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時候,馮都又一架天線做好了,他站了起來,滿意地伸了個懶腰,忽然看到了桌上的小鬧鍾,竟然已經十二點了。不知為什麽,他腦海裡忽然浮現出西城的臉,扭臉看了看房門,皺著眉喃喃自語:“今晚她睡在哪兒呢?” 然後,馮都鬼使神差的拉開房門,探出頭去在院裡觀察,外面卻毫無動靜,隨後走出院子,進入胡同,在外面四處尋找。忽然想起肖戰說過,在小公園裡見過西城,就朝小公園走去。 剛剛走到小公園,還沒找就瞧見西城了,她正在和一個乞丐爭執。乞丐說:“這是我睡覺的地方,我每天都睡這。” 西城耍賴皮的坐了起來,指著身下的長椅問:“你叫它,它能答應嗎?” 乞丐橫著脖子說:“你叫它,它也不答應啊!我有證人,我們一夥的都知道我天天住在這兒,要不我把他們都叫過來。” 西城打量著肮髒的乞丐,反問:“你們一夥的,你們有多少人啊?” 乞丐笑嘻嘻的說:“我們阜陽的在這一片兒有十幾個兄弟呢。” 西城無奈地站了起來,把椅子讓給他:“你的地方,歸你,我惹不起你們,我走了。” 馮都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西城猛然站住,戒備地四下張望著,但周圍竟再無動靜了,西城撇了撇嘴準備繼續走,馮都躲在暗處偷笑,悄悄跟著她。 西城走到公園門口,四下張望著,有些茫然無計,忽然她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急忙回頭。 馮都看到西城回頭,“撲哧”一聲又笑出來了。 西城憤怒地盯著他,怒罵:“原來是你,我還以為是其他要飯的呢。” 馮都笑嘻嘻的解釋:“我琢磨著這附近也沒地方可睡,就找過來了。” 西城抱著胳膊,睥睨著他:“你是不是打算來看笑話啊?我讓一個要飯的給趕走了,你是不是很開心啊?” 馮都忽然神秘的說:“我有個地方,不過你得小心點,不能讓別人發現了。” 西城搖搖頭拒絕:“我不去。” 馮都出乎意料,瞪大眼睛反問:“為什麽?” 西城從口袋裡摸出一把鈔票,炫耀似的給他看:“現在我有錢了,我想住賓館都可以。” 馮都不解的反問:“那你為什麽不住賓館呢?” 西城連忙將鈔票揣進兜裡,得意的說:“我省著,你管得著嗎?” 馮都翻了個白眼,恨恨的說:“理你都是多余。”說完轉身就要走。 西城忽然拔高分貝,聲音在午夜裡格外清亮:“站住,不好好睡你的覺,幹嘛出來找我?” 馮都梗著脖子不願服軟:“我睡不著,閑的!” 西城也驕傲的說:“哼!我跟肖戰說過,以後不許你們再幫我。” 馮都假裝詫異地看著西城,反問:“我幫你了嗎?我是怕你老跟要飯的搶地盤,我是幫那些要飯的呢!” 西城一把揪住馮都的衣領子,臉上卻帶著笑容:“我真想一拳把你打死!” 馮都哈哈一笑,破皮耍賴的說:“萬一打不死呢?” 西城啐了他一口,罵道:“真是個不要臉的!”松開手之後卻跟著馮都走了。 黑夜將兩人的影子拖得悠長悠長的,時而交疊在一起,空氣中彌漫出曖昧的味道。馮都帶著西城到了伊春家的底下是,兩人偷偷溜了進來。 西城疑惑的問:“這什麽地方?” 馮都輕描淡寫的回答:“我朋友家的地下室,少開燈,睡了覺一大早就走人,別讓他們發現你。行了,我回家了。” 西城鄭重的叫住馮都:“馮都。” 馮都立馬站住,回過身疑惑的望向她:“啊?” 西城神情嚴肅的說:“以後我打算學壞,你離我遠點,等我掙了錢我就還給你。” 馮都冷笑了一聲,沒有開腔。 西城眉頭擰起來,語氣不善的問:“你笑什麽?” 