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乌克兰BTR—4轮式装甲运兵车在内环高架路上疾驰,切割着路灯投下的一个个光晕。装甲车内,7名身穿纯黑特种作战服的女兵分坐在两排座位上,她们都留着利落的齐耳短发,腰杆挺得如同尺一样笔直,由特殊合成橡胶制成的作战服一寸一寸地紧贴着她们的身体,那是她们的另一层皮肤——不惧高低温和电磁辐射的皮肤,蛇形标志就印在作战服的右臂处……她们的魔鬼身材被这套作战服衬托的一览无余,像七只敛羽的黑天鹅。装备着清一色的MEMP武器,她们七个是全副武装的Snake,是“对蛹巢渗透特种战术小队”中最精锐的成员。“队长还没有消息吗?”坐在座位最里面的一个队员问道。“报告副队,刚和星港景苑的快速反应部队确认过,没有。”这个坐在最里面的副队长的头发在车内LED光源的照射下泛出暗红色,她一听到“没有”两个字后,表情变得更加肃杀,把车内其它女队员看得冷汗直冒,觉得她们这位暴躁的副队随时随地都会像野火般烧起来。所有Snake的队员都知道她们的副队是队长的一条忠犬,在警官学院的时候就寸步不离地守着左胜男,所有进入离左胜男一丈之内的男人全部会被她踹个人仰马翻。上海战区里能够有效压制郑珠的,除了司令陈誓辉之外,可以说就只有左胜男。左胜男的高冷在部队里闻名遐迩,冻伤了很多追求者,所以得到了一个“不会融化的冰山”的称号,而当比左胜男低一届的郑珠正式加入Snake的之后,被冻伤的人都以为这个新入伍的漂亮妹子肯定比左胜男这座冰山好攻略,然而最后的结局却是被郑珠以“精神洁癖”为由揍得各种乱飞,最后,郑珠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永不熄灭的活火山”这个足以匹敌左胜男的外号。其实在此之前,郑珠一直和左胜男不对付,各种互掐,可谁也没想到左胜男最后会把这座“活火山”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不过有些服帖得过了头,到最后左胜男就连买内衣卫生巾这种事儿都做不了主了,郑珠会一板一眼地为其代劳,俨然一个尽责到牙齿的贴身女管家。“你们不会是蕾丝吧?”有梦寐思服辗转反侧却“火山”与“冰山”俱不得者当着两人的面发问,结果被“火山”痛殴住院,打了将近小半年的石膏。郑珠不停地在看腕表,10:31,对工蜂快速反应部队那边的说法是左胜男进入星港景苑内部的时间是9:28分左右,时间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胜男,你千万别动那剂AT—SS—273啊,你应该知道在没有缓冲剂的情况下注射那种东西会死人的啊……郑珠紧握座位安全扣,手背上的青筋如怒蛇般暴起。左胜男从安全通道冲上来撞开门的一瞬间,脚下一个趔趄扑倒在7楼过道上,MEMP步枪也被摔了出去。她的体温几乎被AT—SS—273榨干,如同一堆在冬夜暴雪中逐渐湮没的篝火,而刚刚那个撞门动作已经将她最后的一丝力气耗尽,她的行动再也无法再跟得上意识了。“果然还是太逞强了吗……”左胜男想到莫妮卡的话,惨笑着低语。她匍匐着尝试伸手去拿回不到一丈远的MEMP步枪,然后击碎廊道里的吊灯,这样说不定还能瞒过工蜂的探测系统挣得一线生机,可她没想到的是273号体温抑制剂比272号的药效要强太多,她现在几乎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更别提举枪射击。“不良少女和好色小子应该已经逃出去了吧……”左胜男蜷着身子缩在墙边,像只受伤的猫,而四周的工蜂振翅声渐起直至轰鸣。工蜂应该都被她引上来了,左胜男竭力睁眼,在7楼安全通道的方向,门被蜂拥而来的工蜂撞得四分五裂。好冷啊.....左胜男抱紧双臂,呼吸冗长。蜂群在逐渐逼近,无数只恶魔一般闪着猩红色信号光的复眼在逼近,锋利到可以割开钢铁的棘刺以及携带神经毒素的尾针在逼近……死亡,狰狞地朝着左胜男走来。然而左胜男并没有对此感到恐惧。体温的散失让她的神经系统变得迟钝到停滞的地步,从工蜂的影子在视网膜生成视觉信号再传递到大脑皮层高级神经中枢的这条通路如被大雪冰封,她现在只剩下唯一感觉,那就是冷,彻骨的寒冷。