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客·周游

键客是以著名作家小椴为首的作家团队创建的科幻超级英雄大联盟的故事,以MOOK书的形式发行。

作家 键客 分類 出版小说 | 10萬字 | 25章
5、晦朔
阿妮塔在窗前摘下一朵茉莉花,揉碎了,撒在手中的杯子里。然后,低着头嗅那杯中的香气。
她端着杯子,冲索瓷笑着:“这是他最爱做的饮料。”
然后,她岔开话题,冲索瓷笑道:“我是个很自信的女人,不是吗?有时甚至有点自负,甚至还有那么点儿强势。”
索瓷的眼中闪过一丝爱意,“起码你这话问得很自信,自负,甚至有那么点儿强势。”
阿妮塔不由笑了。
“没办法,从小在贫寒窝里长大,要想熬出头来,不这样不行。不比你含着银匙出生,从小贵重惯了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杯中搅拌。
随着这个动作,她变得有些失神,“其实,最初,我也不过是强撑的,多少有些外强中干。我从小争强好胜,别人说我十三岁时,就像三十岁的女人一样尖刻了,要不也不会干上新闻记者。而让我学会宽容的,却是蒙恬。”
“认识蒙恬时我已工作,年龄比他大上很多。”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但只有在他面前,我才有自己是一个小女孩儿的感觉,像被别人的阳光与温和包裹着。而所谓尖刻,往往是因为虚弱,有些东西,一旦你得到了,也就充实了,不再虚弱了。”
“直到从晦朔战役开始,我才第一次见识到了蒙恬式的抑郁。一直以来,他的笑容迷惑了我。我后来从一个做医生的朋友那里知道,有一种忧郁症非常温和,那症状唯一的表现就是,患者会一直温和的笑。我想,蒙恬就是那样的。”
“战争一开始时,整个明城都充满了乐观的情绪。毕竟,我们与暗域的对决已经有一百多年。它们虽攻击力强大,也极度残忍,但科技上,我们一直远比它们领先。”
“可那一年,它们带来了艨艟。”
阿妮塔一合眼,脑中不由又浮现起了那可怕已极的艨艟巨舰。
那巨舰不同于人类的巨舰,它们都是由有生体结构而成,而牵动它们的,居然是长鲸族控制着的长鲸。那些长鲸披波破涛,纵横而来。那几艘艨艟巨舰远比明城所有的战舰都来得强大,可以说,一开始,海族就已控制住了所有的制海权。明城与海外番属的联系就此被切断,而所有精细化工所需要的矿产原料几乎也就此被切断。
更可怕的,是那些艨艟巨舰上所载的投石机,它们几乎一刻不停地向明城进行投掷,它们投掷出的不是石头,而是雄虺族的子孙,那些可怕的年幼雄虺们吸盘样的触手一经发射,就沾在了明城的保护罩上。它们具有强大的腐蚀力。眼见明城的保护罩被蚀出了一条又一条裂缝,如不是事先得到了动力系统的改善,它几乎注定不堪重负。
阿妮塔回想起那些日夜……那段日子里,几乎所有明城中的人都不敢向南方看,因为巨大的本该透明的保护罩上,沾满了死亡雄虺们的粘稠的汁液,也遍布着它们被震碎的肢体……雄虺多足多首,通体惨绿,那残酷的场景,看上去真让人撕心裂肺!
只听阿妮塔轻声说:“七大海族:渊龙,土伯九约,水母,雄虺,鲛人,雕齿,长鲸族……它们潮水一般地涌来,那当真是一场噩梦啊!”
战争的一开始,人类还暂时的占据过一段时间的上风。明城的天机三军毕竟身经百战,且在英明统帅、梵帅的领导下,作战计划周全。
可惜,在人类全歼了突袭上岸来的海族土伯旅后,扶桑港却在海族雕齿族的强大攻势下就此丢失,从此,整整战局即陷入了被动。
论万论万的天机将士在战场上失去性命,市政厅简直越来越不敢发布军队的伤亡报告。当载满荣光的“疾风旅”在城北战场全军覆没——预示着明城将完全陷入合围时,市议厅就隐瞒了这个消息。因为,那将是对整个人类残存信心的最后打击。
天机三军倾尽全力,几乎投入了所有的兵力。但无边无际的海上,无穷无尽涌来的海族当时几乎已经让三军将士们绝望。
阿妮塔不愿回首那段日子,那段日子里,她觉得,自己唯一可依持的就是蒙恬的那双眼,那双细细的、却不改镇定的眼。
只听她说:
“一开始,我本来也对战事极为乐观。毕竟,明城在暗域的冲击下已生存了一百多年,以我看来,毫无疑问地会一直存在下去。可在蒙恬送他哥哥蒙毅上战场时,我在他们眼中却读到了决别的勇气。蒙恬轻声说了一句:‘易水很寒,一切当心’,他说话从来不会毫无凭据的,从那一刻起我就开始不安。”
“知道后来为什么我敢冒死上前线报导吗?——那之前我也心动过,却一度犹豫,担心这样冒失的举止会不会给自己本来就笈笈可危的新闻界地位与新闻圈里的人际关系带来伤害。可蒙恬只定定地回了我两字:‘去吧’。”
“他沉思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即然,这可能是明城最后的报道了。’”
