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初长成

女护士裴桑桑,面对又老又执拗的奶奶,即将要离婚的父母,三十而立把前半生失败都归结于原生家庭的大姐,23岁还在叛逆期的怨种双胞胎弟弟,裴桑桑又迷茫又失落,23岁的她过着最平平无奇的生活,无恋爱无事业心,面对要散了的家,内心恋恋不舍,在一起彼此总是有各种细碎的摩擦不舒服,彼此妥协彼此忍耐,都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而真的要分开,却也不知道要何去何从……

【4】谎言与爱与家1
中午时间,天高云阔,秋日的舒爽薄风拂弄着路边的树植无声翻摇,在城中CBD地区的楼下人流如织,多是黑白灰三色搭配,职业而又干练,说着的事情也多与工作相关的东西,似乎一到这里就自动进入了某种设定的模式频道,其他的事情都不会被带入进来。
裴桑桑站在一栋高楼下等待,不久后果然见到裴男男从人流中出现,乍一眼看过去她与身边经过的那些人几乎要融为一体找出不特色,好在不论一个人的外表妆扮如何变化,有些东西还是独一无二的。
附近的餐厅迎来一天之中最忙碌的午餐时间段,想要找一处绝对安静的地方是不太可能,最的后裴家两姐妹挑在一家西式简餐的露天位置坐下。裴男男问裴桑桑要吃些什么,裴桑桑摇头表示不饿,裴男男也没强求,点了两杯饮料和一份餐品作罢。
“你还没有告诉家里人,对吗?”裴男男在交还餐单给服务生后抬头单刀直入地问到。
“嗯。我还没想好怎么说,也觉得应该先当面找你确定这件事是真的。姐,你到底怎么想的?这又是到底怎么回事?”裴桑桑将名片递给裴男男。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从所里申请离职,然后自己找了份工作。现在给一个会计事务所的秘书,领导是个挺厉害的会计师,我希望能能借着机会多学习一些。”
“然后呢?”
“然后就是继续努力,升职加薪,朝更高更好的方向去。”裴男男回答的坦然,察觉得到裴桑桑反问里的置疑但并不介意。
“姐,你应该知道,考公进入派出所里上班是家里一致通过且支持的安排,你也在所里上了几年班了,其实只要再多上一两年或许就能升职。你这样一声不响的私自离职,知道家里会怎么样吗,我都不敢想。”
“你来见过我,确认消息无误后会告诉他们吗?”裴男男没在在意裴桑桑所说的最终后果,而是更在意于她接下来的中间过程。
“你不用劝我,纸包不住火。你最近早出晚归不着家,在家里露面也总一个人待着接电话,这事儿谁都能看到,就算我不说也肯定很快有其他人发现。”裴桑桑后靠到椅背上,有些心烦地在膝盖上交搭起双手,将头侧到一边看向人流。
裴男男没有答话,两人就有片刻沉默,唯有旁边其他餐桌上人员的对话声此起彼伏的喧嚣着。片刻后,裴桑桑像是明白了什么,她收回目光重新投到对面裴男男的脸上,从她平静无波的神情中意识到其实事情还有另一个方向。
“你不担心我告诉他们,你是希望我能告诉他们,对吗?你自己不开口说,就希望借我的嘴捅出去,你不会是故意留了张名片让我看到吧。”
“那倒不至于,只是你的话提醒了我,这件事情迟早会被公开,如果你能替我开口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情。由你发现,比其他人先发现其实更好,你先告诉他们这件事,比我直接开口或许会更容易。”
听到这样的话裴桑桑显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神色,打量着如今这个一身职业装的大姐只觉得一阵生气又一阵陌生,她竟然能这么坦然地同自己说这些话,毫无愧疚之意。自己来找她商议,好像不是为了给她收拾烂摊子,而是自己上赶着来主动求她什么。
“大姐,我知道你向来看事情很冷静,但是我没想到你能这么……这么冷漠。这么大的事是你一手自己造作出来的,我来找你讨论解决的办法你居然以这么心安理得的和我说这样的话,你是真的觉得就算家闹得翻天也对你没关系吗?有没有考虑过奶奶、爸妈他们的感受?你知道这件事情一旦告诉他们,他们会多震惊吗?”裴桑桑少有地生出气愤,用严厉的态度与裴男男说话。
