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亭月想了想:“你是說,我爹在某座山附近,一個叫雙橋的地方撿到了你,然後把你帶在身邊?” “嗯。”她眼皮也沒抬,忙著在地面補充,“大小姐,劍南道……校場……” 觀亭月:“你在劍南道的軍營裡見過我?” 女孩子用手比出一把刀的樣子,“你,和別人。” 她似懂非懂,“我在校場上,和人比刀?” 觀長河聽到此處,不禁歎為觀止:“什麽雞零狗碎的詞兒,這你都能解讀出來。” 雙橋才不理他,一撫掌興奮地拍手,“比刀,好,看。” 觀亭月聞言,微微一笑,“謝謝。” 觀長河怎舌:“這鬼靈精還挺會看人下菜……” 山洞內囤放有一堆野果和肉干,一塊天然光潔的大石被鋪上乾草、野狐狸皮作為睡床,外面還削了根竹子搭成晾衣杆。 除了簡陋點兒,倒挺有生活氣息。 雙橋招待客人似的歡歡喜喜地抱了大捧食物出來,直往觀亭月面前推。 “多謝……”她隨手拿了顆果子,“你是從哪一年開始跟著我爹的?才這麽小,他就讓你入伍了?” 周遭眾人已陸續抓了果肉來吃,雙橋先還衝他們齜牙咧嘴,而後因為同觀亭月說話,也就顧不上了。 “五……”她扒拉手指,發現一個手不太夠用,便騰出另一隻來,比了個八,又在七和八之間猶豫。 “七八年前。”燕山說道,“那應該是在你爹死前一兩年的事情了。” 他環顧四下野蠻而荒涼的住所,人卻是背對著觀亭月的,“他還是那麽愛到處撿小孩兒?” “你們……”她遲疑著頓了一下,“你走之後,很少再有了。宣德末年我也忙於各處征戰,和老爹半年都見不上幾面,雙橋……說不定是最後一個。” 小女孩猶在地上鬼畫符,不知寫的是什麽,看來看去,就唯有觀字是寫得最清楚的。 觀亭月讓她興致勃勃地拉過去,有些傷眼睛地瞅了半晌,突然想到什麽:“你一直在川蜀的揚威營嗎?” “怎麽現在又跑山裡來了?” 被她這麽一問,雙橋無端沉默了片刻,繼而抬起兩臂,誇張地勾勒出一塊墓碑的形狀,滿地塗塗畫畫。 原來朝廷頒下懿旨後,觀林海便點了一隊人馬,帶上她到定王陵駐守,但他待的時間並不長,很快就由於襄陽戰事吃緊,領兵匆匆離開了蜀地。 或許是覺得偏遠之處安全,他將雙橋留了下來。 她一筆一劃地寫道:“……將軍……沒……回……” “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城,攻破。” “營地,大家,都走了……” 烽火連天,濃煙滾滾,照盡人世流離失所的大奕末年在她隻言片語裡走過了一回,再短的史書也沒有這樣簡潔的了。 經歷過那場硝煙的當事人俱緘默下來。 大家都知道,觀林海在之後不久便戰死在了襄陽城外,麒麟軍群龍無首,各地勢力混亂成災,而後綏軍異軍突起,收拾山河,重建國都。 至於曾經的軍隊…… 自然也就不複存在。 觀亭月輕輕地問:“他們都走了,那你呢?” “你為什麽不離開呢?” 雙橋將右手扣在心臟的位置,行了一個舊朝的軍禮。 “……雙橋,家。” 她說到家時搖了搖頭。 “在這裡……將軍,說過……” “軍令,一定,要服從……” 她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有人把她從混沌冰冷的深淵中拉出來,卻猝不及防地消失永訣。而她夾在凡俗的人間和荒涼的大山中,發現原來哪一處都容不下自己。 唯一所能指引方向的,便只有觀林海生前的軍令。 他說了要看護好這座王陵,她就回來了。 她一個人,守著已成歷史黃沙的觀家軍,活在永遠百戰不殆的七載春秋以前。 望他鄉之樹落葉紛紛,看寒夜孤燈獨照一人。 觀亭月忽然間,觸碰到了那股強烈的悲愴之意,是早已被她深埋遺忘的故國江山,與物是人非。 她蹲下身,張開手臂把雙橋用力攏進去。 後者乍然被她抱了個滿懷,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覺得觀亭月抱著她,她很高興。 * 臨近正午,眾人方收拾著準備返城。 觀亭月在洞內找到了自己的包袱,信件和衣衫俱在,保存得很妥帖。 她順便又把雙橋視為珍寶的幾張狐狸皮拿上,費了好大一通功夫才勉強解釋清楚,自己是要領她回家,而不是要拿獸皮回去當土特產。 燕山瞥著正暴躁地和觀長河雞同鴨講的狼少女,轉過視線來,“你真的打算把她帶在身邊?” “嗯。”觀亭月語氣認真,“她是我的兵。” 他聽了,雖然並未偏頭看她,眼底卻有什麽倏地一閃。 離開望北山時,天邊難得浮現出淡淡的紅雲,腳下是散落的箭矢與陷阱殘骸,白日裡的山林靜謐極了,連偶爾響起的鳥叫都顯得格外安寧。 正在這時,雙橋驟然駐足,仿佛感應到了什麽。 那大山的深處傳來一聲狼嚎,極悠遠,極綿長。 接著又是一聲,一聲連著一聲,此起彼伏。 觀亭月就見她回過頭去,神情帶著柔和,也跟著嚎叫了一聲,遙遙相應和。小貼士:如果覺得52書庫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傳送門:排行榜單 好書推薦 強強 賞飯罰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