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终于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会要这幅画了。”“‘单飞’飞回来后,带给我的纸条上只有短短的几句话:‘我穿越了整个战场,可能你想不到,就像你想不到‘单飞’真的会飞一样……也许这场人生留给我们的空隙并不太多,只刚刚够放置一点……奇迹。’”“‘其实对于‘单飞’来说,翅膀只是它飞翔的道具,就像轮椅对于我,也必然像……某些东西对于你。所以,不要害怕,勇敢地活下去。我留给哥哥一点东西,那是一幅画,请转告,切记。’”“当时我沉浸在复杂的情绪里,蒙毅又要提防暗域突然撤退暗含着什么诡计,必须照旧提旅阵前,久久不能回城。我先前没意识到那幅画的重要性。等我醒过神来,再去蒙恬的住处,发现他的住处已被军方控制了,所有人等一律不许进去。”“那时我还没多想,直到后来,我偶然知道,当时控制住蒙恬住所的,就是葛博士控制下的军方试验室!他叫人把蒙恬所有留下来的东西都搬走了,包括那幅画。”“我无法阻拦,直到蒙毅回来,才告诉了他。他数次去找军方索要,军方才不情愿地把他弟弟的东西部份归还。”“可还回来的东西里没有这幅画。”“葛博士也否认有这幅画的存在。我直到那时,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你说,以蒙恬那样天才的脑瓜,他留给他哥哥的那幅画,且特意特意嘱咐我转告的,会仅只是一幅简单的画吗?如果是,葛博士为什么要窃取霸占?还矢口否认它的存在!我一直想知道这幅画背后的秘密。我怀疑,这里面有蒙恬留下的什么深意,一定有什么关系重大的秘密……”阿妮塔脸上的忧色转重。“可以说,我一开始认识你,同意跟你接触,就是存有私心的,想通过你把这幅画给弄出来。现在,画终于到手了,你却无意中说出可以做为分手的礼物,这算是……”她苦笑了下:“……报应吗?”索瓷摇了摇头。阿妮塔抬头看了索瓷一眼,微笑了一下,这微笑让她的眼角露出了几丝细纹,可她、全不在意。只听她说:“……你说,蒙毅现在会在什么地方?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找他,可一直找不到他。如果找不到他,我们要怎么才能猜出这幅画背后的秘密?”说着,她拧头望向那幅画。索瓷也变得一脸郑重。他一时闭目思索。阿妮塔摇了摇他的肩膀,“你在想什么?”索瓷摇头道:“对不起,我没在想那画的事。”“我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要怎么才能保护好你的安全!”“现在最危险的,恐怕是你。”……彭鼓鼓在相机窗口里看着被自己定格下来的照片,心里半是酸涩半是喜悦:喜悦的是任务终于完成了,而且是超规格完成,这照片一定远超出主编的预期。那说明,接下来主编这个职位就是自己的了,自己将成为明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主编。他努力想忽略掉那些让他感到酸涩的感觉,可忽略不掉。……如果那一刻能够与阿妮塔袒胸相拥的是他,哪怕不是袒胸相拥,只是礼仪性安慰的一抱也可——那他情愿炸掉整个报社,让主编和他的军方背景都见鬼去!让手中的这台相机也见鬼去!他甚至情不自禁的独自在树丛里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可这一抱,却是空的。……爱是最美好的事物,哪怕是得不到的,哪怕是这样的空怀一抱,也有一种别样的安慰在告知他自己:自己正在活着……且、被伤害着…………总是这样,你长发迎空,我却空抱临风……你的发丝可以侵入我所有的梦,可所有的梦中,我最终都会一吻失空……——明天报纸上就会出现这个头条!彭鼓鼓一咬牙恶狠狠地想,即然自己无法删除掉这一幕,那不妨张扬放大,让它满世界传遍,自己那时就能更好的面对。他突然渴望马上把照片发出去,出于一种自虐的快感,他想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失败。虽然他知道,全世界都不会察觉、不会在意他这个人的失败的。因为、他只是个小人物。彭鼓鼓睁开闭着的眼,重新望向监视器。可一眼之下,他背上的寒毛猛地竖了起来。