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师

这是一个硝烟弥漫、战火纷飞、兵荒马乱的时代,云、桑、黎、浮、宜、齐、覃七国相继鼎立,各霸一方。七个国家为了扩张各自的领土,互相攻伐,民不聊生。而在这期间,一个传奇女子齐避邪,女扮男装,和挚友采玉来到了齐国的京城…… 智如避邪,忠如采玉,义如姜昆,勇如夏侯,烈如戚湘,纯如邵晨,痴如阿逑……多少可歌可泣的人物,最终都流入岁月的长河中,被沙掩埋,付入于浪花中。 本文为架空古言,讲述了以七国战乱为背景,足智多谋的一代女军师齐避邪在乱世中力挽狂澜,鞠躬尽瘁的励志故事

作家 瞬间 分類 出版小说 | 36萬字 | 52章
第二十一章 君住何处
暮秋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揣着袖子,略微踌躇道:“那好吧,这次就这么算了。不过你以后可要记着,万不能像今天这么鲁莽了。”
邵晨心里有一丝不适,可她看到暮秋脸上渐渐重又聚起的阴郁之色,心中的那一点不赞同很快就被心疼给盖过,连连点头说:“好!我答应你就是了,只要你不离开我,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暮秋拉起了她的手,说:“好了,我新发现一个好玩的地方,带你去。”邵晨咧嘴一笑,顺势牵着他的手,两人欢笑着跑去了。
而另一处,邵宫找上了齐避邪,笑吟吟道:“齐公子,一年多未见,你我久别重逢,身份却已是发生了天大的变化,不过我的变化是假,你的变法是真。没想到齐兄这般风顺,果真是凭借好风力,直送上青云啊!在此,还真要祝贺齐兄登上中卿职位。”
齐避邪眉心一跳。
采玉指尖扣着几枚石子,目光紧紧盯着邵宫,只要对方有一个不利于齐避邪的举动,自己就会拼上去。
然而邵宫似乎并无察觉到危险,潇洒自如地摇着扇子,扇出的风把一绺散发扇晃在鼻梁右侧,堪堪到了右颊的位置,也不知他是忍着痒还是没觉得痒,神色如常。
“殿下说笑了,齐某不过侥幸得了官职,蒙明主不弃,赐了中卿之职。仕途本就不易,又谈何风顺,更何况是青云呢?”齐避邪对邵宫行了个礼,神色淡淡。
邵宫细细打量了下齐避邪,弯起的双眸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齐兄不必自谦,说起来,你我也是有缘,见了一面,别后又相见,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你即便唤我一声云兄,也不无不可。”
“殿下说笑了,齐某怎敢和云国太子以兄弟辈分相称?岂不乱了规矩。之前也是不晓殿下身份,过去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殿下海涵,不计齐某的过错。”
邵宫摇扇子的手一顿,皱起眉:“兄台对我有些生疏了,也是,这许多时不见,就是再亲近的人可能多多少少也会有点陌生。但是齐兄也不必急着和我撇清关系,说起来,我这有一样东西,或许兄台以后在齐王宫那儿能用得上。”他眼眸里掠过一丝狡黠的光,缓缓从袖口里取出一样物什。
“相信凭齐兄的智慧,应该能猜透里面的玄机——即便暂时没想透也不要紧,总有一日你一定会有所发现的。我期待着齐兄主动找我的那一天。”
齐避邪躺在床上,一只手举着一枚材质低廉的扇坠,回忆着邵宫的话,半天也没琢磨出深意。
采玉坐在旁边,看着一本书。博约犹自将行李中的杂物归归类,欲雨和欲雪两姐妹也在屋中叠放衣物。博约忽然道:“大人,你盯着那扇坠都有半个时辰了,可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齐避邪一坐起身:“这扇坠普普通通,插上草标也不太有人会要的那样,上面还有点墨迹,大致推断出它的主人是一个写过字的——至于会不会写字就另说,也许是个读书人——当然也不可能至于读书人会写字。至于其他线索么,这扇坠的主人应该很穷,或者是早期时很穷,也像是念旧的人。唉,我大致推出了这些。”
欲雨扭头望了那扇坠一眼,道:“大人,这扇坠既然是从云国那里拿来的,或许要从云国那里下手。”
齐避邪苦笑说:“这虽是云国拿来的,可邵宫不可能拿一个和齐国无关的东西给我,他当时还说我以后会用得上,齐王宫……”她眉头忽的一蹙。
“啪!”还在看书的采玉骤然扔出书卷,书页飞扫,打落了房梁上的一个影子。
随着一声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一点点灰尘扬起,屋中的人都吓了一跳。齐避邪惊道:“什么人?”
