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裴男男侧头看向裴桑桑,抬手替她将翻折进领口处的领子理顺,并顺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二妹,有时候看到你,我就觉得看到当初的自己。作为大姐,希望将来你走到我这个年纪时不会为回顾从前时因虚度与顺从而遗憾。人可以安于现状与平顺,但一定要确认是不是真的想这样度过一生。”裴桑桑听着这些话其实很茫然,从小上有智慧超群的大姐,下有皮相过人的小弟,自己夹在中间不高不低,不管是内在美还是外在美都在他们的衬托下很普通。从她小被家人灌输,平平淡淡才是真,当个普通人听话乖巧就好,所以也没有特别努力过,就想简单地混过去。没有大的目标追求,进入公立医院护士,家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更没思考过独立或是志向这类的人生课题。如今,听到裴男男这样的规劝祝福,裴桑桑于茫然中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便露出笑容转换话题,说:“姐,你从小就聪明,即使是一切从头来过你也会成功的。”“我不知道。”裴男男侧头看向一辆她驶来的公交车准备离开,回答犹如冷水泼下。裴男男真的聪明通透,有时候令裴桑桑觉得这即是她生而为人的优点,又是缺点。裴男男跳上属于自己的那辆车,又在关门前回头,冲裴桑桑补充着露出笑容,说:“但我会努力,这一次。”裴桑桑微笑,抬手冲裴男男挥了挥,目送她离开。当晚裴桑桑抵达医院附近时距离接班时间还有两小时,她就在医院附近的一家饮品店里坐下,其实早早出门也是想早点从家中出来图个清静,看到店口门有只伏卧着的小猫她随手发了一张朋友圈,感叹做一只猫什么也不用想真好。蒋西又发消息询问她周末的安排,裴桑桑回了个表情包敷衍,然后反扣过手机撑着脑袋盯望街上的行人发呆。想着裴男男说给自己的话,裴桑桑没有由来的忽然感觉到一种孤独,尽管此时身处闹市中央,但她就是感觉好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隔膜出一个气泡,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自己亲密异常,又都毫无相关。她总结不出前面的二十几年人生,也对后面的几十余年未来毫无章法,想不出自己要什么。大姐或许是偏激固执,一意孤行的与全家为敌,但是谁能说一个人拥有梦想与目标就是错的呢。抛开对她引起家庭矛盾的偏见来看,她能在这个年纪推翻前面的一切从头来过,其实是勇敢,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如果自己是大姐,未来到了她这个年纪回顾人生时觉得心有遗憾不甘,自己敢做这些吗?裴桑桑,你应该是不敢的,也从未想过勇敢。裴桑桑对自己得出结论。有人来到自己面前站定,裴桑桑以为是没有位置的人想与自己拼了桌,就随口说了一句这里没人。那人却没坐下,这才引起裴桑桑的注意力,抬头看去见到是蒋西。蒋西解释是看到裴男男所发的朋友圈街道照片,正好在附近就过来,坐下后顺着裴桑桑的目光朝街道上看过去,然后问她在看什么。“你有梦想吗?”裴桑桑撑着下巴答非所问地反问了蒋西一句。“有。”“是什么?”“比如,从小就想当个老师。”回答完后,似乎意识到裴桑桑的没落失望,蒋西放柔了声音询问,说:“怎么了?”“我忽然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梦想。真是没用呢。”裴桑桑悠悠地说着,依旧歪撑着脑袋看街头的行人匆匆,茫然又无力,直到店员送上她点上的饮料放下后她眼神微变的坐起一些。