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谍妃

洞房花烛夜,新郎幡然变脸,羞辱她是破鞋----东宸国白清幽被送到凤秦国和亲,新郎是凤秦国“战神”凤绝。洞房花烛夜,风绝幡然变脸,言语刻薄歹毒,羞辱她是破鞋。白清幽怒火难平,当即找稳婆验身,发现身子被破,战神凤绝对她的辱骂竟然全是事实。失忆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谁破了她的身子?凤绝为何对她如此憎恨?白清幽潜伏凤秦国探取情报之时,念念不忘地是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

第三十九章 满盘皆输
东宸国永庆二年。凤秦国万和八年。
八月初四,东都皇宫。
晨阳渐升,透过藤萝架照在江书婉白玉般的脸庞上,她唇角始终凝固,无一丝表情。风拂过,一片翠叶飘落她肩头。她恍若未觉,只垂眸凝望着地上一张黄色信笺。
信笺是金玲秘密派人送来,白莲教围攻夜都一月,昨日一战凤翔身受重伤,胸口中箭加上心神烦劳,怕是时日无多。怕皇帝病危影响军中士气,层层隐瞒,连东都城外凤绝都不知晓。金玲在夜都凤翔军队里安插的眼线多番打探,才确认这消息。
一月来她虽控制东都,控制文武百官,却不敢轻举妄动。凤绝骁勇善战,两军对垒,并非一朝一夕,若金玲围攻夜都事败,届时连撤退余地都没。所以她与凤绝对峙,是在等夜都消息。眼下凤翔重伤,正是全线展开计划的绝佳时机。
据轩辕无邪计划,一场令凤秦国四分五裂的兵变正在悄悄进行,今夜内应会悄悄打开东都城东门,将躲在密林中的东宸国军队放进来,直逼皇宫。另一支东宸国军队同时沿小路包抄夜都,给予凤翔最后一击。新罗国皇甫昭亦会从美兰城发兵直逼柳雁城。
四处起火,凤绝纵是英勇善战,也顾及不暇,救得东都,便救不得夜都。
此时玉照宫中,江书婉坐在东窗下,自昨晚接到密信后便一直颓然坐着。眼看计划就要成功,她心中却无半点愉悦,空洞得似被蚕食过。
风吹起身旁锦绣纱帐,上面用金线绣满多子多福图,是为庆贺她诞下皇子特意换上。她心中一酸,放眼望去,家具都换成她喜爱的黄花梨,有着精美的描金花边;殿中铺着昂贵的地毯,是怕她怀着孩子不小心摔倒。华丽沉重的帐幔全都撤去,处处挂着她的画,都是曾经她卖给画铺谋生的画,凤翔每一幅都买回来。人非草木,朝夕相处,她怎会没有半点动容?
生君临时,她难产,记得也是这般阳光明媚的日子。
玉照宫满园月季花盛开,鲜艳色彩引来彩蝶翩飞,美如画卷。两日两夜,她从未体会过这么多痛苦,全身似要裂开,每寸肌肤都在痛。凤翔始终陪着她,她知他紧张,他额上汗水一滴滴滑落至她脖颈里,御医全都劝他离开,九五之尊岂能沾染产房血腥,可他就是不走。
孩子始终生不下,最后连她都绝望,都想放弃。凤翔却不肯放弃,一点点将苦涩汤药,用唇渡入她无力张开的口中,喂她喝下。孩子终于出生,他附在她耳畔,声音似春水般缠绵,“婉儿,是皇子。谢谢你为我生下他。”
她不知他为何言谢。鬼门关走一遭,她没法像从前那般铁石心肠,她知自己心中已住进凤翔。
他声音温柔,字字真切:“婉儿,我们孩子日后就是凤秦国万里河山继承人,我给他起名君临。君临天下,好不好?
他握紧她的手,字字撞击着她柔软的心间,“我允诺三宫六院无一妃。婉儿,我要去夜都,等我回来我们就大婚好不好?”
他终于离开,她明知他去夜都会遭遇白莲教围攻,多少次,一句“别去”徘徊在唇边,她最终没说出,眼睁睁看着他走入陷阱。
她从不知自己会这般难过,心似被剜去,一直痛一直痛。从小到大,她爹爹忙碌,总不着家。爹爹一辈子守卫东都,久而久之,她觉得那也是自己的责任。轩辕无邪设下箭阵,爹爹遭遇不幸,她不怪轩辕无邪,她知他亦是无奈,亦是为东宸国,她只恨凤翔,只恨入侵者。
无人知晓她流过多少泪,每次算计,每次利用,每次伤害他,都似用最锋利的小刀缓缓切开她的血脉,且伤口从未愈合,每每再次撕开,血肉模糊,她早就痛得麻木。
她常想,若她没遇上凤翔,会和黑阙快乐地生活一辈子,怎会纠结痛苦。所以她恨凤翔,他不仅强要她的身子,还霸道地想要侵占她的心,令她万劫不复。
她再不想过痛苦纠结的日子,终究跨出没有回头路的一步。
“哇”一声,君临的啼哭声响彻玉照宫。
江书婉猛然自回忆中惊醒,忙奔入内堂抱起君临,柔声哄着。君临小脸涨得通红,撕扯喉咙哭叫,仿佛知晓悲凉的未来,哭声一直酸到她心底。
她一勺勺喂君临喝牛乳,渐渐君临不再哭泣,甜甜睡去。凝望着君临,她眼眶湿润。君临眉毛修长,凤眸极美,小小鼻梁挺立,活脱脱是凤翔的影子。她心底突然害怕,君临一日日酷似凤翔。她真不知,日后如何面对长大的君临。
今夜东都将要兵变,权衡再三,她决定让从前白莲教中的亲信带走君临。她了解轩辕无邪,飞鸟尽,良弓藏,轩辕无邪未必会放过君临。她不能不做打算。
突然,窗外传来几声鸟鸣,过一会,又响几声,江书婉猛地屏住呼吸,这是约定前来带走君临的信号。她连忙抱起君临奔至后门。打开门时,她惊呆,怎也想不到来人竟会是黑阙!
