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如星

下桥。鱼梁书屋。他和她年少初遇。他是流落在外、饱经风霜的颖帅遗子;她是书香世家、养尊处优的廖府小姐。一粒红色小痣,他便记住了她。一生。此去经年,乱世年华又逢君。两江。颍州都城。他和她久别重逢。他是铁骨铮铮、临危受命的两军统帅;她是纯真可爱、救死扶伤...

第 54 章
    车。

    叶楷正与宫本的车也被堵在门口,等了良久方才进入。剧院的一楼虽然是喧嚣热闹,可是二楼并没有什么人,护卫森严。当中放置着

    两把椅子,宽敞舒适。叶楷正邀请宫本坐下,台下刚好开场。宫本眯着眼睛,看得津津有味,不时点评说:“这台上美人甚多,可唯独林小姐一出来,便令所有人失色了。”

    林春逸的身姿极美,甚至有评论家说她身段更胜唱腔,她能在如今小生辈中脱颖而出,也的确是堪称一绝。宫本跟着哼了一会儿,笑道:“如此佳人,督军作何打算?”

    “自然是要收入府中独品了。”叶楷正淡声含笑道。

    宫本哈哈大笑:“如此,我们便没有眼福了。”

    “所以宫本先生多看一场,便是一场了。或许林小姐不日便隐退了呢。”

    “那老朽必然是要来送贺礼的。”

    一场戏看完,台下掌声雷动,叶楷正站起身,笑道:“宫本先生,我要去后台。您是回去,还是等我们一起?”

    “不打扰督军良宵。”宫本十分识趣,“年纪大了,看了这出戏,自然是要早点睡的。烦请督军送我回去吧。”

    当下叶楷正便令肖诚送宫本回去北平,自己去后台接林春逸。后台清得干干净净,也没有闲杂人等,林春逸正对着镜子,已经卸了舞台妆,正在抹口红,看见叶楷正缓步进来,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从镜中回望年轻的军官。

    “准备好了?”他淡声问。

    她秀美的脸上表情凝肃,点点头说:“好了。”

    “记者们都还没走。”叶楷正并没有望向她,只是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口

    ,“时机正好。”

    她换了身锦缎旗袍,长发微卷,眼角眉梢都十分妩媚,可将手放进叶楷正的臂弯的时候,他还是察觉到她在轻微地颤抖。两人并肩走出后台,有眼尖的记者已经看到了,正在狂奔过来。

    他轻轻拍了她的手臂:“怕吗?”

    “不怕。”林春逸深吸了口气,“督军,你呢?”

    叶楷正微微笑了笑:“有点害怕。”

    林春逸诧异地侧头看他一眼,听到他用很轻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有点害怕……回去怎么向她解释。”

    这一年的11月24日,北平注定是不平静的。名伶林春逸在新戏大获好评后宣布退隐,同时出现在记者视线中的还有年轻的两江督军叶楷正。神通广大的记者们更是获悉,叶楷正虽未娶妻,但已经准备迎娶林春逸,至于是正妻还是侧室,暂时还不得而知。

    同日晚,日本前首相宫本密电东京,称自己与叶楷正的会谈结果令人满意,在得知郭栋明方面已经妥协时,叶楷正的态度也出现松动。他也告诫了内阁和军部,务必趁叶楷正态度软化时一鼓作气,彻底将他拉到己方,勿要再做出激怒这位年轻掌权者的事。

    叶楷正当晚接了林春逸回住所,两人的背影也被记者拍到,报社的主笔人纷纷发表社评,不少人对叶楷正表示了失望。其中抨击最为激烈的报纸上写:咱们的主帅似乎忘了自己去北平的目的了。

    在歌舞升平的大都会,这位“民族英雄”也渐渐迷失,露出平庸的面目,似乎只要怀抱着美女,就能忘掉国耻家恨了。

    两江地区反应尤为强烈,就连一直崇拜叶楷正的傅舒婷都在课间恨恨地说:“真是枉费我一直这样支持他。”星意也看完了报纸,不免对叶楷正越发失望了些。今日下午的课还是在两江大学上,她趁着上课前去找廖诣航。结果秘书回复说:“廖小姐,你哥哥带着学生外出考察了,还没有回来呢。”

    “不是已经去了一个星期吗?”星意有些蒙,“怎么还不回来?”

    “这我就不晓得了。野外考察的时间比较长一些。不过廖先生说了,放假的话就去家里好了。你爷爷让人带了些东西给你。”

    “好的,我会回去一趟。”她走时顺便拿了份新到的《北平日报》,头版上只有一则新闻,日本将与林州协商一道建设林州港口。同时提到,日本的报纸皆在盛赞叶楷正是一位极优秀的年轻统帅,并期待在两江共同繁荣。

    白纸黑字,没有再回旋的余地了。

    叶楷正和名伶的花边故事她尚且是半信半疑。现在,这则消息更是狠狠打击了她,仅有的那点希望都像是从海底升起的气泡,啵的一声碎了。

    在民族大义上,她从来都无条件地信任他。

    可是现在,叶楷正的确妥协了。

    林州已经表态,下一个,就是两江的声明了吧?

    星意揣测过

    他的想法,叶楷正未必会真的爱那位林小姐,可是这个时间,他大张旗鼓地拒绝了郭小姐,又另娶别人,大约是在发泄愤懑,表明自己并未和郭栋明沆瀣一气。

    可是有什么用?

    妥协就是妥协。

    她想起那个电话里,叶楷正告诉她,做好自己能做的事,便是问心无愧。

    他说有些事未必那样顺利,击掌的时候对方不一定配合,可你的手要一直伸着,才会有成功的机会。可现在,他已经缩手了。

    真可笑。

    他凭什么这样说?

    一阵han风吹过来,眼睛略有些酸痛,仿佛眨一眨就要落下泪来,星意深吸了口气,抱紧了手里的书,迈开步子往实验室走去。

    秋日傍晚,课毕,博和医校门口三三两两地走出了下课的学生们。

    “星意,明日休息,今天放学又早,咱们去采芝斋看看,没准他家还有塔糖和麦芽饼呢。”短发圆脸的女孩回头对不远处的同伴提议,“我好久没吃了,想吃得紧。”

    廖星意刚刚整理好斜挎的布包,赶了几步追上傅舒婷,笑笑说:“好啊。”

    和班里那些一气剪了长发的同学不一样,她的长发还留着,编成两股辫子,垂到胸前。只是这两日的刘海略有些奇怪,在眉毛往上一寸左右,因为过短,倒是显得一双眸子越发干净清澈。

    两人手挽着手走了半条街,傅舒婷侧头看看她:“你的头发怎么还没长好?”

    廖星意叹口气说:“刚才

    密斯王也问我头发怎么了,我只好说是理发店不小心剪坏了。”

    傅舒婷吃吃地笑:“你可别这么用功了,眼睛伤了怎么得了?”

    这还是半月前的事了。她在家中看书,廖家的宅子原本是通着电的,这几天说是发电厂的技师闹起了罢工,因发电机无人护理,便停电了。她晚上就着煤油灯读书。佣人不小心将煤油灯的琉璃灯罩敲碎了,她看书又专注,直到闻见一阵烧焦的味道,才晓得刘海点着了。

    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刘海长长短短,着实不像样,便只好自己动手,略略修剪了一下。到了学校,果然便引起了同学们的嬉笑,连老师都注意到了,幸而星意素来是大方爽阔的个性,一律答道:“理发店剪坏了。”

    她摸摸额前短短的头发,讪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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