“出城以后,我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时的战况已极为惨烈,如果,你见过雄虺们把我们将士用它的触脚活活撕裂,再用它们触脚上的嘴一口口吞掉;如果,你见识到土伯九约如何将我们的将士一个个窒息而死,你就会对整个战局感到绝望。”
“每一次我从前线回来,带回的都是伤亡的消息,其中最多的是关于蒙恬哥哥手下他所熟识的‘帜字旅’袍泽们遇难的消息。他那时面上平静不改,却总是这样神经质地摘下一朵茉莉花,揉碎那花瓣,把它们撒在杯子里,然后加一点柠檬,加一点盐,慢慢地把它喝下去……似乎这能够让他平静。”
“我知道他一直也没闲着,他一直在不停地计算——这些计算被不间断地被发送给梵帅,防御部与他的哥哥。可惜,当时信任他的人不多。我想,这世上最信任他的就无过于蒙毅了。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信息往来。战况紧急时,明城突然征兵三十万,三十万新兵却几乎一夜之间血洒贡嘎峰下,那时的压力简直快要让人崩溃了。我就是从那场战斗的战场采访回来时,第一次全盘崩溃的。现在想想,我真后悔自己当时在蒙恬面前扮演的角色:我简直就是战场上飞回来的一只黑乌鸦,不停地在摧残着这个少年最后的耐性……”
阿妮塔忽然仰起脸。
索瓷猛地意识到,她是想把即将流出来的眼泪憋回到眼眶里去,这么一想,他自己的眼角也觉得酸酸的。
“就是那场战役后,蒙毅终于放弃了梵帅的领导,遵从了他弟弟的计算,独率一旅,强攻当时所有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强攻的七十九号高地。那一战,他们帜字旅损伤过半,三千人剩下不过千五百人。可这一仗,最后却被证明为极高明的一举。七十九号高地附近的白垩地质,一旦遭受了硝烟的感染,对整个海族会带来纯生化意义上的伤害。而它们又必需攻下七十九号高地,否则,就会面临高地上强大炮火燃明弹的威胁,无法全力进犯明城。这一战,可以说扭转了整个战场的局势,让明城在贡嘎峰失守后,终于重获喘息之机。否则,晦朔之战根本就无望拖到后面的半年。”
“但蒙毅与梵帅之间的不和也从此种下。”
“随后战争就进入了残酷的消耗战。记得我死去的同行记者毛金子当时曾冒死采访过梵帅,问:‘梵帅,你认为战争还会持续多久?’这是当时明城所有百性心目中的问题,因为大家都已无力坚持下去。”
“我记得梵帅当时怒吼着回答:‘也许十年,也许十天,看哪方先拚光了为止!是明城中的人先死绝,还是暗域的海族首先灭种!’”
“梵帅当时急躁到看到记者就恨不得叫人拖下去毙了,认为这空当还有人有功夫扛摄像机,那还不如给他扛枪!所以,晦朔战役的后半年,是让所有明城人都绝望的半年——新兵补给更新的速度越来越快,因为越后来补上的新兵越是连预备役训练都没做完的,所以伤亡的更快,需要更新的也就更快。”
“最惨的怕就是当时的独立旅‘帜字旅’了。蒙毅因为抗命强攻七十九号高地,与指挥部彻底闹翻,他们的帜字旅此后终晦朔战役,都没有得到军方任何的新兵补充。我是眼看着‘帜字旅’如何从三千多人,打到最后只剩六百来人的。”
阿妮塔长吸了一口气。
——往日的记忆压迫着她,久已干涸的血再一次窒息了她所有的毛孔,让她变得呼吸困难。
“唯一支持将士们战斗下去的动力也许就是:‘我不想活到最后,成为明城最后剩下来的那个人。’”
“这句话在当时几乎成了名言。没有人敢承担做人类活到最后的那个人的压力,再勇敢的人也没有那份勇气。”
“我也不想,我只觉得无论余生长短,只怕都永远地要在战场上度过了。那一年我感受到的崩溃感只怕比以后的一生都要多。可那一天,就在觉得失败即将到来,七十九号高地即将失守,整个战线面临溃败的那一天,我吃惊地、在战场上碰到了蒙恬。”
“那是在我回城的路上。我当时满心里都在犹豫着:我一直信仰新闻真实,可如今,还要不要告诉城里人我看到的真相?真相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吗?是不是让人在梦中微笑地死去比醒来面对噩梦般的真实要好受些呢……就在那一刻,我遇到了蒙恬。”
索瓷发出了一声轻呼:
“他上战场?他可是……坐轮椅的。”
阿妮塔一脸怆然。
“没错,他是坐轮椅,可那一天,他还是上了战场。不只他一个,他的身后,还跟着比比、死不了、花多、特立雄……跟毛拉。”
“其实,那是一只小狗、一只残废的棕熊、一条蜥蜴、一头狼,以及一只猫……还有十几只他从街上拣回的,在马戏团收回来的残废动物。”
“我吃惊地看着他,问他:‘你为什么出城?是要找你哥哥吗?七十九号阵地现在被铁桶样的围住了,我进不去,任何人都进不去了,你去干什么?’”
