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初长成

女护士裴桑桑,面对又老又执拗的奶奶,即将要离婚的父母,三十而立把前半生失败都归结于原生家庭的大姐,23岁还在叛逆期的怨种双胞胎弟弟,裴桑桑又迷茫又失落,23岁的她过着最平平无奇的生活,无恋爱无事业心,面对要散了的家,内心恋恋不舍,在一起彼此总是有各种细碎的摩擦不舒服,彼此妥协彼此忍耐,都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而真的要分开,却也不知道要何去何从……

【15】宴客尽还家聚1
愤怒,所有人第一次在总慈眉善目的裴老太太脸上看到直白的愤怒。那种被算计之后回过神,明白自己一直以来掌控全局是假相,还反被算计的破防,都使老太太的脸色冷至铁青。数秒后,裴老太太又忽然笑了,那种刹那间绽开的冷笑比毫无表情的冷视更让人畏惧担忧。
“我一直想,你最近怎么就听得进我的话,看着也不像是回心转意想开了呀。果然,你有别的打算。不过你别得意,今天除了我们这桌,巧的很,旁边屋里我也请了一桌人在吃饭,咱们打个招呼先,你再说后面的事。”
裴老太太说着话,都没起身,仅是握起椅边的拐杖朝身后的雕花窗户敲击了几下,之后便听到隔壁有人应声。不一会儿,有一男一女从门口进来,正是陈慧秋的哥哥与嫂子。
夫妻二人特意穿了新服,将自己收拾得干净体面,手上还捧着一束花笑盈盈进入,然后热情地与众人招呼问好,直到他们发现这里的人都没有笑意只有震惊,才渐渐收住笑容望向裴老太太,意识到情况或许与早先预料的不一样。
“老太太,您不是说找机会安排我们认亲,都说好了才会敲窗户让我们过来吗?怎么……怎么看起来大家都好意外呢,是不是我听错了信号?”男人望向裴老太太小心询问。
裴老太太笑而不语的看向陈慧秋,这个问题她不回复,因为根本不重要。
“我是耳朵早年伤过,不灵光……真是我又闯祸了……不好意思……”男人以为自己弄错情况,连连道歉后开始自顾地捶打自己额前,然后又赶紧望向陈慧秋解释,说:“慧秋你千万别生气,我……我……我这就走,这就走。哦,这个,这个花据说是你最喜欢的,本来想送给你当个见面礼的,我……我留下在这里,等会儿合适了我们再过来。”
夫妻二人在冰冷凝结般的气氛里落慌离场,前后不过两三分钟的插曲,却已足够使今晚这场聚会走向更大的灾难高潮。
桌上的绝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两人是谁,震惊且疑惑于他们的出现和离开,最后向陈慧秋,希望她给出解释答案。陈慧秋立在那儿有着高于众人的视线,本是居高临下的姿态,此是也是她被众人能更直观的以目光盯视,毫无回避余地。
“你说两清,哪里能两清呢,我们老裴家哪里对不住你,你一定要走到这步。你要走我留不住,可要把话说清楚,对不起你的从来不是我们。孩子们不知道,可你自己应该知道我们家为你付出过多少,以后孩子们也应该清楚到底是谁拆散这个家。”裴老太太出声。
之后,老太太简单的讲述了一些陈年旧事。当年,陈慧秋从千里之外只身来到泾城其实就是逃离,只因为有个脾性恶劣的哥哥不断在外生事欠债,用尽一切可能压榨她。
嫁给裴立业时陈慧秋正身负不菲债务,几乎被逼到绝境,是裴老太太用了所有积蓄帮她还清债务,还用一笔钱安抚她的哥哥,答应放过她再不骚扰往来,陈慧秋的人生从那时候开始才算走上正轨,真正活得像个正常人。
可以说,是裴家拯救了陈慧秋给她二次生命,让她得到这几十年的幸福安稳。如今陈慧秋要离开,裴老太太就不再替她伪饰太平,要她正视曾经的一切。
“你以为只是钱的事吗,是情呀,你怎么能说两清,早在进入裴家之前的那些事你敢说吗。你口口声声要独立出去,可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全是裴家给的,拿什么独立。别人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我包容你的事情,你真的以为是仅用些数字账面能盘清楚吗。慧秋,东西你收回去,这是我的心意,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还来得及好好过日子。”裴老太太缓缓说着,将玉佛再推回陈慧秋面前。
陈慧秋有片刻的沉默,没人知道在那短短的时间内想到过些什么,只见到她眼里的情绪都渐渐消退,不论是惊讶还是愤怒全都暂时归于平静妥协,微微颤抖着伸出手去。可是在最后要拿回玉佛时又始终下不去手,蜷缩起五指握成拳,紧咬着牙关满是不甘。
“您怎么能这样,能用这种事情做条件筹码。”陈慧秋咬牙切齿地反问。
“是你先挑起制造的这一切,我只是想保护这个家的完整。”裴老太太回答。
