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像喜欢星星那样喜欢你

【青梅竹马+甜酸爱情】 【9个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爱情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是并肩说笑的小小少年,你就是我的眼里的星星。 很久很久以后,我想你是陪在我身边的那盏长明灯,但你始终住在天上,只能垂眸对我眨眨眼睛。 知道不知道,我好喜欢你—— 过去,也是现在。

第四篇:姗姗迟雨
一、
16岁的时候,周清听顾姗雨念《诗经.周南.桃夭》篇,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顾姗雨的口音受父亲影响,念翘舌音的时候尾音带一点刻意的沙哑,那时他们读高二,顾姗雨将马尾高高扎起,露出高洁饱满的额头,她的白色校服衬衫干净挺括,站在靠窗的位置背书,明净的阳光视玻璃为无物地照在她身上,让人想起四月的暖阳五月的好风。
他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再次见到顾姗雨,竟然是在宜家。
2013年夏天,徐家汇宜家商场二楼,周清再见顾姗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匆匆十年,少年少女们变换了声线,但她尾音里那点刻意,他念念不忘。
周清摒住呼吸站在卫生间的角落里,这是一套装修样板,总面积45平米,室内设计师将其巧妙分割,竟分出两间卧室,一间与厨房相连的客厅,一间卫生间,足以塞下一家三口有余。那熟悉的声音就在客厅,与卫生间几步之遥,顾姗雨在同人讲话,说这装修的格局,好在哪里,差在哪里,哪里可以完善……周清听着这声音,眼泪险些流下来,二十六七岁的大男人了,真丢人啊。
那声音渐渐近了,周清一颗心提起高高悬在喉头,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他胡思乱想了很多,如果顾姗雨走进来怎么办,如果顾姗雨对他打招呼该怎么回应,说嗨好久不见还是说原来你也在这里……假如,他是想假如,假如顾姗雨已经忘了他呢?
可是顾姗雨并没有走进来,脚步声渐远,她走了。
周清像是泄了全身的力气,在那个角落里呆站了许久,直到凌泠找过来。
凌泠刚刚逛完了旁边的样板,口气里满是对魔都人民的怜悯:“上海人真是好可怜,住的那么挤。”
周清哑然失笑,宜家自称在做空间的艺术,结果却被凌泠大小姐吐槽是因为穷,不过她说的也没有错,穷人才讲性价比,空间不足才想着拓展空间,在他们的北方老家坪洲,房子动辄两百平,院子大大阳台阔阔,可以肆意地将东西乱丢,不必讲究什么空间的艺术。
当然,这是对经济尚可的家庭而言,穷人则未必,坪洲亦有拥挤如上海的房屋,无论在哪个城市,穷人都活的蜷缩。
在2003年的坪洲,顾姗雨就是这样一个‘穷人’。
二、
在传闻里,顾姗雨也曾经有过阔绰的时候,但周清未能有幸得见,在他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穷人,穿洗的干净却一看就知时日长久的旧衣服,头发素净的像口袋,只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黑色皮筋把长发扎起。
顾姗雨不是坪洲人,她来坪洲是为投奔外婆,传说她一年前刚死了父亲和继母,而她的母亲也早就已经去世。
用长舌妇们嚼舌根子的话来说,她这个人挺不吉利。
可是十六岁的少年周清后脑勺上有反骨。什么好东西不棘手呢,玫瑰虽香刺儿却扎手,鲫鱼美味食之却得小心卡喉,顾姗雨就是周清眼里带刺的玫瑰和鲫鱼。
可惜的是,玫瑰有她的园丁,鲫鱼咬住了别人下的钩。
那时的顾姗雨和连昭在一起,连昭是坪洲人,他是个孤儿,从小住在坪洲福利院。连昭为人也傲气,总是抬着下巴看人,让人忍不住想暴揍他一顿的念头。
但是顾姗雨却偏偏和他在一起,周清忍不住向凌泠抱怨:“连昭到底哪里好了,没一处不招人烦的,顾姗雨怎么会看上他?”