馮都倒是平淡的很,神秘莫測的說:“我奶奶說,人要是還想著還錢,就說明她不是壞人!學壞?好人學壞難著呢,壞人根本不用學!” 西城嗓子裡咕嚕了一聲,竟然無言以對,馮都開門走了。 第二天馮都醒來,看見桌上放著的三個天線,眼珠子一轉,立馬來了注意,去找馮勝利,他正在石凳上百無聊賴的坐著呢。 “爸,反正你在家裡也沒事兒,要不你幫我賣天線?” 馮勝利抬眼盯著馮都,反問:“什麽?賣天線?” 馮都點點頭說:“我做,您去賣。” 馮勝利一臉為難的問:“怎麽賣啊?” 馮都好似這是個愚蠢的問題,理所應當的說:“就在咱們胡同口擺攤賣啊。” 馮勝利嗤之以鼻,對此非常嫌棄:“不去!做買賣的都是大牢裡出來的,你爸爸好歹也算是正經人吧?”說氣呼呼地走了,本來停薪在家就不舒坦,現在還排到外面讓人看笑話,他可不願意。 馮都盯著馮勝利的背影:嘀咕“不就是覺得丟人嗎?” 此時,馮奶奶從屋裡走了出來,笑著說:“小都子,我都聽見了。” 馮都憤憤的說:“看來我爸爸就喜歡看大門。” 馮奶奶歎了口氣:“現在想看大門也看不了,你武大爺那裡根本就不行,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小都子,咱們想個辦法讓你爸爸賣天線去。總不能讓你爸爸在家待著吧,待上幾個月人就懶了。” 馮都興奮的跳起來,鬼靈精的說:“奶奶,那您得配合我。” 馮奶奶疑惑的反問:“你怎麽打算的?” 馮都連忙趴在馮奶奶耳邊耳語起來,然後兩人相視一笑,計上心頭。然後他自己回屋裡拿著三個天線出去賣,剛走回院子,看見馮大有回來了,他連忙打招呼:“大爺!” 馮大有也知道他做天線的事情,看他這架勢疑惑的問:“馮都,你真的要拿出去賣啊?” 馮都點點頭:“啊。” 馮勝利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嫌棄的說:“誰要啊?” 馮都無奈地瞟了老爸一眼,拎著天線出門了。 “勝利,你也是……”馮大有點了點弟弟,搖搖頭,這爺倆也真是冤家,然後他進屋,和馮奶奶坐在一起。 馮大有這趟回來是有正事兒要辦的,他和徐音好上了,想試探一下老太太的意思:“媽,您說我在北京找個女人怎麽樣?” 馮奶奶驚喜的說:“早該找了,要不老了誰照顧你?” 馮大有臉上堆滿笑容,點頭讚成:“讓您說的我也有點動心了。在台灣我的條件真不行,回了大陸才有點信心,嘿嘿。” 馮奶奶一副過來人的模樣,隻拿眼睛八卦的瞅著他:“有目標啦?” 馮大有嘿嘿嘿笑著:“有啦!” 馮奶奶頓時滿意的點點頭,心裡的大石頭也送下來。 眼見到了中午,馮家的午飯已經做好了,但馮都還在外面賣天線沒回家,馮奶奶特意給他做了一個便當,放到馮勝利面前:“勝利,過會兒你給小都子送過去,半天了。” 馮勝利生氣的咧著嘴問:“我還得伺候那小子?” 馮奶奶沒好氣的瞪著他:“難道我去?你說,是我去還是你大哥去?” 馮勝利扭臉看著馮青,馮青則緊張的說:“我不去,我們學校還要補課。剛才我去胡同口看了看,我哥說他不餓,他還挺美的呢。” 馮奶奶連忙說:“剛才是不餓,現在都過十二點了。馮勝利,那是你親兒子,再說了小都子跑出去賣天線難道是為了他自己嗎?” 馮勝利翻著眼皮沒說話,悶頭開始吃飯,等吃完飯後才提著便當去找馮都。 馮都瞧著日頭,在心裡犯著嘀咕,別到時候老爸不來,他和奶奶的計劃就泡湯了。 大概又過去一刻鍾,馮勝利才拎著盒飯出門,走到攤位前後,將飯盒放在馮都面前:“吃吧。” 馮都接過盒飯然後說:“我早上拿來了三架天線。” 馮勝利看了看,見少了一個,驚喜的說:“已經賣了一個啦?多少錢啊?” 