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清晨六点的吻,爱是想触碰却收回的手。1.沈冬生刚从健身房运动完,徒步回家,因为最近在控制体重,所以只中午吃一些主食,其他两顿一般是沙拉,有时候晚饭不吃,只喝一点红茶,吃几颗坚果。沈京没少“吐槽”他,都是北方糙汉子,为何差距就这么大呢?今天不用直播。沈冬生打开电脑,登上QQ,消息接踵而至。最近一条消息是邢薇的。她问:“糖姐有时间吗?”沈冬生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有,怎么了?”邢薇一看有戏,大胆地说:“我上回不是约蔚蓝男神录一个剧嘛,但是我暂时找不到能和他搭的CV,这个剧是个小众题材,你有没有兴趣?”沈冬生挑剧只有两个标准:一是故事好,二是亲热戏少。录千篇一律的故事没有挑战性也没有新鲜感,并且他生活中其实是一个很保守内敛的人,不善言辞,容易害羞,如果有很多亲热戏,他会不好意思。“我和蓝哥演对手戏?”沈冬生问,“你先把本子发我一下吧。”邢薇难为情道:“我还没有约写剧本的编剧,不如我先告诉你是哪个故事,你先看一下原著?”没找到编剧?沈冬生问:“上回那个编剧呢?”邢薇回:“那是我朋友救急的,原定的编剧突然有事请辞了,为了避免开天窗,我临时找她帮的忙。”沈冬生若有所思。“你不约一下她吗?”沈冬生问。那个叫阿楚的姑娘,写出来的东西特别合他心意。“我晚上问问她最近忙不忙,我和她住在一起。”邢薇说。沈冬生有一瞬间的冲动,想知道那个编剧的名字,也想知道她是做什么的。不过冲动归冲动,他是一个比较理智的人,在网配圈混了这么多年,不窥探别人“三次元”的生活是最基本的守则。“嗯,我找时间看一看原著。”沈冬生回道。“好的。”沈冬生有点感兴趣的样子,邢薇想这事儿应该能成,不怕他反悔,实在不行,还有沈京这朵“交际花”呢。关掉对话框,沈冬生又喝了一杯红茶,准备睡觉。春市的气温还没有完全升上来,五月的春,还透着清爽的凉意。窗户开了一条缝,凉风吹散在卧室里,沈冬生闭着的眼睛轻微颤了颤,貌似在做梦,又像在回忆。他前二十年没怎么熬过夜,熬夜最频繁的是准备考研的那段时间,每天废寝忘食地背书,也就是那段时间,他推掉了好几部主役的剧。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特别单纯的人,没有太多的想法,因为读研,入世也晚,不太适应复杂的世道。他生活平凡,一路走来还是有些跌跌撞撞,摔过跟头,也凭借自己的力量爬起来。他进网配圈将近十年,很多粉丝害怕他结婚后会淡出圈子,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没办法放弃这件事情,配音不是他的事业,而是他一生追求的爱好。因为配音,他觉得自己可以更好。胡思乱想之际,沈冬生彻底进入了梦里。他梦见自己在唱《阿楚姑娘》。2.与酥酥约定好的直播,对于孟楚来说就如同等待爱人的约会。这种感觉,她第一次遇到。读书的时候她不是没喜欢过年纪相仿、人缘不错的男孩子,但是那种喜欢的感觉像昙花一现,甚至来不及好好品味就消失了。而酥酥带给她的感觉像四季挺立的绿竹,没有任何原因可以让竹子低头,除非有人砍断它。倒计时结束,酥酥没有按时进入直播的房间。孟楚一边码字,一边等待。文档开的是护眼模式,绿色的荧光映在她脸上,似鬼魅。有麦克风传来的细微动静。他来了。这就像是一个暗号,孟楚早就烂熟于心。“大家晚上好啊。”酥酥的声音比往常雀跃一些。孟楚面向电脑,敲打键盘的手在声音出现的那一刻便停下来了。“今天我吃饱了呢。”他故意用软萌音说道,“今天我爸爸来给我做饭吃了,不用自己做东西吃了,好幸福啊。”孟楚不禁想到,原来他和她一样一个人生活,父母没有常在身边。她又想,这么容易就满足了吗?