这些话在其他人听来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见到两人暗中互不妥协,直到一个声音悠悠插入进来,众人寻声侧头见到是裴男。
“如果您们纠结的是关于我身世的事情,可以停下了。”裴男抬头望向二人。
“大姐……你在说什么?”裴诚诚前倾身子凑近询问,将面前的茶水都打翻。
“我不是家里的孩子。”裴男平静且从容地给出答案,抬起头后又说:“出生证明说我早产,其实……我应该是在父母结婚前就有吧。很多年前学校组织过验血型,我就知道自己不是家里亲生的孩子。”
“男男……”裴立业不敢置信地看向裴男,酒杯自指间翻落。
“你们都以为高三毕业那年我发疯一样离家出走是因为报考的事,其实是因为我当时成年了,能自己去医院就诊,就去做了精准的测验,得到了确定的答案。我不能说自己崩溃的真实原因,只能让你们继续以为我是为学校的事情才闹。后来留学的事也是,其实我能理解,因为我不是家里亲生的孩子,投入那么多时间精力让我去留学的确不值得,所以我听你们的话去考公早点工作养活自己。”裴男笑了笑,平和中有丝遗憾,下意识勾动头发到耳后以缓解自己的局促,顿了顿才像是准备好情绪,说:“这些年,很多事情我都知道,不说而已,我以为大家都永远不会说破,没想到……是今天。”
“男男……”陈慧秋望着裴男,惊恐浮现于眼中,随后在面部蔓延。
“妈,别担心,这件事我已经能很平和的看待,我能理解你的立场,所以你不用因为这件事有心理负担。还有就是,其实……其实舅舅一家不是奶奶去主动联系的,是我。我早年想知道自己身世做过些调查,与他们再见面恢复往来,也是我请奶奶帮忙出面帮助他们在泾城落脚生活。”
“你还做了什么?”陈慧秋低沉着气息,以微颤的嗓音追问。
“我也……也见过亲生父亲那边的家庭。”
闻言,陈慧秋如同瞬间被抽空的气球般松驰疲软下去,跌坐回椅上发些响动,好一阵儿后才像是再撑起精神面对这些,追问说:“除了见面,还有什么?”
“我和那边一直有往来联系,偶尔会小聚。”
“让我猜一猜,你换工作和搬出家去住这些事情,那边是支持的,对吗?”
“嗯。”裴男诚实的点头,然后说:“那边虽然家庭条件不太好,但对事看得更宽泛,支持我按自己的想法决定,做自己想做的事。”
陈慧秋不再说话,精疲力尽般闭上眼睛塌靠在椅背上,消化已经听到的这些消息。于她而言,曾经的那段短暂婚姻是她在自己哥哥的逼迫下进入的,她只感受到痛苦,视其为耻辱,从不想再回头去看。而今一切无法回避,被呈现在所有人面前后还不及惊讶慌乱,就有更大的心寒席卷而来——裴男居然与那些人和睦相处。
那个家庭曾与自己的哥哥压榨羞辱自己,她用了多大的努力才逃出生天,裴男怎么能够认为他们是自己的亲人,还能说出夸赞那些人的话。
“慧秋,这么多年里我视男男为自己家孩子,对你的过去只字不提,你怎么就不记我的好,只记得住我的坏呢。”裴老太太语重心长地问陈慧秋,带着叹息。
“不要再撒谎伪装自己的伟大了,你只是自私和专权,将家里每个人当成自己全权控制的对象而已。”陈慧秋一动不动地靠在那,木然出声反驳。
“你太偏激了,那是我对后辈的关心,不让你们行差踏错的良苦用心。”
“我今天如果向你低头,那是又一次向你认输,你又得逞了,不能这样!”最终,陈慧秋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睁开眼睛浅浅冷笑后着说起另一件事。
“老太太,既然您要翻旧账,那么就不止要说你对我的提携包容。当初让我进门,您也不是一无所获,更不是单纯的大度接受。您得赢得了自己的儿子,不是吗。
当年,立业明明心有所属,有自由恋爱的女友,你只是因为觉得对方的长相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个性太出挑,您就想尽花样的去使坏,从中间挑拨,撺掇着让我当第三者把人赶走。你帮我还清债务,让我获得自由,那是你给出的承诺条件,不是吗!你让我进裴家门,只是看中我没有退路,只能无条件受你安排,对吗。
为了把立业拉回身边听你的话进系统工作,当个温顺的普通人,你一手策划毁掉他的恋爱,让他们反目成仇,再让我乘虚而入,并不断告诉立业找个居家的女人脚踏实过日子才是正道理,什么感情不感情根本不值得一提。
那个可怜的女人到死都没知道自己被骗得好惨,一切都是你和我配合演出的计划。那些难听的决别话不是立业的本意,全是你伪伪造的,当时还在我肚子里的男男,甚至还成为你用来驱赶那个女人的一件谎言筹码。”
听到“到死”这个词所有人大骇,陈慧秋明白众人的疑惑,环视席间后落在三个孩子身上,说:“知道你们父亲为什么讨厌旅游,不喜欢出城,这么多年基本不离开泾城吗。因为那个女人就是在出城的飞机上出事,你们爸爸追到机场想挽回,但只是亲眼看着事故在天上发生,我也在场。