黑阙站在门口,金色阳光似轻雾缭绕,笼罩着他,风拂起他一缕乌发,轻轻飞扬。
江书婉僵住不能动,唯有胸口不停地起伏,只望着黑阙,仿佛置身梦中。她小心翼翼地探出手,触到他肌肤是温暖的,猛地又缩回。她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猝不及防相见,她脑中乱得没头绪。突然,她眼泪涌出来,朝他大吼:“你活着为何不来找我?”
黑阙不语,将江书婉紧紧拥在怀里。
江书婉用力捶黑阙,似用尽全力,发泄心中怨恨。
黑阙一臂将她带入宫中,反手将门关好。
江书婉怀中还抱着君临,泣不成声:“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黑阙望一眼可爱的君临,轻轻道:“凤翔没杀我,他怎可能杀我,他舍不得你伤心。婉儿。”他抬起她的脸,字字道:“我不去找你,是不想你为难,你们有孩子,我看得出来凤翔真心待你,我只希望你幸福。”
“幸福,我怎可能幸福。”江书婉猛地扑入黑阙怀中,“我跟凤翔怎可能幸福,你不懂我有多苦……”
黑阙牢牢抓着江书婉,声音低沉有力,“婉儿,你听着。我一直以为凤翔爱你,不会胜过我。可凤翔放我走那日,我才知他有多爱你。他说我不能死,说他只是玩弄你,有朝一日玩腻,没准会将你还给我。他说这话是想气我,可他眸中分明是痛苦。我突然明白,他身负千金重担,他怕有朝一日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他只能放手。他这般情意,我知终有一日你会被他打动,所以我选择离开。”
江书婉仰首望着他,“黑阙……”
黑阙打断道:“听我说完,若非清幽告诉我,你陷入矛盾难以自拔,甚至想做傻事,我不会出现打搅你的生活。皇宫守卫森严,若非你让白莲教亲信进来,我无法见到你。婉儿,东宸国积贫积弱,怎能给百姓和平?终究会被取代。你对凤翔不是无动于衷,别再执著。”
江书婉望着黑阙,他双眸似天上最亮的星辰,她知说出这些话,他有多艰难。她的心极乱,不知该怎么办。突然,她大哭起来:“太晚了,一切都太晚……”
她哭泣的样子令人心疼,黑阙叹息一声,揽住她瘦弱的肩。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异动,“砰”一声,玉照宫殿门被大力撞开,如雷般的脚步声响起,皇宫禁卫军整齐奔入,分列门侧。
江书婉紧紧抱着君临,转身时差点踩到自己裙角,美眸圆睁,来人竟是凤翔。
国相左兼跟随凤翔一道入来,明明左兼已被白莲教的人囚禁。江书婉当即心下雪亮,她输了,凤翔早就洞察一切。
左兼开门见山道:“皇贵妃,你真以为天衣无缝?皇上只是希望你能收手,太子殿下尚在襁褓,你真叫人失望!”
凤翔视线落在江书婉身上,平静无波澜,缓缓开口:“缘分天定,的确强求不来。初遇你时,你故意扮丑,引起我好奇。再见你时,兵临城下,你却处乱不惊。我曾听凤炎说,你经营得月楼,与白莲教渊源匪浅。那时我真好奇,一个外表看似柔弱的女子,竟能游刃有余做这般危险之事。你令人想探究,可愈探究,沦陷的人确是我自己。”
日光太盛,刺得人睁不开眼眸。
凤翔一袭青衫,靠在冰凉的殿门侧。
不知为何,见到凤翔平安,江书婉心中一松,神情出奇平静。似早料到这般结局,凤翔是天生的王者,目光锐利能洞察一切,她所有动作皆在他掌控中,难怪凤秦国自他登基日渐强大。他的确能入主中原,一统天下。
江书婉低低一笑:“看来我收到的是假消息,城外东宸国军队想必已被你擒获,白莲教人手也被你清除。”抬眸,她漆黑瞳仁里映着凤翔身影,“黄雀在后,你等我计划暴露,再将我们一网打尽,我输得心服口服。”
凤翔目光飘向别处,并不望向江书婉。强装沉稳,唯有发白的唇出卖着他的痛心,似是自嘲,他凄苦一笑:“心服口服。我要你臣服作何……”
此情此状,黑阙神情焦灼,不知如何是好。带走婉儿,就怕走不掉,留下婉儿,凤绝似失望至极,不知会不会为难婉儿。
江书婉搂紧怀中君泽,低低道:“翔,今日我事败,任由你处置。黑阙只是来见我,没有参与,请你放了他。”
凤翔眸色空洞,她没话和他说,低低垂首,连望他一眼都不愿,唯一关心的事,还是黑阙的安危。他苦笑,她终究不爱他,他做再多她都视而不见,他转首,落寞道:“从前我强迫你,是我错。念在君临的份上,当真不能原谅我?”
江书婉身子一颤,不语,心中阵阵抽痛。
凤翔心灰意冷道:“国相,皇贵妃蓄谋不轨,暂囚东都城楼。”他自江书婉怀里抱过君临,瞥见君临熟睡的小脸,眸色更痛,寒声道:“朕是天子,不会为难黑阙,可也不能纵容你。”
左兼双膝跪地,“皇上英明。”
黑阙见凤翔抱走君临,拽着江书婉往外奔,急道:“婉儿,我带你走。纵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
江书婉忽觉眼前天旋地转,用力甩开黑阙,道:“你走!两个人谁都走不了!”
黑阙冷道:“不行,我不能留你在危险中。”
江书婉用力挣脱黑阙,“我不走!”