“我只见他非常阳光地笑着。那时,战场上,到处都是永不飘散的硝烟。可他笑得还是那么阳光,那笑、仿佛有劈开厚厚硝烟的力量。我只听他说:‘我不是去找我哥哥,我是去另一个地方:黝黑穴,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我愣了愣,‘黝黑穴’?那是什么?”
“看着我疑问的眼神,那个少年笑了,‘可惜时间不多了,我只能简单地给你解释下。我计算了好久,演绎归纳推理的……如果我猜得不错,那儿现在就是暗域的动力之源。’”
“我一向信任他的判断。可就算知道,他这样一个人,去了那里又有何用?何况,看他携带的物资,分明打算穿越整个战场。就是叫梵帅派一个军给他护送,到不到达得了还很难说!”
“我摇摇头,艰难地说:‘你不能去。’”
“他微笑着,没冲我,却冲着他那只三条腿的猪‘荷香’说道:‘阿妮塔瞧不起咱们是残废,不让咱们去呢。’说着,还冲他那些宠物夹了夹眼。”
“我当时疲惫已极,只能僵硬地伸手拦着他道:‘总之,你不能去,尤其是不能一个人去’。”
“他却笑了:‘我不是一个人……”他指了指他身后的那一排动物,笑道:‘你知道我的基因干预计划吗?算了,跟你这样学文的也说不清。总之、别小看它们,它们就是我的特种部队,我有一整支宠物部队呢!你一定以为,它们就比我老哥的帜字旅差吗?’”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拍着肩上那只已只剩下一只翅膀的鸽子说:‘阿妮塔,相信我,我会尽力让战争结束的。如果我到达了黝黑穴,在进入之前,我会让‘单飞’先飞回来,给你捎个信。”
“说着,他就摇着轮椅走远了……”
“我拦他不住,哪怕他看起来远比我温和。但,那种温和的坚定我从来没在别的人身上见过……那就是我见蒙恬的最后一面。”
阿妮塔忧伤地抬起眼,她伸手指了指胸口。
“当时,望着他的背影,我只觉得他轮椅的两道痕迹就是从我这儿压过去的。他是我见过的笑得最好看的少年,却要独自趟过所有的黑暗,直到最黑暗的地底……”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将永世爱他。因为、如果爱……”
她伸出双指在自己胸口一划。
“……那这道轮椅的痕迹就会永远存在。我希望有一天,他可以顺着它们,摇着轮椅,再度回来。”
“我从此再没见过他,可六天以后,战争突然结束了。关于暗域为什么突然一夜之间消散,海族在大好形势下为什么撤走,是忍受不了消耗战,还是因为梵帅的零六七洼地突袭计划……关于战争的突然结束、和平重新到来的原因,至今众说纷纭,一直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
索瓷只见阿妮塔的眼忽然变得闪亮,仿佛有万千星光璀璨。
“但我知道蒙恬最后到达了黝黑穴!因为我见到‘单飞’回来。你简直无法想像,我在他一直住的小楼旁,那灰灰的楼宇间,在整个明城都最阴暗的时刻,看到那一支翅膀的鸟儿飞回来时,心里是多么的震动!我头一次见到那样的飞翔!他说过,进穴之前,会放‘单飞’回来。当看到仅只有一支翅膀的鸟儿在空中飞翔,那一刻,我真感受到了必胜的信心。那一刻,我真像听到了他的轮椅是怎样轰然地压过了整个战场——他就跟这只鸟儿一样,把命运险之又险却又稳稳当当地踩在了脚底下。”
“而在‘单飞’飞回来的第二天,战争就结束了!整个暗域的力量忽然消失不见。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可他们、消失了。”
阿妮塔喉咙忽有些哽咽。
憋了会儿,她冲索瓷哽咽道:“抱抱我,否则、我怕自己会哭出来,绝望会像以前一样,慢性自杀般地再度慢慢袭击过来。”
索瓷上前一步,紧紧拥抱住了阿妮塔。
他感觉到阿妮塔的整个身子都在抖。
只听阿妮塔贴着他的耳垂,低声问:“你说,他还活着吗?”
索瓷怔怔地望向窗外,仿佛,看到阿妮塔说的那只仅有一支翅膀的鸟儿在夜空里滑翔而过。
他郑重地点点头。
然后,他把胸口贴住阿妮塔胸口,心里说:“如果需要,我也在这儿也纹上两条沟,跟你心里的连在一起,一起等着他故辙重返。”
他只觉得怀里的阿妮塔好冷,冷得他心里都又热又冷。
他把阿妮塔胸口的扣子撕开,也撕开了自己衬衣上的,裸着胸膛贴着阿妮塔的胸口,觉得她的乳也像两只单飞的小鸟儿,寒凉异常。
他是想让她心里的伤也长在自己心里,他不要她一个人痛苦……可这一幕,恰正是彭鼓鼓所最需要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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