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个女人的死亡之上。我为什么要离婚,一定要离开,因为我的良心真的会不安!事情已经过去近三十年,可我一点没能忘掉,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回想起它的次数越来越多,睡觉时会做噩梦重回那天。”
说至此处,陈慧秋侧头转望向裴老太太,反问:“老太太,您这几十年,您睡得好吗?这事儿本来就你知我知,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是我们当初的约定。现在您先言而无信,那就说出来大家都听听吧,以后大家都别想再当不知情,这个秘密包袱我不再一个人背。”
裴老太太坐在那儿紧紧握着手中的拐杖说不出话,她大概是没料到陈慧秋会将脸皮撕破到这种地步,将这样涉及死亡的陈年旧事摆上桌面细说清楚。不过,现在她最在意的不是如何反击陈慧秋,而是看向裴立业,担心自己的儿子在知道这一切后的反问。
意外的是裴立业居然很平静,或者说是麻木,他坐在那儿自斟自饮,沉默地低着头不说话,像是根本都没听见什么。
“立业,你说句话,这么多事情摆在这儿,你是家里的男人应该有个主意。”裴老太太向裴立业出声。
“是呀,你该说些话吧,几十年生活在一起,都从来高高挂起不管事,觉得和你没关系。现在,总可以说点什么了吧。”陈慧秋靠在椅上出声,带着些笑意嘲讽。
“立业,立业……你说句话呀,你总不会信她讲的那些,不信我这个亲妈吧……”见裴立业依旧不响应,老在请原谅我就以拐杖轻轻敲击他的椅腿提醒。
裴老太太持续的催促裴立业,裴立业依旧不为所动,直到裴桑桑再看不下去后出声劝慰,让裴老太太不要再逼他。
“桑桑你别管,这事儿得让你爸说话做决定,反正这个家是要散了,就得说清楚,不能罪名全扣到我头上呀,我一个老太太哪里受得了这些,我一辈子辛辛苦苦哪里到这个年纪还被人反咬一口……”裴老太太越说越委屈,一幅无力承受的模样。
裴桑桑则看着眼前的情景暗自沉沉吐出一口气,知道这又是老太太以退为进的故作姿态,她总是这样以自己的不易为理由站到道德制高点,一次次把自己绑在她的阵营,现在一切再度重演。
“奶奶,别说了,”裴桑桑摇头,恳求裴老太太,希望她能就此收手。
“桑桑,你向来懂事明白奶奶的苦心,你怎么这时候犯糊涂呢。你不能被你妈妈几句话就给糊弄住,她才是把家里闹得乌烟瘴气的人,这段时间你应该知道我为了挽回她做过多少妥协,低声下气求她……”裴老太太说着说着就红起眼睛,几乎要哭出来一般。
在场所有人都为这样一位高龄老太太的悲伤而动容,不自觉地将心理天枰倒向她。但对于裴桑桑来讲,她越是这样,裴桑桑就越是失望愤怒。他们都因家人的情感对老太太包容体恤,而老太太则利用这些感情作为契机筹码,一次次成为事件谋划者。
“行了!”终于,裴桑桑提高音量打断裴老太太,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后才再接着说:“奶奶,不要再说这些,利用我们对您的尊敬与敬重绑架我们站队了,好吗?您没有那么无辜,您自己知道。
您既然您一早知道我妈娘家人来泾城生活工作,大姐和那边往来的事你也一早知道吧,为什么不说?你在留把柄不是吗。您对大姐真的没偏见吗,当年大姐留学的事爸爸本来支持,是您劝他不要在大姐身上投资,说不值得,我亲耳听到过。我明明告诉过你宋璋亭有其他女友,您还劝我假装不知道,继续一再催促张罗着要她和璋亭哥结婚,就是也想她能在你的控制范围内。
您每次不断告诉我要听您的,明面说我懂事听话,其实就是用这些话来不断灌输培养我没主见的个性,让我安心受你控制安排。至于三弟,您知道他是因为年轻气盛的冲动才搬出去做事业,根本不会成功,还假装关心照顾的去挑拨离间他的生活,又用他的名字抵押房子,一样的套路。
我相信我妈说的事,因为那太是你的风格。您精准地希望掌控所有人的生活路线,时刻在累积您手里的筹码,用软刀子一点一点雕刻我们,要活成您想要的样子。
不过,这不是您一个人人的问题。”裴桑桑笑了笑望向裴立业,说:“我们所有人都有问题。一个从来不过问的爸爸,不管在家里看到什么,发生什么,都永远只想着躲开就好,不做任何主动争取和维护,把不愿意付出精力耐心出当作一种从容和包容,自以为那就是男人的气度,其实就是逃避和不负责。
一个单方面隐忍接受的妈妈,如果心里服气也可以,可你不服又按着别人的要求活了几十年,累积满腔的怨气到最后就要所有人跟着一起受折磨,当你们拉扯战的耗材。
一个聪明绝顶的大姐,太聪明了,什么都通透知晓可就是不说,全埋在心里冷眼看着所有人,觉得我们都是在水里挣扎的傻子蠢货,自己在岸上当旁观者。
一个自以为是的三弟,不,你不是自以为是,你是精致的利己,你什么都看得见也想得到,但你不在意,你只在意自己。