虽然是盛夏,但是她现在呼气都有一种水蒸气遇冷凝结成雾的感觉,真讨厌这种感觉啊,就算抱紧身体也无法阻止温度像水穿过指缝般流失……小柏……要是小柏在的话就好了,这种情况下他会抱住的她吧……那孩子总是那么温柔……左胜男忽然想起了她下车和白柏告别时候的对话——“我学做了新菜,不是西兰花……所以,一定要回来……”“唔,不是西兰花的话,那说什么我也要回来尝一尝了!”……工蜂的躯壳遮住了左胜男头顶上的吊灯,阴影投下,光芒黯淡。抱歉了小柏,说好了要回去吃你做的饭的……“砰!”在震得人几乎耳鸣的振翅声中出现了一声枪响,左胜男猛地睁眼,她分辩出那是一支手枪发出的。随着那声枪响,那只离她最近的工蜂的膜翅忽然停止了振动,紧接着便从空中悬停的状态坠下,重重地砸在了过道上然后贴着地砖滑到了左胜男的脚边,那两只猩红色的复眼也逐渐熄灭。数只工蜂同时振翅的声音几乎能盖过一支在耳边吐着火舌的AK47,可却没能盖住这声枪响,它那么清脆,简直就像是在春天刚抽芽的枝桠上欢快鸣叫的黄莺,左胜男想不到,这种冰冷的总是带来不幸的死物发出的声音原来也可以这么悦耳,这么动听。黄莺仍然在鸣叫——砰!砰!砰!有条不紊的手枪枪击声一声接一声地响起,子弹一颗接一颗地呼啸而去,又有两台工蜂被击落。普通手枪的威力十分有限,工蜂百分之九十五的外装甲用手枪子弹是绝对无法贯穿的,能被普通手枪击穿的只有两处,一处是膜翅的连接处,另一处则是工蜂的口器处。前者是手枪射击训练中的唯一目标,而后者几乎没有人知道——口器装甲只有大脚趾指甲大小,即使是在十米之内,想要击中也只有手枪射击高手才办得到,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工蜂只有处在攻击姿态的时候才会张开棘刺,暴露出口器处的装甲,而当工蜂处在攻击姿态的时候往往与你只有不到1米的距离,这个距离下正常人会被工蜂高速振动的膜翅掀起的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再加上杀人机器逼近时人心底产生的不可遏止的恐惧,普通士兵是根本无法瞄准的,所以这种情况下逃跑生还的概率会比击中口器装甲从而摧毁工蜂高出一些。谁……是谁……左胜男咬着牙,用最后一点力气来抬头,想知道这个开枪的到底是谁。纷飞的粉尘下,以及她快要涣散的目光里,一个身影出现了。白柏,穿着偏大特种作战服的白柏站在廊道的尽头,不断地扣下扳机,飞出的弹壳“叮叮咚咚”地洒落在走廊地砖上,而那张一向表情贫瘠的脸上如今却写满了狰狞与惶恐,这两种表情纠缠在一起使得白柏看上去竟有些癫狂,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白柏露出这种歇斯底里的表情,即使是她将白柏从工蜂棘刺下救出来的那个时候,她也不曾见白柏露出过这种表情……就像……有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将要被夺走一样……很多年以前,她曾在另一个男人的脸上看到过,那时候伊甸和现实还没有决裂,她还没有击落过工蜂,Snake对她来说还是一个神秘的存在……该死……该死……该死……白柏一边扣动扳机一边向左胜男倒地的位置移动,工蜂仍在源源不断地涌上来,那个曾经踏着破碎垣壁一边朝他高喊“快跑”一边朝工蜂疯狂扣下扳机的女强人,现在躺在冰凉的地砖上无助得就像一只路边濒死的野猫。这时候,赵志远和铁柱气喘吁吁地从他身侧出现,两把05式开始一左一右朝蜂群喷吐着火舌。“小兄弟,电梯井已经清扫完毕,现在……”铁柱一边开枪一边说。“火力掩护我。”白柏扔下一句话就从赵志远两人的身侧如一支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这小子比你有种……”赵志远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铁柱嗤之以鼻:“就你他娘的最没种!”枪声、振翅声、金属碰撞声……所有的声音像一锅大杂烩在左胜男的耳朵里翻炒,这时,一个身影忽然靠了过来,当她还在努力地撑住眼皮想看清来的人是谁的时候,她整个身体一下子被人横空抱了起来。“……小柏,你怎么在这……”白柏从工蜂的棘刺下夺回了浑身冷得像块儿冰的左胜男,正抱着她往电梯井的方向冲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这个女人羸弱的低语。