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吻 蘇陌猛地將手抽回來,放在袖中捏著。 “有效果嗎?”寧拂衣問。 蘇陌咬了咬唇,學著寧拂衣的口型,重新喚了遍衣衣,這一次除了語調稍顯奇怪以外,其他的已經接近常人。 寧拂衣也開心起來:“正是這般。” “我去給你取草藥來。”蘇陌匆匆比劃完,起身拎著裙擺,奪門而出。 寧拂衣目睹她落荒而逃,笑容還掛在臉上,鳳目微垂,摸了摸唇瓣,那裡似乎還殘留女子指尖的滾燙。 裝病這招無論何時果然都好用,寧拂衣皺眉調整坐姿,也不枉費她忍受痛楚留著傷口。 自古套路得人心,有時候為了達到目的使用些小手段,是必要的。 蘇陌取了藥膏過後並沒有立即返回,而是站在山坡下吹了好一陣涼風,待到臉上余溫散去,這才敢回到屋子。 做完這一切後,蘇陌後背都被汗水浸得黏糊起來,好好的陽春三月過得如同酷暑,她一把拉起了寧拂衣的上衣,將她身子牢牢罩住。 而一向多嘴多舌的寒鴉半晌沒有說話,她臉漲得通紅,怎麽也不相信自己最為崇拜的魔尊竟還有這樣一面。 那傷口在背上,蘇陌手抖了抖,捏住衣領往下拉扯,便露出兩段圓潤香肩,她斷然不敢看向別處,只能死死盯著滲出血跡的那一小塊,慢慢解開紗布。 隨著啪啪兩聲脆響,兩個人影出現在寧拂衣窗前,一個滿臉幻滅,一個捂著眼睛,從指縫裡看向寧拂衣,咯咯咯笑個不停。 蘇陌不僅發出小小的嘶聲,將藥膏點上疤痕,寧拂衣似是吃痛,細長的脖頸微微伸長,蛇一般抻直了腰身。 蘇陌心裡嘀咕,手上卻很快將紗布解了,露出了後背極深的一條刀傷,猙獰血肉印在香骨柔膚上,顯得十分違和。 紗布繞到胸`前的時候,她不得不俯身,便像是將女子罩在了懷中,她連忙閉眼,等繞回後背才睜開。 莫說將她看光,就是靠近她都覺得翻江倒海。 九嬰那聲鼻音發得魅惑,換來寧拂衣的一個白眼。 這動作怎麽都帶了三分魅惑,蘇陌險些手一抖將藥膏灑了,她連忙三下五除二上好藥,又重新包扎。 “我是瞧你像哄騙小白兔的狼,處處都是算計,演得一手好戲,虧得在這裡的是蘇陌不是褚清秋,不然你早不知被拆穿了幾百回。”九嬰笑得氣短,用手扶著胸口道。 “我去,做些,清湯。”她手指舞動地磕磕巴巴,隨後衝寧拂衣頷首,轉身又離去。 “笑什麽?”寧拂衣護著傷口半倚半坐,抬眼看笑得花枝亂顫的九嬰。 寧拂衣還病懨懨靠在軟枕邊,臉頰微側,露出輪廓分明的下顎。 “真該叫魔窟裡那些小妖怪們都來看看,看看他們魔尊在心上人面前是怎麽個弱柳扶風,嗯~” 蘇陌腳步停頓半瞬,才越過門檻,揭開竹筒蓋子走到床邊:“傷口包扎得太過潦草,我再重新給你上藥。” “好了。”她打手勢,然後後退一大步,拉開同寧拂衣的距離。 往常爹娘還在的時候,常有熟客找上門來看診,那時她便幫著看過幾個女病患,即便全看盡了都不覺得有異,怎麽如今…… 寧拂衣轉過來的時候,眼神不經意地從蘇陌臉側劃過,即便蘇陌再怎麽表現淡然,可她一有什麽便發紅的肌膚騙不得人。 寧拂衣嗯了一聲,隨後在蘇陌的攙扶下坐起,轉身背對她。 說是離去,倒不如說是逃走,寧拂衣伸手摸了摸規整的紗布,雙瞳流轉出幾分得意。 寧拂衣才不管她們怎麽想,自己懶懶系上衣帶:“行了,別看笑話了,我這也不算真的騙她,畢竟傷可是貨真價實。” “嘖嘖,你也當真夠拚的,打不過就打不過,何必硬要贏了那魔物?你看看,傷得這麽重,若不是我及時趕到封了你仙力,你恐怕就要仙脈紊亂走火入魔了。”