凤翔没望向他们,神情飘忽。须臾,他慢慢偏首,只以悲凉的眼神凝望着江书婉。
这般眼神,望得江书婉无端端心酸起来。
凤翔薄唇轻启:“我不会为难你。囚你在城楼,是想让你清楚瞧着我如何一统天下,凤秦国日渐强大,无人能挡。我给你时间想清楚,此仗结束后,我们三人之间必须做个了断,若你执意要走,我不会阻拦。”
殿中益发安静,连沉香屑融化的声音都无比清晰。
江书婉听着,心中格外宁静,不知为何,她总觉凤翔囚禁她,是为保护她,不想她再卷入两国纷争。多年来,她第一次觉得疲倦,计划被识破,庄王怕要一败涂地,东宸国命运,她再无能为力。也许真如黑阙所言,东宸国气数已尽,历史自有轨迹,冥冥天意不能改变。
东宸国永庆二年。凤秦国万和八年。
八月初三。夜色深沉,凉风忽卷,一辆马车匆匆入城,车辙碾过路面老旧的青石板,“吱嘎”声回荡在空寂的大街上。
马车停在七庄城行馆门前,轩辕无邪俯身从马车中抱出一人,低首望向仍在熟睡的面容,眸露眷恋。
清幽醒来时,已是八月初四傍晚。光线昏暗,床头摆着一只精致的白玉瓶,瓶里插着一大把雪白小花,似拥着满满一捧雪。
良久清幽才看清自己躺在熟悉的厢房中,脑中空白片刻后猛然清醒,竟是七庄城!她怎会在这?想起小溪,想起凤绝,她猛地坐起来。
轩辕无邪本靠在床榻边小憩,听到动静,忙将清幽拥入怀中。
清幽立即挣扎,声音嘶哑:“我怎会在这?我要去找小溪,凤绝呢?”
轩辕无邪用力将清幽摁到床上,牢牢抓住她的手,“清幽,你冷静点。事已发生,你只能面对。凤绝跳下悬崖只找到奄奄一息的洛云惜,孩子掉进崖下深潭……找不回来了。我怕你焦灼,一路上给你喂迷药,等确定消息才敢让你清醒。”
清幽猛地推开轩辕无邪,声音无比软弱,“为得到我,为让我死心,你故意骗我,对不对?你告诉我!”
轩辕无邪缓缓闭眸,复又睁开,深吸一口气道:“若你能好受些,我就说给你听。我为和你在一起,所以骗你,行吗?”
他竟这样说,清幽全身顿时瘫软,似最后的希望被人踩得粉碎,绝望比死亡更快吞噬一个人,她颓然问道:“一切都是你谋划?你怎会去青峰崖?是你对不对?”
轩辕无邪痛声道:“在你心里,我如此不堪?”
敲门声轻轻响起,似有人进来,很快又退下。
轩辕无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碗粥,舀一口送至清幽唇边,“你吃点东西,身子不能垮掉。”
清幽始终一言不发。
轩辕无邪轻抚清幽消瘦的脸颊,满是爱怜。
清幽只麻木坐着,连躲避都忘却。
轩辕无邪叹一声:“清幽,两国联盟瓦解后,我一直守在凤绝营寨附近,想混进去救你,无奈防守太严。红焰舞也在凤绝营寨中,她恨你入骨,我一直暗中留意,那夜我尾随红焰舞去青峰崖。红焰舞抱着孩子,我不敢打草惊蛇,只能远远跟着。听到异常动静我赶到崖顶,可惜已晚,凤绝纵身跳下山崖,我只得将你打昏带走。对了,我已将你的弓和剑弄回来。”
清幽依旧不语。
想起那晚惨烈情景,轩辕无邪深吸一口气,看来小溪确是凤绝骨肉,可也是清幽的孩子,他亦心痛,似想起什么,他突然道:“清幽,我已杀死红焰舞。”
清幽一愣,红焰舞武功全废,也算罪有应得,可轩辕无邪与红焰舞毕竟……她冷声道:“你杀了她?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怎不念旧情?”
轩辕无邪眸底划过厌恶,若非红焰舞亦说这句“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不屑杀她。冷哼一声,他问道:“清幽,近来我与书婉书信往来频繁,我已知当初是红焰舞从中作梗,红焰舞害了书婉又害你。清幽,我想知从前的事,你告诉我好不好?”
清幽默默垂首,神情缥缈,久远的误会,即便解释清楚,也毫无意义,她轻轻道:“我早忘却,再提有何意义。”
轩辕无邪猛地抓住清幽双肩,望入她眸底,“有意义!我要知道!你原本是爱我的!若非红焰舞从中作梗,我们早就双宿双飞,我有权知晓真相。”
清幽没避开轩辕无邪炙热的目光,眼眸平静无波,轻轻开口:“是啊,从前我对你动心。”
整个世界仿佛突然静止,静得能听见彼此呼吸声,此起彼伏。
轩辕无邪心跳得又急又快,满心欢喜。
清幽却继续道:“可惜都已过去,我要回到凤绝身边,我爱他,再没什么能阻碍我。”
轩辕无邪眸中炙热一点点暗淡,似燃尽的死灰,痛声质问:“你要背弃你弟弟,背弃你的国家?”
天格外热,屋中密不透风。清幽忽觉浑身直冒汗,想起小溪,想起凤绝身中冥水之毒,心似掏空般,疼得令人绝望。她不在,凤绝要怎样撑下去?她挣扎着滚下床,每一步都是空的,每一步都踏着剧痛。
轩辕无邪上来拉她,“清幽,你别傻了。”
清幽猛地甩开轩辕无邪,掌风一扫,将他震退数步,“我要回凤绝身边,谁也别想阻止!”奔至门口,她忽觉脚下一软,跌倒在地。疼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一阵阵将她淹没,五脏六腑都似要碎掉。她伏在地上,痛苦地抬首,“是你?引发五毒蛊?”
轩辕无邪心中不忍,竟不敢看她,低低道:“我不想这样,是你逼我。”
清幽如置身烈火中焚烧,冷笑道:“我逼你?你放手吧,我早不是从前的白清幽。”
轩辕无邪似不甘心,突然冲上前,晃得她几乎要吐出来:“为何?我做错什么?我只是被红焰舞蒙蔽。为何不给我机会?你明明先对我动心!”
清幽凄惶一笑,“是,我曾对你动心。若有来世,我全部的爱只留给他。”
轩辕无邪猛地松开清幽,踉跄后退几步,似有重锤朝他狠狠砸下,砸得他头痛欲裂。他终于站稳,可扶住花几的手却一直颤抖,齿间一字字蹦出:“你为何这般残忍?”