她点的是热饮,但店员错做成了冷饮,不过秉承着她一贯以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不与人为难的原则,在想要提醒的话出口前就止住,觉得委屈一下接受就可以。蒋西看出裴桑桑的这微小表情,拉过桌上的单据看了一眼就明白情况,随后起身去了柜台沟通,不一会儿就再拿着杯同款热饮回来给裴桑桑,自己拿过那杯冷饮。“你有过梦想,我记得。那时候每个小朋友都有站起来回答关于梦想的问题,你回答过。”蒋西笑说。“有吗?我……是什么?”“你说,要做个好人,善良的好人,多为别人考虑。就像现在这样。”“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我保证没有。当时所有人都回答要当科学家,医生,大明星,只有你回答是当一个好人。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成为结伴搭档。”闻言,裴桑桑先是诧异,她不确定自己在幼年时真的说过这样的理想,之后还是不禁油然而生的宽慰,从刚才紧崩着的那种没落失望的泥沼里抽出腿脚,感觉好受一些。心情轻松些后裴桑桑喝了一口热饮,交叠着双臂放置在桌面,好奇地调侃说:“小时候你圆圆胖胖的,怎么就成现在这个样子。父母不给你饭吃吗?瘦了这么多。”听到提及父母的话蒋西伸手去拿饮料的手微滞,之后又不动声色地笑着抬头,接过笑话反问,说:“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了,不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多了,所以都一直不敢认。”裴桑桑笑着眯弯了一又眼睛,顺势举起饮料杯子与蒋西轻碰,嘴上说着正式为重逢干杯之类的话,气氛变得活泼轻松。正在两人说笑间蒋西的手机来了电话,他看了一眼后起身暂时走到一边接听,裴桑桑就低头掏出手机来看,不料旁边有人过来说了句话,把她惊得抬头。“你是在和蒋老师约会吗?”女孩一开口就把场子问住。裴桑桑闻声抬头看过去见是个穿着灰黑色短百褶裙的年轻女孩,戴着数串首饰,化着浓重妆容,再仔细一辨认,就想起是那天在换药室里处理过那个酷女孩。“我以为认错人,观察好久才确认。”女孩儿上下打量裴桑桑,像是在做评估考量。“不……不是呢。”裴桑桑吱吾着解释,然后为了夺回话题主动权就调转话锋,说:“现在挺晚了,你一个未成年女孩子,怎么还没回家?”“我和同好们约在旁边看哥哥的新电影包场,刚看完,正准备回去。”“好看吗?”“啊,太难看了,烂到实在不想形容,他总接这种烂片,真的是太没眼光。”酷女孩一脸嫌弃地说着,还带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挥手厌弃。这一回答弄得裴桑桑措手不及,没料到如今年轻女孩们追星也这么实在,将喜欢与嫌弃都能同时摆在心间,想要拉近的距离好像更远了,想要转移话题失败。“我就说蒋老师那天在医院对你就不一般,果然是真的。啊咿,怎么就你这么走运气,能让蒋老师喜欢。”女孩又开始上下打量裴桑桑。“我哪里不好?”“没有不好,只是……觉得……也没有哪里太好。原本想再过四五年我还有机会的,现在居然被你捷足先登,真是的,好不服气。”“你……不是有你家哥哥吗?”裴桑桑试探反问。“哥哥可没蒋老师好,长得好看,说话好听,温柔又可靠。哥哥那就是摆在屏幕里的神仙,真要爬出来还不知道什么样子呢,就论身高,都要矮蒋老师一截。”“呃……这……”裴桑桑不得不承认自己与年轻高中生有代沟,她现在否认不对,迎合也不对,完全聊不下去。想着这女孩儿将自己设成假想敌,认为夺她所爱,于是便试图再解释一句,说:“那个,你是真误会了,我没有和你们老师在约会,只是恰巧遇上而已。”“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不在家里休息隔着半个城市来和你偶遇。我说姐姐,你是在装傻,还是真傻恃宠而骄呢,真是的。”女孩儿瞥瞥嘴有些对裴桑桑不满。“半个城市?”