“保存体力别说话,你现在很虚弱。”又一波工蜂涌了上来,白柏为了提速,将左胜男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托住她的双腿向后一转,将这种暧昧碍事的公主抱硬生生得变成了背。从白柏身上攫取到了温度的左胜男恢复了一些力气,她努力抬头,贴到白柏的耳边呢喃地低语了一句:“扯平了……我们扯平了啊……”白柏被这突如其来的潮湿耳语击得心头一颤,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又闭上。才没有扯平呢……某个很自信的女人曾经说过,要一直陪他,直到所有蛹巢全部破灭为止……“还真是一次惊心动魄的约炮啊……”钻出窨井的陈梓然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旁若无人地大喊一声,一边大口得呼吸着夹杂着硝烟味儿的空气,一边看着医务兵用担架把还未醒来的霍华德博士抬走。他和莫妮卡算是蛮幸运的,从安全通道一直冲到地下车库,愣是没遇上一台工蜂,甚至还在下水管道里追上了正带着已经被救出来的美国技术人员撤退的营救小队。莫妮卡在挥手拒绝了想要带她去检查的医务人员之后,也不在意来来回回的士兵向她投来的色眯眯的目光,只是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发着呆。陈梓然用余光瞄到了身旁安静得一反常态的莫妮卡,再联想到当时左胜男表情决绝的断后场景,原本获救的激动心情也一瞬间低落下来。“不知道胜男姐……现在怎么样了……”陈梓然在柏油路面上双手枕头,望着时不时被高射炮弹划过的夜空喃喃自语:“胜男姐如果出事的话,白柏那家伙肯定会难过得想死吧……毕竟那家伙是个无可救药的御姐控啊。”于是陈梓然在是在心中默默地假设如果左胜男真的牺牲了,该如何去安慰白柏,毕竟左胜男是为了救出他和莫妮卡,所以他还是蛮担心白柏会因此跟他反目的。当然,那家伙的性格虽然和意气用事完全不沾边,但一旦涉及到左胜男的话,那可就真说不准了……先往最严重的考虑——自杀?这个肯定不可能;痛哭三天三夜?也不像他的性格;绝食?自残?毫无意义而且太low了好像他也不屑去做……唉,白柏这家伙还真的是猜不透啊……陈梓然正认真地模拟着最坏的结局,视线中的暗红色的天空一下子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半边,陈梓然刚想不耐烦地开口说“别挡着老子欣赏战争夜景”的时候,突然瞄到了这个煞风景家伙的脸,然后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被他咽了回去。“老爹……哦不,陈司令!”陈梓然赶紧从睡罗汉的姿势中恢复到正常状态——从地上爬起来,掸掉衬衫和裤子上的灰以及稍息立正敬礼。陈誓辉与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儿子面对面得站着,然后微微颔首,似乎对陈梓然的一系列表现还算满意。见陈誓辉要开口说些什么,陈梓然立刻举手抢答道:“那什么,这次开您的车出来主要是为了给远道而来的莫妮卡组长接风,莫妮卡小姐作为技术援助组的重要人物,生日这种事儿我们当然是不能忘的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陈誓辉皱眉。陈梓然傻眼了:“额……不是要问这个么……”“擅自开一号车的事儿回头再跟你算,我现在需要你告诉我,见到胜男了么?”“这个嘛……胜男姐她……”陈梓然挠着头支支吾吾起来。“见到了。”一直坐在地上发着呆的莫妮卡忽然出声,但眼神仍然呆滞。“这位……就是莫妮卡博士吗?”陈誓辉越过陈梓然,向着坐在地上化着烟熏妆的金发碧眼的外国女生发问。他之前只见过莫妮卡的证件照,但没有想到这个麻省理工的天才竟然这么年轻,打扮得也如此不羁,所以在说称谓的时候卡了壳。“司令官大人,虽然不太符合一般的博士形象,但她确实是……”陈誓辉瞪了一眼插嘴的陈梓然,然后微微俯身敬了个军礼:“你好,我是上海战区司令,陈誓辉,我代表……”“司令……你是司令?”