清幽费力地自地上撑起,喘息道:“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
“不会过去。清幽,才刚刚开始!”轩辕无邪似笑非笑,淡淡道。
诡异的笑容令清幽心中不安的情绪越来越重。
此时叩门声传来,一声急过一声,似紧迫的催促,催着暗夜腾地降临。
轩辕无邪心中陡沉,今夜东都兵变,来人此时打搅,定出意外,他忙将清幽抱至床上,陡然将门打开。
夜色深重,来人是蓝毒。
蓝毒开门见山:“庄王,计划失败。”
轩辕无邪猛地收拢双拳,手背青筋根根暴露,咬牙道:“怎会?哪出问题?”
蓝毒低叹一声:“每个环节都出问题。靖国公洛庭威突然出兵助凤翔控制北方局面,其实凤翔早就挖出我们的内线,书婉收到错误情报,才让我们着手部署,我们损失不小。庄王,会不会书婉临时倒戈?毕竟她生下凤秦国太子。”
轩辕无邪摇头道:“书婉不可能。我曾明确告诉她,当日箭阵我是不得已为之。她明知我想连她一并除去,也没怨我。自幼相交,我们信念相同,捍卫国家,一统天下。”
清幽闻言,从床上奔下,急道:“书婉岂不是很危险?我要去救她!”她直欲冲出房门。
轩辕无邪并没阻止,却是蓝毒出手阻拦。
蓝毒视线落在清幽苍白的脸上,字字道:“清幽,冷静点,我不会让你去送死。”转眸,他问轩辕无邪:“庄王,计划失败,皇甫昭亦不肯发兵,下步怎么办?先将金玲召回?”
轩辕无邪颔首道:“尽数撤回,蓝毒,这阵子辛苦你。我有办法应付。而且这次……”他突然冷笑,目光犀利如剑,字字道:“本王还有绝招,定教凤秦国从此化为乌有!”
蓝毒颔首,转身离去,将门关上。
清幽见轩辕无邪眸中透出狠绝,隐有不好的预感,颤声问道:“无邪,你要做什么?”
“呵呵。”轩辕无邪森森冷笑,声音似伺机而动的猛兽,“百姓本不会武,圣药仅能令他们以一挡三。我手中有冥水,一滴冥水能将整缸水皆变成剧毒。我要用冥水制造一支至强无敌的军队,以一当十。区区凤秦铁骑算什么?我定踏平他们疆土,叫凤绝有来无回。”
清幽大惊,拽住正欲离去的轩辕无邪,恐惧道:“你疯了?东宸国积贫积弱,总有一日会被取代,你执著什么?无邪,你不能这样。打完仗中毒的士兵都会死,你这是屠戮!”
轩辕无邪回眸,语意冰冷刹那掩盖烛火温暖,“你担心凤绝?你放心,我一定要他死!失去爱人,国家风雨飘摇,我要叫他感同身受!来生你的爱要全给他?呵呵!那我要让他永世不能超生,看你们来世如何再续前缘!”
清幽彻底惊呆,浑身血液皆往头上涌,轩辕无邪竟疯狂至此。眼看轩辕无邪要走,她猛地抓住他。他用力甩开,她突然从身后抱住他,“我不走,我留下陪你,你收手吧。”
轩辕无邪抓紧清幽双手,她从未这般主动贴近他,靠在他身后,她的长发纠缠在他颈中,身上飘来清雅的香气。可他明白她这么做是为凤绝,她骗得了任何人却骗不了他。他一根一根将她的手指掰开,将她推远,“太迟了!”
清幽被轩辕无邪甩在地上,顾不得五毒蛊发作的剧痛,“究竟怎样,你才肯收手?”
轩辕无邪回身,冷觑清幽,字字恨声:“除非你亲手杀了他!”
清幽愕然,情不自禁垂下双手。
轩辕无邪冷冷一笑,拂袖离去。
东宸国永庆二年。
凤秦国万和八年。
八月初四,凤秦国阻止东都政变,左贤王凤绝率兵进入东都,此后却一病不起,传言左贤王四处寻找一名女婴,东都、夜都,柳雁城,每座城镇都贴着悬赏公告。日复一日,终没找到。民间流传,失踪女婴是左贤王与宁和公主所生,传闻四处散播,渐渐带着几分同情,将左贤王与宁和公主跨越家国的爱情传为一段佳话。
左贤王妃洛云惜坠崖未死,自请废去妃位,从此不知所踪。靖国公洛庭威一反常态,交出北方四郡政权及兵权,告老还乡。至此凤秦国江山稳若磐石,牢不可破。
相较,东宸国却民心涣散,江山动摇。七庄城中百姓陆续撤离,百姓眼中,凤秦国拿下七庄城,占据九江以北指日可待。
夏去冬来,经过几月休整。十二月初,凤秦国大军压境七庄城,战事一触即发。
十二月二十七,冬夜,无星无月。
一抹黑影无声无息地潜入客栈中,飞快地将匕首横在房中女子脖颈间。
“别动,你跟皇甫昭来七庄城有何目的?”
夜已深,屋内残灯如豆,被挟持的女子面无惧色,缓缓偏首,瞧着蒙面人,眸中竟涌动着晶莹,“清幽,是你吗?”
清幽一怔,揭开面纱道:“兰元淇,你眼力真好。”
兰元淇微微一笑,取下发间银簪将火芯拨亮,手势轻柔,烛光落在她逶迤的长发上,似闪耀着星芒,她缓缓道:“我知你定会来。”
清幽微惊,放下匕首,问道:“难道你跟随皇甫昭前来,有事要告诉我。”
兰元淇颔首,将身旁一杯茶饮尽,说起旁的事,“清幽,前段时日我竟在柳雁城瞧见雪魅。她嫁一名富商,容光满京华,很幸福。”
雪魅,多久远的名字,清幽突然问:“雪魅过得很好,那你呢?”