裴桑桑诧异。“我和蒋老师信在同一个区,从这里回去要将近一小时,我亲眼看他今天开车回家的。”女孩儿回答。“呃……”裴桑桑一时语塞。蒋西打电话回来看到桌边的女孩也有点意外,然后叫了她的名字,裴桑桑才知道这个女孩儿叫柳雪佳。师生两人简单地打了招呼,蒋西看时间太晚就拿出幅老师的姿态问起柳雪佳不回家的原因,得知又是来追星看节目就自鼻孔出了重重一口气,但也没出言责备,掏出车钥匙递给柳雪佳让她自己先到车上坐着,等他送完裴桑桑去医院上班就顺道再载她回去。裴桑桑听得一愣,可没说自己要被蒋西送去上班。蒋西则端着一脸笑容,摆着那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好皮相站在那儿等待,裴桑桑只得稀里糊涂的跟他走。在送裴桑桑去医院的路上柳雪佳旧事重提,坐在后排追问两人认识多久了,交往多久,又说如果这件事让学校的女生知道,要多少人梦碎教学楼之类的话。裴桑桑开始只当她是多嘴玩笑不回应,之后则不自觉地有些耳根发热,硬着头皮解释她是真的误会了,他们是幼儿园同伴而已。“那就还是青梅竹马呢,自小一见钟情,从情窦初开时就认定一个人,再配上多年之后的久别重逢,放在小说设定里算是顶配。”柳雪佳点点头,像是下定判词。裴桑桑长长叹出一口气后兀自无语,决定再也不多接话,否则只能越描越黑。几分钟后桑桑在医院大门外下车,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心虚仓皇,以至于手机落在位置上都没发现,还是蒋西追上来递还给她。“真是尴尬,让你的学生误会以为是在约会,希望不会对你造成困扰。”裴桑桑接过手机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蒋西听着这句道歉没有给出回应,只是歪头笑着目光下视,有些不好意思地刻意回避裴桑桑的眼睛,微微睑睫侧首不与之对视,说:“那如果……没误会呢。”“什么?”“虽然……再见还没多久,但是……我的确……的确希望以后能和你约会。”蒋西显然在感情表达这件事上不是个颇有经验的人,一句话断断续续的说出来,声音低微,且始终没敢看裴桑桑一眼。裴桑桑站在那儿,还保持着接过的手机动作未变,再愚钝迟缓也明白了这其间的意味,迅速地刮起头脑风暴,分析应该接下来说些什么作应答。可就这时候对眼前的眼部什么也想不到,倒是那些各种奇怪的医学护理知识一股脑儿的涌出来不受控的撞击着神经,像是重回最紧张的执照考场,心跳加速,四肢紧张,呼吸都停下来。好一阵儿后,直到一口气憋到尽头,裴桑桑才像是忽然缓过来深吸了一口气,缓解大脑的缺氧,然后眼珠子滴流着转动就是不敢抬起看眼前的人,又是拢头发又是拉扯挎包带子,慌乱地在原地转动要找进入医院大门的方向。“那个……我……我先去上班。”明明敞开着的大门裴桑桑转了两圈就跟看不见似的,最后还是蒋西伸手将她的肩膀按着掉了个头,在二人依旧不敢看对方的情况下匆匆作别,各自转身快步离开。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一家私营廉价快捷酒店内,裴男男提着简单的随身物品站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廉价客房内。她环顾这间狭小的空间心存迟疑犹豫,对这里的每一处地方都有不满与怀疑,但考虑到目前的处境她没有过多选择,只得放下行李。是的,她没有借住在任何朋友家,也觉得不能多逗留在蒋东家中,所以依靠自己的经济情况找了最廉价的酒店入住。另一边,蒋东进入自己的住宅,推门入内后见到一切整齐如旧,裴男男在这里住了一晚上没留下任何痕迹。转入到卧室后稍一以目光扫量就知道裴男男昨晚没睡自己的床,也没有动这里的任何东西,再转回客厅后最终他的目光落到沙发上折叠整齐的毯子,明白她昨晚是在自己家的沙发上躺了一晚。桌上放着一只干净的水杯,杯下压着两张纸币,附带一张纸条感谢他的帮助。