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5日星期二,离黄帆破解了最后两句诗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可她却还是窝在家里,没有丝毫动静。关朗猜测或许是黄帆知难而退了,毕竟如她所说,柳娇颖相对于柳娇,并不算什么实质性进展。晚上,黄帆端着一杯咖啡坐在客厅里,又出神地看着窗外。关朗仔细观察了会儿,黄帆显然不是在发呆,她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又若有所思地点头。关朗走到跟前,打趣道:“周望晴,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在想些什么?”黄帆回过神来,淡淡一笑,“还是那些老问题,只不过很多疑点,我始终无法串联到一起。”“你在想柳娇颖在哪儿,还有她和你爸爸的关系?”“不光是这些!”黄帆放下咖啡杯,揉了揉太阳穴,“我开车走过那条路线,多出来的四个小时爸爸去了哪里?后备箱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如果东西交给了柳娇颖,王勇被人淹死又怎么解释?”“你说什么?”关朗吓了一跳,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杀害你父亲那个家伙不是失足落水吗?”“不是!凶手另有其人!”“那让陈家驹帮你查啊,如果能找到是谁杀了王勇,很多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你以为我不想!”黄帆双手一摊,“但洪队说这不是他职责所在,不便插手。现在我只能先做点力所能及的,因为还有个人,我一直没想明白!”“谁?”“四叔!”关朗不解地问道,“四叔不是你爸的战友吗,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你不懂他们之间的感情!”黄帆仔细回想着,“上次四叔跟我说,爸爸查出癌症后,他曾经拿出五万元钱,要给爸爸治病,他明知道爸爸还不上。那可是1995年,你知道五万是什么概念吗?”“别说20年前了,搁现在也不少啊!”关朗想起前一阵谢大伟跟他借钱,两万块他都觉得挺为难。有多少友情甚至亲情,在金钱面前都没能经受住考验。“还有,六叔被刘智勇害死后,四叔和爸爸一起把他的骨灰送回了赤峰老家,两个人在六叔坟前发誓要替他报仇!他们是经过炮火洗礼的生死之交,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那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关朗越听越糊涂了。“我想不通他为什么对我弃之不顾!”黄帆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关朗,“从小四叔就对我很好,经常来家里看我,每次都买一大堆零食和文具。可是爸爸去世后,他就再没露过面!我原来一直以为他是怕招惹麻烦,因为爸爸是帮派成员。可是,爸爸进地产公司的事他从头到尾全知道,而且还参与了打劫于雪静,所以无论别人怎么误解爸爸,最不应该躲着的就是他。更令我捉摸不透的是,那封夹在他退役证里的诗,他却说给忘了……”晚上,黄帆盯着那张案情分析图,四叔后面的问号变得有些刺眼。犹豫半天,她拨通了那个多年没联系的号码。“梅姨,你还好吗?”“小帆!我挺好啊,你咋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梅姨情绪有些激动,“诶呀妈呀,你是不是要结婚了?”“呵呵……”黄帆无奈地笑了,梅姨永远是这样,朴实中带着点莽撞。“不是的梅姨,我想了解一些四叔的事!”“我还以为你这是有好消息呢!你咋想起来你四叔了?”黄帆避开了她的询问,直奔主题,“四叔原来不是经常来家里吗,后来为什么不来了?”“你爸走了以后,老四把酒厂卖了去了南方,那几年也没他消息。但你四叔一直帮衬着咱们,每到过年都寄点钱来。你学了那么多年画画儿,算起来学费都是你四叔给交的。”黄帆想了想又问:“他为什么把酒厂给卖了?”“老四跟我说的是,他在广州跟别人合伙弄了个服装厂。”梅姨犹豫了一下,“其实你四叔有个老毛病,耍钱!不知道卖酒厂跟这个有没有关系,但你四婶就是因为他赌博才跟他离的。”“赌博?!”黄帆脑海中浮现出四叔旧房子家徒四壁的破败景象,“原来是这样……我没别的事了。”“行,那我撂了啊,结婚一定告诉梅姨!”“您保重!”挂断电话,黄帆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周三中午,黄帆接到了翟佳琪的电话,她一上来就兴奋地嚷道:“明晚别安排事儿啊,一起吃饭!”