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在你身边

——来年,我们一起看樱花吧。 ——好。 一年开一次,一次仅盛开一周。 樱花树下的相约,原本就是很难的。 那时年纪小,喜欢一个人,还很傻很单纯。 怎会想到,他会转眼消失不见。 后来的很多年,她都在寻找有关他的踪迹。 当箱根的大雪落在苏黎世的夜,当采尔马特的星空燃起了爱丁堡的烟火。 她不知道,其实他一直都在她左右。 她不知道,他爱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在她还不懂爱是什么的时候。 小小的樱花,藏着春夏秋冬和整个宇宙。 花开花落间,留下了许多看得见和看不见的风景。 还有,懵懂的喜欢和那个穿着雪白衬衫的少年。

作家 景行 分類 出版小说 | 13萬字 | 25章
第11章 从未爱过,何来深情
六月初,溪云酒店英国区的总经理正式退休,员工也都收到了邮件,发现新任总经理是董事长的爱女。 交接会议时,若依不无意外地接触到了许多不同的目光。
她知道,这些平日里共事的人,一定各怀心思。消息灵通的,早些时候已经开始 亲近她;反应迟缓的,虽然保持着职业的微笑,但眼神里还是抑制不住 的惊讶。
站在十九层的落地窗前,她俯视脚下酒店的空中花园,和大门前的 喷泉。从此,这一片天地,就需要她扛起来了。
车来车往,人进人出, 仅仅这栋大楼里,就承载着许多陌生人的悲欢离合,无论他们来自哪里, 去向何处,每个人都带着各自的故事,藏着各自的心事,有着不同的习 惯、不同的喜恶。
“请进。”听见敲门声,她转过身。
“老板,给你送一杯洋甘菊茶养胃,来拍个马屁。”是黛西,她把马克杯递到若依手里,语气戏谑。
“莫非你也是等着看我笑话?”若依捧着杯子,哭笑不得。
“别人我不清楚,但我相信你。”黛西微笑,“我知道,董事长千金这个角色,对你而言不是免罪金牌,而是枷锁。比起别人,你需要花更多的力气,才能坐稳这个位置。”
若依怔住,眼里微热。 不得不说,黛西所言正是她所想。
“我既然是柳雍云的女儿,自然要接受这样的命运。”她看着好友, “只是这一天比我预想的要早一些。”
“早接手,就早退休喽,尽快嫁了,让老公帮忙打理,再早点生个 孩子,培养你的接班人。”黛西挑眉笑言。
“你又没句正经的。”若依无奈抚额。
“哪里不正经了?不是有现成的叶先生吗?”
若依摇摇头,决定直接忽略这个话题:“对了,正好要跟你说,我看了下房间预订情况,这个月玛姬?米勒住进我们酒店,她现在是好莱 坞当红女星,无论是服务本身,还是媒体方面,我们都要加倍注意。”
“明白,这个订单正好也是我自己接的,那几天客房和礼宾部都会 有额外的排班确保不出状况。”
“好,辛苦了,”若依朝她举了举茶杯,“真的谢谢你。”
“应该的,你忙吧,有什么事情随时吩咐。”黛西躬身行了个帅气的绅士告别礼,逗得若依不禁又笑开。
黛西走了没多久,电话响起来,是叶听风。
“恭喜啊,公主变女王。”低沉而慵懒的声音在耳边轻扬,“今晚在修然的酒吧,我做东,为你庆祝下。”
“为什么要在他那里?”若依下意识质疑,“你是故意的吗?”
“你怕什么?”叶听风语气轻淡,“那里有人会吃了你吗?”