拿着纸条与纸币蒋东不禁笑了,对裴男男这种分毫必较,泾渭分明的行事风格颇有些好奇,这人是哪里来的这些拒人千里之外的癖性。二十分钟后,裴男男所在的酒店房间门被敲响,她以为是酒店服务人员来送自己早先打电话要求补来的毛巾,开门所见却是蒋东。虽然他已经回过家,但还穿着上班时的那套西装,且最令她疑惑的是他怎么会找来这里。对于裴男男的意外,蒋东直言解释,说:“你的薪水不高,也不像是存款富裕的人,考虑到离公司附近三里的情况,你能选择的酒店只有这一家。这家酒店的管理并不规范,稍稍用些话术打听就能知道你在这一间。”“你打算住在这里?就不乐意住在我那儿。”蒋东左右略一环顾狭小的屋子后询问。“无功不受禄,不想多麻烦外人。”“看来,我跟你来来回回交流那么多次,你还是半点没放下防备。”蒋东边走进房间四下打量边说着,并顺手将房门关上。就在裴男男皱眉疑惑时,蒋东又顺手按掉所有灯,使这处房间瞬间陷入漆黑一片。“你干什么?”裴男男在黑暗中质问。蒋东没先回答,而是打开手机摄像对着房间在黑暗中扫看,最后停留在床对面的两处插孔上。得到目标后蒋东将灯打开,把手机放在玄关处的台面上,走向那处插孔找了件东西沿边际撬开后掏出两只针孔摄像头,稍稍用力一拉扯就将其拽下,丢到对面的白色床被上,说:“如果你想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看着,就住下来。”裴男男这才明白,这家廉价酒店里被人安装了偷拍摄像头,她不由心惊庆幸,还好自己因为嫌弃这里的条件而没有急于洗漱换衣服。但是,紧接着又来了下一个问题,不住在这里她又能去哪儿呢,她于情于理都不能回到蒋东那里。在裴男男纠结时,蒋东走近些从西装内侧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和一张卡片递过去,说:“这套公寓在我楼上,很小,正在招租,我从物业那里拿了钥匙。”“你应该知道,我租不起你那栋楼的房子。”“我知道正常情况下你是租不起,不过别担心,这间很便宜,折合下来比你住在主个鬼地方还要廉价。因为,三个月前租客从那里跳楼自杀,现在它是凶宅,出租价不到市面的三分之一,业主只想赶紧有人入住,就看你敢不敢。”照理说被介绍去住凶宅,大多数人即使不会博然大怒也会介怀生气,但裴男男此时倒觉得有种天降好事之感。这间酒店房间虽然找了两个摄像头,但保不定这处房间的其他位置哪里还有,她其实没办法再在这里安心入住。倒是蒋东所在的那栋楼离公司近,又安全方便,还有这么便宜的出租价,一切正符合她的需求。裴男男道谢接过钥匙,蒋东则笑着习惯性地将双手插入西裤的口袋,调侃到:“你倒是不怕鬼?”“有这种东西,不是比鬼还可怕吗?”裴男男瞥过一眼扯出来的摄像头淡淡说到。闻言蒋东笑了,看裴男男麻利地收拾行李放回袋子,再转入洗手间检查是否有遗漏,蒋东走过去顺手提起行李到门口玄关处等待。裴男男出来后见到蒋东提着自己的行李稍有一愣,不自觉地收拢手里握着的东西,缓了一下才朝玄关处去。因为酒店房间实在太过闭塞狭窄,玄关处站两个人就很拥挤,蒋东走到门口时又止步回头,裴男男就下意识的又朝后退了一步。但蒋东似乎没在意这点距离意识,反而前倾着侧过身子,使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增多反而迅速减少。蒋东的身量很高,简陋的酒店房间在玄关处的头顶仅有一只小灯,当他前倾身体的时候头顶上的光就被挡去,从裴男男的视角里看只能见到他逆光中的轮廓和并不清晰的面容近在眼前。这一变故使她不知道怎么自处,唯有再次后退,直到后腰抵靠上玄关处的台面,脚后撞至边沿处不由踉跄后滑下去。蒋东及时伸手扶握住裴男男的腰使其没摔下去,并且为应对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陡然缩减而立即后退半步,使两人的身体保持了一段礼貌间隙。但是,蒋东有意识的保持距离,在下一秒裴男男的仓促抬头间就显得有些失策。