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就在這裡 氣氛突然就靜下來,章崢嵐抬眼偷瞄著她,水光面若冰霜,她自己拿過那盒紙巾,抽了好幾張用力擦去褲子上的東西。這局面章老大心裡或多或少是有點窘迫的,他心裡暗罵自己,怎麽沒半點克制力了,他心思轉了好幾道彎,覺得抵賴還不如從實認錯討罰。 “咳,那什麽……你打吧。” 他伸手過來,水光一怔,反射性就把他推開了,那力道其實並不大,但章崢嵐全無防備,他是上趕著去讓她打的,再加上他剛側身坐在床的最邊緣,所以一下子就被推了下去。章崢嵐跌在地上,不知道撞到了什麽,發出一聲悶響,水光一跳,她不是擔心他而是擔心那聲音羅智聽到。 直到確定門外並沒有動靜,水光這才看向地上的人。 章崢嵐正低著頭,一隻手按著額角,只聽他“嘶”了一聲,說:“流血了。”水光並不想去理會,事實上她還在生氣!但她看到他指縫裡有血流出來,而那壁燈明顯照到的床頭櫃一角也有清晰的血跡,她暗惱這人事兒真多! 最後蹲下去撥開他的手,那傷口在左眉眼的上方,所幸沒有傷到眼睛,她看口子並不是很深,只是破了層皮,但不知怎麽血流得很凶。水光轉身從後面抽了幾張紙巾來按住,惹得那人又倒抽了一口冷氣,咕噥道:“不能用紙巾的,會粘住傷口。” “你閉嘴。” 章崢嵐乖乖閉了嘴,嘴角還帶著笑,水光去床頭的抽屜裡拿了兩片創可貼給他貼上。 這一刻對於章崢嵐來說是多麽的彌足珍貴。 水光處理好便要起身,但他抓住了她的雙臂,他傾上前,頭輕輕靠在她的肩膀上。 “水光……”他想如果這是做夢,那就讓他做得久一點,再久一點,或者索性別醒來了。 可這畢竟不是夢,蕭水光拉下他的手,她很清冷地說了一句:“你走吧。” 章崢嵐心裡一涼,可馬上又想,蕭水光就是隻紙老虎,表面上看起來冷漠固執,好像百毒不侵,其實心很軟,章崢嵐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有這種篤定,但這讓他很安心,心裡也更加的柔軟。 “好的,我走。”他起身,水光防備地退後了一步。 這讓章崢嵐又泄氣又好笑,看來這次真的做得太過界了,可也確實是情難自禁。 水光一直面無表情,她去開了房門,外面客廳沒有燈光,顯然羅智已經回房睡覺了。章崢嵐慢騰騰走到門邊,跟著她走在後面,他想這回要安分點,結果還沒走出兩步就撞到了什麽東西,發出了一聲不算輕的聲響。 稀薄的月光下可以看到蕭水光正回頭皺眉看他,章崢嵐尷尬,“呃,我這人生地不熟的撞到東西也是難免的,要不你給我開下燈?”他本意自然不是想找茬,他只是想跟她多說點話,可那些話聽在水光耳朵裡就完完全全是要挾了,水光抓住他的手臂就往大門口走去。 章崢嵐再次站在大門外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又一次被像瘟神一樣扔了出來,聽到裡面門落鎖的聲音,深深覺得這女人忒絕情。 章崢嵐第二天心情不錯地去公司,原本打算處理下公司裡的重要事項就去老厲那邊,但是在公司樓下見到了江裕如。 他走過去,朝正跟他拋飛吻的美女笑了笑,“怎麽過來了?” “小女子久等不到您約我,索性就來守株待兔了。”對方很開朗,上來挽住他的手臂。 章崢嵐莞爾,“這兩天我事忙。” 江裕如看他的神色,又看到他額角的創可貼,“你額頭怎麽了?” “沒什麽,不小心撞到了。” 江裕如嘖嘖稱奇,“撞傷了你還笑那麽開心。” 章崢嵐說:“我開心不就是因為你來了麽?” 江裕如連忙擺手說:“您這種話我可不敢當。” 兩人說笑著走進公司裡時,在場的GIT員工,都驚訝了一下,老大心情很好是一,老大身邊還親密地挽著個美女是二。 