兰元淇笑了笑,“我?已不重要。”
清幽并未深究兰元淇话中凄凉之意。时不待人,她开门见山:“我要知道皇甫昭与轩辕无邪还在密谋什么。”
兰元淇垂首,叹息道:“我一直受控皇甫昭,离开凤绝后在柳雁城开画舫,明着接待往来之客,暗中却为皇甫昭传递消息,留意开凿通航运河的举动。”她招手示意清幽附耳过来。
清幽听罢,神情凝重。事不宜迟,她必须立即通知凤绝,阻止轩辕无邪疯狂举动。
清幽站起身,眸中满是感激,临走前,她略有不放心,回眸问兰元淇:“皇甫昭若发现是你……”她的话突然止住。
一缕鲜红以怒放的姿态自兰元淇唇角滑落。
清幽大惊,这才留意到兰元淇身边空空的茶杯,原来兰元淇饮茶时已服毒。
夜凉如水,此刻吹在身上仿若刀割,清幽声音瞬间嘶哑:“你这是何苦?”
兰元淇笑得明媚,“皇甫昭为人阴狠,我早晚都是死,不如这般死得干净。能为凤绝做些什么……我很高兴……”吃力地撑在桌边,她拼尽最后的力气道,“你快走,想办法出城告诉凤绝……”
“嗯!”清幽咬牙转身出门,屋外是迷茫诡异的黑夜,西风卷帘,横扫落叶。身后逐渐无声。眼角滑落一滴晶莹,她纵腾一跃,自重重屋顶掠过,返回房中换衣,取走射日弓与清绝剑,直闯城门。
夜风越刮越劲,积云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没有一点星光。
城门早就关闭,一排旗帜在夜风耸动下,发出频繁的“沙沙”声。几盏长明灯笼高悬,橘色灯火闪动,照耀着黑沉的天。
清幽小心翼翼避开守卫,靠近城墙,刚要施展轻功。
一道身影闪电般自城墙跃下,掀起阵阵强劲的风,是蓝毒踏风而至。湛蓝的衣裳在暗夜里,呈现出别样的黑。唯有他手中一支寒玉笛,闪耀着雪亮的颜色。
手腕一翻,蓝毒手中寒玉笛已指向清幽心口。
清幽纹丝不动,淡淡问:“一定要这样?”
蓝毒心中一滞,冷声道:“我不能让你出城门,别逼我出手。”
清幽轻轻一笑,“对不起,我一定要走。”
蓝毒僵住,手无意识地握紧寒玉笛,又松开,“清幽,上次你让我研制延缓圣药毒性的药,我已有眉目。你要出城作何?你告诉我,我帮你去办。”
清幽缓缓从袖中抽出一条白绸蒙住双眸,轻轻道:“对不起,我定要回凤绝身边,我不想见自己伤你,所以蒙上双眸。”语罢,心随意动,听声辨位,她气贯剑刃,一片白光随着剑意卷起,裂电般向蓝毒攻去。
蓝毒迅速避开,眸色哀凉,手中寒玉笛或挡或撩,接下剑气。数招过后,他不再躲避,势如雷霆,攻向清幽。她唯有留在七庄城才安全,他不能眼睁睁看她去送死。
清幽长剑回折,一力横扫,劈开蓝毒雷霆般的攻势。两人皆是顶尖高手,武功难分上下,转眼已过百招。
东方隐隐泛着鱼肚白,渐渐露出一抹青灰。
即便蒙眼,清幽也知天将亮,她时间无多,一旦轩辕无邪赶来,引发五毒蛊,她铁定走不成。她深吸一口气,剑气猛然迸发至最强点,长剑凌厉刺出,宛如旭日喷发。
蓝毒看准清幽心急,寻找破绽,蓝色身影在漫天剑影中掠过,一掌袭上清幽肩头。
清幽没躲避,硬生生承受这一掌,喉间瞬间喷涌出温热的鲜红。
蓝毒猛地一震,手一抖,寒玉笛掉落在地。她的鲜血令他手足无措,心急如焚只想上前看她的伤势。他真不是有意伤她,他以为她能躲开。可就在他靠近她的一瞬。
清幽猛然起剑,寒光乍闪,一道青色弧线割过蓝毒左臂。
蓝毒痛呼一声,捂紧左臂,鲜血不断地自他五指间渗出。
清幽心中阵阵发紧,泪水滑落,却被蒙眼的白绸瞬间吸附,她的声音涩哑悲痛,“对不起。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最信任的人,是我的挚友。”
蓝毒刚要动,顿觉真气紊乱,她剑上竟有毒,眸中染上绝望,他的声音突然软弱:“清幽,你别走,你放弃吧,求你。”
清幽背身,解开蒙眼白绸,遥望天际,太阳终于跃出,刹那霞色布满半天,金光闪耀。
“蓝毒,再见!”
金光与红霞交映生辉,清幽绝美身姿远去,没入无边湛蓝天空,消失殆尽。
风萧萧,空寂的城楼,只余一袭蓝衫,似三尺碧水,缓缓飞扬。
离开七庄城,清幽本想直奔东都,哪知半道遇到皇甫昭,她一路尾随皇甫昭,整整两日。皇甫昭前往东都城外九江边,想来定有要事。
天极冷,寒风似刃,昨日下起今年第一场雪,雪花时而零零落落,时而飘飘洒洒。
不远处,皇甫昭正在九江边偏僻无人的密林中等人。
片刻,雪渐渐止住。
一名女子姗姗走来,艳丽的面容仿若严寒中乍然绽开一朵红梅,点亮所有人的眼。
清幽一惊,来人竟是姬玉蝶!
皇甫昭没有赘言,“东西到手?”
姬玉蝶双眸微闪,莞尔一笑:“三皇子,好久不见,你也不问我近来好不好。”
皇甫昭皱眉,语中颇有打发之意:“大计将成,到时本殿下接你回去。”他顿一顿,似注意到姬玉蝶神情落寞,柔声哄了句:“你还是我的妃,我待你还像从前那样。”
还像从前那样。姬玉蝶的心如遭重击,痛似冰封湖面裂开无数冰纹,无止境延展着。她将一叠图纸放入皇甫昭掌心,声音低不可闻,似是自言自语,“怎可能回到从前?”
