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胆子变大，敢在我面前调侃，现在又不敢在我面前说话了？”

    姜霖沉吟片刻，问道：“爸，你还记得当初买房的事情吗？”

    “买房.....景华小区？”姜恒远喃喃地咀嚼了过去的记忆，啧一声奇怪地问道：“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刚才夏姨过来做客时，问了我这个问题......我寻思也觉得有趣，于是就想问一下。”姜霖半真半假地说道。

    “其实没多大的事情，就是觉得挺幸运的，”似乎一提及此事，姜恒远的语气也变得欢快轻佻起来，“那时你老爹我志得意满，觉得龙灵潭容不下我，也委屈了你老妈这个十里八乡闻名的大美人，再加上想让你们湖两个受到更好的教育，于是决定拖家带口去大城市闯一闯。”

    “然后你们就来到了景华小区？”

    “更准确一点，是由中介带我们来的看房的，本来就想买一个便宜一点的户型......比如说咱家隔壁那种，八十多平方。可好巧不巧，正好碰见一个急于转让房产的人。儿子，你还别说，在房管局亲自签上合同后，我和你老妈患得患失了几天，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虽然不是中了五百万那样的春秋大梦，但至少也是一个春梦了。”

    即便隔着老远，姜霖似乎也能看见老爸那红光满面的样子。

    “为老不尊，说什么话呢！”温映雪似乎在一旁嗔骂了一句。

    “爸，你觉得那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姜霖想了想，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得知的问题。

    那边沉默了一下，仿佛捂着着手机，声音低沉：“姜霖，你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对劲，还是那个人找上门来了？”

    “没有啊，我就是很好奇。”姜霖笑了笑，赶紧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

    “......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你不愿意说，爸妈也不会逼你，”似乎听出了姜霖话语中的一丝慌乱，姜恒远今天格外善解人意，只是声音依旧沉稳低沉。

    “其实一开始，我和你妈也觉得奇怪，如果不是从小区住户得到确切的答复，那人出示自己亲人的病危通知单，我们也不会跟着去房管局......那人看上去有些不对劲，满脸通红，不像是急的，倒像是兴奋......”

    “可能是因为有钱救治亲人而感到兴奋吧。”姜霖淡淡地接了一句话，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机，发出吱吱地细微响声，再和温映雪闲聊几句，挂掉了电话。

    夏小小玩的高兴，纵然有千百个不愿意，最后还是被夏庒雅拖回了家，临走时，恋恋不舍地回过头，递给了姜霖一个饱含希冀的小眼神。

    姜霖心领神会，回到房间里就把英雄联盟给卸载了。

    小孩子玩什么游戏，乖乖上学做作业不好么！

    五点三十二分四十五秒，姜霖抬头望着电视上方的挂钟，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秒。

    姜灵回来了。

    “哥，我给你买了一套衣服，你穿上让我看看。”姜灵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茶几上，伸了个懒腰，露出一点点细腻白嫩的腰肢，她依然是那身惊艳所有人的装扮，只是眸子里凝着一份逛街后的倦怠，声音有点懒洋洋的娇嗔意味。

    姜霖扫了眼桌上的购物袋，差不多有五六个不同商标的袋子，女生在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时，总会一头扎进那绚丽的大海，让人毫不怀疑若是这些女生包里的燃料充足，迸发出来的热情，就算那商场犹如太平洋一般广袤，也会被烧成一片沙漠。

    “灵灵......”姜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少女，怔怔出神。

    “一直盯着我看干嘛？”姜灵眨眨眼，闪动的眸子似乎盈着一丝疑惑。

    “没什么......”姜霖摇摇头，缓缓站起身，“逛了这么久的街，你也累了，先去休息休息，今晚的晚饭就包到我身上。”

    “哥。”姜灵叫住了他。

    姜霖回过头，笑容略微僵硬：“怎么了，妹妹。”

    过往的一幕幕画面在脑海里忽然浮现，犹若明黄的胶卷印刻着一份份珍贵的记忆，一个低沉稳重的声音，仿佛一记重锤，将那些玫瑰色的温暖图画敲成碎片，哗啦哗啦碎了一地。

    ——姜霖，你要好好照顾你妹妹。

    “你也注意休息。”姜灵看着他，笑说道。

    姜霖一愣，随即点点头，把冰箱里一盘盘冰冷凝固的菜端进厨房，点燃炉灶，重新热了一遍。

    晚饭后，姜灵就先去洗澡了，姜霖收拾饭桌，清理完整个厨房，路经客厅时，见到茶几上的购物袋还剩下一个，浴室那边敞开着门，灯也熄灭了，而妹妹姜灵的闺房紧闭，不露出一丝缝隙。

    姜霖洗完澡，换上睡衣，回到自己的卧室，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看了看电脑，也没心思起来打游戏看电影，更别说学习看书。

    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姜霖找了块镜子，仔细观察着镜子里的自己。

    先从整体感官开始，他的脸略显白皙，放在别人眼里，最多只算得上清秀，而他妹妹有着良好的睡眠，很少化妆，以及有意义地保养，皮肤紧凑而富有弹性，加上精致绝伦的五官，很难让人不想到古代那祸水红颜。

    姜霖紧盯着自己的脸，晃眼之间，他的脸仿佛和妹妹重叠在了一起，姜灵的眉毛有种《西京杂记》中“远山黛”的意味，黛色画眉，色如远山，而他的眉毛有些杂乱，像是林地里的杂草地，浓密而不整洁；姜灵的鼻子挺翘小巧，他的鼻子稍微矮了那么一点；姜灵的嘴唇粉嫩且薄，宛若三月的樱花，而他的却又要厚实一点.......

    姜霖的脸愈发僵硬，越细看，他的眉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好像越觉得和姜灵有所不同。

    姜霖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嗯，发质有些硬，差不多要比妹妹的头发粗上一圈，小时候他帮姜灵梳过头发，那三千青丝拂过手掌时，会产生流沙从指间划过的感觉。

    时钟滴答滴答，蚊子嗡嗡嗡地环绕吊灯，打碎着夜晚的宁静，不厌其烦，垂落的暖黄色光芒铺泄在整块地板，一抹流光在镜子闪耀，映照的却是年轻人低垂的眉目，以及那掩藏在光明之下的一丝阴郁。

    照镜子的年轻人沉寂良久，终于回过头，将目光对准丢在床上的一部手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