惊慌中裴男男的鼻尖自蒋东的下颌处划过,蒋东本能的低头下视,就正好迎面遇上裴男男近在眼前的面孔。一时间,昏暗不明的玄关小灯下两人被困在期中进退维谷,微妙的克制中掺杂着不可控的气氛游离,裴男男能闻到蒋东身上剃须水的淡淡气息,蒋东能嗅到裴男男身上的某种护肤乳液的浅香,皆是克制,又皆是被动。“我的手机。”数秒后,蒋东的手从裴男男腰上抽出,绕过她的肩侧拿到玄关台面上早先放着的手机后退开距离。裴男男对此没有说话,只下意识的侧过头似乎想到什么,在蒋东拉开门出去后跟上。“你刚才在想什么?”发现裴男男的情绪微妙异,在电梯里蒋东如同戏弄般笑问。“我累了。”裴男男淡淡敷衍,蒋东笑而不语。半小时后蒋东送裴男男到了那处招租的公寓,就在蒋东所居住那间的斜上方,单间公寓没有客厅卧室进出之分,一切紧凑至极,但好在干净明亮,家具与装潢都甚和心意,朝向不错的阳台上有花架但却没有花盆,看样子真的是许久没人居住打理。蒋东将行李放到地上,随后从口袋取出那两张被裴男男放在自家桌上的纸币和纸条,说:“这个不用,早点休息。”“为什么处处照顾我。”在蒋东转身离开的时候,裴男男回头发问。“大概是因为觉得你和大多数人不一样。”蒋东笑答。“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裴男男再问。蒋东似乎是被这种很冰冷疏离的质问惹得有点不高兴,或者说是挑起好胜的兴趣,就停下离开的脚步,回头看向裴男男。“这个时间,这种环境下,作为一个女人,问一个男人这种问题不是个好选择。”“如果你觉得这算是一个男人撩拨一个女人的手段,以为能有什么发展。那么不好意思,我还是建议你收下我的钱作为回报,比较现实有用。”“裴秘书,你倒不用每次将话说得这么直白又刺耳。”“我只是想说清楚,你对我而言只是位同事,没什么特别,不想你浪费精力时间。”“是吗?你对其他同事倒不会这么言辞犀利。”蒋东不急不徐地淡笑着,对裴男男的这种拒绝半点没介意,反而还以轻轻的两句话就反让裴男男一时语塞露短,答不上话。“裴秘书,是对一个人产生感情让你很慌,所以生气了?”蒋东望着裴男男的眼睛走近,为迁就身高差而微微歪头。“这样说话未免自大了些,我说了,我们只是同事,你并不了解我。”裴男男抬眸迎视,言语上反击。这样的话在蒋东听来不仅是否认,更像是一种挑衅,在从前的经历中不说没有遇到过这种类型的女性,但绝对不多。裴男男的冷静提醒令他更有兴致,热衷于与对方再纠缠下去戳破对方的谎言赢得胜利,于是便开始对其展开了徐徐分析。“你认为我不了解你,好,那么我就来说一说我看到的你。”“你决定与一个人有契约式的表面关系,这其实就是一种危险的行为,朝小了说是缓兵之计,朝大了说就是花招欺骗。你的骨子里有一种冒险因子,喜欢不确定性,热衷于未知的拼博,就像是赌徒或是买彩票的人爱那种疯狂的可能性。你注定不是个安于现状,听人安排摆布的女人,心比绝大多数男人都要野。会被要安排着当这么多年的顺从家雀那是你对亲情的包容,不是向世俗低头。一个人的特别之处就在于有独立的心和脑,有自己的欲望和目标。你自认为就应该是长在高山上的那种招摇繁花,怎么甘心屈居于山谷里当一丛小雏菊呢?你要是真的甘心,那么就不是现在站在这里的裴男,而是那个还坐在所里上班的裴男男。如果把人生比作音乐,那种固定的安稳生活就像是谱子里的古典钢琴曲,按着规定的每个音符不论过多久都一程不变。你想过的是像爵士乐一样随性、有活力,每一次按下的音符都有热情的未知,不断创新。古典名曲源远流长,虽然是经典,但绝不是你的风格。你这幅故作冷清的皮相下有一颗不安份的心,非常不安份。至于感情,裴秘书,你又不是圣人打算孤身一辈子,既然还愿意与别人伪装一段关系,那就不是能真的断绝世俗眼光的人。希望人生里有感情,而且不是那种平庸俗套的大多数人,是特别的那类,这种特别不是关于金钱或是地位,是这个人身上的所散发的信号不应该是被你一眼就看穿看透的那类。还是那句话,你喜欢未知,热爱不确定,相信于自己的力量。你觉得我猖狂自大,但也正因为如此,你会被这种危险的不确定吸引。