皇甫昭没听清,眉间如笼寒霜,匆匆翻看图纸,冷眉渐渐舒缓,抬眸望一眼姬玉蝶,随口问道:“你说什么?”瞥见她的打扮,他突然皱眉,“你怎穿这么少?小心着凉。”
姬玉蝶微微怔愣,轻轻摇头,“我不冷。”她将双手背在身后轻轻揉搓,指尖却始终没有温度。她怎会不冷?她的人连同她的心早冻得麻木。
皇甫昭将图纸收起,“本殿下谋划多年,总算守得云开。此次凤秦国必定瓦解,新罗国亦能强大。”
“未必!”
一抹高俊的身影自不远处松树后现身。轮廓若斧劈青山,剑眉飞逸,一截发梢垂荡在胸前,浑身男儿豪气。虽气势冷冽,却难掩他眼底一抹黑青,以及唇色苍白。
是凤绝!清幽眼瞳陡然收缩。
皇甫昭见到凤绝,眸光凌厉扫向姬玉蝶,“你出卖我?”
姬玉蝶后退数步,只以冷漠的眼神远远望着皇甫昭。
凤绝摇头道:“她没出卖你,是你小瞧我,皇甫昭。”顿一顿,他深邃的眸底划过冰冷,“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你指使兰元淇接近我,想获得夜都军事部署图,可惜我早有防备,即便你拿到图也是假的。此计不成,你又企图在夜渠散播瘟疫,残害凤秦国百姓。还有,你一直暗中与轩辕无邪合作,洛云惜比武招亲那日,我见到的黑衣人就是你,你前来打探北方政局。后来你与轩辕无邪共同利诱祁奕,演一出好戏,离间靖国公洛庭威,造成北方四郡局势混乱。夜渠欲与九江通航,你借开凿运河建坝放水一事假意投靠凤秦国,实则转移我们注意,令轩辕无邪与我们共灭紫竹国的合作更加可信。我所说,可有错?”
皇甫昭冷笑几声,“不愧是左贤王,分析极妙。不过本殿下要的东西已到手,姬玉蝶办事一向牢靠。”晃了晃手中图纸,他冷冽的目光自姬玉蝶面上扫过,“你出门时被他发觉,下次小心些。”
姬玉蝶轻轻一笑,不置可否,如烟眉宇间却透出怨恨。
凤绝扬眉冷笑:“图是真的,你有命拿走吗?”说罢,他自腰间抽出清绝剑。动作轻柔缓慢,似一名最优秀的猎手,不急不缓,优雅从容。
清绝剑凌厉劈下,剑光如同腾蛟舞凤,裂空破风。这一刻,四周风似突然凝固,只余漫天杀气萦绕。凤绝剑法姿势与力度绝佳,本可一举击退皇甫昭。哪知剑气接近,皇甫昭不躲不避,凝在原地,下一瞬,皇甫昭似一面透明墙轰然倒塌,碎成一片片。紧接着皇甫昭现身凤绝背后,长剑向凤绝背后刺去。
“小心!”清幽纵身跃上,长剑挡住皇甫昭必杀一剑。但皇甫昭强大内力已透过锋刃,令凤绝身背一麻,向前踉跄一步。
凤绝听得熟悉声音传来,心中一震,竟是清幽!他悄悄拭去唇边鲜血,他不想让她知道,冥水之毒侵体,他内力只剩五成。
皇甫昭眸露得意,“听闻左贤王武功独步天下,今日一试,不过尔尔。”
清幽凝眉:“你怎会移形换影?江湖早已绝迹,难道是黑蝶教你?皇甫昭,圣药摧残百姓,你不怕遭天谴?”
皇甫昭仰天大笑,“天谴?即便阎王出马,我也叫他有去无回。苍天助我,机缘巧合我救下身中一枪、奄奄一息的黑蝶。黑蝶感激我,帮我不少!”
长剑凌空一劈,凤绝冷喝:“少废话,纳命来!”
清幽亦挑剑迎上。
皇甫昭频频使出移形换影,身形飘忽不定,攻击无处不在。
清幽慢慢向后靠去,直至贴上凤绝背脊,牢牢护住凤绝背心。无论皇甫昭从哪个角度攻来,他们都能防住。并肩作战,彼此身体相触一刻,她只觉心底有阵阵暖流淌过。
霎时,皇甫昭自暗处现身,兵器再度在空中相撞。
凤绝与清幽心灵相通,配合极佳,双剑合璧,凌空横扫,逼得皇甫昭气场不稳,无处可避,再使不出移形换影。此时凤绝与清幽相视一笑,配合更默契,将清绝剑双剑合璧发挥到极致。
皇甫昭再招架不住,且战且退。他要的图已到手,何必耗费时间。想至此,他凝住心神使出最后内力,再度施展移形换影,消失在密林中。
清幽与凤绝未料皇甫昭突然逃脱,心呼不好。
此时苍茫日光下,姬玉蝶突然掷出手中短剑,力道不偏不倚。
只闻一声闷哼,皇甫昭再无法藏身,自半空跌落坠地。短剑刺穿皇甫昭心口,剑尖落下殷红血珠,他喷出一大口鲜血,望向姬玉蝶,不能置信,“为什么?”
“为什么?”姬玉蝶怔怔望着皇甫昭胸口溢出的鲜血,红唇反复嚼着这三字。似问他,也似问自己。她凄然一笑,神情渐渐飘忽:“你还记得我们初遇吗?”
不等皇甫昭回答,姬玉蝶径自说道:“你早忘记,我们相识已有五年四个月零三日。那时我是你府中喂马婢女。有一日,你与其他皇子赛马,你的马受伤,你瞧见我精心喂养的马,亦瞧见我。那日赛马你得第一,亦是那晚,你在马厩旁简陋的屋中要了我。”
淡淡一笑,姬玉蝶沉浸入忧伤的回忆中,很久以前,那时她还没遇到江书婉,也没加入白莲教。她是喂马婢女,身份低贱连洗衣婢女都不如,可她喜欢他,她一心想做他的侍妾。深吸一口气,她缓缓道:“一晚而已,你将我忘得彻彻底底。可我却有了你的孩子。”
说到这,姬玉蝶似突然发狂,上前紧紧揪住皇甫昭,痛声道:“你知道你的姬妾们是怎样对待我?她们用棍子活生生将孩子从我身体里打落。你知骨肉分离是何感觉?你不会知道!你心里除却阴谋,还能装下别的?”
