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耳提面命:绝对绝对不能招惹比自己年纪大的女人。 刘勇这天的心情非常好,看看时间也还早,听李老头咳得仿佛下一分钟就要断气似的还在扇火,大步走过去帮忙。李老头也不推辞,站到一旁去透气,笑着说:“煤湿了些,燃起来烟大。”刘勇年轻力壮,几十下猛扇之下,炉子亮堂了起来。红艳艳的炉火映着他英俊的脸膛,有些象油画。 “你学东西很快。”李老头微笑着看他,“这种南方的炉子有时候很搞脑袋,没有你们北方大灶那么爽快。”刘勇也笑了,“嘿嘿,它跟你搞你不跟它搞就是了,用蛮力扇,扇二十下不行就再来二十下。”“哈哈,这个主意非常高明。”李老头哈哈大笑,“可惜也要有蛮力作资本才行。”“我现在啥也没有,就有一身蛮力。”刘勇笑着,把扇子递回给他,迈开长腿往张家赶。这是改变他命运的一天,无论如何不能迟到。 若莲那天起得一点也不早,这是张明铛的生日,不是小凤仙的,没她什么事。这宴会按照惯例,中午家人围坐,下午三四点才有客人陆续前来,到得晚上,华灯之下才是热闹的顶峰,早起毫无意义。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她这般清闲,其他各房那是一个个起得绝早。虽然不如刘勇那么夸张,但也差不太远了。小姐们要做头发,要挑衣服,要把各种东西再演练一遍,这一天有四十八小时都只会觉得紧紧巴巴。更何况,还要到入画那里去观礼——成年小姐给母亲梳头,这类同于张家女儿出嫁,是最大的大事。这个历史一般的时刻,包括张雪亭在内,所有上下人等都要到齐,只有若莲一房可以例外。 若莲是在张宁秀的成年礼上宣布她再也不要出席这样的场合的。她的理由非常充分,提出的时机又是千载难逢,以至于所有人都默许了。张宁秀的成年礼上,张燕飞竟然准备了一盏滚油要毁了自己的女儿。幸好若莲从其眼角眉梢觉出不妥,代十八岁的宁秀挡了一记,伤在胳膊上,从外面是不太看得出来的,唯一不便是不能穿露膀子的旗袍了。那一天,宁秀给若莲磕了一个头,在张雪亭的安排下,去美国和张宁平会合,是张家第一个走出去的年轻小姐。而张燕飞则被张雪亭赶出家门,成为张家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赶出门的夫人。 小凤仙倒是很早就醒了过来,大概差不多就是明铛在院子里发呆的那个时候吧,她睁大眼睛,一点点看着窗户纸白起来,同样地,她想起了宁秀。其实,自从那年以后,每个这样的早上——张家有小姐成年的早上,那一天的情景都会在她眼前闪过。啊,不,她并不完整地记得当年的一切,她只记得母亲胳膊上恐怖的伤,一切发生得太快了,饶是张雪亭反应机敏,也只来得及飞快地撕开若连的衣袖,一迭连声地唤人拿药来。几秒钟的静默过后,人们乱作一团,若莲身边密密地围着一圈人。各种声音嗡嗡嗡地在耳边回荡,小凤仙隔着高高的人丛,听着母亲抽冷气的声音,小小的心揪作一团,想哭又不敢,想看更不敢,木木地站在那里,人们来来去去,似乎都没有看见她。那种恐慌,是一个幼儿描述不出来的。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听见若莲叫:“小凤仙,来,帮我拿着帕子,不要掉了。” 那是一条淡粉色的手帕子,上好的绸子,一个角落上绣着两只华美丰腴的交颈鸳鸯,带着好闻的脂粉香。小凤仙隔着人丛拿过帕子,心头竟然一下子就平静下来。她慢慢地靠到墙根去,尽量不碍着大人们的事,牢牢地握着帕子,心里想着,一定要拿好,不能掉了。那滑腻的触感似乎现在还在掌心萦绕。 接下来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若莲都在家休养。可恨正是大暑天气,伤好起来很慢,且因为不能碰水的缘故,多日只能擦身,无法洗澡,即使是淡定如若莲,也免不了偶尔焦躁。尤其是医生上门换药的时候。小凤仙看着母亲蹙起了眉,扭过了头,脸上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样子,她就那么眼巴巴地仰头望着母亲,忽然,她说:“母亲,让我帮你拿着帕子。”若莲紧绷着的脸忽然就松了下来,将手帕子递了给她。 那是十来年以前的事情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和张府几乎每个角落都藏着旧事不同,刘勇觉得自己完全是一个新人,他可以说基本没有过去。那1800斤大米的惨败,没有今日之机遇,是塌天一样的事。可是,他进到了张家,还成为若莲的代理人,一切自然不同。刘勇甚至觉得,用全副身家换得眼前这个机会都是值得的。他大清早到得张家,在管家处领了活——力气活。从天亮开始,就有大批大批的宴会用的东西送进府来,二管家拿着单子一样样地核,他则一样一样地搬到各个下处:厨房,花厅,各院的门口等等。他身强力壮,人高腿长,一筐鱼或者水果,轻轻巧巧往肩上一送,大步走开,端的是一把好手。且并不多言多语,十分难得。几趟下来,二管家甚至想,此人要是真留下来做活,可就太好用了。想罢,又摇摇头,这怎么可能呢?——是,若莲交待下来的人,本来并没有准备让他干活,只是说给他一套下人的衣裳,“我的一个小朋友,想见识见识大场面,麻烦秦大哥关照一二。”若莲是这么说的。但是刘勇对管家说,“还是让俺做点啥吧,今天事多,我有力气,帮把手还是可以的。再说了,要是我啥也不干,扎在院子里也怪扎眼的。”秦管家想了一下,就给他派了这个:和一个叫小李的小厮一起把东西从后门上送下去,交到各处管事的手上。原说让小李做主力,他打个偏手,帮忙则可。谁知几趟下来,不但比小李还好用,甚至他一个人就完全够了。秦管家干脆打发小李干别的,真正把刘勇当成一个整人来用了。好在小李知道刘勇不过是临时帮手,不会抢了自己的饭碗,又因他的缘故换了个轻松些的活,倒没有生出啥嫌隙来。 就这样一直从天亮忙到太阳老高老高,那边厢张明铛给母亲的梳头仪式结束了,各房的丫头们纷纷下来要吃的,内园里开始热闹起来。当然,刘勇现在是进不得内园的,他正在厨房旁边的耳房门口坐着,和一帮小厮一起吃东西——早上的时候忙,给大家发了两个馍,这会儿是个忙过的空挡,正经坐下来吃点东西。虽说不过还是稀饭馒头加小菜,但管够管饱,馒头还是白面的,发得喧喧腾腾,咬起来也筋道。刘勇着实饿了,端着碗,大口大口,吃得甚是有劲。这副吃相落在周围人眼里,因其结结实实地出了力的缘故,只觉豪爽磊落,三下两下就和一帮下人相处友好。 “听说你是专门来看热闹的?”咬着馒头,小李笑嘻嘻地问。 “嘿嘿,是。”刘勇憨厚地笑着。 “这真正的热闹,要差不多太阳落山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