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柯昱向来是个行动上的狠人。
“你敢吗”这三个字，配上谢妍姗那目中无人的表情，轻易地激起了他的求胜欲。
柯昱一把将她抱进洗手间，半强迫式地将他按在洗手台上，而后压过去，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尽管在对峙中保持着一个颇为被动的姿势，谢妍姗的气势却丝毫未减。
她身材极好，没有一丝赘肉，直角肩搭配细腰，一双光洁的腿又长又直。
近距离接触，观感更是被无限放大。
“你脸红什么？”谢妍姗仰起下巴，眼睛半睁不睁地与他对视，声音又轻又软，“你为什么要脸红？”
柯昱眼皮一跳，下颌线随之绷紧，道：“你看错了。”
他双手撑着洗手台台面，垂头，唇在她的鼻梁和嘴唇处徘徊。
谢妍姗并没闪躲，目光迷离，像是在慵懒地观察他的细微表情。
柯昱脸上忽然泛起一阵混着冰凉的痒，女生纤细洁白的手毫无预兆地覆上他的脸颊，绕过他的耳后，顺着脖颈缓缓滑到胸前。
卫生间的暖光下，她的衣衫被映到半透，领口微敞，里面的一道深沟若隐若现。
柯昱喉结滚了滚，眼眸危险地眯起。
谢妍姗侧过脸，将耳朵靠向他的胸口，手指轻轻地敲了敲，笑得很甜：“你的心跳也好快。”
柯昱一阵战栗。
他向来不喜被他人主动碰触，被她“轻薄”的时候，他本该后仰着与她拉开距离，可他却下意识地身体前倾，和她贴得更紧。
空气中，弥漫着她香甜的发香，以及他粗重的呼吸声。
为什么人总爱看冰山融化呢？因为带着惊心动魄的美。
理智即将被瓦解的那刻，一个念头忽然闪入柯昱的脑袋，伴随着她曾经铿锵有力的警告：“如果你下次再敢随便碰我，你可能会死。”
她不正常。
果然，谢妍姗从他胸口处抬起头，双瞳不断靠近他的脸，最终变成斗鸡眼。
柯昱无语。
她发烧了。
“谢大小姐，我从现在开始计时，照顾病人一个小时一百美元，我给你打个八折。”
字正腔圆地扔下这句声明后，柯昱试图将谢妍姗扛去卧室睡觉，可她死活不乐意，嗷嗷号着自己一点也不困，还能接着写代码，听起来确实病入膏肓。几个来回后他拗不过她，只好暂时将她安置到客厅的沙发上，找了块毛毯将她裹住。
然而，“谢病患”依旧不愿老实地躺着，一脚踹开毯子坐起来，挪到柯昱旁边，伸出两根手指扯了扯他的衣角：“我想看电视。”
她的嗓音因发烧而有些低哑，听上去倒是罕见地温柔。
柯昱斜眼看过去：“怎么，你是在跟我撒娇吗？”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找了一圈拿来了遥控器，坐回她边上，打开电视机。
才看清一个画面，谢妍姗就嘴角一撇，将头摇成拨浪鼓：“不要这个频道。”
柯昱换台，新频道在播爱情片，一对男女正在亲热。
柯昱想接着换台，谢病患却指向屏幕，冲他发号施令：“就看这个。”
男生捏紧遥控器，瞥她一眼，磨了磨牙。
电视里“战况”激烈，两人从厨房滚到浴室，暧昧的声音在整个客厅回荡。谢妍姗家的音响效果非常棒，立体声全方位环绕，人宛如置身现场。
陆禾的短信就在这么不凑巧的时刻涌了进来：
“哥，‘冰美人’家的东西修好了吗？”
“哥，我帮你把床单被套都洗了一遍，枕套也换上了新的。”
“哥，你今晚还回家吗？”
“哥，你不回复我，现在一定很幸福。”
“哥，你有带东西吗？”
“哥，需要的话我现在给你送去……”
柯昱一把删掉他最后一条消息，放下手机，肩膀忽然一沉。他别过头，发现谢妍姗正靠着他，睡着了。
柯昱像被人点了穴，身体倏地僵住，定格许久才消化完目前的状况。他保持着朝向谢妍姗的半边身子不动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戴上耳机，用手机观看新出的科技视频。
视频里博主正在边讲知识点边摸猫，他的猫很不爽，总想逃脱，每次试图逃跑都被抓回来。
视频内容是有关于各种反人脸识别的最新算法，博主说的什么柯昱完全没听进去，全部的感官仿佛都集中在与谢妍姗相触的那一小块地方。
“泪痣先生？”
肩膀上有了动静，柯昱偏过头，对上谢妍姗的视线：她蒙眬地眨了眨眼，开口时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又在做梦啊……”
柯昱轻嗤一声，垂眼看她：“你能别给我起这么羞耻的名字吗？”
谢妍姗愣住，困惑地歪过脑袋，看上去有点呆。