皇甫昭俊颜血色渐渐褪去,艰难道:“那次你有了孩子?我真的不知。”
姬玉蝶陡然松开皇甫昭,冷冷望着他:“你无需知道,她们将出血不止的我丢弃山中,若非你二哥救下我,我早死掉。可你呢?你想起我是谁后,转手就将我送给你二哥。原来,我在你心中只是用过即丢的妓女。”
陷入过往苦楚难以自拔,姬玉蝶放声大哭:“我们第二个孩子被你硬生生打掉。你以为是你二哥的骨肉?你终于除去你二哥,将他的孽种一并除掉?其实你二哥从没碰过我,那是你的孩子……”她似说不下去,唇齿剧烈颤抖,“这些我都不怨你,为何你纳我为妾后,依旧不要我的孩子。我们第三个孩子,总是你亲赐一碗红花。呵呵,我身份低贱,所以不配为你生孩子?你可知?那时我就存杀你之心。我百般讨好你,为你出谋划策。你想不到,我早就投靠江书婉,后来加入白莲教。我所做一切,只为今日!”
皇甫昭眉心颤抖,似将熄的火苗,向姬玉蝶伸手,轻轻唤着:“玉蝶……”
那般呼唤,一如每次在枕边缠绵,他激情时的轻唤。姬玉蝶脆弱的神经狠狠颤动,情不自禁伸手抱住皇甫昭。即便他有再多姬妾,她总是最受宠,他那么忙,偶尔招幸,也总是她。
皇甫昭吃力地抱着姬玉蝶,艰难道:“我并非嫌你出身卑贱,我母妃是宫女,我今日所有,全凭自己努力。我不要孩子,是因新罗国弱,若有朝一日亡国,何苦多一个牵挂……”
姬玉蝶泣不成声。
皇甫昭伸手拭去姬玉蝶颊边泪水,微笑起来:“别哭,哭就不配做我皇甫昭的女人。想不到我一生追求皇权,最后竟死在你手中。”
姬玉蝶努力吸气,虽没再哭,身体却不住地抽搐,终于吼道:“皇甫昭!你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你也只是落入轩辕无邪圈套!其实你从七庄城出来,轩辕无邪已存杀你之心。夜渠坝口已部署好,新罗国军队亦发兵路上,你再没利用价值!轩辕无邪要除去你,再派人假扮你指挥你的军队。”
皇甫昭眸中闪过惊愕,旋即归为平静,轻轻靠上姬玉蝶肩膀,声音倦极,“也好,这么些年……我真的累了……”
姬玉蝶突然紧紧拥住皇甫昭,“对不起,我必须杀你,我又有你的孩子。你将我送给左贤王,怎会相信我的清白,我要保住孩子,所以……”
怀里皇甫昭渐渐不动,悄无声息停泊,姬玉蝶再度哭出声,“我想知道,你有没爱过我,哪怕一点点……”
风,一点点吹过。
日光透过繁密的树林漏下,照在一朵清冷小花上,素白芬芳,不知是露珠,还是姬玉蝶颊边滚落的泪珠沾染其上,此刻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格外凄美。
姬玉蝶的问话,无人回答。
凤绝与清幽望着眼前一幕,双双叹息。
良久,姬玉蝶自皇甫昭身上取出图纸撕碎,一扬手,仿若雪花纷纷飘散,她含泪微笑,时隔五年,她终于能独自拥有他,还有他的孩子。
眼前仿佛回到很久前的夏日。雷雨过后,他府邸满院翠叶被雨水洗刷,绿得能沁出水。他一指挑起她尖细的下巴,戏谑道:“人言肤白遮丑三分,水眸动人七分。你麦色肌肤,丹凤眼狭长,却冷然美艳,真是个少见的美人。”
春风一度,情动不过一夜。一切再回不去。
姬玉蝶抬眸望向凤绝与清幽,轻轻开口:“左贤王,教主,我没带走王府和白莲教分毫,我可以走吗?”
凤绝此时明白,其实姬玉蝶故意留下破绽,让他一路跟来,姬玉蝶早想亲手杀死皇甫昭。他摆摆手,他自然不会为难姬玉蝶。
姬玉蝶俯身抱起皇甫昭渐趋冰凉的身子,一步步朝江边挪去,背影颓丧,恍如经历一场噩梦,无力而茫然。
清幽感慨道:“她真是有情有义的烈女子,她定是极想拥有皇甫昭的孩子,才会这么做。”
凤绝听到“孩子”二字,俊颜霎时惨白。突然,他猛地背身,捂住唇咳嗽。
清幽见凤绝不对劲,将他遮挡的手猛地拉下。他掌心里全是血,她怔怔望着鲜红的血,心似被割裂。他唇角还在淌血,她忙去擦,不想越拭越多,鲜血渗入腕间,似一条条蜿蜒的小蛇直往里钻,令她深深恐惧。她扶住他,齿间都在发颤:“找御医好不好?”
凤绝颔首,艰难开口:“去东城门外,我扎营在那。”
清幽携凤绝一路施展轻功来到东城门外主帐中。随军御医很快赶到,人来人往,忙进忙出,清幽被隔绝在主帐外,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安静,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声,“怦怦”直击,有士兵从帐中抱出染血的外衣,她瞧见,只觉整个人摇摇欲坠。
待到凤绝唤清幽进入主帐,已是日落黄昏。
凤绝坐在塌边,脸色比之前更苍白,柔声问着:“惜惜,你怎会出现在城南?”