至于我,我最蠢,一次次被拉到你们那些傲慢的关系中间当工具,还自以为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是有益的。”
“为什么这个家里的人都要那么傲慢愚蠢,我们是一家人,到底在争些什么,到底……这个家为了什么而存在?是亲情,是关爱吗,可现在我看到的人有指责和算计。”裴桑桑缓缓坐下,望着沸腾翻煮的火锅渐渐平静下来,眼神里的愤怒消退后仅余茫然呆滞,说:“我已经不认识这个家了,或者说……我其实从来没了解过它。”
“至于你们……”裴桑桑的目光又望向宋家母子,说:“宋阿姨,你明明知道璋亭哥在外有不合世俗道德女友却没做些什么,还帮着隐瞒,还假装不知道地希望大姐嫁入你们家。还有,你那么主动的帮我妈张罗看房、借钱,就只是好意吗?其实,是因为你一个人离异生活,就想我妈也和你成为同类而。你这张看似温良的脸皮下满是自私自利,哪里是真的把我妈当成朋友呢,你只想自己和你的儿子好,别人都不在乎。”
“桑桑,我们没有那么样想,只是一切凑巧发生在最坏的情况下……”宋璋亭脸色又红又白,急于开口解释,却被裴桑桑冷笑打断。
“你没有那么无辜。你不过是即想享受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崇拜与爱情,又想得到我大姐的婚姻罢了。你知道大姐看不上你,你就提出假交往,大概是想着耽误大姐两年后她会在而立之年向世俗低头,在许多外人的推动下和你结婚组成家庭吧。还好大姐心志坚定知道自己要什么而没被你带偏,否则现在就是滩烂事在侮辱她。你什么都想要,贪婪却又没担当而已,不要狡辩找借口。我已经够看不起你了,不要再让我更鄙视你。”
裴桑桑冷眼看着宋家母子,一番话说得他们无地鼻窦,最后宋母先起身,拉起宋璋亭一言不发地离席出门。
外人离开,裴桑桑再环视桌上其他人,但却没再说话。半晌后,裴老太太沉沉呼出一口气,说:“你这是不说话就算了,一说话,把所有人都扫射个遍。”
裴老太太将拐杖立到身前,借力撑着站起身,又说:“都说完了吧,行,我有事要宣布一下。我一直想着体谅你们,原本不想多添麻烦,不想说的,现在还是直接说吧,我前阵儿做了个检查,情况不太好,癌症。”
“妈,您说什么?”裴立业愣了一下才寻求确认。
“我年轻时比你们还要心高气盛,觉得自己好了就行,闹翻后再没回过老家,没再见过老家亲人一面。可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就会回想从前,觉得如果当初没那么决绝多好,终归是一家人,缺失的东西再回不去。
我自己没享受过和父母家人那一辈儿的团圆幸福,我这一辈子临到头开始后悔了,所以不想你们再重蹈覆辙走我的老路。活到这个年纪能看到一家人在身边,我就心满意足,我不想最后的时间里眼看着这个家散掉,你们……就只看到我多讨人嫌,怎么就没体谅我一下的用心呢。累了,真的累了。我一个老太婆,还能怎么样呢,要散就散吧。”裴老太太朝外去,就近的裴诚诚下意识起身想要过去搀扶,裴老太太却摆手示意拒绝,说:“都不用跟着,我自己能回去。”
到此,这场聚会划上句号,余下众人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不语,室内只有火锅翻煮的声响。之后,裴立业与陈慧秋陆续起身离开,没谁开口说什么临别的话或是讲接下来的安排,唯余下裴家三姐弟。
“我没想过要弄成这样。抱歉。”裴桑桑的酒劲清醒些后缓缓出声,随后拿起包抽身离席,走出这处闷热又冰至极点的厢室。
外面风雪正盛,呼啸着在城中肆虐,裴桑桑逆风沿街拦车,在全身冰冷后才终于坐上一辆车前去找蒋西,那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给予自己力量和安慰的人,只想马上投进他的怀里找到处避风港。
然而,当敲开蒋西的家门看见满地摆放着的旧物时,她立在门外停滞住。
屋内没有开灯,仅亮着沙发边的台灯,地板上摆放着零碎阵旧的各种物品,仔细看过后发现全都与蒋西昔日童年相关,自己赠与蒋西的东西也在其中,从地上的痕迹可以知道在自己来之前艾蒋西就坐在那堆东西中间翻阅回忆。
蒋西收集与自己童年相关的一切物品,裴桑桑明白自己也在其中,但绝不是全部,只是极少的一部分。蒋西完全没有料到裴桑桑会在这时候过来,一切不知从何开始解释。
“你收集了多久?”裴桑桑问。
“一直在收集。”蒋西略有犹豫,但还是诚实的回答。
裴桑桑轻舒出一口气后唇角上扬,走入室内来到一叠书本面前,拿起上面的相框端详,正是班主任帮忙找回的照片。
“我和这些物品一样,算是你的收集吗。”
“不是那样的。”
