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贾敛失败,萧循意料之中。 是他太急了,竟然越想越觉得裴酌会在岭南,若非裴酌留下的摊子太大,需要他坐镇玉京以免倒退,抽不开身,竟还想亲自去看看。 若裴酌真的在岭南,何必躲躲藏藏? 萧循垂了垂眸,裴酌不在,他堂堂天子,还要给他代课。 他让那群学生自己琢磨,琢磨不出来就滚蛋。 那群学生倒是琢磨了,但不知是谁传出的风声,说是萧循高数学习进度比他们都快。 裴夫子给陛下开小灶了。 于是乎,萧循会收到学堂的奏折,上面不外乎是近日又琢磨出了什么,还存在哪些疑点。 疑点都列上了,君王能不给批复吗? 这些……他都等着,收取报酬。 雪粒突然扑腾起来,飞上高空,猛扑向下。 萧循抬眸一看,便知它瞅准了一只路过的大雁。 他不以为意,在河边清醒够了,唤来乌骓,上马离开。 雪粒的动作却稍有改变,它收起了利爪,没有一击毙命,只是将大雁按了下来。 萧循握着缰绳一顿,从马上下来,前去查看情况。 雪粒喜欢捕捉鸽子,但很多鸽子承担传信的使命,被抓了很耽误事。萧循便训练它分清“工作鸟”和“非工作鸟”。 遇到“工作鸟”,只要将它按下来便可。 这回是一只笨拙的大雁,戴着一枚金脚环,被误认了。 萧循以为是谁家少爷养的消遣,正要让雪粒放掉,余光倏地扫到了脚环上浅淡的花纹。 这花纹……是裴酌衣服上的装饰,独一无二。 萧循蹲下,将活扣的脚环取下,手指一捻,阳光下,金灿灿的一排文字显现出来。是裴酌留的字,书写习惯一样。 他一字一顿拼着。 “读博,勿念……” 勿念还是五年?! 萧循差点心梗,接着想到,若是五年,无论想省事还是突出关键,裴酌应该会用5这个数字,而非拼音。 “小有所成……”意思是读博顺利,会如约按照三年之期回来? 萧循看看大雁,再看看雪粒,收紧掌心,金环硌得微疼。 不是本事很多么?就这样敷衍传信,若是他错过了呢? 青鸟不传云外信,白玉京究竟在何处? 萧循按了按额头,喜悦和愤怒一齐涌了上来。 …… 裴酌神色凝重地从床上坐起来,他梦见他被萧循骂了。 萧循第一次骂他。 崽儿,我们还是早点跑吧。 第40章 两个月大的小崽子,白白软软的,裴酌复课,把他放在讲台边的摇篮里。 偶尔瞥去目光,都能和他亮晶晶的眼神对上。 裴酌讲话的时候,小崽子垂眼舔自己奶呼呼的拳头,笨拙地想一口咬进去,吃了几天,手指灵活了一些,可以专注吃大拇指。 当裴酌一停下,小崽子似乎知道爸爸会在学生思考时抽空关注自己,脑袋歪向讲台,和爸爸对视。 真可爱啊,有点想给萧循看看,但路实在太远了。 裴酌经常跟小崽子商量回京的时间,虽然对方还不能给出任何意见。 “崽儿,多喝点奶,我们就早点回去,你最近被告状有点挑食。” 张大姐拿着几套幼崽夏装进来:“夫子,你看看,这是城里最好的布庄今年做的款式。” 裴酌懒得逛街给崽儿买东西,都是让张大姐跑腿代买,张大姐非常喜欢逛街,搁现代能天天五个快递。 裴酌摸了摸布料,丝绸清凉柔软,“行,每个款式每个颜色来一套吧。” 张大姐从来都知道裴酌花钱大方,但还是忍不住想劝:“娃娃的衣服只能穿一季,大了就穿不下了,买多了浪费。” 裴酌鼓了鼓脸颊,可是崽儿他爹就是这样给他买衣服的啊。他卷走了陛下的钱,总不能还抠门不花在儿子身上吧。 况且也不算浪费,等穿不下了,送给农场的工人他们都很高兴。 裴酌:“没事。” 张大姐随口唠叨:“夫子是读书人,怎么还不给儿子取名?夫子你不会这个懒也偷吧?” 裴酌:“……” 让他取名,他第一反应是上辈子学生花名册里的“子涵”,“皓轩”,可取不出像太傅给他取的“裴先觉”这样的名字。 如果是萧循,一定能随随便便想出一打优秀的名字吧? 裴酌挠了挠额头,看看天真无辜没有姓名的儿子,认命地掀开床垫子,取出萧循给贾敛写的信。 既然陛下有文采,就从他的信里挑一挑吧。 裴酌展开信纸,一眼就看见了萧循写信的时间落款。 ——除夕。 一般皇帝驾崩,当年还是沿用先帝年号,第二年改元更新。 今年是平嘉元年,去年是萧循登基后的第一个除夕。 三位王爷都没有离京,过年应该还是在宫里一起过的吧? 也不一定,除了四弟没有母妃,年纪也不大,还住在宫中,两个成年弟弟都应该跟母妃一起过年。 萧循信中开头写,“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岭南春至,农时已发,朕十分重视试验田,今年户部多拨两倍款项,用于开荒引渠。” 信的中间,萧循说,“农业百事艰,欲速则不达,望爱卿胸怀开阔,沉心静气,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信的结尾,萧循写,“复恐匆匆说不尽,周王临发又开封”。 裴酌看了两遍,都能倒背如流了。 他伸出细瘦白皙的手指,点着上面的一个一个笔力刚健的字,数了数,加上中间的一个陛下一共用了三个“复”字。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萧循这三个“复”字写得尤其好看,换了三种书法,各具美态。 “就叫你裴复好啦。”裴酌用摸过信纸的手指,点了点小崽子的鼻子,“复复。” 复复,你比别人多一个爹,重复的东西多着呢。 …… 裴复复六个月,能自己坐着玩玩具了。 张大姐的丈夫做完小推车,又做益智玩具,裴酌不能厚此薄彼,想到什么好玩的,全农场的小孩子都有份。 天气变热,衣衫渐渐单薄,藏在裴酌袖子里和脚腕上的红绳藏不住了。 裴酌睡觉的时候,小崽子趴在他身旁,一会儿抠抠手上的红绳,一会儿爬到床尾,拨拨脚上的红绳。 萧循把链子做得花花绿绿的,珍珠玛瑙翡翠,深得小孩子的喜爱。幸好够结实,不然天天这么扯,早晚得断。 裴酌把儿子的手掌包住:“复复,别扯了,等我睡醒了给你也买个金手镯。” 翌日,还是没买。 “金镯子有点贵,明天买银镯子。”裴酌不好意思道,养崽好费钱啊,他贴补农场工人,贾大人贴补他,但银票还是一张一张地减少。 裴酌算了算账,把最后一张银票折好,塞到钱包里,这张保底的不能花了,要节省一点。 第三日,银镯子也没买,裴酌还把裴复复的奶给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