凌泠却像看怪物一样看周清:“顾姗雨也一样招人烦啊。”
沉浸在个人世界里的周清这才知道,原来在坪洲大众的口水里,顾姗雨的名声和连昭也没有太大差距。
十六岁的顾姗雨沉默寡言,她不与人交往,除了连昭。她走路时背总是挺的很直,一张脸总是面无表情,眼神也冷的像冬天里天上的星,她浑身弥漫着一种招人讨厌的冷淡气,年少的人谁乐意被冷待呢,美貌如小龙女,十四岁的杨过也是想过要逃离她的。十几岁的少年都是敏感的,你抗拒我,那我必然也抗拒你,甚至诋毁你。
在口水相传里,顾姗雨的名字生了锈,各种匪夷所思的污蔑里,最令周清哭笑不得的是关于顾姗雨父亲的车祸,有传言说,顾姗雨的父亲出车祸是因为顾姗雨在车里动了手脚,她憎恨父亲背叛母亲娶了第三者,于是送父亲和第三者一起下地狱。
多么荒谬,但很多人相信,或者说,愿意相信。
当青春期的少年们讨厌一个人,就算有人把这个人描述成坐在墓地荨麻上的巫女,他们也会相信的。
凌泠正是其中之一,她向周清抱怨:“她到底在拽什么,走路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傲慢自大……”
不不不,周清在心里默默反驳,顾姗雨才不是你们说的这样,你们都没有见过她美的一面,无权对她指摘。
而少年周清自然是见过的。
是在十六岁那年的某日黄昏,周清骑自行车回家,暮春天气,满眼皆绿空气湿润,夕阳还未全沉下去,余晖照的人暖熏熏,周清路过坪洲唯一的一家琴行,车子拐过弯,正巧瞥见坐在琴行窗前弹琴的顾姗雨。
那时他还不知道她就是顾姗雨,只是一刹那心中费洛蒙胶囊砰然爆炸,这姑娘真好看啊,十六岁的周清心想。琴行靠窗有一棵海棠树,半遮住了窗,顾姗雨的侧脸掩映在海棠花的枝叶后面,她有光洁的额头,鼻梁挺直但弧度又在末尾柔和下来,让周清想起奶奶的观音像。
她在弹钢琴,什么曲子,周清不知道,他只觉得叮咚如溪涧清泉,从未发现钢琴可如此动听。
他不知道那曲子的名字,正如不知道爱意将在什么时候盈满胸膛。
三、
On Wings of Song。
周清知道那首曲子的名字,是在他开始学习小提琴后。
高二那年,周清的父母和凌泠父母合伙做生意发了一笔横财,小康之家跃升为暴发户,总要附庸点风雅装装品味,周清的父母打算让他学一门乐器。
刚发财的人气粗,周父手一挥:“学钢琴,以后也当个钢琴王子,走,去买架钢琴。”
坪洲只有一家琴行,但却乐器齐全,这些年坪洲附庸风雅的人越来越多,乐器行大有发展。
周清一走进琴行,就看到了顾姗雨,她没有在弹琴,而是在擦拭东西,抹掉乐器上肉眼不见的尘埃,抹掉柜子上的灰尘,她的神情冷淡而专注,让暗恋他的少年着迷。
原来她是在琴行打工。
周清的父亲在和老板说话,语气里透出一股老子有钱的粗鄙,这让周清觉得有点难堪。老板听完周清父亲的话,走到那架靠窗的钢琴前:“这架钢琴很不错。”
周清敏锐地察觉到正在擦小提琴的顾姗雨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快步走到父亲身边:“爸爸,我不想学钢琴,我喜欢小提琴。”
挂在墙上的,刚刚被顾姗雨擦拭过的小提琴送到周清手里,沉甸甸的,似乎还带着顾姗雨手上的温度,周清手放在琴上,心里有一点隐秘的解救了公主的快乐。
顾姗雨不会知道周清为什么这样做,但她仍旧对他心存感激,出门的时候周清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顾姗雨的眼睛,她的眼睛微微有些温柔。
当然,不排除她可能刚刚把视线从那架险些失去的钢琴那里移回来,周清想。
对于顾姗雨,他向来是怀着最坏的打算,试图去尽最大的努力。
但是有的事情并非努力就会有收获,比如中彩,比如爱情。
一直到顾姗雨和连昭一起离开坪洲,周清也没有把爱慕说出口,因为他发现顾姗雨和连昭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韧如蒲苇,他们彼此相爱,年少的周清奉行爱她就是希望她幸福,在坪洲那两年,他努力成为了顾姗雨唯一的男闺蜜,为顾姗雨抵挡流言蜚语,打抱不平——尽管他的行为某种程度上给顾姗雨拉来了更多来自女生的仇恨。