采玉迅疾出手,将那潜藏在房梁上的刺客给擒住,博约慌慌张张地叫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刺客的面巾被撕下来,是一张极为普通的脸。他惊恐道:“齐、齐大人饶命,齐大人饶命啊!”
齐避邪将扇坠掩在袖口中,沉着脸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战战兢兢的,却没说一句话。
采玉用了力,那人吃痛“啊”的一声,又体验到了采玉的“推拿”技术,仿佛五脏六腑都要错位一样,痛得汗如雨下,立刻一五一十地招了:“齐大人饶命,我实说,我实说,是焦旌焦公子让我来的。”
焦旌?齐避邪脑袋直转了半天,才在名字库里搜出这个人:“我有好些时日没见过焦公子,不知何处冒犯了他?”
“这……”那人面有难色,但下一刻脸色猛然大变,咬牙低头道,“这事说跟齐大人有关,确实有关,说无关,也不能算是无关……”
“你搁在这儿绕口令呢?能不能说句重点。”博约有点不耐烦了。
“我说,我这就说,哎哟,这位大哥轻点,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哟,我说我说,是这样的,齐大人不是从云国回来吗,实际上大齐每年都有出使外国的名额,今年头一回连大王也去。只是焦公子在去年就央了太宰大人,想将今年出使外国的名额交给他。但是这次去云国有点特殊,焦公子没在名单里,又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说是齐大人抢占了他的名额,才害得他没法去外国溜达,啊不,出使外国办事。焦公子想找齐大人谈谈,但是齐大人当时已经出发了……所以焦公子就想着等齐大人回来再算账,派了我来……吓唬吓唬齐大人。但是真的没有恶意。”
齐避邪道:“他就派了你一个来吓唬我?”
那人还没答,门外就进来一个小厮道:“大人,适才小的在庭院发现一伙穿黑衣服的人,似乎是翻墙进来的,却掉入了菜坑里,现下都被抓获。”
齐避邪揉揉眉心,道:“把人带上来吧。”
“是,”小厮回头道,“把人带上来!”
话音一落,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压着五六个鼻青脸肿的黑衣人,走进了屋子,那几个汉子对着齐避邪拱手一礼。
齐避邪将这些人盘问了个仔细,又让人搜身,找出几张契约,得知确实是焦旌派他们而来无疑,便将他们放了:“你们也是受人所雇,我这次饶你们一命,但亚卿家里不是想闯就能闯的,要是还有下次,那可没那么便宜了。”
那些人连忙磕头谢恩。
齐避邪又命令他们不准将此事说出去,打发人走后,陷入了沉思。
博约道:“这个焦公子真是无理取闹,出使云国会盟本就是大王的主意,大人去也是情理之中,他没去那自有原因,他却觉得是苛待了他似的,还在这时暗算大人。难道这次他没去,下次就去不成了?”
“算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它过去了。”齐避邪不甚在意道。
博约不悦地蹙起眉,他扭头,见到同样有些不太高兴的采玉,眉梢渐渐展开。
齐国虽然和云国表面上建立了友好的合作关系,然这盟约并没有维系多久,一年后,两国关系就开始闹僵了。
在此期间,浮国顺势侵入齐国的边界,在雁过修建桥梁,蓄意挑起事端。齐国戍兵与之交涉,却反遭挑衅羞辱。
裴策召集众臣商议,在齐避邪的提议下,决定予以回击。
“孤自从登基以来,还从未去过战场,三年前虽也到过雁过,却也只是途经,没停下来好好看看,更不了解那儿是怎样的一个情形,而且记得那儿的兵源尚低于浮国,孤想不妨去看一看,也好鼓舞一下那儿军队的士气,东西统成一线。”
这意思,就是想御驾亲征了。
群臣只有少数不同意的,但不得不同意多数人。裴策和齐避邪等人定下了出征日子,各自做好准备。
是夜,博约悄悄拉了采玉道:“这几日你也看见了,那焦旌仗着他爹的权势,时不时对齐大人找茬,齐大人都没放在心上。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难道忍心看着大人被欺辱过去吗?”