“我只是想为自己做次决定,重新做一次选择,没想过伤害任何人的感情。”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个决定有多自私自利呢。”
“二妹……”裴男男还想说什么,裴桑桑抬手示意停下,并退开椅子起身。
“大姐,既然你能这么心平气和,问心无愧,那么……我想也用不上我多建议或干涉。这张名片还给你,你既然这么独立自主,那就自己想好怎么告诉他们你做的事吧。”裴桑桑将名片放到桌上后转身离开,走出一步后又回过身来,再生硬又倔强的补充说:“奶奶每天晚上血压会比白天高,妈最近的睡眠其实很不好,昨天才让我开了助眠的口服液在喝。所以,你挑个好点的时间开口,别在晚上。”
看裴桑桑离开餐厅消失在人群里,裴男男沉沉叹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低下头去无声缄默。她又哪里是真的有半点心安理得呢,其实早就在心里慌乱得不行,就像是捧着只炸弹诚惶诚恐几个月,如今引线已经被点燃,爆炸在即的迫切。可是,她也知道这时候着急忙慌的解释诉苦并无用处,更显得矫情与自我开脱,所以面对裴桑桑的指责她只字不予辩解,任由她去。
正盯兀自坐着不动时面前来了一双鞋子驻停,裴男男以为是服务生上菜,就随礼貌式的应了一句谢谢。但那鞋子的主人却并无响应,裴男男这才目光上视看清是蒋东。
“早先看你的档案时就有些奇怪,这个年纪放弃编制出来从秘书做起,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态。原来,是暗渡陈仓。”
“是觉得很愚蠢吗。”裴男男靠在椅背上没动,淡淡反问着,恰逢服务生上菜品与饮料,她又礼貌地道谢。
“不是愚蠢,是勇敢。”蒋西微笑说着,指向对面裴桑桑走后空着的席位询问能否坐下,得到裴男男的侧手示意后才解开西装的扣子落座。
“我家里有位叔叔,年轻时候非常聪明有才华,本来前途一片大好。但到结婚的年纪时挑了个我爷爷非常不喜欢的对象结婚,之后事业也江河日下,所性去当了个普通老师,爷爷直到他们夫妻两意外离世前再没见过。叔叔的孩子就是我的堂弟,也非常聪明,家里希望他能做些成就性的事情,长辈安排了一系列的人生规划,可他毕业后一个人背着包出去旅游一两年,玩够了才回来,挑来挑去最后也决定做个老师。家里人偶尔提起来也都说他们可惜,本来能成为那种塔尖上的人物,最后流于俗套当了个普通人。
我问过堂弟怎么想的,他说,人都想过要任性,做点不被别人认可但自己想做的事,只不过绝大多数人在还只是想法的时候就把自己扼杀了,从而顺应大多数人的期待,能真正走出去的只是千万分之一。所以,他不觉得自己平庸了,而是更独一无二。
裴秘书能成为千万分之一中的那个一,是了不起,不是愚蠢。就像我觉得这位堂弟他一直按着自己的想法,做自己选择的事,才是勇敢。”
“不愧是做行政人力的岗位,能言善道,在说服人这一块上很有一套。”裴男男舒一口气坐起身,将那杯原本点给裴桑桑的饮料顺势推到蒋西面前,然后取出餐具开始用餐。
倒不是裴男男被蒋西的一番话说服,而是她觉得与其心烦意乱于还没引爆的事情低落,不如先吃完这餐饭返回公司先应付接下来的工作,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放在桌上的手机传来一阵铃响,裴男男拿起来看见上面显示是宋璋亭,她下意识的就朝对面的蒋东看了一眼,但蒋东好像并没多留意,而是抬手示意服务生给自己上一份和裴男男同样的餐点。
宋璋亭在电话里询问裴男男周六是否有时间,因为学校周末有一个家庭开放日,邀请教职工家属一起到学校参观,从前每次他都推掉这种活动,但这次因为邀请是直接发到宋母那里,宋母就非常想去学校看看,同时一再叮嘱让宋璋亭叫上裴男男一起陪她。
“周六……我其实有点事……”裴男男略有犹豫的说到。