等章崢嵐他們進到辦公室,阮旗先開了口:“頭兒女朋友?” 大國點頭,“怪不得昨晚上我跟老大報告事情,他口氣很好,還找我嘮了會家常,問我結婚幾年了,我兒子都三歲半了!”大國是又喜又悲。 有人大膽猜測:“頭兒不會是想結婚了吧?”這一石激起千層浪,無聊枯燥的IT男們就老大的好心情、婚姻、手臂裡挽著的美女進行了激烈討論,得出的結論是雖然老大的心思很難猜,但照這情況來看還真有那麽點可能。 “那我們家小何MM怎麽辦?”有人說。 正泡了茶要敲開老板門的何蘭笑罵:“關我什麽事?” 在辦公室裡,江裕如謝過秘書上的茶,拿起章總辦公桌上的一輛水晶汽車模型把玩,說道:“男人喜歡水晶,真稀奇。”她如果記得沒錯,章崢嵐他家裡就擺著不少水晶飾品,這男人該說他奢侈還是有某種情結。 “你要喜歡可以拿去。” “真的啊?”江裕如確實挺中意這兒的,“算了,君子不奪人所愛。”她把東西放回去,等秘書出去,她靠在椅子上,看著面前成熟英挺的男人,說道:“崢嵐,你不問我在國外那幾年發生了些什麽嗎?” 章崢嵐很大度,“這是你的事情,如果你願意說我自然願意聽。” 江裕如笑歎,“說你體貼吧,事實上你比誰都絕情,我們好歹好過一陣,可你看,你已經完全退到了旁觀者的角度。我不來找你,你不會去找我。我主動找你談心,你卻是悉聽尊便,可真打擊人。” “我這是不強人所難。” 裕如“呸”了一聲,嚴肅道:“章崢嵐,你愛沒愛過我?” 章崢嵐無語,“好端端發什麽神經?” 江裕如說:“咱們在一起的小半年從頭到尾就是神交,我甚至一度懷疑你在外頭那風流名聲都是假的了,可你女朋友換那麽勤,我也是‘有目共睹’的,章崢嵐你告訴我,是不是我的問題?我太強悍了,所以你們都不覺得我也是需要安慰,需要呵護的?” 章崢嵐微揚眉,“怎麽了?火氣那麽大,還有,什麽叫我女朋友換那麽勤?”他這名聲到底怎麽傳出去的? “難不成你章崢嵐是專一的?你相處過的女的其實你一個都沒碰過?” 章崢嵐“嘖”了聲,竟沒回話。 江裕如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不是吧章崢嵐?你來來去去那麽多女人,可別告訴我你還是處男。” “滾。”章崢嵐啼笑皆非。 江裕如自然也不會相信章崢嵐會是善男信女,她收了情緒,慢慢說:“崢嵐,我在國外那兩年過得不好,我們又嘗試著在一起,可太多事情已經物是人非。曾經的美好在我們都變得成熟世俗之後就都成了幼稚,開始無法忍受對方那些屢教不改的小缺點,會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而吵架……漸漸地覺得彼此哪裡都討厭,最後在變成仇人前我們決定分開。”江裕如說完,長長歎了一聲,“初戀還是留在記憶裡最美好。” 章崢嵐笑道:“看來我今天是代人受氣了。” 江裕如這時也笑出來,說了句“sorry”,“最近幾天壓抑,想找人敞開心說說話也找不到,隻想到你了。” “看來我面子夠大啊,有什麽不痛快的盡管說吧,朋友一場,我犧牲下無所謂。” 江裕如半開玩笑,“章崢嵐,其實你真的不錯,就是太花心了。” 章崢嵐哈哈一笑,這時他桌上的手機響起,他看是厲總,跟裕如說了聲“稍等”拿起來接聽,對面一上來就笑問:“章總,今天你公司那片子還有半天要拍,但我沒看到你們那模特兒過來,是不是另外有安排了啊?” 章崢嵐當即站起身,“她沒有去?” “對,我沒看到,是不是有別的事啊?” 章崢嵐沉吟,“我知道了,謝了老厲。”他掛斷電話,走到窗邊翻出那電話就撥過去,她的號碼他一直有,只是從來沒用過,確切地說是沒敢用。 那邊響了好久沒人接,章崢嵐心裡不由擔心,她在哪裡?