采玉皱起眉,不高兴地比划:她没有被欺辱。
和采玉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博约也能看懂一些手语了,道:“好,是我说错了,只是那焦旌委实过分了些,就拿上次让一伙人来吓唬齐大人来说,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好?”
采玉:有我在,不会有人能伤害她。我会保护她。
博约抽抽嘴角:“我当然知道你会保护好齐大人,可是我想着坏人不能一直逍遥法外,针对齐大人还没半点惩罚,继续猖狂下去,成何体统?”他看了下采玉,做了个手势:“你凑近点,我有个好主意,能帮齐大人出出恶气。”
采玉听了后,保持沉默。
博约又道:“我这也是为了齐大人着想,你想啊,要是那个焦旌一直没有得到教训,以为咱们齐大人好欺负,越发蹭鼻子上脸,可怎么好?”
采玉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博约。
月黑风高,太宰府中,焦旌在屋里烦躁地赶走了伺候的侍女:“一个个都跟庸脂俗粉似的,腻都腻了,改明儿我换一个新鲜的来!”他嘟囔了几句,褪了鞋袜上床,对着墙壁睡觉。不知过了多久,房梁上似乎有一点声响,焦旌模模糊糊的,只当是有老鼠作祟,疲惫地张口想叫人,却被人从背后点了穴道。他心头一惊,困意顿时大散而去,然而无论他怎么动嘴巴,都发不了声音。
这一晚焦旌是彻底不安宁了,他的眼睛先是被蒙上了一块布,依稀觉着自己被扔在了地上,脑袋一疼,眼冒金星,而后又被罩上粗糙的麻袋似的东西里面。
次日,太宰府传出消息,说是焦旌不见了,满城的官兵都出动,四下寻找,最后还是一个上山砍柴的樵夫发现了——焦旌浑身赤裸,被五花大绑在一棵三人粗的大树下,嘴里塞着一团破布。初时樵夫只当是哪家的小伙子遭了贼,被人绑在这儿,直到救下他来才知是太宰家的公子,急急忙忙把人送回去。
焦旌一回到家,就气急败坏道:“来人,速速套马!”他大喊大叫的:“我要面见大王,我要揪出那个黑了心的刺客,竟敢绑架本公子?!他完了!”
“可是公子……”一个小厮嗫喏着,小心翼翼道,“一刻钟前,大王已跟亚卿齐避邪率兵出城,朝中之事概由紫奉君暂为管理。 ”
“什么?”焦旌蹬圆了眼睛,“大王不是三天以后才去雁过吗,怎么提早了? ”
小厮吓得没敢答。
焦旌也很快反应过来其中的蹊跷,眼睛几乎要喷火:“中计了!啊——我跟你们没完!”
而此时的裴策骑在白马上,向身侧的人问道:“齐卿,我们此番提早去雁过,应该能跟郑来郑将军他们及时会合吧?”
齐避邪笑道:“大王放心,郑将军他们从青沣出发,应该会比我们迟上半天。”又疑惑地回头看了下采玉,采玉眨巴着清澈如水的眼睛回视着她。齐避邪在心里一笑,排除了疑窦,转头望了一眼繁华的京城都市,内心升起无限感慨,扭头看到裴策身上的披风时,眉宇又微微蹙起。
她和裴策要提前去雁过的事,裴客早早听说了,还亲自赶来送行。当时齐避邪正跟将领叮嘱一些事宜,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娇脆脆的喊:“齐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齐避邪扭头,见是裴客和翦翦、三秋等宫女,提着一些精致盒子摇摇走来。将领们脸上立刻现出暧昧的神色,被齐避邪狠狠一瞪,又迅速缩了回去。
齐避邪点了头,让采玉帮自己照看着军队,自己先过去,对裴客行礼:“见过长公主。”
“齐大哥,你我之间,怎么还是这么见外,快快免礼。”裴客看着齐避邪,一双漂亮的凤眼盛出了更多的温柔。她转身从翦翦手中取过一盘色泽淡红的糕点,递到齐避邪的身前,轻声说:“知道你要去雁过,我特意带了些定胜糕,就取个吉利,讨个好彩头,祝你和王兄凯旋而归,早点回来。”
三秋抢着说:“齐大人,这可是我们长公主亲手做的定胜糕,你能有机会尝到,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啊!”