“我没什么怕的。”被他一激,若依立即反驳。
“那就好,八点见。”不待她说话,叶听风就挂了电话。 这人——若依气恼地瞪着手机屏幕,开始考虑悔婚的可能,她想不出有谁能受得了这么霸道的脾性。 没想到第一天上任就这么忙。等若依把手头的事情都处理完,窗外已是万家灯火。 她站起身松了松肩背,抬手看到腕表指针已经过了八点,便连忙收拾了下办公桌,穿起外套出门。
赶到 Fireice 时,已经八点半。她就着并不明亮的灯光边往里走,边 张望着找人,因为迟到心怀歉疚,步子也急了些,没注意中间吧台前凸 起的台阶,脚下一绊,顿时重心不稳地往下摔去。
她一声惊呼还未喊出, 耳边已经响起一声急促的“小心”,下一刻,她的双臂被拥入一个宽阔 的胸怀,她也避免了鼻青脸肿的噩运。
伴随着脚踝尖锐疼痛而来的,竟是鼻间熟悉的气息。她缓缓抬起 头,目光就陷落在那双深沉的黑眸里,她没有错过,那一瞬他眼里没有 及时藏住的担忧。
“好疼。”泪意涌入眼眶,她捂住遭殃的脚踝,像个委屈的孩子。
“别碰。”李修然轻轻拉开她的手,俯身检视她的伤情,“你试试,能不能动。”
“可以,”她咬唇,忍着痛意动了动,又低声补充,“但是很疼。”
“应该是软组织挫伤,有些肿,我带你去处理下。”他又确认了下她的情况,抬头看着她。
“可是听风……”她犹疑地开口。
“不用管他们。”他扔下一句,俯身抱起她。
穿过长廊,上楼梯,他们都没有说话。若依靠在他怀里,听见他胸 膛里有力的心跳声,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迷失在那节奏里了。有多久了, 彼此没有这么紧紧依偎过?她贪心地希望,这一段路没有尽头。
被他放在沙发上,乍离他体温的那刻,她感觉到了浓浓的失落,几 乎冲淡了脚腕上的伤痛。
待酒吧侍者送了冰块和毛巾来,他一旁坐下,抬起她的腿搁在他膝 上,脱了她的高跟鞋。
“以后穿这么高跟的鞋子,走路小心点。”他垂眸淡淡出声,握住 了她的脚丫。
温热的大掌包覆她肌肤的瞬间,她竟有被灼伤的错觉,惊羞之间, 她下意识地收腿,一股锐利的痛意袭来,她疼得轻喊了一声。
“你干什么?”他不解地抬首,瞅见她泛红的脸颊,明白了症结所在。 一时间,他也没说话,只觉掌间的凝脂,突然变得滑腻得抓不牢。
他想起那晚她在他面前睡着,夜色里那一只裸露的雪白莲足。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暧昧起来。
先清醒过来的是他。 李修然沉默地拿起包裹着冰块的毛巾,轻轻按在她脚腕的肿胀处。 冷意袭来,若依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也收敛起方才的迷思。
“我自己并不怎么穿太高的鞋子,这双 Christian Louboutin 是朋友送的,她说职场女性,应该穿这个牌子,红色的鞋底,仿佛一路带血厮 杀而来,所向披靡,气势汹汹。”为了打破尴尬,她没话找话。
“不适合你。”他瞅了她一眼,冷冷一句。
她被他的话堵住,愣了下才不服气地反驳:“怎么不适合了?”
“芭蕾鞋更适合你。”他说,顿了下又补充,“而且老穿高跟鞋,脚会变丑。”
若依再次怔住,闷闷开口:“我脚丑不丑关你什么事?”
他握着冰块的手微微一滞:“是跟我没什么关系。”
她气结,瞪着他的头顶,但慢慢地,一丝笑容浮上她的嘴角。
“对了,我想起来了,”她轻声开口,“以前你很喜欢摸我的脚对吧。 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我有时喜欢把腿搁在你膝盖上,你总是一手拿着书, 一手捉住我的脚把玩……”
“柳若依,”他猛然抬头,浑身紧绷,仿佛膝盖上搁着的是块烙铁, “你想做什么?”
“哦,没什么啊。”她笑盈盈地看着他,“我在想你是不是有恋足癖。”
“我他妈不是。”他冷着脸切齿,难得失去了冷静。
“那就是太喜欢我喽。”她不怕死地继续撩虎须。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在这里?”
“不信。” 她话音刚落,他就放开她的腿,毫不留情地站起身,摔门离开。
门框发出的声响震得她浑身一颤,也震碎了她刚刚编织的美梦。 真是的,柳若依,你发什么神经?你瞧瞧,你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恶心的话!你以为他会有什么共鸣吗? 她在心里嘲讽着自己,拿起冰块,自己继续敷肿胀的脚踝。
明明,伤处应该是冰凉的啊,为什么这么热? 她纳闷地想,视线也不知怎么有些模糊。 可是,那里越来越热,冰好像也化了,渗出水来。
“你哭什么?”头顶响起一道低哑的声音,仿佛说话的人压抑着什么情绪。
她抬首,有些茫然:“谁哭了?”