凌泠非常讨厌顾姗雨,她不相信,整个学校都看的出周清喜欢顾姗雨,顾姗雨会不知道?简直笑话,她是周清的小跟班,周清阳光又帅气,顾姗雨凭什么看不上周清?她一直巴望着周清赶紧头脑清醒,如她所愿,高考顾姗雨和连昭一起考到了极南的学校,半年后他们设法出了国,再过半年,顾姗雨的外婆去世了,坪洲人从此再没有了关于这两个人的消息。
曾经作为顾姗雨唯一朋友的周清,就此在顾姗雨的人生里泯然众人矣。
直到十年后在徐家汇的宜家二楼再相遇。
上海全市面积6340.5平方公里,有16个区1个县109个镇以及40多万家公司,而周清只知道顾姗雨也在上海,仅此而已。
而在这座城市里最容易错失,即使隔墙而居。
幸运的是,周清到底还是遇到了顾姗雨,在宜家重逢后的第二个星期。
四、
多要托赖凌泠。
这些年凌泠家财运亨通,她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凌泠来上海工作,父亲大手笔赠送了一套静安区的房子。房子面积不小又在绝佳位置,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句土豪。
凌泠要装修房子,作为好朋友小伙伴的周清自然义不容辞地要帮忙,他在网上寻找室内设计公司,打开一个公司的网站,就在公司团队介绍里看到了顾姗雨的名字。
网站上挂着照片,26岁的顾姗雨硬化了面孔,五官比少年时代更为立体明艳,拍证件照她化了一点淡妆,神情依旧是冷淡,尽管嘴角带着笑,眼睛里那丝淡淡的不耐却骗不了故人。
周清盯着照片看,一直看一直看,直到手里的烟燃到尽头,把他烫的一个哆嗦,才从迷梦中被唤醒。
周清的手指上烫起一个燎泡,直到在设计公司见到顾姗雨,依旧没有消下去。
顾姗雨推开会客室的门走进来,周清紧张地站起身,带的木头椅子一阵刺耳乱响。
顾姗雨穿着设计公司的职业套装,白色衬衫黑色长裤,外面罩着一件白色风衣,更像是个救死扶伤的大夫。
她对周清点点头,在长桌的尽头坐下来:“你好,我是这里的设计师顾姗雨。”
她不记得他了。
沮丧如巨浪排山倒海般袭来,淹没口鼻与头顶,周清觉得窒息,但仍不愿放弃:“顾姗雨,你记不记得坪洲……”
顾姗雨视若罔闻,她打断他的话:“请问你的房子多大面积,房屋格局怎样,装修预算是多少。”
周清将这些问题一一回答,然后继续问:“你不是出国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顾姗雨将一本册子递给他:“这是我曾经设计过的案例,可以作为参考,上面还有工程报价,您可以估算一下合适还是不合适。里面有我的名片,如果确定了想法,可以打电话给我。”
她站起身来走了,周清盯着名片上那串数字,突然听到从门口传来一句轻飘飘的:“在国外呆不惯就回来了,周清。”
周清周清周清周清。
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周清的心一下子膨胀起来,整个人都膨胀起来,胀的那个燎泡又重新裂开,他吮着伤口沁出来的血,心里有一种血淋淋的快乐。
回到家,周清只告诉凌泠找到了合适的设计公司,却并没有说出顾姗雨的名字,他知道凌泠不喜欢顾姗雨。
凌泠在建筑设计院做文案,最近正好要出差,于是把房子的室内设计委托给了周清,这正如周清的意,他可以频繁地往设计公司跑,去见顾姗雨。
他去设计公司见顾姗雨,带他去看凌泠的房子,听她讲解自己的设计方案,他们很少谈少年时代的事情,也很少谈顾姗雨在国外的事情,周清甚至不敢主动提连昭,顾姗雨这个人他是了解的,有一句形容嘉宝的话,说,她像紧闭的蚌壳,给你的,才是你的。顾姗雨也是这样,周清不愿也不敢擅自惊扰她。
但关于连昭他到底还是知道了答案,有一天顾姗雨加班到深夜,周清得到允许送她回家。十年过去了顾姗雨依旧清贫,她在距离公司45分钟地铁距离的普陀区租房子住,末班地铁人烟稀,周清和顾姗雨相对而坐,全世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周清的心里充满了温柔轻盈的爱意,一如当年在窗外初见弹琴的少女顾姗雨。
他跟着顾姗雨上楼的时候,顾姗雨没有阻止。
推开门亮起灯,顾姗雨的住处摊开在眼前,很小很小的一套房间,只勉强分割出三间,一间卫生间,稍大一间的同时容纳了厨房餐厅和卧室,没有客厅,周清只好坐在餐桌前,这间房的尽头是一张单人床,被立柜遮住半边,看床单颜色,应该是女孩子的。
周清装作不经意地问:“和人合租啊?”