这模样和她平时的样子反差极大，柯昱被激起了兴致，俯身靠近，笑得暧昧又不正经：“你经常梦到我？嗯？”
他们的额头近得几乎抵到一起。
谢妍姗嘴唇微微张合，忽然将脸贴向他。
那瞬间，柯昱以为她要亲他。
谁知她掉转枪口，下一秒，柯昱的锁骨处传来剧痛，他毫无防备，倒吸一口冷气。
他被谢妍姗结实地咬了一口。谢妍姗得逞后，直起身与他分开些距离，淡定地欣赏他的表情。
柯昱不客气地将她拽回来，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低头轻声问：“你怎么还上瘾了？”
谢妍姗仰头，从鼻孔里轻蔑地哼了一声。
她如同一只抓完人后依旧浑身不爽的猫，漂亮冷艳的脸上，表情像在无声地骂他：“你这个垃圾。”
柯昱挑了挑眉：“你还哼？”
谢妍姗张嘴，对准他的手指又是一口。
这又是哪一出？有发酒疯的，还有人做梦发疯的？
“行，我给你咬。”柯昱轻叹了口气，决定不与病患计较，卷起袖子伸向她，戏谑地拖长语调，“咬一下一百，账我都帮你记着了。”
话音未落，谢妍姗两只手扯过他的手臂，捧住，低头施暴，好似在啃一只油炸鸡腿。
柯昱忍着疼，愣是没吭声。
可就算这样，谢妍姗也不尽兴，索性将他扑倒，啃完“鸡腿”啃“鸭脖”。
她的长发散落在柯昱的胸口，香气愈加浓郁。他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以防自己在如此不雅的情况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谢妍姗的鼻尖蹭过他的下巴，她感觉到男生的肌肉有力地收紧，硬成“铁板”。
他的气息都乱了。
她不知碰到了他哪里，他闷哼，按住她施暴的手腕，道：“这里不行。”
谢妍姗蓦地从他身上坐起来，意兴阑珊地挪到一旁。
柯昱跟着坐起来，整理自己被她弄乱的上衣：“闹够了？”
谢妍姗扭头看着他：“我讨厌你。”
柯昱眉峰上挑。
谢妍姗问：“那天我去找你，你为什么没有来？”
她的声音闷闷的，不知到底是醒着，还是依旧意识模糊。
柯昱不解：“哪天？”
“我等了你整整一天。”谢妍姗的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你知道我鼓起多大勇气才敢和你说话吗？”
柯昱疑惑地眯起眼，每次收到她的“传唤”，他只有早到，从未迟到，随后才明白，她在说过去的事。
“我回去后就被我爸骂了，他越骂越激动，激动到自己都开始掉眼泪。他撕掉了我的考卷，撕掉了我的教科书，撕掉了我得过的所有奖状。”
她双眸蒙上一层水雾，全身烧得滚烫，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谢妍姗看向天花板，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生生地憋了回去。
“我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不想听，他不在乎。”
“我成绩越来越差，他只当我矫情叛逆。我看到数字就开始恶心，感觉自己就是个笨蛋，就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蠢货！”
“没有人愿意理我，只有你。你肯听我说话，你让我靠着哭，你在我手上写了电话号码，告诉我无论有什么事，都可以联系你。”
柯昱神色微变，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然地摩挲着外壳。
“可是我后来去你说的秘密基地找你，你不见了，我打你电话，是个空号。”
谢妍姗的头越垂越低，她双手抓住衣服下摆，因太过用力，抓出了深深的纹路。
“号码是假的吗？承诺是假的吗？”
“明明说好的，说好了会再见面的……”
“为什么你们一个一个都言而无信……”
柯昱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安静地听着她没有章法的控诉。
他手机里还在播刚才那个科技视频，博主安抚着闹情绪的猫主子：“乖，一会儿给你吃小鱼干。”
柯昱笨拙地轻抚她顺滑的长发，动了动嘴，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他极其生硬地让字从嘴里蹦出：“乖。”