李修然望着她,看着这个脸上满是泪痕的女人。是她逼得他忍无可忍地离去,但他走到楼梯口的那刻,却又被满心的烦躁和不安所淹没,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回来推开门时,会看见一个这样无助脆弱的人儿。
她的泪水,都打湿了伤处。他咬牙,坐下来,从她手中接过冰块。
“抱歉。”他说。
“没事啊,”她轻声说,“我已经习惯被你丢下了。” 他抬眼,她居然在微笑,笑得那样平静。
手机振动声打破了彼此间的沉寂,若依看到屏幕上闪烁着的名字, 连忙接起来:“听风。”
“怎么,是不是忙过头了?”电话那头,依旧是优雅温和的问候, “本来想说,雅各和他太太正好也来了,可以一起聚下。不过我想你肯 定也累了,还是先早点回家休息吧。”
若依迟疑了下,才答了声:“好,抱歉。”
挂了电话,她瞅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李修然:“我可以不用下去了。”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黑眸注视着她,“是不是还没吃饭?”
她点点头,“今天第一天上任,有很多事情要适应。你一说我才想起来,中午也没顾上吃什么。”
“胡闹,”他轻斥,拿起手机,“我让厨房给你做份简餐来。”
“等下。”她叫住他,表情有些局促。
“我想吃你做的热狗。”她低声说出请求,目光里有期待也有忐忑。
他沉默地看着她,数秒后才出声:“好。” 等李修然端着盘子回来的时候,若依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蜷在那里,像只小猫。
盘起的发乱了几缕,垂在额际,有种令人心怜的美。 长睫下,有淡淡的青影,多半是缺觉。他清楚她有随时随地沾床就能睡 着的本事,所以不会是睡眠不好,只会是睡不够。
他放下托盘,坐在一旁等了一会儿,终于决定叫醒她。 这一次,他用的方式并不温柔。 当冰块再度敷上脚踝,若依顿时被凉意惊醒,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望着他。
“吃东西。”他说。
“噢,谢谢。”她揉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坐起身,伸手拿起热狗咬了一口。
记忆里的味道。她觉得鼻酸。
“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吃。”她看着他。
他没有接话,把一杯热牛奶递给她。
温暖的液体流进胃里,若依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你知道吗?其实,接下总经理的位子,我心里挺没底的。”她一边吃,一边轻声说。不知为何,突然想要和他倾诉。
回应她的,仍是沉默。她低下头,有些气馁,不再说话。
“这很正常。”半晌,低沉的声音响起,“但你要记住,没有把握的时候,就不要轻易发表意见。你不说,大家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 知道你‘水’有多深。当你说出来的时候,一定要精准无误。所以什么 事情,你都要在心里反复掂量过,再下决断。别人想到的,你要想到。 别人没想到的,你也要想到。”
她愕然抬首,在那双如墨般深沉的眼眸里,发现自己的影子。他正 看着她,眼神专注。
“反之,如果你仓促发表意见,哪怕只有一次失误或不妥,也会影 响大家对你的看法。尤其现在是他们对你的观察期,你的一切都会被放大。同时,你也要观察他们。什么人可用,什么人不可用,你是新老板, 适当地立威也是必须的。通过对一些人的奖惩,让他们真切体会到,如 今,总经理这个位置上坐的,是你。”
他语气平静,却字字铿锵。 若依凝视眼前这张清俊的容颜,心中涨满了酸楚和暖意,她想,他一定不知道,就这样的一席话,给她带来多少力量和勇气。
“如果,”她问,“如果我有什么不确定的,可以问你吗?” 他注视着她,声音淡淡的:“听风会是个好老师。”
握着玻璃杯的手指一紧,她盯着他:“为什么不能问你?你害怕跟我接触吗?你在心虚什么?”
李修然浑身一震,冷声道:“你想多了。”
“你说你当初的不告而别是厌弃,你说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回旋余地,如果过去的一切对你而言都没有意义,为什么你还要逃避我?”
“我并没有逃避你,我们现在难免要经常见面,我没有理由也没有 必要逃避什么,但你既然已经选择了听风,就应该避嫌,就算我们是朋 友,或者兄妹,也应该保持分寸不是吗?”
“分寸?”若依忍不住嘲讽一笑,“对不起,我不知道您这么圣洁, 原来朋友之间请教问题也是逾矩,那我在法国的时候,还和异性朋友躺在一张床上睡觉抽大麻呢。”
“你……”他瞪着她,一时间被堵得失了言语,不知是为她话里的 哪句。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若依挑衅地看着他,“或者,你是担心 跟我走得太近,旧情复燃?”