顾姗雨递给他一杯茶,面无波澜地点点头:“隔壁那间连昭住。”
连昭,果然还是他。周清的心和笑容一起沉了下去。
五、
出差在外的凌泠突然打电话问周清给自己做室内设计的那家公司名字,周清防备起来,问她:“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那边沉默了很久,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半晌,凌泠问:“是顾姗雨对吧,你找的设计师是顾姗雨对吧?”
她怎么会知道?
凌泠轻声回答他:“我遇到连昭了,在行业交流峰会上,现在连昭是建筑师。”
哈,建筑师,室内设计师,他们两个真正是天造地设,周清涩涩地回答:“很好啊,和顾姗雨很配。”
凌泠的声音突然提高:“你是说他们现在还在一起?”
周清觉得莫名其妙:“是啊,顾姗雨告诉我的,她和连昭合租一套房子,估计过段时间就会结婚了吧。”
最后一句是他的猜测,在有关顾姗雨的事情上周清总是想的很多,他想起在上海与顾姗雨重逢,是在宜家的装修样板区,或许顾姗雨去那里就是为了寻找新房的装修参考,她和连昭都是普通上班族,在上海一对外来的普通上班族夫妻买不起大房子,四十几平的房子是蛮不错的选择,或许当初连昭就在她身边,她那些话全是在对连昭说……周清觉得心口有点难受,他扶着墙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像个孤独的老魂灵。
凌泠沉默很久后,问他:“你还爱她吗?”
周清沉默着没有回答。
一个人倘若有了爱意,心里是会难受的,不是吗?嘴上可以说祝福,手上可以松开手,但是谁也能说服自己不心痛,只有心最诚实。
十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她像一颗流星划过他肉眼所能见的天空,刹那绚烂惊艳,即刻消失不见,他总是想起她,知道她去了英国,他大学上英文课的时候常常想起她,想起高中时偷看她在座位上读英语课文;周清的大学校园里有很多海棠树,每次经过海棠树他也总想起她,想起初见时候她在海棠树后那半张让他坠入爱河的面孔。他爱她爱的太深,爱她爱的太久,爱的沉默寡言爱的小心翼翼,缄于口默于心,谁也不知道,在他的幻想中和内心深处,早已经失去联系的顾姗雨,隐秘地与他一起成长着,幸福而心酸。
他爱她爱成了一种病,就像《陆犯焉识》里冯婉喻对陆焉识。他爱她,甚至不需要她出现在他面前,他的爱不因距离而消弭半分。
凌泠在他长久的沉默中读懂了他的心:“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那么有一件事情我想我需要告诉你。我怀疑顾姗雨对你说了谎,她和连昭或许已经分手了,往更坏处想,或许是连昭背叛了顾姗雨。”
凌泠是在行业峰会上遇到了作为公司代表的连昭,他现在是建筑师,历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同学少年间总有些情谊在,况且,当年她厌恶的主要是顾姗雨,更况且,对于顾姗雨,她也存着好奇。
她旁敲侧击向连昭问起顾姗雨,他却像在躲避,言语含糊,不想多提。从那时起凌泠就怀疑他们俩之间有了罅隙。