为只为,这偏僻的旧工厂,索家的地产内,原来在旁偷窥的不只自己一个,还有好多人。那些悬浮在空中、外人难以察觉的透镜这时传回来了一个又一个图像。那图像都是红外线呈像——居然暗影中,有这么多、忍者一样的人物,正在那旧厂房的附近,在树影里,甚至就在窗边,偷窥着,觊觎着……他们身上分明都带着利器,这都是些什么人?彭鼓鼓脑中直觉地跳出来两个字:——杀手!可这是、哪方面的杀手?靠在索瓷怀里的阿妮塔忽然也有反应。多年来从业的直觉唤醒了她。阿妮塔忽然伸手,在边桌上摸起一把裁纸刀来,那刀是父亲留给她的,骨柄上泛着岁月的黄,一直是阿妮塔的最爱。只听她低声道:“有人!”索瓷点了点头。他的眼正望向画室四周窗上轻轻飘动的窗帘。没有人知道,这间画室经过他多么用心的改造,整间旧厂房通过精密的流体力学计算,如果有人侵入,所带来的微妙气流变化都可以马上通过窗帘反映出来。“他们已经侵入。”索瓷的眼神透出他的忧虑:来的多半是葛博士手下的人,看这般高明的侵入方式,分明就是传说中的“刃者”。这个厂房,明里没有什么戒备,可索瓷自己知道,暗地里,他布置的安保力量对这里戒备得多么森严。可事先居然没有任何警讯传来。他也知道,“刃者”出自葛博士的一项秘密实验计划,隐隐听闻,那些人跟十九区有着莫大的关系。只是,他们今晚前来,是仅只是报复,要偷回那幅画,还是为了别的什么?阿妮塔却已简短地说:“他们是来杀我的。”说着,她忽然把手里那把裁纸短刀架在了索瓷的脖子上,轻轻一推,把他的上半身已压在了吊床上,口里轻笑着:“果然如我所料,这幅画关联重大。可如果我此时把刀架在明城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比如……你索少爵的脖子上,能不能用你的性命与影响力来威胁他们撤离呢?”索瓷看着她,静静地摇了摇头。阿妮塔叹了口气:“原来你不怕。”接着、她的眼忽然很深很深地望向索瓷:“但我的刀还架在你的脖子上,起码我可以威胁你一下。听着,一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别管我,你走!只要你不插手这件事,我相信葛博士还是不情愿对你动手,惹翻索尔隆与阿米黛尔两大家族的。听见没有?我一松手时,你马上就走!”她的目光坚定无比,想用自己强硬的意志力强迫索瓷执行自己的决定。可她犹不确信自己的影响力,最终还是加了一句:“如果、你爱我……”这厂房四面都是窗子,每面窗子上都悬挂着柔软的窗帘。那窗帘配着原木色的地板,让这间画室显得更加幽静。可这时,那几十幅窗帘忽然同时狂舞,仿佛一阵狂风突然无由而起,席卷了整间幽静的画室。——来了!阿妮塔猛然转身。她一转身,手里的刀就已挥出——她阿妮塔即然干上了新闻,且曾从战场上、从怨敌的暗算里一直能活下来,就说明她从来就不是个什么弱女子!她不怕,越是危急的情况,反而让她越感觉自己是在活着。——只可惜,今天连累了索瓷。她只对这一点感到抱歉。可这时也顾不得了!她一转身,就发现,原来,自己身背后早已魅影般地出现了几个黑衣夜行人。看他们的装束,阿妮塔就知道,这就是传说中葛博士手下的刃者。他们悄无声息的出现,像猫科动物的魂灵;他们每个人仿佛都不用占据空间似的——每个人都锋利得像是一道“刃”!可阿妮塔手中的短刀已经挥出。她身上宽大的亚麻布衬衫猛地飘荡开来,连窗外偷窥的彭鼓鼓都觉得呼吸一窒,仿佛自己的血脉一刹那间凝固住了,然后,冲堤破坝地猛然奔流——这才是他认识的阿妮塔!那个敢以刀为笔、以笔为刀的阿妮塔!只听阿妮塔清晰地喝了一个字:“走!”然后,哪怕面对的是葛博士的秘密部队,哪怕面对的是传说中让整个明城人都噤若寒蝉的“刃者”,阿妮塔还是一刀即出,就向离她最近的那个刃者的脖颈间挥去。在晦朔之战时,她曾讨教过蒙毅,那是在战争难得的空隙,她要求学一点防身之术。当时蒙毅看了她一眼,只教了她一式身法,一招煞手。——那身法名叫“飞蛾”。——而那煞手却称为“投火”!知道这两式的名字后,阿妮塔觉得蒙毅果然了解自己,从此习之不辍,也视蒙毅为知己。她的亚麻布衬衫里本来什么都没穿,这时那衬衫整个飘荡开来,让她看起来像鼓动翅膀后裸露出整个身体的蛾!——飞蛾!——扑火!彭鼓鼓飞快地按动着快门。不知不觉间,他的脸上已满是泪痕。因为他知道,面对刃者,自己此时拍照的阿妮塔,可能就是她留在这世间最后的影像了。——那像什么?