清幽眼眶发烫,却不敢哭。突然,她不顾周围尚有其他人,猛然扑入他怀中,“绝……”
凤绝轻轻抱着清幽,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清幽攥紧凤绝衣领,声音含混不清:“夜渠与九江通航,美兰城郊留有一处蓄水坝口,你查看图纸,轩辕无邪要炸毁坝口。”
凤绝皱眉:“他想放水淹没夜都?真是歹毒。”
清幽颔首:“还有,轩辕无邪用冥水控制一支武力强大的军队,已日夜操练数月,具体人数我不清楚。轩辕无邪准备围攻东都,眼下皇甫昭军队亦受他控制,届时他再放水淹没夜都,断去你们后路。绝……”
凤绝立即起身,唤来一名将领,商议交代完毕时,入夜已深。
晚膳早就送来,搁置很久,变得冰凉,士兵端出去重新热过,凤绝和清幽方坐下用膳。
菜香诱人,清幽却无胃口,勉强吃几口,望向凤绝,“你怎么不吃。”
凤绝手中捏着银筷,一动不动,神情渐渐缥缈,忽然他手无意识地一松,“叮叮”两声响起,银筷掉落在地。他怎吃得下?他抬眸,一声不吭,只望着清幽。
他这般眼神,望得清幽心里直发酸。她捡起银筷,又给他舀一勺肉,“趁热吃,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凤绝神情游离,轻轻道:“谢谢你。炸坝一事我已安排好,不会有问题。至于被冥水控制的军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清幽突然咬着嘴角哭出声,将筷子塞入他手中。他这般憔悴,她知他时日无多。
凤绝手按在桌边,微微动了动,他很想紧紧抱住她,终究忍住,声音低低的,“当时我跟随洛云惜一道跃下青峰崖,洛云惜挂在树枝上没死,可小溪却掉入深潭,我一直找一直找,怎也找不到……都是我的错。”
清幽忙擦去眼泪,“不是你的错,绝,我不是哭这个。我不哭。”失去小溪,她痛不欲生,可她知他更痛苦,她不想他自责,她拼命擦拭眼泪,可总也擦不完。
凤绝凄凉一笑,坐着不动,“怎会不是我的错?若非我招惹洛云惜,何至于此。”他腾地站起,冲向帐门口,撩开门帘,帐外寒风猛扑进来,将他身子每一寸都冻成冰。他狂吼着,“苍天,你惩罚我一人,为何连孩子都不放过。为何!”
清幽从未见凤绝如此失控,扑上前将他拽回来,自身后拥住他,想温暖他冰凉的身子。可惜他身底寒意似无底黑洞,反将她身体余热一点点抽尽。
凤绝欲挣脱,清幽越抱越紧,不肯松手,“绝,你不要这样。你喜欢孩子,我们再要一个。求你别这样……”
他突然痛起来,痛得全身痉挛,她将他转过来,他还沉浸在痛苦中,不住地发颤,她温热的唇轻轻覆上他的薄唇,将他所有声音都堵住。他终于渐渐安静,不再焦躁,也不再疼痛。
她的唇滚烫,低低唤着他,“绝。”
“嗯。”他应声。
她按住他的双肩,缓缓往床榻靠去,手松开他的腰带。
凤绝怔住,反握住她的手,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清幽羞极,脸烫得吓人,抽出手探入他衣襟里,“绝,让我给你留后,求你。”
凤绝愣住,许久才明白她话里意思,眼前一阵模糊,甜蜜又辛酸的感觉如巨浪直涌心头,强烈地撞击着他,几乎无法承受。她对他的爱亦那般强烈,他有何憾?抬首,她星眸微睁,红唇娇艳,每种风情他都深深眷恋。他失控地将她拥入怀中。
帐外漫下无边夜色,帐中红烛温暖地燃烧。
这夜他似格外贪恋,抵死缠绵。只是在登临顶峰时,他却离开她。
她喘息着,无比失望,“绝,为什么?”
凤绝反复亲吻着她的双唇,直至她战栗,低低道:“惜惜,我是将死之人,若没孩子,五年也好,十年也罢,总有一日你不会再痛。是我无缘子嗣,何苦拖累你。”
清幽双手托起他下颚,泪大颗大颗滚落,“绝,轩辕无邪彻底疯狂,冥水控制军队,以一当十,你不是他的对手。听我说,你通知凤翔撤回夜都。我们去寒霜部落好不好?我不要天长地久,让我陪着你,几日都好。”
清幽话音落下时。帐外狂风刮过旷野,发出尖啸声,似预兆着即将发生的惨烈战事。
凤绝轻轻摇头,“我凤秦子民,生于马背,以天为帐,以地为床。祖辈世代都想入主中原,雄霸一方,怎能……”他没继续说,转眸望向帐外。
天已亮,第一缕晨曦耀入。
清幽只觉凤绝此刻面容如朝阳般明朗,充满豪气。是啊,他是铁骨铮铮的男儿,岂会阵前轻易退缩。
突然,凤绝屏息凝神。远处鸣起金鼓之声,细听之下,竟能感到马蹄声如奔雷袭卷,伴着轰隆隆的战车声。
清幽心陡沉,“糟了,轩辕无邪定因我逃脱,提前突袭。绝,我们撤离好不好?”
凤绝凝望清幽片刻,字字郑重:“惜惜,听到金鼓之声吗?战争已开始,即便轩辕无邪有着必胜把握,我又怎能抛弃自己亲兵?他们是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是我的骨,我的血。”他振臂一挥,撩开军帐幕帘,金色朝阳炫目刺来。
号角声连连,士兵纠集,全神戒备。
凤绝望着面前一名名意气风发的将士,望着他们面上长年被风沙侵染的深纹,眼前恍惚出现从前一同征南闯北的景象。战马嘶鸣,烈风吹来,带着血腥味,刀刃砍下,溅起温热的血,染红半边天。他生来的使命,就是纵横沙场!
深吸一口气,凤绝望着清幽,一字一字如巨石投入湖中,每一下都似砸在清幽心间。
“男儿当在沙场之上,流尽每一滴热血!”
“呀”一声长啸响起,似有孤雁掠过天空,独自悲鸣。
清幽冲凤绝嫣然一笑,梨窝隐现,“那好,不论战场还是地狱,我陪你!”手执清绝剑,她刚要背起射日弓,忽觉身子一软,竟是凤绝用银针点住她的穴道,意识混沌,她最后只听到凤绝说,“来人!将她送回给轩辕无邪!”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