就在你像那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看着我的眼睛时在想的,一切其实都在你眼睛里……我们相互吸引……”言语间,蒋东步步逼近,两人的距离缩至微毫,似乎一切就那么顺势而就,成年人之间的情感波动与欲望是最直接又清晰的有着相同的发展规律。蒋东抽出手绕至裴男男的后腰轻轻按拂住她的背,另一只手抬拂上她脸颊一侧,以指腹轻轻拨过鬓发,托着她的下颌附身垂眸靠近。裴男男一直没有躲避,任由蒋东靠近,直到在他勾动自身情绪,与自己近到呼吸可察的最后时刻忽然笑了,说:“或者,我更愿意相信,你做的这些是不想我将你深夜在公司做的事情说出去,频频示好,只是为封口。”止言一出,蒋东的一切动作停下,垂下的眼睫缓缓抬起,看着近在眼前的人愣停。“反复在深夜逗留于公司,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天真的相信只是巧合而已吧。”裴男男微笑说到。房间内的暧昧气氛陡然消散,蒋东眼神里的那种笑意与迷离退却,近距离的看着细微可查的眼前人,一眼看到眸底去,从那双眼里没看到任何意乱动摇,只有清醒的审视。“你曾说我们是同类之间的物以类聚,从对方身上找映射安慰,心理学上叫这个叫共生效应。可我更愿意相信是步步为营引导的服从性测试,引导我接受你的好意,在不知不觉中,我们所处地位从平等变成施予一接受,像是拨弄天枰的滑条。”裴男男微笑再说。蒋东退开距离更认真清醒的观察裴男男,片刻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场博弈对话里输得悄然无声。他自以为对裴男男的一切了如指掌,能将她分析得透彻,吸引她为自己倾倒折服,直到这时他才恍然明白,自己才是被尽在掌控的那人。“不得不承认你的确很有魅力,口才一流,面面俱到,于各种细微处都能有心安排,相信有很多女性结你趋之若鹜,为你沉迷不能自拔。不过,抱歉,你只是我的同事。”裴男男走至门口拉开门送客。一时间蒋东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那种幡然明白的挫败使他良久之后才笑了笑,顺着裴男男的意走向门口离开,但却又在出门时被叫住。随后,裴男男将桌上的纸币拿起,再从包里多抽出一张作为今日接送的车资一并放进蒋东胸前的西装口袋内,向他礼貌又客气地道谢。到此,这场对垒博弈里,蒋东明白自己狼狈得像只落汤鸡,铩羽而归。门打开再关上,蒋东离开,裴男男于独自无人时才松懈下情绪,长长吐出一口气后靠在门后抬手捂胸,心脏报复似地开始扑嗵急跳,半点不可抑止。她不是在那处闭塞的玄处关处没动过心,只是在最后的一侧头的刹那里才醒悟而已,然后装作一切早已知晓。另一边,蒋东下楼回家进门后在黑暗中没有开灯,兀自将双手插在兜里踱步,回想着与裴男男的种种不禁兀自笑着摇头叹息,即失望又高兴,不悦又开心,就是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何感想。最终,他到酒柜前打开台灯,取出杯子拿出一瓶威士忌。正在添酒时门铃响起,随后是有人不请自入的输入密码,来人开门入内将灯点亮,才看清是抱着一只纸袋的蒋西。蒋西不解于蒋东在家怎么不开灯,蒋东没解释地继续添酒,再反问他怎么深夜不在家里安睡而来这里。蒋西笑盈盈地放下纸袋,从里面取出各种从夜市买回的小食糕点,说是晚上睡不着,就去买好吃的要来分享给他。“开心成这样,可不该只是吃喝的事情。怎么?恋爱了?”蒋东调侃着,顺手饮下一口威士忌。蒋西不回答这个问题,但脸上的笑已经将一切说明。那种藏匿不住的喜悦是能透过人身上每一点气息散发出的无形光润,更何况蒋西从小就是那种不会将心事掩饰得很好的人,只一笑一低头之间蒋东就将他的心思看个通透。不过蒋东不多调侃他,只回身取过一只新杯添酒,走过去放到桌上给蒋西,说:“这么开心,就陪我喝一杯。”