馮都脆生生的回答:“二十五。” 馮勝利驚訝的瞪大眼睛,又開始問成本:“你做天線花了多少錢啊?” 馮都解釋道:“鐵絲、鉛絲、鋼管、避雷針都是我東拚西湊來的,電線是買的,其實也沒怎麽花錢。” 馮勝利狠狠地一跺腳,沒好氣的說:“你小子等於沒花錢扭臉就賣二十五啊?你也太黑了吧你?投機倒把!” 馮都不服氣的反問:“我賣我自己做的東西怎麽能叫投機倒把呢?” 馮勝利一口咬定:“反正是奸商,奸商奸商無奸不商!” 馮都不滿的反駁:“您嚷嚷什麽?我動腦子不是錢啊?我的手藝不是錢啊?買天線的又不是我奶奶,我憑什麽白白孝敬他們?就賣二十五,如果今天都賣出去了,下次我就直接賣三十!” 馮勝利指著他說:“你,你黑心你都黑透了你!” 馮都站了起來,捂著肚子朝外走:“您幫我看會兒,我去趟廁所,您千萬別走開,丟了東西可不行。二十五一個,少一塊錢您都得賠我!”說完匆匆忙忙地跑了。 馮勝利緊張一攤生意,嘀咕起來:“我沒做過買賣,我也不知道怎麽賣啊。” 又瞅了瞅,自言自語道:“還真有人給他臉,買這玩意不是缺心眼嗎?” 此時一路人走到攤位前問:“電視天線?這東西好用嗎?” 馮勝利搖搖頭:“不知道。” 馮都躲在角落裡,盯著街頭上與路人溝通的馮勝利,嘿嘿笑了聲:“您就好好待著吧您。”然後丟下老爸回家做天線去了。 馮勝利一直看攤子到天黑,中間居然還讓他賣出去一個,他煩躁的看了看天色,憤憤的自言自語:“上廁所上廁所?怎麽就不回來啦!這個小兔崽子掉到坑裡去啦?”然後捂著肚子抱怨起來:“哎呦,都快餓死了!” 馮勝利心有不甘地看了看攤位上的天線。 一路人站在攤位面前問:“都最後一個了還不便宜點?二十?” 馮勝利搖搖頭堅定的說:“不行,二十五,賣賠了我兒子又得擠兌我。” 路人疑惑的反問:“什麽?哪有兒子敢擠兌老子的?” 馮勝利咬緊牙關道:“反正二十五,一分錢也不能少。” “那行,買了。”路人立馬掏錢。 馮勝利賣出最後一個天線,氣呼呼的回家。到了大雜院,他二話不說就直接朝馮都的房間走去,一腳踢開房門,只見馮都又做成了兩個天線。 馮勝利綱要開口說話,馮都就率先問:“錢呢?” 馮勝利本來正準備罵人,卻一下子被兒子給問住了,愣了一會兒,然後將口袋裡的鈔票狠狠摔在桌上:“錢,給你!就跟錢親,錢是你爸爸!” 馮都優哉遊哉的說:“錢是錢,您是我爸爸。” 馮勝利氣急敗壞的問:“我問你,你小子不是說上廁所嗎?怎麽不回來啦?” 馮都點點頭,慢悠悠的回答:“是上廁所了,去完了我就回來做天線了。” 馮勝利眉頭倒豎,瞪著眼睛說:“你把我一個人扔到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就看著我傻子似的在那兒坐著,他們就跟看猴似的,我渾身上下不自在。” “大街上做買賣的多了,都跟您似的人家還活不活了?”馮都指著桌子上的天線:“我不回來,明天您賣什麽?” 馮勝利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還讓我賣啊?” 馮都語重心長的說:“爸,是您停薪留職,不是我!” 馮勝利張口結舌,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麽反駁:“我?我?”然後轉身出了馮都的房間,坐在沙發上生氣,也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氣還是生馮都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