“能推一推吗?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想耽误你的时间,实在是我妈一再坚持。”
“好吧,”
“不好意思,周六我全天没有时间了。”挂断手机后裴男男冲蒋东说到。
“嗯,听见了。”蒋东点点头,并没有任何介怀,然后又说:“事有先后轻重,你只是遵守契约精神帮这个人,是最合理的。”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裴男男乘公车去医院上班,一路上她都盯着手机在纠结要不要打电话给家里人,告诉他们自己知道的事情,直到下车她也没想出答案,最后所性不再多想,安心到医院先打卡上班。
裴桑桑去换衣服时正好遇到几个老资历的护士在更衣室里面,她刚想进去打招呼,就听到里面有说到自己的名字,便下意识的停下脚步,隔着柜子的拐角处视角盲区靠停。
里面的人们正在讨论医院的秋季义诊安排,这次被分配安排的是到两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山区。一般来说这种义诊工作其实不太有难度,如果分配到的地区比较好,就跟休假没多少区别,但这次的地方远且偏,生活比较苦,所以很多人都不太乐意去。在安排随医疗队去的护士这块儿时,众人虽然嘴上说着听领导安排但都有意无意地向护士长诉苦,或是说家里有孩子,或是说家里有老人,还有的说自己身体不好长途久坐会晕车等等,最后排来排去还差一个人,有人就给护士长出了主意让新人去。
护士长犹豫着让实习的新人跟队不合适,旁边的人就笑着说:“我看那个裴桑桑和冯珍看着就很合适,前个儿不是还有领导夸说不错吗?那可不得让她们表现表现。”
“就是呀,那么爱出风头,让她们出去。”
裴桑桑听着这句“出风头”很迷惑,自己在这里工作中规中矩,与人说话做事都客气礼貌小心不与人结怨,哪里就出过风头呢。
后来裴桑桑将这事告诉冯珍,冯珍一边麻利地做着事情,一边告诉裴桑桑就是那天巡查的时候领导提问的知识点没人答上去,她们答了上来。
裴男男觉得这有些离谱,这是件很小的事情,就跟在学校的时候上课时老师提问,同学们举手回答一样。谁知道就谁回答,不知道的人就在知道答案后在书上记下来以后就明白了,并没有什么风头不风头之说。
“咱们现在职场,不是在学校。这家医院里面许多人都是沾亲带故的家属,有的人脱下工作制服走出去说不定还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被别人巴结高捧着,谁还好点面子呢。”冯珍平淡地说着,随后抬头以眼神示意裴男男朝一个经过的中年护士看过去。
“那个护士是外科的,看着很普通吧,没进手术室配台的资格,平时就在外面打下手。照理说外科那地方不养闲人,不能进去配台的护士谁都能轮着做,可她就稳定在那儿没动过,因为她老公是个人物,院长都得罪不起。喏,还有那个前台,看着年轻也普通吧,学的也不是医疗相关的专业,但抗不住人家爸妈厉害,院务那边就说前台可以用非医疗专业生就直接招了进来,过不了多久就能弄上编制。
还有,你看过咱们的停车场吗,那里停着的车随便指一辆出来都够咱们不吃不喝干个几十年,你以为都是靠在这家医院上班的工资赚的呢。我说这些你明白了吗?咱两在学校别管多优秀,专业课多好,到这里人家都觉得我们是走了大运,什么背景都没有就能进来那真是捡着大饼,跟我们共事已经是我的福气。”
“我们也是靠真材实料通过招聘考试进来的,要不是当初学校安排的实习够格,我们也轮不到现在的正式招聘实习。”裴男男有些不服气的说。
“话是这样说,可现实不是理论。这里大多数人有家底关系,看谁都觉得是屈尊纡贵了。当然,倒也不是说咱们学好了没用处,要不是咱们学的足够好,也没现在这机会。当初学校安排实习的人不少,就咱两留下来,还是要多感谢自己从前够用心努力。”
裴桑桑觉得有点郁闷,这听起来太不公平正义,但也深知世界不是理想童话,抿了抿嘴后没再就此事多说什么,转而问起冯珍另外的事,说:“你家里怎么样了?”