不會出事吧?終於在語音提示前電話接通了。 “喂?” 章崢嵐心一跳,隨即問道:“你在哪裡?” 那邊許久沒有聲音,章崢嵐下意識拿開手機查看手機信號,沒斷,“喂,喂喂?” “有事嗎?” 她的聲音本是很清冷的,但通過電波傳過來,多了一分低啞,聽上去有些溫柔,章崢嵐不禁心跳加速,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的老了,這麽不濟。 “你今天沒有去攝影公司?” 那邊靜了一會兒,才說:“我跟攝影師說過了,上午我有事,下午再過去。” 章崢嵐脫口而出:“什麽事?” 那邊停了一下,問:“你還有事嗎?”聽口氣顯然是要打算掛電話了。 章崢嵐左思右想也想不出還有什麽事能說的,自然也不能覥著臉講些無關緊要的,最後裝模作樣地說了句:“沒事了,那我晚點再打給你,你忙吧。”他剛說完,對面就傳來忙音了,章崢嵐忍不住“嘖”了一聲,他笑著回身時,看著他的江裕如緩緩說:“章崢嵐,你是愛上誰了嗎?” 愛?如果是以前,章崢嵐肯定會說:“怎麽可能?”可現階段這狀況,連用“愛”都不足以簡單來形容了,他是求而不得,是心心念念,不顧顏面。 他覺得蕭水光就是上天派來克他的,當年他沒心沒肺,現在是掏心掏肺,可問題是他掏心掏肺了人家也不理他。 章崢嵐想到這裡不由有些胸悶氣短,再次感歎自己是真的老了嗎?他問江裕如:“你看我老嗎?” 江裕如一驚再驚之後,倒是淡定了,“你這是要我誇你嗎章總?或者讓你那些前任來證明一下你的魅力?” 章崢嵐算服了她,“可不可以別扯到我以前那些事上了。” 江裕如大笑,“現在想守慎正名,晚了!” 蕭水光這一邊,剛掛斷電話,她對面的男人就笑著說:“不好意思,很忙吧?我只有周末才有空閑……” 水光搖頭說:“不忙,你找我……我很高興。” “我這兩年都在國外,其實老早應該來找你了。”那男人感到抱歉,他慢慢說,“景嵐他去世之後,我們都很懷念他。” “嗯。”她原想說“謝謝”,但最後沒說。 那人回憶道:“我們一個寢室,一共四個人,景嵐雖然話最少,為人也內斂,卻是最有才華的。” 他道:“我們知道你,是因為有一次我們寢室裡打牌,景嵐什麽都拿手,就是賭博很手生,輸得是一塌糊塗,後來自然是吵著他請客了,他付錢的時候,我們看到他錢包裡有女生的照片,都很驚訝,班裡、系裡對景嵐有意思的女生不少,但他都很委婉地拒絕了,我們一直認定於景嵐是一心向學、清心寡欲的典范,沒想到是早已心有所屬,我們鬧景嵐帶你來給我們看,他當時笑著說:‘現在不行,再等一年吧。’我一直記得他說那句話時的神情,很自信,很知足。” 水光只是低著頭聽著。 他說:“景嵐那年走之前,讓我幫他帶了一樣東西。”他從他旁邊的包裡拿出一隻絨盒,遞到水光面前。 水光接過,她手冰涼,心裡卻很沉靜,她打開盒子,是一個心形的琉璃掛墜,裡面嵌著一顆水滴。 “我老家是山東淄博的,那裡盛產琉璃,景嵐有一回聽說了,喃喃自語道:‘身如琉璃,內外明澈,淨無瑕穢。’我們笑他,想心上人了?他竟然沒反駁,說,是啊,很想。” 水光撫著那墜子笑了笑。 “景嵐每次心情好,請客吃飯,都是你們高中什麽什麽考試放榜的時候。”那男人想笑卻笑不出來,他歎了一聲,“我第三年就交換出國了,所以一直沒機會把東西交給你,雖然知道你後來也考進了我們學校。那時候我們系裡外派的名單上,景嵐排在第一位,但他拒絕了,如果他去的話,可能會因為要忙些事而在學校裡多留一段時間,那麽也許——”說著突然停住了,這話太不該說,男人暗罵自己沒腦子。 “蕭小姐……” 水光像是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你能跟我再多說點他的事嗎?” 