还真是一个单纯的人。“今天我们接着读故事行吗?”他询问大家。这段时间的直播,除了问答环节之外,他每次都会读一个短篇故事。孟楚感觉他很喜欢严肃文学,而且情感细腻,上一次他读冯骥才创作的《高个女人和她的矮丈夫》,最后几乎哽咽。故事里讲述了一个高个女人和一个矮个男人的平凡爱情。两人结婚后受到了众多邻居非议,他们纷纷猜测高个女人嫁给矮个男人是有猫腻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有人说高个女人生不出孩子,有人说高个女人是为了钱才嫁给矮个男人。可是两人不受非议影响,过着最平凡幸福的日子,下雨时两人撑一把打伞,画面美好。后来矮个男人含冤被捕,高个女人一个人带着孩子苦苦等着丈夫回来。最后,矮个男人洗清冤屈,可是高个女人身患不治之症,被死神带离人间。即使有人介绍新的对象,矮个男人也不愿意再娶。之后每一个雨天,矮个男人的伞下都有一个空空的位置,再也填不满了。孟楚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对于常年写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的她来说,这种平凡的爱情其实很难引起共鸣,可就是在那样寂静的晚上,酥酥用感情充沛细腻的声音来读这个故事,她一瞬间被感染了。真正的爱情,可以不受世俗眼光影响,不受任何言语绑架,只是认准一个人,直到走到生命消亡的那一天。“那你呢,你理解的爱情是什么样的?”孟楚情不自禁地张口问,即使她知道,他根本无法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们今天读个短点的吧。”酥酥轻轻说着,麦克风里传来轻微纸张翻页的声音。“嗯,就这个吧。”寂静了好一会儿,酥酥突然说,“也是冯骥才的一篇短篇小说,叫《猫婆》。我开始读啦。”他咳嗽了两声,松了松嗓子,然后转换了沉稳磁性的声线,开始读,“我那小阁楼的后墙外,居高临下是条又长又深的胡同,我称它为‘猫胡同’……”“尼尼怎么没来?”陈皮好奇道,对着麦克风发泄着不满。“尼尼”是陈皮自己非常不要脸擅自取的对秦琮的爱称,因为秦琮的CV名字叫“兰博基尼”。当时陈皮立刻就想给自己改名为“宝马”,被邢薇制止住了。陈皮一直就是这样听风就是雨的性子,他怎么着也是S市某中型食品企业的部门领导,好歹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谁能想到内核其实是一个小屁孩。“他今天好像工作上有点事,昨天和我请假了。”策划说。陈皮更不满了,小声念叨:“那他怎么没和我说?”自打合作录剧以来,陈皮每天都会不厌其烦地和秦琮聊上一会儿,秦琮这人特别慢热,交个朋友很费劲,任陈皮找什么话题,聊天都不能超过三句话。“你老是追着小尼干什么?”策划笑问。陈皮装大尾巴狼说:“他是主役啊,我的搭档,他不来,这戏怎么pia啊?”“你跟我pia就行了,我当你的对手,回头我再和小尼单独pia一次,这样不就行了?”策划有理有据地说。“不行……不行,我和尼尼对习惯了,我和别人没默契。”陈皮摇着头拒绝。策划觉得有猫腻,问:“虾姐,你有点奇怪哦?”“有什么奇怪的?我不就是没对手才发挥不出来的嘛。”陈皮在别人看不见的区域里惯性挥手,“我不跟你们贫,下次人来全了再找我。”策划无奈,只能应允:“好吧,那就下次再约一下吧。”陈皮下了麦,没有去准备领导要的货物清单,而是登上了QQ。他盯着秦琮的头像,鼠标的图标在头像上徘徊再徘徊,最终他一咬牙,还是双击点了进去。“你在干什么呢?”陈皮打了一排字发过去。过了五分钟,秦琮才回复他:“在学校。”两人聊了这么长时间,对对方的基本情况大致已经了解,陈皮知道肯定是学校的学生又开始磨人了。