“不是?那如果我不是参与了你的童年,你会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对我一见钟情,像现在这样喜欢我,对我那么好吗?”裴桑桑抬起目光,歪头反问。
蒋西不想撒谎,所以无法回答。
“你喜爱的不是现在站在面前的我这个人,是回忆碎片。”
“对不起,我没有早些……”
“蒋西,没关系,我能理解你,在我把这张照片转交给你的时候就决定不会怪你,所以,没关系。”裴桑桑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相框,又叹说:“只是……我以为会晚点面对这些的,虽然早已经就知道。”
时间回到多日前,在见过蒋东后裴桑桑去找了班主任,她仔细地向其打听关于蒋西的事情。原本班主任并不想透露蒋西的私事,裴桑桑一再追问并说出二人在交往,班主任才松口讲起其中细节。
当年蒋西的突然转校退学是因为家中事故,一场大火夺去他的双亲和所有与他们家庭相关的一切痕迹,这是场惨剧,更悲惨的还是这一切的核心源头是蒋西。
事故当天是蒋西的生日,一家人齐聚庆祝后留下未吃完的蛋糕与蜡烛。深夜时蒋西为回味这场生日重新拿出蛋糕点燃蜡烛,一扇没关严的窗户吹进夜风,意外就在瞬间发生。
因为太过年幼,害怕被责备,当时的蒋西试图自己扑灭火势,直到一切再没回旋的余地后他才去叫醒父母,但一切为时已晚,他们错过最佳逃生时机。最后,父母合力将蒋西送到窗外,让他蹲在狭窄的边角处等待救援。
蒋西的全部童年就在这年生日夜彻底划上句号,他与家庭相关的一切都在烈火中消失化为灰烬,连半点残片都没留下。多年来,蒋西与班主任保持着联系,拜托班主任帮自己寻找旧时相关的物品,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一张在运动会场旁边拍下的照片,那或许是世间最后一张他与双亲的全家福。
当年的相机内存卡最已不在,直至打听到或许照裴桑桑手里有一份照片。裴桑桑曾导出过部分照片去冲洗,还承诺顺便帮作为同桌的蒋西冲洗一张。只是未来得及转交就遇上故事发生,那张照片便被裴桑桑夹存在书本里逐渐遗忘,自己都不再有印象。
当从班主任那里初听到这样的内情后,裴桑桑就明白了众人都闭口不谈的原因,因为都看出蒋西再找到裴桑桑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她同那些物品一样也是蒋西不可回溯童年的一部分,还有他想找到的那张全家福。
裴桑桑翻遍旧物终于找到那张照片后想过直接还给蒋西,可那就要是将一切说透,无法忽视这其中的功利性。裴桑桑因家人们的推波助澜和蒋西交往,蒋西因自己身上有他想寻找的东西才再度出现,到底谁更不负责与坦诚,一时竟说不清。
她请班主任不要说出身份的转交即是自己留下的全部后路,只要不说穿,她还能假装不知道。不过,如今已经再无余地,她必须面对这个真相。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你的卧室里那幅未完成的画是什么,推测是夕阳,后来才懂,那是烈火,对吗?从事故发生起就燃烧在你心里,但你又从不敢正视的烈火。你把我,还有这里的所有东西都算作焚烧之前的人生碎片,你穿不过那团火焰,走不出旧时光,一直站在那堆火焰的前面。你所喜爱的不是如今的这个我,包容和呵护的也不不是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而是那些在昔日记忆里的东西。”裴桑桑露出些笑容,上前轻轻拥抱了站在那儿一直未动的蒋西,道一声晚安后转身出门离开,重新返回外面的寒风冷雪夜。
这一次,裴桑桑彻底明白,自己不会有可以逃避的地方,原来人生路真的是只有自己在走,从来是自己一个人。如果侥幸地将心中的畏惧与担忧寄托转嫁到别人身上,那么终有一日定会失望,不可避免地跌至谷低感受绝望无助,想要再回到地平线站起来重见天光,只能依靠自己。人生长路上,不要指望有天降救世主,能始终相信的唯有自己。
就像此时这黝黑寒冷的风雪夜街上,无人无车,四下死寂一片,她寒冷又难过地穿行在期间发着抖,眼泪止不住的下落,一切糟糕透顶。可她除了紧紧包裹着自己身上的衣物,加快脚步向前寻找下一个可能的转机搭乘上一辆回家的车,别无选择。
手机传来持续的响动,裴桑桑取出来打开,见到裴立业发来的一份病历和显示病变的X光片,佐证今日裴老太太所言非虚。与此同时的城市另几处,沿着风雪朝回走的裴男、裴诚诚、陈慧秋都在不同的地方收同这份信息。
翌日,当裴老太太早起来到客厅时裴家众人已经齐聚,旁边还放着裴男随行带回来的行李,她在继裴诚诚回家后也决定搬回来住。不论每个人当下正在经历什么,在得知裴老太太罹患癌症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无条件暂停一切汇至一起,重归同一屋檐下。