“就那样。还能怎么办,凑合着过吧,不过都是周而复始的一些事,痛苦也得忍着,这就是家庭的意义。所谓血脉,就是像从你骨头缝隙里长出来的无形枷锁,把你拴着,不管怎么折磨你都只能撑着,不到死的那天你都解脱不了。”冯珍僵硬地笑了笑,拿起准备好的器皿盘去工作。
冯珍对家庭的悲观由来已久,从前裴桑桑也听过不少这样的言论,她都会劝上一句希望她不要想的那么极端。但在知道自己大姐做下的事情后,她现在就不想劝了,感觉自己家里也不是多好,自己现在都稀里糊涂一团乱,何必再高高在上的指点别人。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边的裴诚诚下课后就赶去学校附近的饮品店与安琪见面,一见到坐在窗边的人,他就想习惯性地吻一下她的脸颊,但安琪却抬手将他挡开,打着眼色示意他不要靠近,裴诚诚这才发现安琪原来戴着耳机在与人开视频会议。
裴诚诚打个收到的手示,轻手轻脚地将包放到对面后去买蛋糕和饮品,等再端着东西回来时看到安琪与视频那头的人挥作别,承诺自己会考虑对方的意见,随时保持联系。
安琪在开会时一直表现的很沉稳从容,到会议关闭后就立即再抑止不住兴奋,站起来抱住裴诚诚兴奋地嚷嚷着她收到了好消息,他们要火了。裴诚诚弄不明白什么情况,但看安琪高兴就跟着一起笑,一手揽住安琪的腰,一手抬高手将端着食物与饮品的盘子挪远些以免洒出来弄脏安琪的头发。
好一阵儿激动后安琪拉裴诚诚坐下,点开电脑上的一份邮件附件给裴诚诚看,告诉他这是MCN经纪公司发来的资料。因为他们的账号在过去半年里持续流量走升,目前粉丝累积到了个不错的数量,在过去一两个月里安琪其实陆续有收到几家机构的邀请,期望能够签订合约进行包装合作,但因为觉得那些机构太小安琪都没有考虑,直到这一家找上她,她就知道自己等的机会到了,这可是目前业界最大的经纪公司。
点开公司网页可以看到如今正当红的十几位网红名列其中,安琪在旁边介绍这家公司的股票在过去两年持续走高,又有知名互联网企业的多轮注资,如今稳坐国内同类机构的第一名,如果他们能和这家机构签约合作,说不定就是一个顶流网红。
“我已经仔细分析过,他们家旗下的网红没有跟咱们撞型的,要么是带货网红,要么就是手工艺类,还有些其他音乐或是娱乐口播的,就是没有双人情侣类的。如果咱们签过去,就是独一无二的类型,能占领一片空白地。那边刚才和我开会时对方也说到这个,就说现在情侣双人主播的数据非势头常好,在未来一年肯定会出现一个顶流账户,他们觉得我们有潜力,想重点打造。”
“看着是挺好的,不过,这是个大事儿,得好好再分析一下,就算要合作也得看合作的程度深浅,不能太贸然。”裴诚诚划动着鼠标看发过来的资料,只觉得字又多又密,一时半会儿其实太不太仔细就给出中肯的建议。
“那是当然,所以我没一口答应,只说了先考虑,咱们先吊一吊他们的胃口才方便谈条件。”安琪有些得意且骄傲地抬起头,挑动头发甩到肩后。
“还是你聪明,这件事你处理,我放心。”裴诚诚立即嘴甜地说好听话。
“那是。哦,对了,签约的事情咱们拖着慢慢来。不过,有件事倒是要快了。”
“什么?”