真是一群熊孩子!陈皮磨着牙,不知道再说点什么。这时,秦琮主动询问:“你录完剧了?”秦琮也是临时加班,领导交给他一个代课的任务,他要准备明天上课的教案。陈皮回复:“今天没录。”秦琮低着头,看着陈皮发来的消息,英挺的眉宇之间微微起伏。他正犹豫着要回复什么,陈皮的消息再一次发了过来,手机轻微的振动带动了手指的颤抖。秦琮看着陈皮的回复,瞳孔微微缩紧。陈皮无赖道:“你不在,突然就没什么感觉了,我需要对手。”这话倒是不假,陈皮戏感不好,需要对手帮助摸索感觉,不然对着白纸黑字的剧本,只能发蒙。秦琮没回他。陈皮又发消息:“你怎么又不说话了?”“没什么。”他回。陈皮在屏幕这边好笑:“跟你说话怎么就这么费劲呢?听你录干音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出来你是个这样的人。”秦琮皱眉问:“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能生活里太孤独了吧,他只能在那些虚拟的人物身上找到一些存在感。陈皮躺在床上,抱着手机,一会儿按亮屏幕,一会儿按灭屏幕,就这样反反复复,秦琮问的那句话还在对话框里。屋里光线很暗。陈皮失神了好一会儿。飘窗外的天空,黑色的夜幕被城市的灯光映衬得发蓝。陈皮敲下一行字:“你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有很好的人,才会把自己藏起来,害怕受伤。3.孟楚坐在图书馆,QQ上有一个新朋友的好友申请,头像是某个动漫人物。她向来没有加陌生人的习惯,于是操作鼠标按了拒绝按钮。她打开文档,继续打字。QQ又开始闪动,“吱吱”的声音穿透了耳机里的轻音乐。孟楚最小化文档,然后点开申请消息列表。还是刚才那个动漫人物头像,她刚想点拒绝,便看见申请消息那一栏里填着认证消息—“酥酥”两个字。她愣了两秒,心跳加快,缓过神后,点了同意按钮。“你应该是第一个拒绝我的人。”刚确认申请,酥酥便发来消息。孟楚心跳突突加快,平常飞速打字如机械一般的手指,此时像生了锈的废铁,只能在键盘上腾空,不敢动,但是仔细观察,其实可以发现手轻微地颤抖。过了许久,酥酥再次发来消息。“不在吗?”孟楚眨了眨眼睛,紧张地回复道:“我在呢。”图书馆自习室里很安静,落针可闻,室内基本都是准备考研的大学生,他们在安静地背书做题,没人会发现坐在窗户边的女生,内心正波涛汹涌。她打出一个“你”字后便停下了动作,她其实想问的是“你怎么知道我的QQ号”,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她问不出口。她一直不太敢想,有一天能够和他说话,甚至像现在一样,即使隔着屏幕,她也能确定,对面同样对着电脑打字的是她朝思暮想的人。“我向蔷薇要了你的QQ号,她说你们生活在一起。”在“二次元”的世界里,大家都不太喜欢交流自己的真实信息,所以即使有过合作,沈冬生一直也不知道邢薇的真实名字。消息不断地发过来,孟楚一直看着。“她说她手里有个剧,前几天约了我,她后来说剧本你在写,我想避免麻烦蔷薇,你下回写完之后可以直接把本子发给我。”酥酥说。孟楚突然想起来,前几天邢薇说手里又开始策划一部新剧了,现在处于准备阶段,问她有没有时间再帮忙改编个本子。当时她说最近写的小说要收尾,可能来不及,但是邢薇说这部剧不着急,所以让她再考虑一下。原来这个剧酥酥依旧是主役。“你在做什么?”酥酥突然偏离话题。孟楚咬了一下嘴唇,目光在四周扫了扫,然后回到电脑屏幕上,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在图书馆。”“你是学生?”沈冬生自知自己问得有些多,可是他没控制住自己。“不是。”孟楚回复道,又问,“你呢?”