齐避邪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微臣不过一个粗野之人,怎敢劳烦长公主亲手做糕单独相赠?岂不折煞了臣?臣万万受不起。”
裴客听了,扭头瞪向三秋,暗怪后者多嘴,现在弄得齐避邪都不敢吃了。但她心念一转,瞟了眼朝着这儿看过来的士兵们,难得琢磨出了齐避邪的话中深意,马上说道:“齐大哥,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和王兄是为我大齐出征,守护江山社稷安宁,我身为长公主也要想分点责任,为你们出出力。这定胜糕是给所有士兵的,非独齐大哥一人。”
齐避邪松了口气,脸上转忧为喜道:“那臣就替这些士兵谢过长公主了。”她让人带着定胜糕去分给其他将领。
裴客心中一宽,又见齐避邪在军中分发糕点,差不多等所有副将校尉都有了,自己留到最后才吃。
定胜糕数量有限,而且不宜久放,一人一个,最好当天就吃完。而齐避邪决定在出发前就吃。
看着那张清秀坚毅的脸庞,活动的嘴边尚有一点碎屑,裴客的心有点发痒,恨不得走上去替前者擦一擦,想到这里,裴客的脸又红了起来,羞赧地低下头去。
“长公主……”翦翦小声提醒。
裴客回过神,眼中的娇羞之色却更浓了,道:“你把东西给齐大哥吧,我等会儿……先让我做个心理准备。”
翦翦神情复杂地把一个绿绣蟠螭纹提梁盉交到了齐避邪手中,道:“这是长公主的一点心意,齐大人请收下吧。”
齐避邪疑惑地向裴客那儿望过来。下一刻,就朝着裴客走来。
裴客的心呯呯跳。
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
犹豫仿佛只是片刻,她鼓足了所有勇气,回身叫一个捧着托盘的宫女移步上前,亲手揭开那上面的红布,露出了一件绣工精致的厚重红袍。
裴客脸生红晕,对齐避邪道:“这是我亲手织……亲自让绣坊的宫女做的披风,送给你,你在外打仗的时候要是冷了就披上,可不要傻傻地让自己挨冻,像上次那样在王兄面前打喷嚏——你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齐避邪眸色一变,她也是女子,知道这女子送男子亲手做的刺绣背后的隐喻是什么:“长公主,微臣何德何能,劳得您这般相待。这披风太过贵重,恕微臣不能接受。”
裴客忙道:“不贵重,一点也不贵重,只是一点心意罢了。”她眸底布着血丝,眼神里带着恳求,攥紧拳头的两只手指尖有几个小红点——那是她连夜赶制披风,不小心被针戳了好几下留下的。
对上那双水汪汪几欲滴泪的眼睛,齐避邪轻叹一口气,终究还是一言不发地接受了。裴客喜出望外,想亲自给齐避邪披上,但被齐避邪委婉拒绝——裴客也不失望,反正只要齐避邪接受就行。
可是裴客不知道,等她转身后,齐避邪就把披风转交给了裴策,言道是裴客亲手做的。一则裴策没理解清楚这披风究竟是送给谁的,二则齐避邪话语中本就含糊,以至于裴策当是裴客送给自己,便喜悦地披在了身上。
齐避邪在心里微叹:暂时先这样吧,等回来后,再把这些误会都解开。
支援雁过的齐军抵达到了伤心山,放眼望去,层峦叠翠,群山青翠披顶,山路两旁是陡峭崎岖的绝壁,其中一面正当中长了一棵落叶松。
齐避邪等人来到了营地,戍边的将士们见裴策亲自到场,登时士气大涨,誓要为国出力。
然而,在裴策和齐避邪鼓舞士卒士气,抚慰军心的时候,齐王宫里出了事。
这件事来源于裴客。
自从目送齐避邪走后,裴客的心情就一直很烦躁,将长公主府闹得很不安宁。翦翦和三秋等几个大宫女好生相劝,却是没法儿,若是裴策在时,裴客尚可能听进去几句,如今裴策一走,朝中就裴观管事儿,裴观的话裴客是不会听的。
这不,有天她忽然升起一股执妄的疯狂,居然迫切想要跟随齐避邪一起去雁过。
“算算日子,齐大哥他们应该还有两三日就到雁过了,而我快马加鞭,日夜赶路,或许能追得上。”