“听起来好像你又有什么情况呢!”黄帆坏笑着,她太了解自己这个死党。“就你聪明!”翟佳琪嗔道,“明天我带个朋友去,帮我把把关!”“你先说怎么认识的,我就知道靠不靠谱。”“两个月前有一次我违章,被他给拦下来了!”翟佳琪一本正经地问,“你就说北京几百万辆车,这算不算缘分?”“交警啊?!这都可以!”黄帆彻底无语了,“上次你打网络游戏认识的那个,你也说是几百万人玩的网游……”“这事翻篇儿了行嘛,再提绝交啊!”翟佳琪假装生气,切回正题,“他邀请我下周出去旅游,可我心里还是没底,你观察力那么敏锐,明天可就交给你了!”周四,黄帆和关朗准时来到了元气烤肉,翟佳琪和那个交警已经坐在包间里。看两个人进来,还没等翟佳琪介绍,交警就站起来热情地自我介绍:“黄帆是吧,我叫贾亿林!经常听佳琪提起你,我比你们都大不少,叫我贾哥就行!”大家寒暄落座,黄帆打量起他来:身材壮实、个子不高,眼睛鼻子都圆圆的,一张娃娃脸。听佳琪说他已经36了,还没结过婚。贾亿林拿过菜单,几乎把一整本都点了,桌上一会儿就摆得满满登登。炭火来了,贾亿林带上围裙,拿起夹子和剪刀,利落地翻动着篦子上的食材。他一会儿给翟佳琪夹块牛舌,一会儿给黄帆来片五花肉,还抽空跟关朗喝酒,忙得不亦乐乎。贾亿林不仅烤肉的动作很娴熟,对每样食材的火候掌握得也十分精准,还给大家介绍各种酱料的搭配。黄帆打趣道:“今天来这儿是贾哥的主意吧,才艺展示吗?”“的确是我提议的,但我可不是为了炫技啊!”贾亿林嘿嘿一笑,卖了个关子,“知道为啥今天吃烤肉吗?”几个人都摇摇头。贾亿林得意地看向大家,摇头晃脑吟道:“夜来一雨将秋至……”“今晚蝉声始报秋!”关朗接了过来。“呦!”贾亿林看向关朗,颇感意外,“你知道!”“贾哥一说这句我就明白了!”关朗笑着点点头,“今天是立秋,贴秋膘!”“可以啊兄弟!”贾亿林立刻给关朗满上一杯啤酒,自己也端了起来,“咱俩必须得走一个!”两人一饮而尽,翟佳琪还是没明白,“什么跟什么啊,就扯到贴秋膘了!”关朗跟她解释,“因为这首诗叫《立秋日闻蝉》”,又扭脸在黄帆耳边小声说道:“也是杨万里的。”贾亿林赞赏地连连点头,之前他和关朗没怎么说话,现在却感觉遇到了知音,俩人开始切磋起诗词来。酒也是一杯接一杯,喝得酣畅淋漓。等到大家吃得差不多了,贾亿林拿起手包出去结账。翟佳琪趁机问黄帆,“你觉得老贾怎么样?”“没想到又是个大叔,这回这个倒是不咋显老!”黄帆坏笑着挤兑她,“但我看他情商不低,又很会照顾人,这个岁数你确定他没结过婚?最好调查一下!”“调查什么?”贾亿林推开了包间门,最后一句居然被他听见了。翟佳琪有些尴尬,黄帆轻描淡写地说道:“调查个人!”“查哪方面?”贾亿林还当真了。“一个不太熟的人,他搞了个投资项目。我怕受骗,想查一下他公司的运营情况。”贾亿林想了想,“我认识个大哥是开征信公司的,他应该有办法查这些!”黄帆掏出了手机,“好,那我加你微信,把那个人名字发给你。”饭局散了,几个人刚分开,关朗就问黄帆:“刚才你说得跟真事儿似的,这个谎咋圆啊?”黄帆笑了笑,“没撒谎啊,本来就是真事儿!”说完,她给贾亿林发过去一个名字。周五,黄帆收到了贾亿林的回信:常柏青1997年 滨江渔泉酒厂法人及股东变更1997年 哈尔滨宏利通讯器材有限公司 2002年注销2003年 哈尔滨腾运汽车修配厂 2011年注销黄帆的心揪了起来,尽管她潜意识里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真相却残酷无情:四叔在撒谎,这十几年里他根本就没去南方,一直都在哈尔滨!纠结了两天,黄帆做出了一个决定。周六晚上临睡前,她把这个决定告诉了关朗。“我要再回滨江一趟,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关朗楞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像卡住了。憋了半天,只挤出两个字“好的!”就像黄帆辞职时一样,关朗明白她又是在尽到告知义务。8月11日星期一,黄帆早早就醒了,赖在床上没起。关朗向往常一样跟她道了别去上班,没提出要送行,也没叮嘱她什么。想起第一次回滨江,关朗还执意要到北京站送她,黄帆心里有些伤感。但她明白,自己在这件事上投入过多,打破了二人世界原本的清静与平衡。早早到达机场过完安检,黄帆买了杯咖啡,坐在登机口前百无聊赖地翻着杂志。“小姐,需要定酒店机票吗?”旁边有人推销。“不用,谢谢!”黄帆没理会。咦?这声音!她猛然抬起头,“关朗!”突然降临的男友,让黄帆大脑瞬间有点短路,“你……你怎么进来了!”“不进来怎么坐飞机啊!”关朗笑吟吟地看着她,“我跟公司请假了!”黄帆恍然大悟,关朗之前的故作冷漠,竟是为了此刻呈现给她惊喜。黄帆鼻子一酸,趴在了关朗肩上,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