聊天的话题突然变成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这过于平常的话题竟然让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在一瞬间拉近了距离。孟楚明白,酥酥这种有自我保护意识的人,是不会回复她的问题的,所以她并没有抱多大的期望,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就像朋友一样。他们之间可以称为朋友吗?她想,也许是可以的,最起码可以一直做“二次元”的朋友,只要她的贪念不被人发现。“在写论文。”良久之后,酥酥发来消息,他还特意强调了一下,“是工作论文。”孟楚看着那几个字,心里本来就塌陷的城楼,被他的信任彻底击溃,成为一方尘土。他愿意相信她,就是最大的幸运。“不说了,晚上要把论文交给教授,有空再聊。”酥酥紧跟着说道。孟楚回复他一个再见的表情,两人结束了第一次聊天。下午两点的阳光穿透窗玻璃落在她电脑的一角,她迟迟没有缓过神,刚才的一切像是一场梦。孟楚难以置信,用鼠标去点击那个陌生的动漫头像,聊天记录里一行行的字提醒着她,这不是梦。她终于,和他有了交集。“你策划的下一个剧是什么题材的?”晚饭时,孟楚无意间提起这件事情。邢薇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夹糖醋排骨。自打两人生活在一起后,邢薇一个无辣不欢的南方姑娘彻底变成了无酸甜不下饭的北方人士。“是警匪题材。”邢薇漫不经心地回答,然后放下筷子,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嘴角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还有一个古风题材。”这种状态的女人,明显就是恋爱了啊。“怎么了?”邢薇拿起筷子,又夹起一块糖醋排骨,然后笑眯眯地打量坐在对面的孟楚,“你是不是想帮我写剧本了?”孟楚抿着唇,进行思想斗争。得知这个剧的主役是酥酥后,她本来拒绝的心开始松动,她想接下这个改编的任务,同时非常犹豫。犹豫的原因有二,一是她现在写的故事处于收尾阶段,收尾是很重要的一步,所以她不能懈怠,如果这时接下剧本改编任务的话,必然会分心;二是这个剧本讲述的是一个纯爱警匪题材的故事,她一个写言情小说的,估计驾驭不来。可是……主役是酥酥啊。她真的要放弃吗?邢薇的手机响了两声,微信消息提示来自宋柯年。她擦了擦手,拿起手机开始打字。“你真的和这人谈恋爱了?”孟楚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邢薇笑说:“我觉得这人虽然话少了点,但是很好相处的,最主要的是……”她的话一顿,惹得孟楚抬头去看她。邢薇郑重道:“最主要的是他帅啊。”孟楚嘴角不合时宜地抽动了两下。“反正我是逃不过我妈给我相亲的命运了,既然逃不掉,干脆选择接受。”邢薇垂着眼眸,蝴蝶羽翼般的睫毛扇动,“宋柯年这个男人,人还算不错,再者,谁也不能保证下一个相亲对象会更适合我。所以,这次我愿意和他好好试试。”明月高悬在空,落了一地清辉。孟楚失眠了。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她干脆坐起来码字。时隔两个月,负责她的编辑敲她的QQ。“你手里的故事是不是快完结了?”编辑问。孟楚回:“还差三万字左右。”“下个月能交给我吗?”编辑问。孟楚看着那行字,迟疑了几秒,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最后,她敷衍一般回了一句“不知道”。编辑没有“夺命连环”催,只是让她抓紧时间。