裴客打定了主意,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决定这样做,只是觉得能跟齐避邪在一起,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齐大哥一定会感动的,我居然大老远的来找他,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为了他,我可以做出一切。”裴客被自己的想法感动到,决定将幻想变成现实,因此找出了齐国的地图,翻箱倒柜找出两套男装,在夜深人静,宫女们都睡着的时候,偷偷踩着石头爬出了墙,躲开了巡逻和守夜的侍卫。
临走前,她还想起事先准备的带字苹果,如今每个苹果上面都带有一个字,索性一并带去,给王兄也带带惊喜。
裴客对自己的男装颇为自信,想着反正之前她也在云国待过,席上那么多人没发现,这次去雁过肯定也没问题。
裴客自信满满地骑上汗血宝马出发了,她平时被拘束惯了,此时难得获得自由,乐不可支,就差像驴儿一样尥起蹶子,欢快乱跑。
可裴客并不知道自己给宫里人惹了多少麻烦,只觉得那黄金筑就的王宫在哒哒的马蹄声中逐渐远去。那黄金屋固然禁锢了她的自由,却也许多危险阻挡在外面。天真的长公主不懂她这么一出去,离开了齐国的皇宫,就等于失去了天然的保护所,纵是有滔天的权势和高贵的身份也再难以庇护她。
竭水在天子脚下,富贵繁华,但也时常有一些地痞流氓出没。但幸运的是,裴客这一路还算是顺畅,并没有遇上什么土匪山贼。只是平时享惯了香车宝马的人,一时出来发现不再有仆人鞍前马后,提供精细的饮食,倒是稍稍有点不适应——不过这些不适应很快就被外面花花世界的新鲜感给冲得一干二净。
翦翦和三秋等人发现长公主不见了,翻遍整个王宫都寻不见人影,急得哭出来。裴观亲自到长公主府,发现了裴客在梳妆台上留下的一封信,信上道是要去找裴策。
裴观暗道不好,连忙修书一封,让人火速送往雁过。
裴客混入了支援雁过的军队里——还真被她找着大部队了。
但她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在军中混了三天。一日中午,齐避邪一人在帐内,对着地图愁思。听到一阵脚步声,她微微扭过头,见到帐外路过的人时,神情一愣,随后是大惊失色。
她霍然起身,道:“你们等一下。”
那路过的三个士兵都顿住脚步,齐避邪大步上前,拉了其中一个身形瘦小的,对另外的人说:“你们走吧。”
那两个士兵面露疑惑,一步三回头地看着。
齐避邪把人拉进帐内,放下帘幕,阴沉沉道:“长公主。”
裴客脸上没有被抓包的害怕,流露出的反而是“没想不到是我吧”的惊喜与狡黠表情,她调 皮地对齐避邪眨了一下眼睛。
可齐避邪并不为所动,甚至有点恼火:“长公主,你不是在王宫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哎呀,我这不是放心不下你们,想过来看看。见到你人完好无整,我就放心了,齐大哥,我给你带了……”她笑脸相迎,星眸含情,还要说“带字苹果”的事,却见齐避邪眉头蹙起,似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由怔住了。
齐避邪第一次在裴客面前展露出自己的真实表情,比起烦恼,她更多的是震惊,这些时日她一门心思都在排兵布阵上,居然到现在才发现裴客扮作男装混迹在军队里!裴客在齐王宫自然是受人尊敬的长公主没错,可到了战场就……唉!
“齐大哥,你不高兴我来找你吗?”
“你冒这么大的险到这里,我哪高兴得起来?”
裴客听成了另一种意思,只当齐避邪是在担心她,脸上渐渐涌动出欢喜的神色,话音里略带几分矜持,道:“我、我不要紧的啦,为能见你一面,再大的险我也不怕。”她朝齐避邪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她就知道,齐避邪这么温柔的人,肯定不会斥责她,一定是担忧她来路上会遇到什么危险。齐避邪这人平时有点耿直,但也不是不解风情嘛,但愿他能明白她大老远跑来找他的心意。
齐避邪的神色逐渐平复下来,此时与其说长公主的不是,还不如想想办法如何跟裴策交差。当然,裴客的安全还是第一位。
齐避邪因问道:“长公主,这一路你是一人来的?怎么来的?怎么找着的路?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你带防身武器了吗?”