對方看她的神情恢復了之前的平靜,松一口氣,他道:“你想知道什麽?只要我記得的,我都可以跟你講。” “你趕時間嗎?如果不趕,能不能……從頭跟我說?” 對面的人看著她,有些心疼,“好。” 中午,章崢嵐跟江裕如吃完午飯,散場之後便直接開車去了攝影公司,他跟老厲打了電話,知道她還沒來,就沒進去,而是在外面等。 章崢嵐心想,她來估計還在生氣,怎麽辦?不過他想到那副場景,並不覺得為難,反而有些想笑,要打要罵都可以,只要不是視而不見就行,章崢嵐覺得自己現在“要求”可真低。 結果他在攝影大樓的門口等了將近兩個小時,看手表從半小時一看變到十分鍾一看,還是沒等到人,心裡忍不住腹誹心謗:蕭水光,你怎麽都沒時間觀念的?下午上班時間最遲不過兩點,你這都幾點了還不來? 期間有一名攝影公司裡的高層職員,在進大門時,跟章崢嵐打招呼,“章總,找厲總嗎?怎麽不進去?” “沒,等人。” 人家也不好細問,客氣地笑笑就進去了,一小時後這名員工外出辦事,看到章崢嵐還在,於是問:“章總,您等的人還沒來啊?要不先進我們公司坐坐?” “不用了。” 半小時後此人再次回來,看到章老板。 章老板也尷尬了。 最後回到車裡等。 車上的那張碟片放了一遍又一遍,夜幕降臨時還是沒有等到那人出現,路兩旁的燈都已經亮起,時節已入冬,入了夜天氣就涼很多,章崢嵐開了車上的暖氣,手摩挲著方向盤。上脾氣嗎?沒,只是覺得等得有點委屈。 章崢嵐最後拿出手機,再三猶豫之後這一天第二次撥了那個號碼,可很久之後,只聽到了那邊手機的系統提示音:“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章崢嵐皺眉,他按掉,又重新撥過去。 這次對方沒過多久接聽了,她說:“我在學校裡……你能來接我嗎……”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嘶啞和濃濃的倦怠,像是哭過。 “水光?”章崢嵐心一下子吊起來了,可還沒問怎麽了?對面已經斷線,像是手機掉在了地上,章崢嵐幾乎是立刻放下了手機,發動了車子。 “學校?學校?是她的大學嗎?” 章崢嵐轉了道直奔而去。 一路飆到了一百六,到學校門口時被門衛攔了下來,外來車輛不得入內,章崢嵐二話不說扔下車子跑進去,可學校那麽大,她會在哪裡? 天已經黑了,幸好校園裡路燈多,他一邊跑一邊四處張望著找,十二月份的溫度,他卻是跑得汗流浹背。 尋了十幾分鍾一無所獲,章崢嵐心裡焦急,在經過一條長木椅時,突然想到了一個地方! 他趕到那一幢教學樓後方時,終於在長椅上看到了他苦苦等候、找尋的人。 夜間的霧氣朦朧了路燈,也朦朧了她臉上的濕意,章崢嵐站在十米遠的地方。這一幕讓他像是回到了兩年前,那時他站在窗口看到她哭,不明白是什麽樣的事情能讓一個人哭得那麽傷心,那麽絕望,而他現在依然不知道,可那無關緊要,他只是不想見她哭,從始至終。 章崢嵐走過去,坐在了她的旁邊,然後輕輕將垂著眼簾的人擁在懷裡。 她全身都涼透了! “這麽冷的天你穿這麽點?感冒了就有得你受了。”譴責的話說得是萬般小心翼翼。 水光沒有反抗,整個人像是發泄了一通後虛脫了,她說:“你不是走了嗎……為什麽又回來了?” 章崢嵐愣了愣,慢慢道:“我沒走。我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一直在。” 她放松了,說冷。 章崢嵐脫了外套裹在她身上,抱著她輕聲問:“水光,我們去車裡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