“工作室的事。你看,这个账号是咱两一起的,不是我个人所有,还是注册个官方工作室比较好。这样跟MCN机构谈合约的时候是公对公,更合规方便。最重要的就是,如果我们不注册工作室,很可能一旦签约对方就会只能眼巴巴指望他们给我们什么就是什么,太被动。综合考虑,我觉得这个工作室还是应该立即注册,然后招人先把位置和预算给占出来,有我们自己的团队。”
“你说的是有道理。”裴诚诚想了想觉得有这个理,但是心里又开始为钱发愁。
“是不是你家里不愿意给钱?要是你真的难做,我再找我家里要吧。”安琪看出裴诚诚的脸色变化,就又主动说到。
“不是,当然不是。都说了是两个人的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全掏呢,我还是男生呢。你放心,钱的事我会解决,这周内就转给你。”裴诚诚忙恢复笑容,说得一脸不在乎。
傍晚时分天气转阴,还未到日落西山天就暗沉下去,裴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于不知不觉中睡过去,直到一声惊雷传来后将她惊醒才恍然睁开眼睛,侧头看过去见到阳台外面乌云密布,风走树摇,看起来是要变天。
门口处传来敲门声,裴老太太撑着拐杖去开门,见是几个陌生人抬着些颇大的长箱子站在外面,询问这里是不是陈慧秋家,他们是送货上门安装的工人。
“是这儿?装什么呢?”裴老太太撑着拐杖疑惑。
“一张床,您看下要装到哪儿去。”工人听到说地址没错就抬着东西进门,裴老太太则站在那儿一头雾水的没弄清楚情况,之后反应过来便连连招手示意众人停下。
裴老太太说家里没有床坏,没再装一张床的道理,工人则拿出订单票据展示一切无误,就是这里订了张一米宽的床,在两方争论不下的时候陈慧秋回来才让一切消停。
床的确是陈慧秋订的,三天前下的订单说好今天送货到家,因为陈慧秋从派出所出来就一整天迷迷糊糊在走神,差点忘记这事儿,直到回家进门才想起来。
东西已经送到,陈慧秋自然就告诉工人一切没错,然后指挥着工人将床抬进主卧,把原来的主卧大铺床挪动一些位置,将小床装到空出的位置,两床中间再架起一道帘子。
工人们按着陈慧秋这个雇主的要求开始动工操作,陈慧秋叮嘱了几句注意不要弄坏墙和地板的事项,然后退出到卧室门口的位置站定监工。裴老太太在客厅撑握拐杖看着一切,眼神里透着的尽是不满意但又碍于有外人在而不能发作,直到工人将一切装好后离开,她才转身陈慧秋说话。
“慧秋,你就非得要做这么绝吗?这个婚就非离不可吗?好话我说了一箩筐,我这张老脸都放下不要,你要我怎么样才肯消停。”
“不是我不消停。算了,我想冷静冷静,有事儿明天再说吧,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想先去休息。”陈慧秋一想到裴男男的事就实在心烦,摆摆手打算进屋。
“陈慧秋!”对于陈慧秋想要回避的态度,在裴老太太看来就是敷衍与轻视,她手中的拐杖在地面重击两下,厉声唤出了陈慧秋的全名。
这样直唤全名的事情本就鲜少发生,更不说是这样严厉的语气,任是陈慧秋思絮混乱着不想多理论,也被这一声喝呵斥弄得停下脚步,驻足在沙发边再不前行。
“陈慧秋,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一再的忍让,包容,就是个已经没了脾气的老太太,不能再对你说什么了?闹了几天了,还不够吗?一家人上上下下看你脸色,由着你胡闹,立业那是好脾气不与你计较,几个孩子心眼儿大也由着你造作,就连我这一大把年纪还顺着你的的意思纵容。你怎么就还得寸进尺了呢?