直到有一天她在超市遇到连昭,连昭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那女人无尾熊一样半挂在他身上,举止亲密,绝非普通关系。
挂掉电话,周清站在阳台上吹了很久的风。
到底是连昭骗了顾姗雨,还是顾姗雨骗了自己。
如果是连昭骗顾姗雨,那么顾姗雨要怎么办,如果是顾姗雨骗自己……那么自己又要怎么办。
他想起凌泠在电话里对他说的话,周清,你总得勇敢一次。
六、
一个星期后,装修设计基本已具初稿,这一个星期周清一直和顾姗雨在一起,他带顾姗雨去看凌泠的房子,顾姗雨尽一个设计师的职责,将自己的设计仔细地讲解给他听。凌泠家在静安,顾姗雨家在普陀,相距很远,周清乘地铁送顾姗雨回家,下了地铁需要走一段二十分钟的路。二十分钟,那是周清十年来最欢喜的二十分钟,他和顾姗雨并肩走,从一个路灯到下一个路灯,影子长了又短短了又长,安静的、美好的、一如他十年里想象中和顾姗雨相处的时光。
他越发确定,顾姗雨是在骗自己。因为当他再次提出想上去坐坐时,顾姗雨拒绝了他,理由是万一遇到连昭,不好。
可是连昭明明不在上海。
凌泠工作结束回到上海,她对周清说:“找顾姗雨出来吃个饭吧,毕竟曾经是同学。”
她肯放下芥蒂那再好不过,实际上高中时候一直是她视顾姗雨为眼中钉,而顾姗雨的眼睛里则根本没有凌泠这个人。
顾姗雨爽快地答应了邀约,恰好凌泠才是那座房子的真正主人,有一些细节上的事情还是要征求她的意见。
周清没有想到,凌泠策划的竟然是一场鸿门宴,她当场给了顾姗雨一个难堪。
除了周清和顾姗雨,她还约了连昭。
她没有告诉周清连昭会来,也没有告诉连昭顾姗雨会在,周清坐在位子上,看着连昭朝他们这桌走来,浑身起了一层冷汗,他想站起身来跑到洗手间里拉着顾姗雨就跑,但是来不及了,顾姗雨已经回来了。
奇怪的是,顾姗雨和连昭竟然只是对彼此点了点头。
这场饭吃的心惊胆战暗流汹涌,一刻钟后,引信终于被点燃,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雀鸟一样飞奔过来,一头撞进连昭的怀里。
气氛一下子僵冷住,电光火石间周清弄明白了一切,他惊讶地看着凌泠,他万万没有想到,凌泠竟然有这样的心机。
顾姗雨却依旧表情冷淡,她站起身来:“我先走了,你们慢用。”
周清眼睁睁地看着她推开椅子走出去,步履轻稳如旧,他想喊住她,嗓子却像被黏住,他想抓住她,手臂却像被冻僵。
最后是凌泠喊住了顾姗雨,她一把揪起周清,拉扯着他快走几步拦住顾姗雨的路:“你逃什么?你看清楚啊,连昭,你的男朋友,他的一颗心不是全在你这里的,他甚至不舍得一把推开那个女人,但是你看看这个傻瓜,他爱了你十年,十年里他爱你爱出病来了,爱出幻想症来了,他幻想着你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生活着,十年里他一次恋爱没谈过,他的父母简直就要给他介绍男人了,全心全意爱你,心里只有你的人是他啊,你为什么看不到?”
周清的心里涌动起磅礴的海,一直涌上喉咙淹过舌头,咸而涩,真苦,苦死了,喜欢一个人怎么会那么苦。
顾姗雨看着他,看了又看,然而她最终却没有问他一句凌泠的话是否属实,她只是转过头去看着凌泠:“我有话同你说。”
再回来的时候,没有凌泠,只有顾姗雨。
连昭已经走了,周清一个人颓然地坐在桌子前,顾姗雨朝他走过来,他着急地向她解释:“我发誓我不知道……”
顾姗雨打断了他的话:“刚才凌泠说的都是真的吗?”