陈誓辉的自我介绍还没结束,莫妮卡就一下子冲了上来,然后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衣领声嘶力竭道:“救人!去救人呐!把你们的部队全派下去啊!”跟在陈誓辉身后的军官和士兵都被这种失态的举动惊到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卫兵立刻上前想要拖开这个看似已经失去理智的少女,但被陈誓辉挥手拦住了。“是胜男救你们出来的是么?”陈誓辉没做出任何想要挣脱这种无理举动的动作,只是沉着声发问。“是……是啊……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又是为了救我……”这个中文说得很溜的外国金发太妹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下去,她攥住衣领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紧接着夺眶而出的眼泪混着烟熏妆从脸颊上无声地滑落,在她白皙的脸上留下两道黑色的线条。“为什么总是这样啊……”“胜男她……”听到这些,陈誓辉也僵住了,颤着声没往下问。“不用哭啦小姑娘,她没事了!”正当所有人都在慢慢地陷入到悲痛情绪当中的时候,郭垚很欠的语气从众人身后传来。“那个大姐姐没事,和渗透救援小队的通讯已经恢复了,她已经被营救小队找到,正在被救回的途中呢。”郭垚似乎对莫妮卡很感兴趣,走上来拍了拍她的脑袋,他那种中年萝莉控的语调遭到了不少在场年轻士兵的鄙夷。“真的么!”莫妮卡的眼神里一下子恢复了神采,竟然忘了甩开这个邋遢大叔放在她头顶上的手。“他们到哪儿了?”陈誓辉问。郭垚捏了捏下巴:“按照他们的速度,现在应该在电梯井吧。”“那我们可以开始灭虫了。”陈誓辉转身望向星港景苑的方向,神色肃然:“通知林楠峰,让部队立即开火,一只工蜂也别给我漏掉!”“哦对了!”郭垚一拍脑袋:“郑珠她们也到了,说Snake很乐意配合对工蜂快速反应部队的除虫工作。”“哦?那丫头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客气了?”陈誓辉一脸的不可思议。“额……她的原话是老娘现在要去干掉那些混账工蜂,敢拦我连你们部队的指挥车一起炸了…….”郭垚作深思状,然后又点了点头:“嗯,她当时就是这么说的。”电梯井内,三道自动伸缩绳索垂悬而下,背着赵志远、铁柱,还有背着左胜男的白柏从绳索上急速下滑,紧随他们的是一涌而下的工蜂,它们振翅的“嗡嗡”的声在漆黑的甬道里回响着,忽近忽远,猩红色的信号灯在漆黑的甬道里像是燃烧着的恶魔之眼,而且这些眼睛和他们的距离正在快速缩小,连同死亡。赵志远和铁柱在下滑的同时仍然在疯狂地朝上方倾斜着子弹,已经打空了两个弹夹。“妈的,好像跟指挥部说已经救出左长官说得太早了啊……”赵志远边开枪边飙脏话。铁柱的食指仿佛已经粘在了扳机上:“奶奶个熊,大话都他娘说出去了,救不出来真就没脸继续在快速反应部队混了啊!”“现在已经不是救得出救不出的问题,咱们说不定都要跪在这儿了……”“能帮我背一下吗?”一直沉默的白柏突然开口。正待开骂的铁柱忽然被白柏叫住,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在上来营救左胜男的过程中好几次见识到了这个年轻人过人的枪法和胆识,他知道这个年轻人肯定不是什么中校,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有些瘦弱的年轻人给人一种非常靠得住的感觉,于是他愣了一秒之后就答应了。“喂,小兄弟你……你这是要干什么?”看到白柏在解绳索的安全扣,刚把左胜男背到身后的铁柱吓了一跳。“电梯井的的横截面积只容得下一只工蜂,只要限制住最前面工蜂的活动,就可以阻碍后面工蜂的进攻。”白柏继续道:“自动伸缩绳索的强度虽然抵挡不住工蜂的冲击,但会扰乱工蜂的飞行轨迹,这么狭窄的空间里,如果第一台工蜂被绳索牵绊,即使是短暂的减速,也会对它后面工蜂的飞行产生致命的影响,就和多米诺骨牌一样。”“你难道是要……”“我会把绳索的安全扣系到对面的导轨支架上。”白柏语速平稳,把铁柱听得一愣一愣的。“喂,你确定么?”