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烙迅速把煙藏到身後,臉上的心虛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我,你,你怎麽又回來了?” “我枕頭忘這了,”權昊焱快步走過來,把霏烙手裡的煙給搶過來,“你先給我解釋一下,你大半夜不睡覺在這偷偷抽煙,是怎麽回事?” 幾次下來,權昊焱終於隱約察覺到了些問題。 “我只是睡不著而已,你不用管我,快點去睡吧。” “睡不著?” 一邊猜測著她睡不著的原因,少年湊近霏烙眼前,認真的注視著她。那雙清亮的眸子中,透著些不易察覺的疲憊,眼白處爬了幾根紅血絲,她一直掩飾的太好,竟讓人完全沒有發現她的不對。 權昊焱雙手捧住她的臉,認真的問道: “你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霏烙的目光有些躲閃。 “也沒多久,只是這幾天失眠比較嚴重而已。” “這,幾天?” 說的倒是輕巧,她的樣子可不像是這幾天才出現失眠,而是已經習慣了睡不著的狀態。 “有,有幾天了吧。” 回答的模棱兩可,這讓少年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你為什麽睡不著?會做噩夢?還是神經衰弱之類的問題引發的?” 其實不睡覺有可能是因為恐懼而引發,也可能是因為淺眠導致,這兩種都算是精神上的影響。 權昊焱曾經在母親去世後的一段時間裡,就出現過恐懼睡眠的狀態,因為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會出現那些他非常抗拒,拚命想要忘記的畫面。而也有人會因為不習慣身邊有其他人而睡不著,尤其像霏烙這樣一直身處在危險環境下,警惕性會比較強的人會尤為嚴重,所以權昊焱剛才才會決定回自己的房間。 但現在看來,霏烙睡不著似乎和他沒什麽關系。 “我不是精神問題。” 霏烙的失眠症,嚴格來說是這具身體的副作用,並不是受精神的影響,而是直接作用於肉體。而這樣連續的不眠狀態,才導致了她的精神極度不穩定,變得越發容易失控。 “大概只是最近精神比較亢奮而已,等累到極致的時候,應該就能夠睡著了吧?” 雖然她不確定自己會是先累倒,還是先瘋魔。 “多久了?” “也就四五天吧。” 也就四五天. 正常人通宵一晚上都會出現各種的身體症狀,她卻輕輕巧巧的說‘也就四五天’? “你這種症狀持續多久了?早就有了嗎?” “算是吧,反正也是老問題了,只是這次持續的時間比較久而已。” 最開始只是睡眠質量受影響,睡著的時間比常人短而已,但漸漸的,清醒的時間逐漸變長,越來越長. “你這樣還敢找人打架?也不怕猝死。” ——這小孩為什麽突然咒她? 在霏烙愣神的功夫,權昊焱直接把人扛起來扔到了床上,霏烙在床上滾了一圈坐起來,臉上神色詫異。 “幹嘛?” “幹嘛.當然是哄你睡覺,你還想繼續這麽通宵下去?你當是在創紀錄呢?” 怪不得她最近越來越瘦了,正常人這麽幾天幾夜的耗下去也會憔悴,何況這小妖精本來就乾巴瘦的,也沒幾兩肉能給她耗。 霏烙被他弄的有點懵,等到被整個人塞進被子裡,大腦裡還在反覆回蕩著一句話——這小孩要哄她睡覺? “我其實不用” “閉嘴,別說話。” 權昊焱把窗簾重新拉嚴實,然後也爬到床上,用被子把兩人裹好。 “我的能力你既然都知道,怎麽不早點和我說你有失眠症的事,早點說,你也不至於要大半夜的抽那麽多煙。” 權昊焱可以通過聲音,將自己的某個強烈意志強行傳遞給身邊的人,其實就和言靈的效果很像,所以若是他將‘睡眠’的意志強加給霏烙,確實可以有效的治療她的失眠症。 霏烙知道他的能力,也有想過借助他的力量,但卻終究還是選擇獨自承擔。 那些任性和特例都是屬於過去的‘烙烙’,而對於現在的霏烙,她只是這個孩子的普通朋友,她不確定自己有資格向他求助,也不願將自己身上的這些醜陋之處展現在他面前。 他難得能夠忘記過去,她明明想要以更好的姿態留在他的身邊。 “我覺得我現在已經基本能夠猜到你的心思了,你不想告訴我,無非又是怕我討厭你什麽的,但是啊,”權昊焱懲罰性的捏了一下霏烙的臉,“我不是都和你說過了嗎,我真的不是很在意這種事情。” “但是.” 權昊焱一把按住她的腦袋按進懷裡。 “不是讓你不要說話嗎?我現在一點都不想聽什麽‘但是’,你能老老實實的睡覺就謝天謝地了。” 於是霏烙真就不說話了,只是安靜的躺在那小孩的懷裡,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聲和絮絮叨叨的念叨,嗅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和令人安心的溫暖。輕輕環住她的手臂日漸成熟精壯,在她背後收緊,有種籠罩感,似是保護,也似是霸道的佔有。 這個小孩對她一向遷就,哪怕有時候的生氣也似是小孩子在抱怨和撒嬌,但他卻唯獨對‘離開’的事情格外執著。只有在這一點上他展現出了那一點點的霸道,不許霏烙離開,固執的把她留在身邊。 但對於霏烙來說,這樣就足夠了。 她已經不想去猜測那究竟是出於什麽心理了,朋友也好、過去的幻影也好,既然他想要她留下來,那霏烙就會為他留下來。不,也不僅僅是為了他,霏烙很清楚,自己的內心深處也渴望著能夠留在他身邊,讓她再多貪戀一會他的溫暖。 耳邊少年輕柔的嗓音如同天邊的雲,輕盈柔和,絲絲包裹著她,令人能夠忘卻一切煩惱,緩緩沉入甜美的夢鄉。 他的能力,對於霏烙來說確實是最好用的良藥,能夠撫平煩悶的情緒,那根緊繃的神經終於松緩下來。連續幾日的不眠狀態,讓霏烙在放松下來的當下,沉積的疲憊感陣陣襲來,思緒越來越沉,最後徹底陷入了黑暗。 聽到霏烙逐漸平緩的呼吸之後,權昊焱這才稍稍松開了手臂,他低頭看著這小妖精睡著後恬靜的睡顏。雖然勾人的眸子閉合了,但沉靜安穩的臉龐卻多了些不可侵犯的聖潔,好像一件精雕細琢的精美工藝品,乾淨而美好。 但這件工藝品,她的精美隻浮於表象,在她完美的皮囊下,那副身子早已千瘡百孔。 權昊焱又不傻,他聽得出來,對方隱忍著,始終沒有說出口的事情。 失眠症從來就不是無緣無故的症狀,至少說明確實是有什麽在一直迫害著她,使她無法安然入睡。還有所謂的‘抗藥性’,她當時說的輕巧,但又是經歷過什麽樣的環境,才能夠讓一個人能夠面不改色的喝下摻了料的酒? 這個小妖精過去究竟經歷過什麽呢?他從她身上感受到的那種莫名其妙的熟悉和親近感又是為什麽? 似乎是感受到了被松開的懷抱,她逐漸蜷縮起身子,這一下使她看起來愈發瘦小,好像一只在外界獨自流浪的小野貓。那睡姿是一種不安定的自我保護,也似是不越界的規矩,若是有耳朵和尾巴,此刻大概也是緊緊貼合在身上的吧。 權昊焱突然想到,上次看到這副睡相的時候,是霏烙受重傷昏倒在病床上。那時她失血過多,又剛做完手術,整個人蒼白的如一張薄薄的紙,躺在那裡,好像輕輕一碰都會碎掉。 不過她現在好像也沒好多少。 臉色是天生就不透紅的冷白色,再加上太瘦弱了,所以總給人一種病殃殃的嬌弱感。但是誰能想到就是這樣的人,這樣的身體裡,卻隱含著堅韌和凶戾,發起瘋來比誰都狠。 但—— 權昊焱又把那清瘦的人往懷裡攬,看著她靠在他的胸膛上,逐漸又伸展開四肢。 但她又是這樣的綿軟柔情,如同一隻小刺蝟,把全身的刺對著外人,卻為他毫無戒心的展露出柔軟的腹部,甚至用自己的刺去替他抵擋外界的傷害。 所以對於這隻小刺蝟,哪怕會扎到手,他也想要用盡全力去擁抱她。 其實權昊焱能夠理解莫浩宇為什麽會對霏烙有意見,因為就連他自己都能夠感覺的到,他對霏烙傾注的感情太多了,多到他自己也分不清那究竟是怎樣的情感。但這隻遍體鱗傷的小刺蝟在一點點,小心翼翼的守護著他,如同守護者一般堅韌的站在他身後,卻忘記了,刺蝟其實也只是隻小動物。 那些刺只是自我的保護,卻並不是戰鬥的武器。 刺蝟蜷縮起身體,可以以此來保護自己,但若是主動的去同誰戰鬥,那便是放棄了自己最強的防禦。 她明明可以保護好自己,明明只是保護自己就夠了,卻為了他把自己搞的傷痕累累,太傻了。 所以這樣傻乎乎的小刺蝟,他放不開啊。 對於她,哪怕自己傾注再多的情感似乎都不夠,難以回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