面对齐避邪的提问,裴客都一一作答了。至于最后一个问题,裴客取下一根发簪,触动了上面的一层机关,簪子里立刻弹出一小片空壳,里面藏了三枚银针。裴客笑着说:“这就是我的防身武器——梨花暴雨针。我从话本里看来的,像这种尖细的针也能用做暗器,不过具体的用法话本里没做详细介绍,我也还没尝试过,但使用起来应该简单的。”
齐避邪抽抽嘴角,打算带着裴客要去见裴策。裴客惊呼大叫:“我不要去!我不要见王兄!他一定会骂我的!”
“长公主,你既然明知大王会责备你,也知从竭水赶到雁过路途艰险,怎么还往这儿跑?要是路上遇到什么差错,那后果不堪设想。”
裴客不悦地抿着嘴,最终还是辩不过齐避邪,老老实实跟着后者去裴策那儿。裴策正跟同样随行的师子明、汤泉、郑来等人讨论阵法,见齐避邪和一个瘦小的士兵一块儿进来,不由一怔。
“阿客?”裴策一下就认出了那小兵。
裴客埋下了脸,接下来一盏茶工夫,都进入裴策的责备中。裴策深怪裴客胡闹,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而裴客也不敢实说此次来雁过的原因,兄妹俩就在暗中眼神交汇,明里一个打一个挨的处境里,齐避邪见不是事,和师子明、汤泉等人调和。到最后裴策命师子明护送裴客返回齐王宫中,却被裴客言辞拒绝:“我不管,王兄,你要是逼我回宫,我,我就咬舌自尽!”
这都是什么事,长公主是话本看多了吗?而且咬舌自尽是不合实际的。齐避邪暗暗叫苦,在瞅到裴策阴沉的俊脸时,提出了一个主意:裴策和裴客双双做一个游戏,输了的得听从赢家的话。
这个游戏相对来说比较公平,裴策知道齐避邪的用意,也自信能胜过裴客,因此答应了。而裴客定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二人就此打赌。
可惜,结果是,裴策输了。
“哈哈,王兄,我就知道你赢不过我,现在我要留下来,你应该不会拒绝吧?刚才我们可是都说好了的哦,输了的要听赢了的人的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王兄想来不会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吧?”裴客洋洋得意地笑道。
裴策的脸色铁青一片,却没再搭理裴客,扭头跟郑来讲起了军事,有意忽视裴客。
裴客也看出裴策的用途,翘起嘴,可一会儿工夫后,就变得意兴阑珊,神色郁郁。齐避邪见此,跟裴策轻声说了几句,就起身带着裴客走出营帐。
彼时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投在营张上。
“王兄他们讲得好无趣,可把我憋坏了。”裴客说道。
“那臣陪长公主玩一个游戏可好?”齐避邪道。
“又是游戏?”裴客好奇地看着,但见齐避邪的两只手来回交叉,不断变换着方式,手指的影子一会儿变成狗头,一会儿变成螃蟹,一会儿变成兔子,一会儿变成苹果……
“哇,太好玩了!我也要玩。你的是大苹果,我的是小苹果,哈哈哈!”裴客凑到齐避邪的身旁,和后者一块儿做着手影游戏。
裴客的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流下几滴香汗,然而她的笑容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愉悦,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幸福事。她在心里想到:王兄嫌我还来不及,逼我会王宫,偏齐避邪这样温柔,没有呵责我,还陪我玩手影游戏,我以后也要嫁这样的人,不,就这个人。等我回去了,就让翦翦她们安排一处皮影戏,给齐大哥看看。
她脑海里展出对未来的无限遐想,面色渐渐生红。
裴客出去后,营帐内却是难得的寂静下来,几人沉默地对着沙盘和地图,一言不发,好像回不到之前还火热的话题了。
直到齐避邪回来,裴策的脸上才有了分动容,将其他人支开,他默了默,突然问道:“齐卿,对于阿客,你觉得怎样?”