这个词像有奇效，谢妍姗蓦地安静下来。
柯昱没料到她会如此听话，在原地定格了几秒后才试探着发问：“你告诉我，高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想轻生？”
他停顿片刻，声音干涩：“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记得了，对不起。”
他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回应。
谢妍姗这次真的睡着了。
柯昱看向手机，屏幕上依旧在播技术视频。
博主一把将看上去无比嫌弃他的猫抱进怀里，温柔地摸着它的脑袋。
猫停止了挣扎，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闭上眼睡觉。
博主低头亲了亲猫，猫将脑袋往他怀里埋得更深了些。
柯昱目光微动，看向靠在自己胸口的谢妍姗。
难哄的“冰美人”面色绯红、嘴唇湿润，一根头发垂在嘴边，被她无意间含住。
她大概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陆禾的短信又弹了出来，是和项目相关的事。
柯昱想趁这机会把谢妍姗抱到床上，安置好就离开，可手搭在她背上时却不想动了。他也没有乱碰，面对一个病人，他不能太过火。
他垂眼注视她片刻，屈起食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轻声道：“你这样我可得加钱。”
谢妍姗醒来时，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负面情绪宣泄了大半，胸口不再如同堵着块石头，压抑得连呼吸都困难。
她缓慢地伸了个懒腰，用心体会全身每一块肌肉彻底舒展的过程，准备用一个灿烂的微笑开始崭新的生活，嘴角上扬，再上扬，即将咧到耳边，然后……视野中出现了柯昱的脸。
“喂，你生病时候的情绪总这么反复无常吗？”
谢妍姗一个激灵，差点从沙发上滚到地上。
这家伙怎么在我家？
柯昱站在她旁边，双手插兜，垂眼看着她，神情冷漠中透着嘲讽。
谢妍姗缩了缩脖子，昨天发生的事，她毫无印象。
被指控代码抄袭、和唯一的朋友季筱晴决裂、惨遭网友攻击、家里停电，然后她喝了点酒，感觉很晕，正好收到柯昱的短信，顺手叫他过来修。接下来呢？
柯昱戏谑地勾起嘴角：“正常女孩生病的时候不都是柔柔弱弱的吗？你呢，睡着了还发疯。”
谢妍姗瞪圆了眼：“你……你偷看我睡觉？”
柯昱轻嗤，瞥向旁边：“那也得有的看。”
谢妍姗胸口一窒。
“你紧抱着我不让我走，我只好留下来，整个晚上都没睡好觉。”柯昱故意将语调拖长，透出一种深深的嫌弃，“照顾你，我身心俱疲。”
话音未落，谢妍姗甩手冲他脑袋啪地抽了一巴掌。
柯昱愣住了。
谢妍姗抬眼道：“疼吗？”
柯昱用了好几秒才回过神，舌尖顶了下腮帮，冷笑着磨牙：“你说呢？”
“那就好。”谢妍姗理直气壮地道，“不疼我打你干什么？”
柯昱收紧嘴角，敛住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谢妍姗还没来得及回味自己占据上风的美好时刻，就听到他幽幽地说：“你可真是没良心，对我做了那种事，不道歉就算了，现在还暴力相待。”
霎时间，不妙的预感涌上谢妍姗的心头，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我对你……”她清了清嗓子，“我……我对你做了什么？”
柯昱挑眉，没直接回话，手指一勾拉开领口，里面齿痕分明，很引人遐想。
轰隆！
谢妍姗耳边好似蓦地劈过好几道惊天巨雷，整个头皮都炸了开来。
柯昱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衣领：“需要我为你演示一下吗？”
谢妍姗唇齿打战，别过头，强忍住吐血的冲动：“我觉得不必了。”
“谢大小姐，这是本次服务的清单，劳驾核对后签字。”柯昱照例开始走流程。
谢妍姗这回没有在内心疯狂吐槽他，倒是感谢他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来洗刷内心的羞愧。她拿出雇主的底气，用皮夹子扇着风：“你就说多少钱吧。”
柯昱淡淡地道：“现在开始，我对你不收现金。”