她只回复了一个“好”字,心里却五味陈杂。4.沈冬生刚从健身房出来,就接到了沈京的电话。“冬生,我明天下午的飞机到春市。”沈冬生轻声应道:“嗯。”“怎么声音听起来这么虚弱啊?”沈京好奇道。“刚从健身房出来。”沈冬生的声音里有运动后的嘶哑,低沉的声音仿佛在耳语。“不行啦,你别对我这么说话,我受不了。”沈京故意捏着嗓子逗他。“你给我滚。”沈冬生笑着骂他。沈京的笑声穿透声筒传来。已是夏天,傍晚的风带着湿濡的潮气,抚在皮肤上有些黏糊糊的触感,夕阳的残光映透了半边天,火烧云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你准备去干什么?”沈京提起一些家常的话题。“晚上有直播。”橘黄色的光在沈冬生的脸上忽明忽暗。“吃饭了吗?”沈京又问。“不吃了,一会儿喝点红茶就好了。”沈冬生松了松嗓子,“家里还有些坚果。”沈京忍不住训斥他:“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吃个东西跟小姑娘似的,也不怕被人说。”沈冬生淡笑:“我是健康减肥,谁规定男人不能控制体重了?难道像你一样喝出啤酒肚好看啊?”沈冬生学医出身,所以注重健康。沈京撇嘴:“就你懂得多,我才不跟学医的讨论这个话题。”他自知说不过沈冬生,所以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然后,他开始喋喋不休地说最近发生的事情。沈冬生一边走,一边听他说话。沈京的声音清楚明亮,听他说话,沈冬生感觉街道上车水马龙的喧闹声都消失了。“我明天的飞机,别忘了来接我哈。”沈京说了一堆废话之后,终于说了一句正经话。“知道啦。”沈冬生应着。挂了电话后,他抬头,余晖已完全不见踪影,四周只剩微弱的灯光。他刷卡进了小区,又刷卡进了电梯。电梯里有一对母女,小女孩手里捧着一盒关东煮,木鱼花高汤的香味在狭小的空间里肆意蔓延,他空荡荡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到家后,他烧了一壶热水,冲了一壶红茶,然后在储物柜里拿出食盒,拣了几颗坚果果腹。健身房教练建议他不要摄入太多碳水化合物,所以他最近常吃的就是沙拉和坚果。吃完坚果后,他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孟楚正在准备明天的早餐三明治,全麦面包片加上火腿、煎蛋、沙拉酱、生菜,她做了两份。把邢薇的那份三明治装在便当盒里储存在冰箱里后,孟楚给加班的邢薇发了一条微信,提醒她三明治放在了冰箱冷藏室第二层。两分钟后,邢薇发来微信,是一个飞吻的表情包,然后配上一句:“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孟楚无情地回复:“没有我,你一样活。”邢薇发给她一个大白眼。孟楚笑了笑,这表情的潜台词无非就是埋怨她不解风情。也许真是混迹“二次元”时间长了的缘故,再不善与人交谈的人,在亲近的人面前,都会插科打诨说两句玩笑话。生活已经够苦了,我们要学会自我安慰。微博特别关注的提示在手机消息栏突然冒出来,孟楚顿了一下,然后点进去。两分钟前,酥酥发了一条微博。“电梯里小孩端着的关东煮好香!快把我馋哭了。”后面配了“快哭了”的颜文字。孟楚读了两遍,嘴角轻轻上扬。直播开始了。“大家晚上好。”这是酥酥每次直播时都会说的话。这句话带着隐形的魔力,仿佛他说好,就真的会好。进入直播间的粉丝在公屏上刷“酥酥晚上好”“糖姐晚上好”以及“拆哥晚上好”。孟楚看着公屏上的问好话语,莫名有一种像是在慰问一家三口的感觉。“大家晚上吃的什么啊?”他喝了一口茶,吸吮的声音被麦克风放大。他看见公屏上有人在问他喝什么,他回答:“我在喝红茶,今天晚上只吃了几颗坚果。