蒋西拿过杯子但没去偿酒,而是将注意力落到蒋东西装外套上方口袋里的现金纸币与纸条,如今这种时候随身带纸币可不是常见的事,便顺手抽了出来展开。蒋东也懒得阻止,任由蒋西打开字条看清上面的娟秀的致谢留宿字迹。一眼认出是出自女性之手。蒋西没反过来八卦好奇于是什么人,而是下意识的笑容收敛,似是想到什么而生出些担忧。这点微细的情绪转变被蒋东看在眼中,他似乎看透蒋西所想,便在单手解开西装的扣子迈腿于沙发上坐下之余随口主动解释,说:“不是万玲,别担心。”听到这够句解释蒋西暗自松下一口气,且默契地不就“万玲”这个人作任何言语交流提及。随后,蒋西转身拿起桌上的杯子在旁边坐下与蒋东碰杯,将字纸塞回蒋东的口袋,说:“她是个怎么样的人?”“一个……让你哥我今天非常丢脸的人。”蒋东拉长声音叹息着碰杯就饮,后仰靠在沙发上,似是满心的失落挫败,又止不住的唇角上扬,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好是坏。真是,一个特别的人,让他费神。此时,小半个城市的另一边,裴家里众人已经睡下,唯独裴诚诚的房间还亮着灯。裴诚诚坐在电脑前剪辑视频,但在导出成品时软件却卡顿住,进度条不再动,鼠标也再没反应。裴诚诚有些生气地推开键盘起身,揉动额角并伸了个懒腰,活动腰腿后拿起手机,看到安琪发来许多消息。安琪开了账户将两人一起筹措的几万块钱放在一起,建立了一个共享表格准备记录以后的各种开支,将密码权限开给裴诚诚。他登录点进去后看到第一笔支出是用来注册工作室的地址挂靠所用,预计还有就是刻章,银行开公账等各种事情。裴诚诚回复安琪称这种事情由她操心就行,自己相信她,安琪回了个表情包没就此多说,之后询问新一期的内容今天能不能剪辑完成上传,因为她发现一周没更新导致他们的数据已经被甩出一截。裴诚诚看向卡着一动不动的电脑只觉得一团糟糕,但犹豫了之后还是回复今晚能完成,让她放心去睡。“咚咚。”门被敲响,裴诚诚走过去拉开,见到门外站着的是父亲裴立业。裴立业朝内探看一眼后就明白了情况,问他有没有加上那位早先推给他的建筑公司老同学,得知裴诚诚还没添加后,他负手到身后拿出了说教的姿态。“毕业工作的事情你倒要上点心,别整天心思放在其他的事上。出了社会就是要工作生存,可不像是在学校里那样每天嘻嘻哈哈的就混过去,毕竟是男孩子,要有点志气。这么着,周日我约那个同学钓鱼,你跟着我先去见见人。”“爸,您就是觉得我靠自己没能奈做成点什么,才要替我操心这么多吗?”裴诚诚靠在门框上将额头抵在门侧,下意识的双手环胞于胸前,有些疲惫地询问。“当父母的哪有不为孩子操心,能帮上一点就是一点,不是觉得你没能奈。”“爸,我要是真的很想自己试试呢。”裴诚诚试探性询问。“诚诚,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跟你二姐龙凤胎,她都工作快一年了你还没毕业,论条件你比你二姐强,但论操心你是真的比她多。唉,你也看到如今家里的情况,你就别再多添乱,别学你大姐那么能闹腾。”“大姐只是有上进心,其实也不算闹腾吧。她当年有机会留学你一开始也是支持的,怎么后来又不支持呢,其实我挺好奇的。其实,假如……大姐当初去留学了,现在应该很厉害吧,我听说她从前的同学里出了好几个牛人……”裴诚诚歪在那里碎碎念着,裴立业听在耳中下意识地将背在身后的手收紧了些,似乎是戳中什么不想提及的心事,身体先有了下意识回避运用,微侧过头转身,边提醒裴诚诚赶紧去睡不要再熬夜之类的话,边返回自己的卧室。看着主卧的门打开再关上,裴诚诚又独自斜倚在门槛上环抱着双臂好一阵儿,盯着漆黑一片的客厅想了许久,直到身后的电脑上有了响动反应,他才站直身子关上门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大姐真的错了吗?其实裴诚诚的答案,不那么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