齐避邪心中一凛,面上淡淡道:“长公主天真活泼,率性可爱,是齐王宫中难得的一抹彩色。”
裴策沉默一瞬,说:“阿客从小就被父王母后娇生惯养,脾气难免任性些,想来应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齐避邪忙道:“微臣不敢。”心里却不大放心裴策的意思。
可是裴策没有再多说了,反而心思沉重的样子,打发走了齐避邪,又独自呆看着地图不语。
夜间,裴策悄悄找裴客,道:“阿客,你这次真的是做的太过了。要不是齐卿有所准备,及时封锁了消息,又暗中和王叔那边联系,不将事情闹大,你才保全了名声。你知不知道,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丢的可是我们裴家的脸!”
裴客不满道:“王兄,你事事想到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却从未为我考虑过。名声是假,感情才是真,我为什么要为了虚假的东西而放弃自己的真情实感?就算传出去那又怎样,我就是喜欢齐避邪,我就是想要嫁给他。”
裴策面上现出惊愕的神色,他头一回听到裴客说这样大胆的话,心里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和酸涩。
“你才多大,就想着喜欢?”
裴客神色哀怨,语气透着一丝忧伤,半是撒娇半是恳求道:“王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知道,自从那晚齐大哥救下我后,我就知道他是我这辈子要等的良人,这世上的男人有千千万,但我唯独不想错过他。”
裴策的脸色晦暗不明:“你现在心志坚定,可到了以后,你再次回首时,还会认同现在的话吗?”
“怎么会不认同?王兄,你这是在小看我!我知道,我们裴家儿女一直都是重情重义之人,一旦认准了人,就是一生一世,死也不放弃。我已经决意要嫁给齐大哥了,除了他,我谁也不嫁!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反正,我就是这么决定了!”裴客抬起眸,亮晶晶的如宝石一样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裴策,仿佛水里的星点都融汇在其中。
那一刻,裴策忽然觉得,眼前的妹妹,好像真的长大了。
“既然是你自己的想法,那就试试看,孤也不做阻拦了。”
翌日,裴客跑到了齐避邪的营帐内:“齐大哥,我有事要和你说。”
屏退了其他人,裴客却变得扭捏起来,偷眼看齐避邪的神态里也流露出一丝女儿家特有的羞赧。齐避邪连问了三遍,她也羞答答地没回应。
齐避邪不是傻子,多多少少也猜出了点名堂。
“长公主,有些事微臣不得不说。虽然前阵子微臣一直在逃避,可如今才发现,其实逃避解决不了事情,有些事还是要面对。”
裴客抬头一看,先前的羞涩立刻没了:“什么事?诶,你做什么这么严肃的表情,好像要上战场似的。这还没到打仗的时候吧?你把眉毛松开点,它们快挤在一起要打架了……”
“长公主。微臣知道您的心意,可是臣已有心仪之人,恐要辜负长公主的一番厚爱了。”
“谁?”裴客笑容一凝,目光牢牢盯着齐避邪,“我从未听说过你与哪家小姐亲近,你喜欢谁?”
“臣……喜欢的是男人。”
裴客惊恐地捂住嘴。
齐避邪心一横,这下裴客总该知难而退了吧?
哪知裴客出声道:“你喜欢男人?你竟然……你莫不是喜欢我王兄?”
齐避邪嘴角刚挂起的浅笑霎时僵固。
裴客以为自己猜中了,急道:“你怎么可以喜欢我王兄呢?我王兄……王兄以后会娶很多女人,你不要喜欢我王兄,喜欢我好不好?我只嫁你一个,决不贪心。”
齐避邪满头黑线。
好在此时,一阵风吹进帘子,却是采玉听到了风声,走了进来。他闪身到齐避邪的旁边,将她挡下。裴客本急切上前,却连齐避邪的衣角都没摸着,就对着一张无趣的脸。
她瞪圆了杏眼,足足有好一会儿工夫,可采玉无动于衷。齐避邪又在采玉身后委婉道了自己心意,裴客气馁之下,撅起嘴径直离开了军营。
她心道:齐大哥真是的,明明关心我,却还是推三阻四。
她忽然有了个想法:如果她突然失踪,齐避邪会不会着急忙慌,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在意她?
裴客的心触动了下,回头看一眼昨晚她和裴策立下约定的地方,手指渐渐攒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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