像不像自己今晚还跟主编提过的那个用来打击阿妮塔的新闻标题:《飞蛾扑火:一个激进女记者的末路生涯》?彭鼓鼓的眼中,一时仿佛闪过了阿妮塔整个生平,他所见过的一帧帧阿妮塔的照片一张张从自己眼前掠过,像看到一朵花在褪尽自己所有的红裳,最后那不甘的艳红一炙,如同一个香头烫在了自己的眼角膜上。只见阿妮塔向前扑出,而她袭击的那名刃者也立时反应,同样迅疾地向她反扑过来。那刃者于空中挥臂,腕上猛地弹出一把尺许长的暗刃。那暗刃无光,只是带着一道寒气,临空一劈,已正中阿妮塔手中的刀,只听“夺”的一声,阿妮塔手中的裁纸短刀就已脱手而飞。可阿妮塔全不停顿,合身一扑,已扑向那刃者挥出的那柄暗刃。——她血管中的热血在烧,可她的头脑反而更加清醒:杀敌不得,那么,她此时唯余的关心,就是索瓷了。她知道,除非自己死了,索瓷只怕绝不会走!那么,她此时最后最该做的事就是:死!——还要速死!窗外的彭鼓鼓几乎要尖叫出来。他看见阿妮塔赤裸的胸膛主动迎向那柄挥来的暗刃,惊得不由一闭眼。可这时,阿妮塔只觉得自己的腰猛地被抱住了。那一下的触感极为熟稔,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是……索瓷。然后,她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人都被荡得向后飞出去,直飞向吊床边上。而她在空中惊讶地发现,自己一向以为柔弱的索瓷忽然长身而起,一探手,已接住了自己被击飞的那把短刀,接着瘦臂一旋,一刀,就已扎上了那名刃者的肩窝。——索瓷居然会剑术!哪怕他此时用的仅只是一把裁纸小刀,阿妮塔还是认出,那分明是明城最高明的剑术堂、“驭空堂”的剑术。“驭空堂”的子弟,当年于晦朔战役中,曾独成一旅,在零三九洼地,全歼敌方一旅,而他们依仗的,就是冷兵器!接下来的战况一时极为混乱,只见索瓷低叫了声,他喉中发出的声音频率极怪,仿佛是一道特别的操控指令。旧厂房内,有什么接收器就也即时地发出了一声应答。然后,阿妮塔只见除了自己立身的厂房中间,四周忽然下起了银色的雨,那雨丝明明就是一种杀伤力极强的暗器。而自己要落足的地方,地板忽然一翻,整个翻了过来,那地板上,翻出一个木桶形状的东西。她在空中坠下,一坠,就坠入了那个木桶。——索瓷已一击即退。而吊床四周,忽然罩下了一圈透明的保护罩,要把她和索瓷,都罩入那保护罩里。那些刃者分明也没料到索瓷居然会身怀“驭空堂”剑术。“驭空堂”为驭奴所创,是明城极隐秘的一个存在。谁能想到,索家少爵,居然是是驭空堂的入室弟子。刃者反应也快,眼见那保护罩罩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还是有数十枚暗器射向了索瓷,趁着他被吸引开注意力,已有两名刃者翻滚进保护罩来,直向阿妮塔扑去。余下的刃者也突然出手,手中发出了一朵朵蓝色的刃花,那花一样的暗器击在保护罩上,却并不落地,而是突然开始消融,腐蚀着那保护罩的防护。阿妮塔高声叫道:“一起走!”索瓷没有说什么。可阿妮塔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就知道:来不及了。只听得索瓷一声轻叱,人已翻腾而起。他双臂一钩,已抓住了从天花板上悬垂下来的挂吊床的吊索。那吊床已被他一刀劈开,而那吊索极有弹性,经他一拉,阿妮塔只觉得自己身处的木桶猛然下沉——原来索瓷早有准备,这是他改造旧厂房做画室时留下的一条逃生之路。阿妮塔最后能做的只是望向索瓷,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以一种仰望的角度望向那个她一向认为不起眼的男孩儿。却见他口噙着那柄裁纸刀,双臂握着柔软的吊索,在空中一荡,猛然翻了个跟头,然后自上而下,掣出自己口里噙着的那柄短刃,就向正冲着阿妮塔扑击的两名刃者刺去。这一击,阻断了那两名刃者所有留难阿妮塔的机会。然后,阿妮塔头顶上的地板就突然合上了。阿妮塔只看到四周突然亮起了一连串的灯光,那是一串细密微弱的暗黄色的灯,那灯光伸展的方向,就是索瓷早已替她准备好的逃生之路。——阿妮塔只觉得自己直到今天才认识了这个自己一向不免有点轻视的,小她近十岁的世家子弟。她只听得自己心里轻轻呻吟般地念道:“阿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