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霖回到小区的时候，太阳已经收回了弥漫在空气里的熊熊怒气，冷静下来，因为它再次隔着长长的天幕，见到了分手已久的恋人。

    月亮爬上了树梢，清冷的月色为行人剪出一抹抹影子，但就是不肯搭理对面傻不拉几只会燃烧的蠢东西。

    姜霖打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沙发上的老爸。这个经常叫他混账小子的男人，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看着永不迟到的新闻联播。

    说来也奇怪，这个世上任何事情都有晚点的可能，航班会因为天气推迟起飞时间，约会也能被堵车搞得一塌糊涂，就连守时的班主任，也会在某一天迟到，更不用说一些永远脱不了口的心意。一些遗憾，只有晚和更晚，这个时候一个人回到家里，看到准时的新闻联播，或许心里也有些安慰。

    “爸，老妈和妹妹她们呢？”在外游荡了一下午，姜霖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老爸的旁边。

    但他马上就感觉到有人拍了一下自己脑袋：“臭小子，你今天跑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姜霖吃痛，捂住脑袋，不敢去看一旁的老爸，支支吾吾道：“额......这个......我就在外面逛了一圈。”

    “算了，懒得管你了，映雪和灵灵还在厨房准备晚餐。”

    姜霖转过头，看到老爸姜恒远抽出了一支玉溪烟，不过对方拿出打火机时明显犹豫了一下，然后把卷烟放在茶几上。

    早在一年多以前，老妈曾劝过老爸戒烟。老妈平时的要求并不多，从没让老爸买过什么昂贵的化妆品和时髦大衣，与之先比的这样一个小要求，老爸妥协了，如今已经渐渐习惯了没烟的日子。

    两父子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电视，字正腔圆的女主持人正每天如一日地播报国际新闻。

    半晌，姜恒远才缓缓开口道：“姜霖，你要好好照顾你妹妹，知道吗？”

    姜霖一愣，他不知道老爸为什么会对他说起这个。在姜霖的印象里，姜恒远一直是个很典型的天朝男人，家庭里的各种琐事都被他看在眼里，但沉稳的性格使他难以说出关心的话来，默默地守护，默默地等待，把家里的一切都拿给妻子去调剂。

    “爸，你在说什么呀，”姜霖笑了笑，“我是灵灵的哥哥，我当然会照顾好她啊。”

    是的，哥哥对妹妹的保护是一生的责任。

    “那就好。”姜恒远站了起来，用厚重的手掌拍了拍姜霖的肩膀：“走吧，我们该去吃饭了。”

    姜恒远坐在餐桌上，而姜霖则去厨房把菜端出来，只是他刚一走进门，就刚好遇到了端着回锅肉和青椒肉丝的妹妹姜灵。

    他身高大概一米七四，比妹妹高上六七厘米，居高临下时，看到那长而翘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细细的、柔柔的眉轻轻皱了起来，然后又松开，一个清冷似天上月华的声音流进心里：“让开。”

    姜霖一怔，然后侧过身子，美丽的少女毫不犹豫地和他擦肩而过。他目送着妹妹离开，自嘲地笑了声，随后也把饭和菜端到餐桌上。

    他和姜灵坐在一边，父亲看着沉默的他们，也保持着缄默。

    直到有一个端着一大盆酸菜白鲢鱼过来的女人小步走出厨房，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来了来了。”

    姜霖抬起头，看到一个似乎只有二十七八岁的美丽女人坐在了父亲的旁边。

    这就是他们的母亲，温映雪，三十八岁，宛如夏季末依然盛开的鲜花，璀璨而美丽。记忆中的长发飘飘，白裙流淌的时尚姑娘和穿着围裙的家庭妇女重合在一起，唯一变化了的，或许只有眼角若隐若现的鱼尾纹。

    四十二岁的老爸和这样的老妈坐在一起，就像养了个小老婆一样。

    事实上，妹妹姜灵遗传到了老妈的美丽和智慧，在锦城七中的贴吧里，经常有好事者把她的照片贴在网上，引来一大波谈论。当然，这些照片都是生活照，由一些人偷拍而来的。

    许多学校里都没有所谓的校花，就连大学也一样。毕竟每个人的审美观念都不同，更何况繁重作业，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的高中，但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妹妹姜灵却戴上了“校花”的桂冠。

    一个成绩总排在前三的美丽少女，就算再怎样低调，也会引人瞩目。

    姜霖曾进过一次锦城七中的贴吧，那里有一个帖子，记录了姜灵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比如说“六月七号的第二节晚自习，她在看读者广告页后面的笑话时笑了”，再比如说“十二月三号的早晨，她少吃了一个鸡蛋”......这样的琐事。

    高中的灰色生涯，就有那么一个人，坐在被老师遗弃的最后排，默默注视着他的妹妹。

    少女情怀总是诗，少年又何尝不是呢。

    今夜的晚饭格外丰盛，但每一个人都默默地吃着碗里的菜，以前喜欢给老爸夹菜的老妈，也只是偶尔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的一对子女。

    或许是终于忍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身为一家之主的姜恒远放下筷子，缓缓开口道：“姜霖，姜灵。”

    “嗯？”

    两个人同时抬起头。

    “我们想宣布一件事情。”

    “什么事？”姜灵忍不住脱口而出，一丝紧张在俏丽的面庞上一闪而过，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嘴角扯出一丝牵强的笑容，用清冷的声线说道：“爸爸妈妈，你们说吧，我们听着呢。”

    姜霖看着旁边的妹妹，从这个位置，他能看到姜灵手抓着被牛仔裤绷紧的大腿，有些奇怪为什么她会这样紧张。

    姜恒远看了自己老婆一眼，说出一个令兄妹俩都惊异的答案：“我和你们的妈妈要去旅游一个月。”

    “一个月？”

    姜霖和姜灵异口同声地说道。

    “对呀，一个月，这次是我们早就计划好的了。”温映雪的脸泛着娇美的红晕：“你们的爸爸已经向单位请了一个月的假，而我作为一个中学老师，是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这、这......”姜霖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突然意识到，老爸之前对他说“要好好照顾妹妹”的原因了。如果爸妈要去旅游一个月，那不就是说，这段时间他和姜灵要一起待在家里？

    姜灵也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只见她皱起了柔顺的眉，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姜霖，问道：“爸爸妈妈，你们多久离开？”

    姜灵很听话，很少拒绝老爸老妈的要求，况且这么重大的事情，之前没有透露出一点风声，想来也是早就决定好的。聪明的少女对此无可奈何，只能选择默默接受。

    “明天一早。”

    “这么急？”姜灵黑曜石般的眸子闪过一丝惊讶。

    “对啊，我们已经买了两张明早八点的机票了。”温映雪拿出手机，点开某购票APP给兄妹俩看了一眼。

    “是吗.......”姜灵眨了眨浓密的睫毛，然后垂下眼帘，眼神涣散，筷子点着碗里的一颗颗饭粒。

    姜霖关切地看了一眼妹妹，却不想一下子呆住了，对方的肌肤在明亮的光线下几乎透明，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脖子根，弄不清楚是恼羞成怒，还是单纯的害羞。

    .......灵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