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从来没在司马身上显现过这样的气息，所以才觉得格外陌生，哪怕现在葛云翼提起来，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司马那么一个平静淡泊的人，居然会显出杀气。或许是因为，我们曾经所遇到的一切，还没能让司马显露出杀气来；又或许，因为我们所认识的司马，只是眼前这个司马的一部分而已。那边秦萧和司马已经商量妥当，司马重新掌舵，船往前方开去。他身上的气息暂时敛了起来，船开得十分专注，速度并不快，但行船路线却非常诡异，似乎是绕着一条看不见的弧线在行进，但时不时地又会向弧度的反向突然偏转，像是要躲开什么——什么我们看不见的东西。我屏气凝神，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果然，一开始平顺了一阵以后，船身突然一划，接着，一种奇异的感觉便顺着船体传了过来。这种感觉是我二十多年航海以来，从没在海上经历过的。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我是否还在海面上，只觉得整艘船好似滑到了一个光滑镜面上，眨眼间便平移出去很远，可是那却似乎只是一种错觉，一种难以辩解的晃神，因为船外的景事物并没有丝毫的变化。然而那也只是一瞬而已。下一刻，四周突然扬起浓雾，之所以说是是扬起，因为那雾气就如同细密的灰尘一样，极速从船体四周包裹上来，避无可避。我瞥了眼秦萧，虽然他依旧抱着双臂，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紧紧扣着手臂、用力到发白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可起雾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雾气还没来得及把船整艘地包裹起来，船体就开始摇动起来，而那种摇动却不像普通海浪卷动船只而产生的，更像是整个船被多股力量不断地推推搡搡，却没有任何一股力量能大到完全抗衡其他，并拖动船体。船就在这各股不断角逐的撕扯中起伏摇晃，蹒跚而前。可能从外观上，船体并看不出有太大幅度的晃动，但奇怪的是，那种晃动不但有水平方向上的，就连竖直方向上的也混杂其中，且没有任何规律。原本我们这种常年呆在海上的人，除非浪实在太大，不然一般程度的摇晃我们都能根据水波频率调整身体，哪怕不用扶任何地方，也很稳定地站立。然而现下我们却怎么都站不住，我和葛云翼都找了个立柱，手臂环绕着靠上身体，方才安定下来。回头看秦萧那边，他也是紧紧抓着驾驶台的边缘，脸上线条都紧张了起来。大概唯一能稳住身形的，就只有司马了，他除了神色比往常更加专注力点之外，似乎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不同。他偏了一下头，“我手里放不开，你记一下。”他也没指名说谁，叶烨立刻就应了一声，拿了纸笔在手里。接着司马便报出来一串时间和方向。我们这些“老江湖”一听就知道，那是一条航船路线，但是令人惊讶的是，这条路线大方向和转舵时间点，实在太过精确，时间点甚至精确到秒，好像错过了那一刻，船就会驶向未知的深渊似的。“给他，”末了司马说道，“还有把下面关人质地方的钥匙给他。”说着他又转向那海盗用英语说，“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三分钟之后我会转向，循着这条路线，你们可以脱险，但是……”他轻轻哼了一声，“不要再惹上我。”最后那句话似乎夹杂着冰渣，冷得人能打哆嗦，那语气再一次让我觉得陌生无比，隐含的杀气压都压不住。那海盗缩了一下，可还算保有理智，拿了递过来的钥匙和纸，就往下层舱室冲去。三分钟到，一秒钟都没有多，司马立刻转舵，船身又往各个方向晃去，无形当中似乎有一只手，扯着我们不让我们离开原来的那片海域，在拉车之下，船体开始微微有些倾斜，仿佛是想借了力挣脱出去。角力还在持续，不过我倒并不怎么担心，感觉有司马在，事情并不会太糟糕，哪怕他的确让我们有些许的陌生感，但那也不影响我们对他能力的信任。再说了，秦萧还没出手呢。论掌船的功夫，我就不信他会比司马差，只不过不能像司马一样当人体风暴探测仪而已。果然，也不过就几分钟的功夫，随着船体传来低沉的“嘎——”的一声，船身向与刚刚反向的侧前方驶去，而且几乎在同一时间，船身的晃动也减少了许多。驶出去后不久，我看到海面上一只救生船上载着刚刚被放走的几个海盗，向我们船行进的不同方向颠簸而去。我本来想问那些海盗赶不赶得上救人，或者救不救的下来，后来想想以我的立场这样问有点欠妥，我们所有的应对已经是以德报怨仁至义尽了，后事如何真没必要再去关心了。船行出大约十分钟后，状况已经非常平稳，司马退下岗来，秦萧上前看了一下后就调为了自动驾驶。司马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才发现那小子后颈和鬓角都是汗，看来他的镇定也只不过是表面的，内心一定紧张得一匹。他轻拍了下我的肩，似乎也没精力多说，就走出了驾驶舱。在秦萧的带领下，众人很快回归了状态，之前受伤没法复岗的，也及时找了轮替，整件事故总算告一段落。而出现了这样的事情，秦萧要及时上报，是以这天接下来都几乎没见他。我因为手下也有人受伤，所以责任陡然重了起来，精神高度紧张地工作到半夜，却躺上床都睡不着了，想想还是起身吹吹风去，好冷静一下。刚步上甲板，就发现船尾那里靠着一个人。虽然那人只是背对着我，但那背影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是司马，他依旧是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帽子倒是不戴了，手里一熄香烟的火光。可不知道为什么，照道理是很正常的一个画面，却让我觉得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怪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