我老裴家哪一丁点对不起你陈慧秋了!你刚来泾城的时候什么没有,找地方打工刷碗打工,是我好心租房子给你住,给你安排工作,自打跟你遇上起我就没做过对不住你的事吧,开始是把你当闺女待,后来是把你当儿媳妇。自打你嫁进来家里上上下下我都不过问,由你掌家主事,什么都顺着你决定。你哪里不顺心如意了呢?就是我有时候偶尔多给了几句建议,这回你就非要一口气憋着,要气死我才肯舒心吗。对那些敬老院的陌生老太太你都能煲烫送温暖,对我这个生活了三十年的自己家婆婆,就非得这么冷心苛刻。”
裴老太太在这几天以来一直没有正面与陈慧秋发生矛盾冲突,她在隐忍等待,希望几个后辈能打通陈慧秋这一关,所以在暗地里与裴立业和裴桑桑分别有过交流,建议他们向陈慧秋说点好听话,哄哄她,为了家和万事兴做出让步。可是,陈慧秋这次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油盐不进,令她终于再也崩不住的发火。
“您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吧。这么多年来,您就是觉得我高攀了你们老裴家。我是外来打工妹,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的来泾城,刚来的时候还是你好心租我便宜房子让我落脚,后来也你支持我去读夜校拿个文凭,再帮我安排进街道工作,之后还不嫌弃地让我嫁给你儿子。说来说去,我就该对您感恩待德,是你们裴家屈尊纡贵接受了我。
您先是安排桑桑诉苦说情,后是让立业服软道歉,可您是真心的吗?您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依旧高高在上,好像是纵容我一样,是以和为贵的吃点亏而已。您打心眼儿里就觉得全是我的责任,根本没觉得自己有错。
您说我掌家?真的是我吗?这个家里你是话事人,从上到下不都得顺着你的意思来。走出这道门儿谁不说是我有个好婆婆,你这么多年持续的明里说我好,话里话外不都是透着是自己大度吗。您呀,除了自己个儿,谁都看不上。我高攀了你们裴家这么多年,我现在不攀了,你又觉得我不识趣儿,不知好歹,其实我也不明白要怎么样才好。”
“你这么闹下去,一个屋檐划两家,考虑过孩子们的感受吗?
“我会考虑,所以,会找机会和他们谈谈。”陈慧秋想到裴男男的事不禁沉下语气,一阵疲惫晕眩袭来,不想再争论下去,便转身就欲要先回屋休息。
“谈谈。呵,你这个当妈的就是这么不负责任。这么多年孩子们的工作升学,你哪样是真的操心过。男男一大把年纪还没嫁人,你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半点打算没有。桑桑和诚诚的工作就业你也是当甩手掌柜,根本没想过他们以后,你的心眼儿里就只有自己。”
“好了,我真的累了,明天再说吧。”
“累,你有我累吗。我看着这一大家子人,操持一辈子,要顾着每个人的心思,每个人的前途未来,你能有比我累。做人做事要有个度,今天没外人咱们婆媳就把话给说明白才好,我对得起家里每个人,几个小辈儿和我隔代都比你亲,你别得了便宜还不卖乖就算了,还不知道见好就收……”
裴老太太隐忍多日的情绪爆发,越是陈慧秋想要回避离开她就越来气,就着此时家里没有其他人在便紧抓着陈慧秋不放,想将所有事情摊开讲。而殊不知,越是她逼的紧,陈慧秋就越是心烦意乱,裴男男私自离职的事梗在心里本就难受,一直在思索要怎么样才能找个切入点处理这件事情,这下子更是也再懒得克制,扭头就冲裴老太太说了出来。
“你真什么都知道,那你知道不知道男男辞职了!”