裴家众人希望裴老太太去医院,但老太太却坚持称自己已经活够了,要听天由命,并以自己看到隔壁街上一位老人做化疗的痛苦情况作案例,坚决表示不想遭受化疗折磨,只希望能轻松体面的过余生。
“也就是我要死了,你们才能这样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裴老太太玩笑般说到。
“妈,您别这样说。”裴立业难掩担忧悲伤。
“就当迁就我,以后大家都好好的过日子,不吵了,不争了,我走之后你们想怎么样怎么样,成吗?”裴老太太将话说得令人无法有半点拒绝,众人默然不响地各自点头,陈慧秋也表示算再不会计较老太太做过的事,离婚的事也暂再提及。
“那就好,日子照常过,大家都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吧,去吧。”裴老太太满意地笑着挥挥手,格外豁达从容。
因为老太太的坚持众人无法强迫她去做什么,在短暂的家庭会议过后众人各自出门去做自己的事。毕竟时间不会因为一个人正在经历什么而加快或减少,就那么恒定地向前流动,公平又冰冷地对待每个人,生活还是要向前继续,不会因为遭遇困难而按下暂停。
一周后的一个阴雪天,裴桑桑参加了冯珍的葬礼,或者说是主持了这场葬礼。
冯珍的父亲已因早先的事故而被判入狱,母亲依旧暴躁地四处报怨生活中的种种,只是将从前指责冯珍不回家的点变成她私自结束生命,白养了她二十几年,期间还数次到医院来讨要说法,逼得院方不得不报警处理。
冯珍的家中没人为她安排体面的后事,最后便由裴桑桑张罗所有事宜,选定一块墓地最终让她能安息,冯珍的母亲为些还纠缠过裴桑桑要她给说法,一再声明不会还给裴桑桑任何开支费用,又要她告诉自己墓地位置和落葬时间。
当时的裴桑桑就冷眼看着这个妇人在自己面前发疯发癫,最后一言不发的走开,她下定决心,定永远不会告诉这个人墓地的具体位置,不会让她再有机会打扰冯珍。
从墓园离开时护士长告诉裴桑桑,本季度护理部内评优秀人员时大家一致将票给了她,应该很快就会正式通知。届时按从前的传统部门私下聚会为她庆祝,让她记得抽出空。忽然收到这样的厚爱与邀请,裴桑桑忍不住反问了一句为什么。
“其实咱们这个地方很简单,业务技能好大家都看在眼里,你不管怎么样都一直认认真真做事情,没出差错,也不报怨挑剔,时间久了大家就都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至于为人方面,你从前总不爱说话,大家都觉得你很怕事,遇事不愿意担责任,所以不太想你加入到私下的聚会里,这次冯珍的事大家都真的很佩服你的担当和处事,很勇敢。”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裴诚诚前去早先和安琪共同居住的房子处理退房事宜,他认真地打扫干净各处,丢掉不用的物品,将自己和安琪的物品分开收集打包,最后成为两只泾渭分明的箱子放在客厅,就如同现在的他们。
原本安琪说过自己不会来,只会让搬家公司人员上门将自己的东西取走,但当裴诚诚收拾好一切出来时还是看到安琪。安琪换了更出挑的发色,妆容风格也有变化,一身名牌加身更显娇贵漂亮,穿着高跟鞋站在那儿笑了笑抬手招呼。
两人已经有好一阵儿未见,曾经亲密无间的恋人此时在昔日爱巢重聚,种种欢喜爱意都消散,有的只是局促尴尬。
最后,还是安琪先出声,以不该浪费食物的理由到冰箱拿出仅余的一支可乐,两人暂时在空沙发上坐下,展开一个短暂的交谈,裴诚诚才知道安琪在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因为舆论风波发生时的无作为,安琪开始怀疑这位经纪人的能力,加上察觉到经纪人的挑拨,更加觉得这些事情不简单。当经纪人发给她自己与裴诚诚关于单飞的沟通时,安琪其实没有怀疑裴诚诚,而是确定经纪人有问题。
但她知道在风口上去提出质疑会生出更多麻烦,所以当时顺应经纪人的安排与裴诚诚划清界线,实则私下找渠道联系MCN公司高层人员。当裴诚诚在生气地去指责安琪时,她正在独自寻找二人的脱困方法,裴诚诚没有给她信任的空间,她真的很失望,加上经纪人从中挑拨,两人的决裂无可避免。
经过这段时间的直接沟通后安琪才得知,那个经纪人其实早在数个月前就因为违反公司规定而被开除,他以公司名义签下二人实际又是自己私自操作,公司完全不知情。
之后,尽管网络上关于“裴诚”的信息早已翻篇,但合约的事情才刚刚开始拉扯。最后,安琪和经纪人方面达成协定,她不会和公司方面一起对付他,安琪将以个人和他继续合作,具体条件重新洽谈,前提是不许再找裴诚诚麻烦。
“你还要再和他们合作?他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你能原谅?”