他看着她,眼神渐冷,如深幽的湖。 若依突然害怕起来。
“从没有爱过,又何来旧情。”冰珠子一样的话语,从他唇间缓缓 吐出,“柳小姐,你吃完了吗?吃完可以走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一张脸瞬间刷白。 从来没爱过,又何来旧情。 若依想,这世上一定没有多少毒药,可以毒过李修然的嘴巴。
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她想骂他,想打他,想质问他为什么这么残忍, 但她终究什么也没有做,因为她知道,她做什么都没有用。
她对他,一直都无能为力。这个男人,可以前一刻还对她说着伤人 的话语,下一刻,却那么温柔地、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亲自开车送她回家。
路灯的光划过车窗,一下又一下。安静的车厢里,谁也不说话。远 处的天空,是干净的墨蓝色,让若依想起多年前卢塞恩的那个夜晚,他 突然间的一个吻。
她曾以为,那是甜蜜的开端。 红灯的时候,李修然不经意地瞥眼,看见静静倚在座位上的她,神色空茫,仿佛心魂不知遗落在何处。

两天后,秘书凯伦给若依拿来一个快递,寄件人栏只有一个手机号。 她有些疑惑地打开盒子,看见一双黑色芭蕾鞋。
鞋子下面还压着一张手写卡片。她拿起来看,是几行字:永远诚实、 忠于基本、注意细节、时刻追求完美。落款是 H。
“芭蕾鞋更适合你。”李修然那天的话在耳边响起。 H,Hugh,是他。她拿起卡片,抵在鼻尖,试图感觉他的气息。
纸上当然只有淡淡的墨水味,但是笑容从她嘴角逃逸成一个轻扬的弧度,怎么也抑制不住。
拿起手机,她输入那个手机号,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对着,生怕 按错。待到输完了,却又开始忐忑。
他会不会接?她又应该说些什么?
至少,可以说声谢谢吧。
深吸了口气,她打出电话。
“修然哥。”接通的那刻,绷在心头的那句,迅速吐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一个礼貌的女声传来:“是柳小姐吧,我是洛云。这个是我的号码。” “噢……抱歉。”若依一怔。
“卡片是修亲笔写的没错,鞋子是我寄给你的,不知你是否中意。 他说,这是给你的就职小礼物。”
若依听着电话那头这个女人亲昵自然地叫着李修然的名字,胸口有 点发堵。
“这样啊,谢谢你,也麻烦你向他转达我的谢意。”她保持着语气 的平静。
“你直接跟他说也可以……”洛云顿了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 还没有他目前的号码吧?我告诉你——”
“不用了。”若依打断她。
“哦,好吧。”洛云微笑,“修然说,希望他写的那些,对于你在酒店的工作有帮助。”
“嗯,谢谢。”
挂掉电话,若依瞪着那双鞋子半晌,拿起座机让凯伦进来。
凯伦敲门进了办公室,看见老板笑眯眯的,不知怎么,觉得有点 发毛。
“你穿几码的鞋,意大利码?”若依问她。
“37。”凯伦困惑地回答,更加忐忑。
“正好,这双鞋送给你了。”若依拍拍鞋盒。
“好漂亮 啊,真的 吗?”看了一下鞋 子,又看了一眼盒子上的 logo,凯伦迟疑地问,虽然眼里藏不住惊喜。
若依爽快地点点头:“拿去吧。” 目送着小秘书欢天喜地而去,若依拿起签字笔,在卡片那个“H”上狠狠戳了几下。
她才不稀罕他让别的女人买的鞋子。
“柳若依收到寄过去的东西了。”
洛云敲门走进李修然的办公室,跟他汇报刚才的通话情况。
“嗯。”李修然轻应了一声,目光仍落在电脑屏幕上,没什么表情。
“她以为寄件电话是你的,所以一开口叫修然哥,”洛云盯着他,又缓缓补充,“我解释了下,但我要告诉她你的号码时,她却说不用了。” 握着鼠标的手微微一滞,李修然抬首望向她:“她还说什么了?”
“除了谢谢,没什么了。”
“知道了。”李修然淡淡应声。
洛云明白这是“请勿打扰”的意思,便识趣地离开。
替他带上门,她站在走廊里忍不住嘲弄地一笑。
果真是当局者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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