这个距离要是没有在跳过去的瞬间系上的话,连逃的时间都没有,工蜂的棘刺会第一时间将他切碎……赵志远扫了一眼,并估算了一下对面导轨支架的距离,心里有些发毛。白柏神色平静:“只能试试了。”“那让我来吧,你……喂喂!”赵志远刚想把这个堵上他们性命的任务往自己身上揽,却没想道白柏拽着已被解下来的安全扣直接从他的身边跃了出去。“铁柱,等降到2楼的时候我也会解除安全扣!你一落地就带着左长官往地下车库撤!”赵志远吼道:“这年头孩子都这么拼,我们也不能怂啊!”“奶奶个熊,说怂的时候别他娘的老把我跟你扯在一起啊!”铁柱吼道。“你管我啊!”“铛!”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传来,赵志远和铁柱对望一眼,知道白柏已经成功。“保护好左长官!”赵志远一甩手扔掉了05式自动步枪,然后从铁柱身边跃出。“别死了啊,白痴!”铁柱吼完从绳索上滑下,然后背着左胜男开始向地下车库撒腿狂奔。白柏将绳索系上之后,立即双足发力往铁柱那条绳索上跳,他的双脚刚离开导轨支架,那只冲在最前面的工蜂就一头撞到了白柏的收缩绳索上。上海战区配置的伸缩绳索静态承重大约1吨,但工蜂的冲击力可以在瞬间达到3万牛,折合成质量单位就是3吨,所以白柏的绳索几乎是刹那间就被最前面的那只工蜂拉扯断,而这只工蜂的飞行速度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是没有把工蜂本身的重力加速度计算进去么……”白柏看着头顶那只离自己不到半米的工蜂,双手完全从绳索上脱离开来,将摩擦减到最小来保证自己的最大下坠速度,但工蜂与他之间的距离仍然在急速缩小,他甚至能看到工蜂被复眼信号光源染成猩红色的棘刺……照这样下去还没落地,他的脑袋就会被这只工蜂的棘刺贯穿。果然学院搞得那些对工蜂作战演习和实战相差太多了啊……其实白柏在从郭垚手中接过那柄92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死的觉悟,在来的路上,根据郭垚给他看得的星港景苑公寓楼的3维立体图,他将所有可能的突发情况都在脑子里罗列了一遍,包括每种突发情况的应对措施……未雨绸缪,规避风险,这都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习惯,在小学的时候,一到班级组织校外活动,班主任就会点名让他来做活动策划,因为他做的活动策划总是面面俱到,且条理清晰,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都被他在小本子上罗列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总是能让老师们省很多心。可有一点他早该明白的,那就是突发状况是绝对无法靠所谓的应急预案被完全规避掉的……以为在学院里的那些完美理论可以在实战中被百分百地发挥出来,他还是对自己过于自信了。工蜂们似乎发现了近在咫尺的猎物,它们的复眼红外探测装置侦测到了白柏,活跃的人类热辐射信号正在激活它们系统中的攻击程序,而攻击程序的激活也使得它们的振翅频率疾速提高,六只足上吹毛立断的棘刺悉数张开。工蜂金属装甲的寒意被膜翅掀出的风裹挟着刮在白柏的脸上,白柏现在甚至不需要伸直手臂就能触碰到离他最近的那只工蜂的棘刺。也许这是宿命吧,无论那个女人当时如何拼命的扣扳机,即使时过境迁,比特人的地盘如何减小,解放阵线变得如何强大,他最终还是会被工蜂的棘刺贯穿,就和他的父母一样……白柏仰头,看着那仅一拳之隔的棘刺,忽然平静了下来。命吧……然而就在他刚认命之际,那根在他想象中会刺穿他颅骨的棘刺和他的距离一下子又被拉远了。“喂,兄弟你超速了,快踩刹车啊!”赵志远的喊声从下面传来,一副驾校教练的口气把白柏从宿命论的臆想中唤醒。意识到快跌落的白柏赶紧像考拉一样,将双手双腿当做“刹车杆”,死死地攥住那根绳索,然后一阵剧烈的灼痛感从掌心和小腿内侧传来——在极快的下落速度下,绳索几乎将他掌心和小腿内侧的表皮全部磨光。“你的法子奏效了。”白柏刚从绳索上跳下来,赵志远就笑嘻嘻地走上来,食指朝上戳了戳。白柏向上望去,飞在最前面的那只工蜂连续被两根绳索牵绊,飞行受阻最终被后面蜂拥而来的其它工蜂撞上,然后在狭小的空间里搅成了一团。