“想事情不要那么非黑即白的绝对,我不是要和他做朋友亲戚,只是发展合作各取所需,以后我会再找机会脱离他。你只需要同意放弃账号的所有权,把账号全权交给我,我帮你解约,借款抵销不计,以后所有事情互不相干,这是我能为你做到最大的争取。否则,账号永远被封成为别人的东西,你的人未来留下隐患,我并不觉得会更好。”
“这才是你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当面将话说清楚,也不是来见我,还是为账号。”
“嗨,裴诚诚,友好点。虽说也许以后还会在某个地方重逢再汇,能换一种心境换种相处模式再相见,不过也可能我们不会再见,这就是永别,留点好印象吧。”安琪将手里的可乐递给裴诚诚,半开着玩笑提醒他不要太多情绪。
“好,我同意。祝你好运,得偿所愿。”半晌,裴诚诚接过可乐。
“谢谢,再见。”安琪点点头,站起身先行离开。
另一边,蒋东抵达公司时一眼发现裴男的位置格外干净,他顺势叫住从旁边打招呼经过的同事询问,才得知裴男申请了补休假期,未来几天都不会来公司。
“她申请将所有累积加班的时长集中使用,我批准了。”谭亦舟在经过时接话,旁边的同事就自行离开。
“据我所知,目前至少有两个以上的项目她深度参与,这时候她休长假对你没影响吗。”蒋东反问。
“会,尽管交接了,但很多事情没她在依然麻烦。不过,这是个必经过程。”谭亦舟笑了笑,看蒋东似乎还不明白,便又补充再说:“她已申请离职。”
听到这样的消息蒋东的诧异显而易见,裴男才坐上特助的位置不久,怎么舍得离开。但略一细想后又觉得这不算意外,毕竟在发生那样的事情后她又收到南方的工作邀约机会,想离开红杉算合情合理。
“好了,我要去面试新助理了,回头会议上见。”谭亦舟微笑作别,转身之后又犹豫着回过头,说:“她似乎生病了,现在第三人民医院,你可以过去看看。”
蒋东在半小时后赶到医院,彼时裴男刚刚输完液打算离开,一进一出,就在输液区的门口处遇上。身边各色医患来来往往,两人靠到一侧,在拐角处才找到个安静的地方能说上几句话。
“病了怎么没有说一声,自己一个人来打针,多辛苦。”蒋东问。
“你最近很多事,就不想再给你添乱。只是有点发烧,并没有太大麻烦。”非男按着针孔的位置边走边笑答。
“一定要离职吗?”