九嬰走到床邊坐下,替她擦了擦汗,還不忘絮叨。 “這幾日你就好好躺著,當個凡人吧。”九嬰重重捏她肩膀。 寧拂衣被捏得倒吸口寒氣,她畏身躲開她手:“誰料到那個什麽地王還真有些本事,不過他也就趁我修為瓶頸才能壓我一頭,若我早早便突破大乘,幾招便能叫他下跪。” “說得好聽,你這瓶頸還不知為何呢。”九嬰輕笑,“行了,歇著吧,我同寒鴉就在附近,你若有事,在心中喚我便可。” 說著她就起身,捏著寒鴉的後脖頸一同離去。 屋中頓時清淨不少,寧拂衣小心翼翼撐起身體,護著傷口不被衣衫蹭到,艱難躺下。 這凡人養傷當真麻煩,動一動便是摧心似的痛,果然設計別人是要付出代價的,寧拂衣疼出了一身的汗,昏昏沉沉地闔目睡去。 不過代價雖然疼了些,但效果卻是立竿見影,原先躲著她避而不見的蘇陌如今像是換了個人,晨起給她送來膳食,傍晚從山上采藥回來還要幫她換藥,照顧得盡心盡力,雖然二人不常交流,但寧拂衣能夠感覺到她們之間的氣氛越發融洽,也越發默契。 寧拂衣隻覺得活了上千年,除去寧長風還在世時,便唯有此時是她真正的安寧了,每日不需思慮其他,聽鳥鳴而起,聞晚風而息。 而那個她朝思暮想的身影就圍在身周,睜眼能看見,閉眼還能想念。 這樣的日子,或許就叫做人間。 四月便是立夏,漫山遍野的花都在一夜之間綻放,遠看彩霧彌漫,飄香陣陣,常有蜂蝶銜著花蜜飛入窗欞,又被寧拂衣揮手趕出去。 身上的傷口也好得七七八八,只是被封住的仙力還沒解開,寧拂衣百無聊賴地坐在桌前,抱著正開得繁茂的梔子花發呆。 她許久沒有拿出它來曬太陽了,所以小花有點生氣,花心隻朝著背對她的方向,怎麽都不肯轉過來。 任憑寧拂衣將琉璃杯轉成了旋風,那花兒就也隨著轉得成了殘影。 最後寧拂衣妥協了,見琉璃杯往桌上輕輕擱下,好聲好語哄著:“是我的不是,這幾日將你忘了,我等會兒就哭一鼻子,讓你喝個飽,你看如何?” 小花還是很惱火,這下連葉子都有點蔫吧了,每一片葉子都在努力躲著寧拂衣的手,不讓她摸。 “褚清秋是將一身脾氣全給了你這一魂吧。”寧拂衣無奈地戳了戳她花莖。 “誒呦。”她忙將手收回來,看著指尖一點血痕哭笑不得,“你是梔子,又不是玫瑰,怎的還扎人呢?” 她正哄著,便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於是急忙把琉璃杯放回一念珠,端正坐好。 開門的正是蘇陌,她氣喘籲籲背著籮筐進來,一看便知剛剛采藥下山,衣裙上還沾著草葉,鞋面也浸了不少泥土草汁,滿身都是山林中的清新氣息。 她神情快樂,十指紛飛:“我今日,挖到了極好吃的芋頭,我做給你吃。” 寧拂衣見狀連忙起身,抬手替她摘下沉重的籮筐:“你累了一日,今天的飯食便叫我來罷。” 蘇陌連連搖頭,她摘下面紗,露出笑靨:“不,我做給你吃。” 說罷,她就從筐中撿出幾個粘泥的芋頭,快步往廚房去了。 被太陽曬得溫熱的衣袖從寧拂衣手中抽走,好像活了一般讓她心癢,寧拂衣將手收回,抿開笑意。 蘇陌的身影在院中忙碌了許久,隨後滿院子便飄出香氣,寧拂衣循香出門,便看見幾個盆子已然擺在了桌上,碗筷也洗得鋥亮。 小院,薔薇,矮桌,熱騰騰的飯菜,院外廣闊的原野和遠山。 這樣的場景落入眼中時,一種靨足感油然而生,好像她兜兜轉轉,終於在人間一角找到了名為家的東西。 蘇陌在一旁將筷子遞給她,啞聲道:“衣,衣。吃。” 