我最近在举铁,现在感觉腿和手臂都是酸的。”没一会儿,他又说,“我给你们放一首歌吧,是我今天举铁的时候听的,特别有动力。”孟楚可以想象,此刻的酥酥对着电脑,一脸认真地在歌单里面找单曲的样子。是一首老歌,《倩影流年》。孟楚一听前奏就已知晓,因为她听了无数遍。这首曲子时而哀怨缠绵,时而激昂高亢,终归来说,它并不是一首适合运动时听的歌曲。歌曲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调皮的粉丝在公屏上刷:“宝贝儿,你听这个能举动铁吗?”孟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含在嘴里的糖块,竟然顺着湿润的口腔,直接滑进了食道里。5.提问环节基本都是日常表白,没什么新意。孟楚不太喜欢,于是放下手机,打开了电脑。QQ好友列表里面那个动漫人物的头像是灰色的。她握着鼠标,点进了头像,可是当她看着空白的对话框时,又犹豫了。酥酥的声音在客厅里徘徊。拆哥和糖姐作为官方CP在发糖。被塞了一嘴狗粮的粉丝在公屏上用文字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啊啊啊啊,官方发糖了!”“拆糖一生推!”“天哪,拆哥好撩啊……”“好甜啊!”这是酥酥时常自娱自乐的一个拆糖小剧场,用两种声线对话,很多粉丝是拆糖的CP粉,所以大家喜欢这样的互动。但其实,大家都明白,不管是拆哥还是糖姐,他都是酥酥。“行啦,今天的问题回答完了。”他用软萌音说,“我今天找了一个短篇故事,你们想听吗?”大家说“想听”。酥酥无意间瞥到公屏上有人问“酥酥你什么时候会有新剧出来”。他回答:“最近的确是有一个剧要接了,但是不确定,因为蔷薇那边还没有定,所以还是要等消息。”突然,他问了一句,“第四期你们都听了吗?”他说的是孟楚作为编辑的那部广播剧,邢薇两天前已经发剧了。“我挺喜欢这个编剧的,我总感觉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他突然想起什么,激动道,“上次年中歌会的时候,我还看到那个编剧了。”纸张翻动的声音清脆明亮,孟楚却因为他无意中提及自己而乱了分寸,她在对话框里面打上一排字,鼠标已经对上发送的按钮,可手指就是敲不下去。她胆怯了。她想追求他,但是理智告诉她,这样也许会毁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朋友”关系。“好了,言归正传,今天我要给大家读的是塞林格创作的一个短篇故事,叫《破碎故事之心》。”正式读之前,他先给大家做了一个导读,“这是一篇以创作者角度写的小说,讲述他如何写出一个爱情故事,很有意思,我开始读了。”他的声音依旧那么好听,在好几种声线与情绪之间自如地切换着。“贾斯汀·霍根施拉格,周薪30美元的印刷小工,每天有差不多60个陌生女人从他眼前经过。由此推算,在霍根施拉格住在纽约的这几年里,眼前要经过大约75120个不同的女人……”故事结束时,已是深夜。他本来决定用一首歌来结束今天的直播,就在大家都在等待歌曲的时候,直播间突然关闭了,大家后知后觉地在微博上留言说被骗了。还真像一个小孩子。孟楚不自觉地想。手指反反复复在键盘上敲打,从最开始一长串的叙述,到后来她颤抖地打出“我喜欢你”四个字,最后还是回归一片空白。孟楚垂头丧气地关掉电脑,情绪慢慢地随着时间的静谧恢复平静。整整一夜。天光破晓,孟楚抬眼看了看窗外,不由得眯起双眼,写过成千上万字的她,如今却连简单一句告白都写不好。她想,对他,她始终欠缺一些勇气。就如同他读的故事一样—爱是清晨六点的吻,爱是想触碰却收回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