沉默片刻后,周清艰难地点了点头。
顾姗雨在他面前坐下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好久啦,十六岁那年的暮春,他骑车经过琴行,看到海棠树后面有一位漂亮姑娘,爱情从那一刻开始发酵……他为了她放弃钢琴,他每天在琴行外面听她弹奏,每天大课间跑到她教室在的楼层假装不经意路过她的教室,那时她坐靠走廊的窗,后来高三分班他们分到了同一班,他为她画过很多素描,托腮的,睡着的,低眉的,转头的……
而这些,今天之前的她都不知道。
七、
顾姗雨对周清说起自己的这十年。
高考那年她和连昭一起考到某所南方大学,她修室内设计,他修建筑,半年后他们得到一个机会双双出了国。
不是没有过真心相对的时刻的,那时连昭说,未来我们的家,我来建造,你来装饰,她曾经真的以为他们可以一起建造一个家的。
但是连昭遇到了蔷薇,蔷薇是英籍华人,从小在英国长大,她是有钱人家的小女儿,天真活泼,也可以说是骄纵蛮横,她喜欢上了连昭,她不管连昭心有所属名草有主,狂热地追求他。
起初顾姗雨并没有在意,她和连昭认识的太久了,从她一来到坪洲,十年时间,她和连昭的命几乎长在了一起。
但是连昭却辜负了她的信任,顾姗雨于是离开连昭,回到中国,来到上海找了一份室内设计师的工作。
在她回国一年后,连昭竟然也回来了,他也来到了上海,做建筑师,他找到顾姗雨,希望可以复合。
十年的感情,十年啊,假使这漫长的时间可以让牵手不再有悸动,抚摸恋人的手如左手抚摸右手,但是倘若砍掉自己的一只手,谁会坚决呢,谁会不痛呢,顾姗雨冷淡着,犹豫着,暧昧着,不说好,也不说不。
直到鸿门宴那天。
这是周清第一次听到顾姗雨对自己说这么长的话。
印象里她总是淡淡的沉默的,即使在高中时代他作为她唯一朋友的时候,她也是话极少的。此刻她的话让他觉得心酸,如果你爱一个人,会希望这个人万事都好,祝祷她父母怜爱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幸福美满,愿她的青春只和鲜花和掌声有关,桥平路定无坎坷颠簸,天晴风好无霜雨打头。可事实却并不如此,她无父无母,受同龄人排挤,被男朋友背弃,她在这大大城市里小小蜗居,这怎能让他不觉得痛心。
他伸出手去握她的手,顾姗雨没有收回手,她的指尖有一点冰冷,但却很柔软,这点柔软一直传导到周清的心房和泪腺。
顾姗雨仰起头叹一口气:“继续讲你没讲完的故事吧。”
他偷偷画了很多张她的素描,十年了这个习惯一直在,当她还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照着她画,当她离开他后,他想象着画,二十岁,人的面貌应该有了改变,她会有怎样的改变呢?他想一想,将想象画下来,春夏秋冬四季更迭,她会穿什么样的衣服呢,每次路过女装店,他都会驻足片刻,想一想倘若这衣服被成年的她穿着……
他站在椅子上把放在柜子顶上的行李箱拖下来,打开来里面放着的全是素描本,顾姗雨一页页翻过去,18岁之后的顾姗雨纯属周清的想象,但他的想象竟然很靠谱,顾姗雨翻看着素描本,犹如看了一遍自己的成长。
唯一周清没有想到的是,顾姗雨没有成为一位钢琴家,而是成了一名设计师。
在他的素描本里为顾姗雨想象了美满的未来,周清想象顾姗雨在25岁那年成为一名钢琴家,举办首奏音乐会,他画顾姗雨弹钢琴,穿白色衬衫和长裙,黑发如瀑。
顾姗雨放下素描本,突然伸手将长发放下来:“你家有钢琴吗?”