“嗯。考虑好了。”
蒋东快步一步,挡到裴男的面前,说:“红杉开设的新公司在另一个区,如果你觉得我们同在一处会不舒服,我可以在那边办公。特助这个职位升上来不易,只要坚持做够一年就能找机会升到管理层,不要浪费。”
“你看你,在说什么呢。你现在是副总经理,自然要出于高效方面考虑待在总部比较好,哪里能为了个下属员工避嫌去更远的分公司办公?就算要避嫌,也是我避你。再说了,我没有觉得不舒服,你我都不是把公私混在一起的人,我并不觉得同处一楼有问题。做这样决定只是单纯的觉得在冯德勤那里我能有更好的机会,她现在刚刚起步,我去就是原始人员之一。我已在红杉累积到一定的经验,现在如果能搭上冯德勤这艘新航线,比起在红杉从下朝上熬或许会是更高效合理的选择。”
“原来不是因为我,是我自作多情了。”蒋东笑了笑。
“难道你现在希望我会是一个小鸟依人的姿态,陷在感情里面,就想着怎么懒在你身边尽可能的占据你的时间和精力?那可不是你会欣赏的类型,成为那样的人,你就应该觉得我无趣平庸了。”裴男笑着,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调侃。
“我竟然无话可说。”蒋东笑着摇摇头,走到医院大门时正值风起,他就顺势脱下自己的大衣外套给裴男披上后继续一起前行,似乎这时候不用过多再讲什么,毕竟两人是同类,一件事情摆在面前如何是最合理高效的选择,他们都一清二楚。
裴桑桑一如往常地在医院上班,刘护士再一次成为她接待的病人。因为早先她坚持提前拆除石膏,手臂出现新的问题,好在及时发现后就医,现在又要重新打上石膏。
在操作过程中二人聊起离婚官司,刘护士笑说还在进行中,她提出了非常苛刻的条件将这场离婚官司尽可能拉长不,为此刘护士已经向医院辞去工作,打算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只做这一件事。倒不是因为财产分割问题心存不甘,而是依旧不相信家庭已经破裂,离开这个丈夫后她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并且,她更不想成全那个第三者。
裴桑桑觉得浪费在注定失去的人与事上,她即便能让伤害她的人不舒服,自己又哪里能痛快呢。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何尝不是好选择。
“你还年轻,看事情还很单纯乐观。我已经人生过大半,看事情会有更多其他的考虑。就像你在一条路上走了很远很远后要放弃调头,接受前面所有的辛苦跋涉都是没有意义,这很需要勇气和宽容,而我和大多数人一样是胆小又小气的俗人。”刘护士笑说着解释。
送走刘士后裴桑桑边清理物品边想着刚才的话,刘护士相比陈慧秋还要年轻许多,她觉得人生调头改变是场灾难,她不村想到陈慧秋能做下离婚的决定,一定是真的很不容易吧,她大约是真的很想走出去有另一个开端。
时间继续向前,自从裴老太太宣布自己患癌后,陈慧秋与裴立业的离婚进程再没被提及,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暂时摆到老太太的事情后面。所有人搬回家中居住,一切似乎就回到从前,甚至更胜从前的和睦,大家都尽可能的晚出早归以增回时间陪伴老太太。毕竟,在生死面前每个人都格外的温柔宽容,一切都可以被原谅。
天气的时候裴家众人还一起郊游休息一日,全家人在郊区的山庄里聚在一起享用陈慧秋准备好的水果食物闲聊些家长事务,为了哄老太太高兴都只捡好听的说,一切且围绕她的喜好安排,之后又去拍了套全家合影。
为方便裴老太太能有事随时发消息出来,裴诚诚建立了家庭群组,教会老太太怎么第一时间发语音出来,又让所有人都将这一群组设为置顶,以备不时之需。
当天晚上回去后,裴老太太在裴桑桑给她测量血压时依旧心情颇佳,笑着欣慰感叹一切总算回到正轨,是自己和裴桑桑赢了,守住了这个家的完整。
裴桑桑礼貌地笑了笑,收拾着仪器没有说话,并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输赢。
转眼进入深冬,裴老太太不论家中众人怎么劝导依旧抗拒检查和治疗,甚至不许人在家里提及病情相关的字眼,众人只得顺从她的意思再不多说。
私下里,裴桑桑则带着老太太的化验单和所拍的片子陆续走遍自己能接触到的相关方面医生咨询相关情况,每个医生又都建议重新做检查,一切陷入死循环。
如此往复了许久后,一位医生指着片子边角处不显眼的医院标识,建议裴桑桑去拍片子的医院问问主治医生具体情况。当裴桑桑带着资料去找到那家医院见到科室医生后,裴桑桑一再证明自己是病人亲属,还掏出自己的护士证件,医生免费才拿着片子与资料询问病人姓名同意帮忙进行查询。
然而,姓名不对,档案库里查无此人。
“片子是我们拍的,病历也是我们出的,不过人不对,你确定这是你家人?你们不会是要拿这些东西去申请医疗补助报销之类的吧,那可是不合法哦。”医生已尽量说得很委婉,还给出想着提醒建议。
裴桑桑先是觉得这误会很离谱,随后又惊醒般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这是份假病历。
在医生办公室外裴桑桑仔细端详病历,最后找来湿纸巾一点点沾擦姓名,最终将上面一层精心涂抹的薄薄涂层去除,看到病历上真实的人员姓名,就是裴老太太近来时常去探望的一位老友,一切便就有了合理解释。
就在裴桑桑还在纠结于这则消息要如何消化,如何转告给其他家里人时,她在医院的楼道里遇上了母亲陈慧秋。原来,陈慧秋在这段时间对老太太反复回避检查与治疗也起了疑心,不动声色地拍下病历与片子的信息,按着拍片子的院方信息前来想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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