“两条伸缩绳索就干掉了一队工蜂,看来我们对付工蜂的成本又可以减少了。”赵志远扫了一眼白柏鲜血淋漓的双手,耸了耸肩幽默了一下。“快走快走,这坨工蜂砸下来一样会死人的!”看到搅在一起的工蜂像团大铁块儿一样从电梯井里急速向下坠,赵志远拉着白柏就往外跑。“胜男姐呢?”跟在赵志远身后的白柏问道。“放心,铁柱背着呢,他们应该已经到地下车库的撤离点了!”赵志远头都没回,只是抬手身后的白柏做了一个“OK”的手势,可这个手势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应该是指挥部来了什么新指令了吧,跟在后面的白柏看到赵志远将做“OK”的手指摁在了他右耳的无线电耳机上。“是!是!我们已经脱离电梯井,现在已经撤到了地下车库,是的,我们一共4人,除了我们之外,所有援救以及被援救人员均已安全撤退,是,长官,是……还有,长官,左长官因不明原因陷入昏迷,请指挥部立即联系医疗救助,是的,是的……”“什么?您说外围的工蜂已经开始向楼内渗透?”赵志远刚高声反问了一句,剧烈的楼体震动就伴随着一声巨响从楼上传来,他和白柏一个趔趄差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强震搞得失去平衡。“妈的,果然里面混了爆破型工蜂!”赵志远咬牙切齿的爆了粗口。“用爆破工蜂摧毁一切,这是蜂群强夺作战失败的最后保险,2048年3月15日,东京的‘血色樱花祭’事件;4月1日,洛杉矶的‘死亡愚人节’事件;11月22日,德国的‘悲伤的狂欢’事件……”白柏顿了顿缓了口气,将与“伊甸”的战争史婉婉道来:“营救人员和被营救的科学家近九成被炸死,重伤者不计其数。”“我说,现在不是引据史实的时候吧!”白柏列举的一系列爆炸事件让赵志远听得头皮发麻,在阵阵的爆炸声中,两人终于冲到了二层地下车库,并看到了背着左胜男的铁柱。“铁柱!”赵志远远远地吆喝了一声,可跑了两步后忽然发觉背后一凉,他一回头,发现白柏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离他约5米处的地方,颔首微抬像是听到了什么东西,突然冲向了他们左手边停着的那排车。“喂!你干嘛……”“你先走,我马上就来!”面对他的疑问,这位支援小哥似乎并没打算为他的行为解释什么。“比我还乱来的主儿啊……”尽管在那口黑咕隆咚的电梯井里和工蜂来了一场生死时速,但不得不说,渗透救援小队的最后三人以及一直乱来的编外救援成员白柏,在最后向地下车库撤退的过程还是蛮顺利的,起码赵志远是这么认为的,可是这个想法在下一秒就被终结了。“轰!”一声巨响几乎将赵志远的耳膜震裂,而在这声爆炸声响起的刹那里,二层地下车库顶部的水泥墙被剧烈的爆炸冲击波轰成齑粉,簌簌而落的碎石和粉尘隔断了他和白柏之间的路。“咳咳……”赵志远咳嗽几声,刚伸手挥散飘在脸边的粉尘,就看到了工蜂源源不断地从被爆破型工蜂炸出的缺口处涌下。“没事吧?”铁柱从身后扶起赵志远,压低嗓门儿道。“没事……”赵志远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两只耳朵都在耳鸣,他抬起胳膊护住口鼻:“那个小哥……”“走吧。”铁柱朝粉尘中的蜂群默默地望了一眼,只说了两个字。赵志远沉默了,铁柱以前是消防员出身,他的性格是但凡有一丝可能营救的希望他都会不顾一切地去救,可现在的情形下,他也选择了放弃。蜂群中的爆破型工蜂随时都会引爆,在这里多耽搁一秒就多一分死亡的危险,他们耗不起,冷静下来的赵志远也沉声道:“走……”赵志远和背着左胜男的铁柱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借着粉尘的掩护,他们终于退回了撤离点,而在赵志远后脚踏到管道里的下一秒,地下车库里的爆炸接连地响起,不断轰击着他们脆弱的听觉神经,爆炸冲击波裹挟着大量粉尘从炸开的墙体缺口吹了进来,像满是硝烟味儿的飞雪。“操!操!操!”赵志远忽然发狂地锤着身后的水泥管道,但是被铁柱从旁按住。“咱这儿还有个需要急救的病号呢,走吧……”铁柱侧脸瞅了瞅把下巴搁在他肩头的左胜男,他觉得他现在背着的是一个人形的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