有的,顾姗雨离开后,周清买下了那架钢琴,现在钢琴就在他上海的住所里。
顾姗雨走到钢琴旁,打开琴盖坐下来,如溪涧泉水般的琴声流泻出来,周清听着那熟悉的音乐,突然间如鲠在喉。
琴上摆着一只花瓶,里面斜插着一支海棠,他的海棠,他的姑娘,依旧是十六岁那年的模样,真好。
八、
年纪还小的时候,周清听人说过一句话,琉璃易碎,中意难求,世间好物不坚牢。
他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现在。
很快七夕来了,对于情侣们来说,世界上最少的节日就是情人节,管他东方的西方的,能让情人们有个好噱头的,就是好节日。
周清与顾姗雨相约晚上一起吃饭。顾姗雨一直有点心神不宁的,这不像周清记忆里的任何一面顾姗雨,他从未见过她这样失魂落魄。
顾姗雨把手伸进包里摸手机却没有摸到:“糟糕,可能忘在凌泠家了。”
顾姗雨设计的装修方案凌泠很满意,已经开始施工,作为设计师顾姗雨去凌泠家看了一看,手机大概遗忘在凌泠家忘了带出来。
周清嘲笑她是得了现代人的手机病,只要手机离开身体超过一定范围就会发病。
直到第二天,他才明白顾姗雨的不安是来自哪里。
第二天早晨周清打开电视看新闻,本地台正在播报一条消息,昨天晚上某个写字楼发生电梯故障,电梯在运行时突然失灵,从十三楼直直坠落,电梯中的乘客当即死亡。
那写字楼正是顾姗雨公司所在的写字楼。
而那位电梯中的乘客,是一名建筑师,叫连昭。
在七夕节的当晚,连昭死在顾姗雨公司的电梯里。
而他之所以七夕夜出现在顾姗雨公司的原因,他的遗物——手机,告诉了警察答案。
他短信收件箱的最后一条消息来自顾姗雨的手机,短消息告诉了他现在顾姗雨正在公司加班。
再往前翻一翻,他发给顾姗雨的一条消息,你在哪里?我有事情找你。
在他的已拨电话里有连续九个打给顾姗雨的,如果没有猜错,都没有被接听。
七夕夜,他打电话给顾姗雨,而顾姗雨的手机忘在了凌泠家里,凌泠没有接电话,连昭认为是顾姗雨在生气,于是发短信给她说有事讲要去找她,凌泠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撒了一个谎,以顾姗雨的口吻告诉他自己在公司加班,连昭因此踏上死路。
他想要同她说什么呢,七夕节,他是要请求谅解吗,是要求复合吗,
无论是什么,他都再也不会说出口了,除了他,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同样不会再有人知道的,是顾姗雨和凌泠那场交谈的内容。周清不知道,凌泠也不打算说,她打算独自藏在心里,一直到自己也忘记。
顾姗雨问她,你喜欢周清的吧,比他喜欢我的时间还要长。
这让凌泠觉得惊讶,她一直认为,顾姗雨眼高于顶,从来都不会记得自己,但是她竟然知道自己的心思,所有人都未曾看出的她的心思。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认为凌泠对周清的感情是对哥哥,对崇拜者,周清十岁那年把溺水的凌泠从游泳池里捞出来,从此凌泠成为周清的小跟班,她跟在他身后,像条小尾巴。
“为什么,明明喜欢他却不说,还帮着他追求我?”
凌泠想了又想,郑重地说:“因为我想他快乐,我想他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一切,就像他对你一样。”
十年里凌泠眼看着周清如何把爱变成了病,她爱他,怜悯他,心疼他,他不必是她的,只要他好她就很开心了。
之所以给连昭发那个短信,也是为了周清,她不想让连昭破坏了周清的第一个情人节约会,却没有想到一条短信要了他的命。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凌泠想起了一句歌词,献尽爱,竟是哀。
九、
顾姗雨离开了上海。
二十八岁,周清再次失去顾姗雨,并且这一生一世也没能再重逢。
她像一场姗姗来迟的雨,没有下透就又走了。
三十二岁那年周清结婚,新娘是亲戚家介绍的某人,婚礼那天的早晨下了一场小雨,凌泠作为妹妹陪他站在走廊里等新娘,他突然指一指天边:“看,彩虹。”
一场姗姗来迟的小雨,一条薄薄的转瞬即逝的彩虹,一场热闹的满地烟花的婚礼,一个娇娇俏俏的非顾姓新娘。
这一生一世,就是这样了,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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