暮色降临得很快,一轮满月已经悄悄挂上天空,映在水上朦胧的雾气里,恍若从湖面浮出,盈盈地被湖水托着,好似触手可及。
散落的月光让整个湖面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翠蓝迷蒙。竺暖目光微微上移,静谧而璀璨的夜空立刻闯入眼帘。
她忆起那夜的普者黑。
他说:“我见过一片夜空,星月成辉。”
她笑他:“都说月明星稀,怎么可能会有星月成辉。”
原来真的有。
竺暖望着这一片星月成辉,是这样的不可思议,这样的震撼美丽。
顾世弈凝视着她眼中越燃越亮的光,再次吻住她。这个吻,不同于刚才的温柔,而是带着一种霸道的占有。
“竺暖,”他在她耳边说,“我知道,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顾世弈拿出一个浅色锦盒打开,素色戒环上一颗纯净裸钻与星光相映闪耀。
他轻柔地为她戴上,执手放在心口:“竺暖,嫁给我。”
这夜明媚的星光,如幻的月色,梦境般晶莹微澜的湖水,在他们的世界里落下了无以复加的璀璨。
以往的生命中,无论有过什么样的误解,什么样的离别,在这样的夜空下,一切都能被抚平。
再没有什么能耗尽我对未来的向往,因为你的温柔,是人间最坚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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