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都是钢铁铸成的森林，一座座大楼高耸入云。即便是晚上，到处也都是明亮的灯光，道路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云台大厦是这座繁华城市中的最高楼，足有88层，楼顶映衬着无数星光，从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它的身影。
它是城市的一个地标，代表了这里的财富与尊贵。它也是无数年轻人心中的梦想，如果哪一天能够身穿笔挺的衣装自由地出入这里，该是多大的荣耀！
萧杨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但从没去过楼顶的位置观光。他坐着快速电梯踏上了第86层，电梯门打开后，身穿深红色服装的服务员向他欠了欠身。萧杨还在犹豫，服务员又提醒道：“上面三层没有电梯，是独立的楼梯。”
萧杨这才走了出去，放眼一看，这个地方并没有想象中的艳丽和奢华，只是一个大圆厅，地上铺着素色的地毯，天花板上垂下的水晶吊灯把整个厅堂映照得一览无余。萧杨不知所措地绕着厅堂转了几圈，漫步来到一处落地窗前，立刻被窗外的风光吸引住了。夜里的整个城市囊括在眼中，一座座高楼的灯光蔓延成了长长的光带，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再低头向下看，萧杨感到一阵晕眩，路灯与车灯映出的光影遮蔽了一切，车辆和人流都渺小得看不清楚。
醒过神儿来，萧杨遵照桑槐提供的资料，沿着旋转的木质楼梯走到三楼，在顶楼观光厅的背面绕行了半天，终于找到一面枣红色的墙，墙边有一道枣红色的门。
他伸手想敲门，门却自动开了。走了几步就看到一道石墙，石墙上面刻了两个大字——想飞。
“想飞”俱乐部果然就在这里。刚见到这个名称的时候，萧杨以为这些是徐志摩的粉丝，专门研究他名为“想飞”的散文集。但是，桑槐告诉他，这个“想飞”俱乐部，真的是一批想飞的人组成的。之所以租用了这座高楼的最高层，是因为臆想“站得更高，可以飞得更远”。
萧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看见里面站了很多人，有男有女，个个穿着漂亮的服装，手里提着酒杯或夹着雪茄，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宽大房间的两边都摆了吧台，各式各样的酒可以自由取用。
萧杨向里走了几步，没有人理睬他。他看到对面有一间像是办公室的地儿，就向那边走去。旁边有几个人在整理大包小裹的装备，看起来十分庞大、笨重。
“这位先生，”一个扎着领带、捧着香槟的中年人挡住了他，“您找谁？”
“哦！”萧杨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找陆许若。”
“找谁？”中年人皱起眉头，上下打量萧杨。
“陆许若。”萧杨重复道。
虽然他们对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像是有什么神奇的魔力似的，周围的目光都投射过来，萧杨觉得他们都在打量着他，像观察廉价商店的橱窗模特。这让他有点儿不快。他还能听到，周围人们的话题有了改变，很多人提到“许若”这个名字。
这时，一个绾着发髻、身穿斜肩连衣裙的女人款款向萧杨走来。她看上去三十岁左右，手里夹着香烟。她笑着说：“我是许若的朋友——苏黎。她不在，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转达。”
萧杨苦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事情只能跟她自己讲。”
苏黎吸了一口烟，缓缓喷出一口雾气，突然问道：“你是她朋友？”
萧杨道：“不算是……”
“男朋友？”
萧杨愕然。
看到他如此尴尬，苏黎微微一笑：“抱歉，我问多了。看来你跟她不怎么熟。来吧，我带你去看她，但是她不喜欢别人叫她全名。”
她引着萧杨走到窗前，伸手向下面指了指：“喏，她就在那里。”萧杨随之望去，发现她指的地方，是楼下闻名遐迩的中央广场。
“你到广场钟楼的门前，一定能看到她。”苏黎仍旧笑笑，然后转身走开了。
萧杨局促地站了一会儿，又低头看看广场的中央。虽然站得高可以看得远，但实际上很难看清楚。
萧杨下了楼，他长舒了一口气，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他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马路，信步走到高大的钟楼跟前。她在哪里呢？
钟楼在入夜后已经停止参观，但仍旧有人在这里合影留念。两侧巨大的聚光灯下，整个广场仍旧可以亮如白昼。大理石铺满地面，一排排剪接良好的花草向外排开。中央的草坪上扑满了白鸽，各自伸着脖子转着圈。游人和市民静坐在旁边的石椅上谈笑，或者在广场上随意漫步。
人太多了，萧杨低头翻看自己的资料上许若的照片，她看起来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这时候，几只鸽子扑簌簌飞开，萧杨这才看见草坪深处的鸽子群里居然有个人，她缓缓地站起身。正是许若。
她手捧一把高粱，喂食着身边的鸽子，眼神专注又温情，像打量情人似的打量这些可爱的小生物。夜里鸽子们的视力很差，脾气也有些暴躁，它们只顾吃，并不看她。然而，它们好像也很熟悉她。
萧杨走近，几只鸽子飞去。这时，许若像是发现了什么，眼前一亮，对着其中一只昂首阔步的鸽子喃喃细语，可是，那鸽子却展开翅膀飞到远处去了。许若呆呆地站起来，怅然若失。
“许若。”萧杨轻声叫道，像是怕惊扰了这一丛鸽子们。
许若向这边望过来，似乎有些诧异，没有起声答应，只是深深望着萧杨。
“许若？”
许若向这边走过来，她的衣襟很白、很轻，随着风渐渐地飘起来。可是萧杨觉得，虽然她的目光看向这里，却并没有看他。
“许若，我叫萧杨，我有件事……”
“你会飞吗？”许若突然问他。
“什么？”萧杨愣了一下，“我当然不会，可是……”
许若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她没有回头，她的长发与裙摆一样飞起来，同时满草坪的白鸽也都飞起来。
萧杨注视着这个背影，一下子呆住了。
云台大厦88层上，苏黎收起手中的望远镜，笑着自言自语：“也是个奇怪的男人啊。”
她摆摆手叫另一个人：“把他叫过来吧，我想跟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