此言一出,裴老太太愣住,所有还未宣泄说出的指责都卡在咽喉没了声响。缓了一缓,裴老太太才又像是不相信一般的说:“你说什么?”
“我说,男男从派出所离职了。”
“怎么可能?”
“不仅可能,而且是在两个月前。您不是一直说知道全家人的大小事情吗,看来,您也不知道。”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而且,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还要闹离婚。”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陈慧秋别过头去沉缓下语气,精疲力尽的吐出一口气后靠到墙壁上借力支撑自己身上的重力,心里多少有点愧疚,如果早几天知道这件事,或许她真的不会在这个档口坚持要离婚。
一分钟前的剑拔弩张在一分钟后凝结成霜,婆媳之间的矛盾因后辈的新问题而再无人提及,不默契地将裴男男视作头等的大事,各自飞快思绪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一左一右,一立一靠,暂时陷入冗长的沉默。
此时城市另一边的商业大楼内,裴男男的旧手机一直在桌面上震动,但始终无人接听,在几道玻璃相隔的小会议室内,她坐在会议长桌的尾部陪同冯德勤正在开一通视频连线会议,旁边还坐着几个中层管理人员。
视频会议那头的人是事务所的创始人之一蒋国仁,他曾行业风云人物,但是在多年前因为在一桩收购审计案里发生纰漏导致甲方遭遇重大损失,之后被怀疑在做尽调当中有故意替受调方隐瞒实际企业情况,并有配合做账的嫌疑被起诉。虽然最后因没有切实证据被判定不予成立,但他的个人履历上添了很不好看的一笔,不久后因病退出公司运营,将事务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鲜少再过问公司的事情。
今天这位老板似是心血来潮一般忽然要给中高层人员开会,给留在公司的众人订了甜点和咖啡,由行政摆到会议室内后请众人落座。到会议室后裴男男就迅速扫过一遍来人,发现中层居多,好几位重要高层今天都在外出差未归,其中就包括目前统筹运营事务所的总经理赵明理。
因为每个人都是在临近下班时才忽然接到通知,全无准备的匆匆前来,所以当蒋国仁在视频那头让大家谈一谈公司近况时,各人不咸不淡地自我介绍,再报喜不报忧地说起自己所负责的内容,说辞与内容都很匮乏与无空洞。
轮到冯德勤时她最为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地说了最近负责的几件大案子,依次说到进度与相关负责人的情况,以及后期规划的节点与预计收益,精减高效地传达信息让人不得不佩服,她能坐到首席审计的位置不是浪得虚名。
这通会议持续一个多小时后结束,蒋国仁最后在那边感谢所有员工持续的付出,眼看中秋将近他称以个人名义订了一些水果恭祝众人佳节快乐,礼品人人有份,不久之后会由行政安排发放给大家,赢得了会议室里一阵道谢声。
裴男男坐在众人后面记录着会议上的事情,但又因为会议多半都是口水闲话,听起来嘘寒问暖,实在太没有营养而提炼不出什么重点。最后看着所有人都因有礼可收而高兴离场,总感觉哪里不对,一个久不理事的老板忽然大晚上的给所有中层开会,还是找的这种亲民式的切入点,颇是耐人寻味。
走出会议室后众人各自收拾下班,裴男男回到位置上时就看到许多未接来电,她刚想要打开去看就听到冯德勤唤她,就赶紧拿上笔和本子进去内间办公室。
“给我订明天最早的一班飞机,我要去首都。”冯德勤边收拾东西边开始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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