她現在能說出一些字詞,雖然磕絆,但已然能讓人聽懂了。 “累壞了吧。”寧拂衣心疼地替她擦擦汗水,蘇陌搖搖頭,耳朵又偷偷染上紅色。 她們坐下用膳,就著滿是花香的晚風,嘴裡的粗糠野菜都十分鮮甜。 “你昨日學了救命,今日我們再學個詞如何?”寧拂衣放下碗筷道。 “什麽?”蘇陌滿眼期待。 “滾,開。”寧拂衣用口型道。 蘇陌柳眉隆起,用筷子打她手背。 “我沒有逗你,這話很是有用的!”寧拂衣笑著躲開,認真道,“你往後若是遇見什麽讓你心煩的登徒子,便用這話去呵斥他。” 寧拂衣又重複了一遍,蘇陌才不情不願地咿呀出聲:“鍋,蓋。” “滾,滾,開,開。”寧拂衣張大嘴巴。 這回蘇陌說得幾分樣子了,她捂著臉又說了幾回,臉上的胎記如同真盛開了,在晚霞下美得緊。 寧拂衣有一瞬的失神,不過隨即便被幾聲異動打斷,似是什麽龐然大物打遠處奔來,一時間地動山搖的。 寧拂衣倏地起身,只見殘影頓時越過院牆,獸嘯聲連同血盆大口一同撞進小院。 蘇陌起初還不知所措,待看清那東西樣貌後,頓時尖叫出聲,倉皇后退,然而那東西卻就是衝她來的,不由分說便伸開匕首般鋒利的四爪,朝她撲去。 大事不妙!寧拂衣眼前一黑,因為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苦苦尋主而不得的白麟! 哪個殺千刀的沒看好它,讓它獨自跑到此處來!寧拂衣忙跳到白麟面前,伸手攥住它腋下皮毛,死死將它拖住。 “蘇陌!快回房!”寧拂衣轉身衝蘇陌叫道,隨後右腳一伸踏入土中,用身體攔著白麟,在它耳邊小聲叱罵,“白麟,褚清秋她現在認不得你,你快點離開,若是將她嚇死了你便是噬主的罪獸!” 然而白麟思念主人心切,哪裡能聽得見她說話,四隻巨爪瘋狂搗騰,從喉嚨中發出嗚咽。 但那外貌實在粗獷,看在蘇陌眼中便是要吞人的怒吼,惹得她驚恐上身,淚水漣漣。 她此生最怕的兩樣東西,一個是怨靈鬼怪,另一個便是這凶猛的大蟲,當年爹娘便是被這東西吞食得屍骨無存,隻尋見幾塊鮮血淋漓的斷指。 如今卻又見著這東西,難不成是十年前的禍害又找上門,要對她趕盡殺絕? 她這邊抖如篩糠,那邊寧拂衣已經撐不住了,偏偏她又被封了仙力,乾不過一隻發瘋的神獸,被白麟一爪子掀飛到了蘇陌腳下。 寧拂衣心中將粗話都罵了一遍,逼不得已準備強行突破封印,然而手訣才做了一半,便見身上連滾帶爬撲過來一個柔弱身影,那身影明顯嚇得幾欲昏迷,卻還是努力伸長臂膀,像護雛的鷹鳥般將她攔在羽翼下。 “滾!開!”蘇陌闔目大叫,夾雜著哭腔的勇敢讓寧拂衣頓時僵住,心亂得如同斷線的瓔珞,心緒散落一地。 白麟只聽褚清秋的話,如今愣愣停住,碩大圓潤的腦袋小心翼翼地往前湊了湊,發出粗獷的嚶嚶聲。 蘇陌又尖叫道滾開,白麟便用爪子捂住臉,跌跌撞撞往後退,它屁股撞壞了院牆,還絆了一跤。 最後連滾帶爬地爬起,傷心地跑遠了。 眼見著白虎沒了身影,蘇陌方才積存的勇氣便盡數消失,她腳一軟跌坐在寧拂衣身上,急急忙忙轉過去查看她傷口,眼淚雨點一樣往下掉。 “你怎麽樣?受傷了?”她一邊擦淚,一邊斷斷續續比劃著,眼眶紅得堪比那朵盛放的骷髏花。 寧拂衣無言看著她的慌亂,難忍心亂如麻,伸手握住她亂動的雙手,脖頸一仰,對準她濕漉漉的唇吻了上去。 作者有話說: 白鱗:害害害,關鍵時刻還得看我老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