谢妍姗愣住。
柯昱抬起眼，目光从她长裙的绯色腰带开始向上移，滑过她白皙的脖颈和小巧的下巴，最终看进她的眼睛里：“我说过的，我想要点别的。”
谢妍姗心跳漏了一拍，手指不自然地蜷起：“你什么意思？”
柯昱从背包里拿出个袋子，递给她：“拿着。”
是他先前送礼后又被她扔回去的那支录音笔。
“好好学习。”
谢妍姗眨眨眼：就这样？
“听说你厨艺不错，以前总给季筱晴送午饭。”柯昱的视线在窗外扫了一圈，慢悠悠地落回她身上，轻描淡写地说，“也给我做一顿。”
【2】
柯昱离开后，谢妍姗呆坐在沙发上，花了很长时间消化他说的话。
他怎么知道她总给筱晴送午饭的？
谢妍姗垂头，脚尖在地板上画了个圈。
也对，她和季筱晴关系亲近，总去她的实验室找她，工程学院里很多学生都有所耳闻。
毕竟在外人眼里，她们是个相当诡异的组合。
想起季筱晴，她忍不住鼻间泛酸，亲近之人捅破纸后说的那些血淋淋的真心话，远比陌生人的恶意中伤让她痛得多。
谢妍姗用力闭上眼，强行将注意力再转移到柯昱这边。
那家伙要她为他做饭是什么意思？
莫非看她最近在学习上无懈可击，他打算找个别的理由嘲讽她，比如说……嫌弃她的厨艺？
谢妍姗豁然开朗，哼了一声，将拖鞋甩出去，砸到墙上。
肯定是这样。
狗男人。
柯昱回宿舍洗了把脸，没补觉，直接去了人工智能实验室。
他所做的人脸识别项目的成果正应用于一家顶尖科技公司的无人超市项目中。他刚在学校进行完阶段性汇报，合作公司便发来反馈，AI模型还需要进行调整。
在柯昱的高压安排下，大清早房间里就来了不少人，有的人甚至彻夜未归，在电脑主机边上打地铺，键盘旁摆着牙刷和杯子。
P大工程学院原本亚裔留学生比例就很高，由于同时对数学和编程有严格要求，人工智能实验室里的亚裔留学生比例更高，柯昱这组的人基本都是中国学生。
柯昱当了一晚谢妍姗的抱枕，完全睡不着，此刻精神不佳，准备做几组俯卧撑作为晨练。
他刚脱下外套，露出内里的黑色背心，便被陆禾眼尖地发现亮点。
“哥，你手臂怎么青了？”
柯昱动作僵了僵，迅速恢复原样，将衣服重新穿上：“不小心磕的。”
熊熊的八卦烈火烧掉了陆禾的求生欲，他一个马步上前，抓住柯昱的胳膊将袖子往上一卷，“哎哟！哥，这是牙印吧！”
这话一出，杀伤力极大。
“什么！我看看！”
“还不止一个！”
实验室的小伙们早已为了科研大业恨不得把大脑磨成机器，这样的劲爆桃色新闻无疑是一针最好的兴奋剂。
柯昱无视他们，在自己的座位前坐下。
组员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知谁说到什么可能被和谐的关键字，众人皱眉，齐齐发出一声响亮的“噫——”。
柯昱敲击键盘的手指在空中抖了抖，面不改色地拿过一罐饮料，拉开拉环，淡定地喝了几口。
某位不怕死的同学总结陈词：“这么激烈，不愧是柯神。”
柯昱停住手中的动作，扭头，缓缓地转向他。
室内温度骤降，像被他施放了暴风雪攻击。所有人屏息凝视，看向那位“不怕死同学”的眼神像在看一具死尸。
被柯大佬阴森森地紧盯，“不怕死同学”的表情逐渐变得绝望。
好在别处传来的声音转移了柯昱的注意力。
“你们不懂了吧，就像老好人爆发起来多半比正常人还恐怖一样，这‘冰山’谈恋爱，也比常人更热情、更火辣。”
陆禾双手捧着手机，声情并茂地在柯昱耳边朗读：“今天我们来学习一篇新章节，‘钢铁直男’求助手册之——女生为什么咬你？”
柯昱侧目看他，嘴角抿紧。
“也许是撒娇，也许是宣示主权，让别的女生不敢打你的主意。”
“也许是依赖你，觉得无论她做得多过分，你都会宠着她。”
“也许是缺乏安全感，所以要用极端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你的……”
陆禾俯身贴近柯昱，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心形图案，手指沿着曲线滑至柯昱的嘴唇，轻轻一点，口中幽幽吐出两个字：“爱意。”
“哈哈！救命啊！这爱情真是甜美！”
一群人笑到癫狂，恨不得原地劈叉。
啪。
柯昱捏扁了手中的易拉罐，喷涌而出的液体溅出好高一条水柱。
所有小伙表情凝固，动作定格，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柯昱掀起眼皮，冷冷地扫了陆禾一眼，又垂眼在键盘上一顿操作，按下回车键。
数秒后，陆禾的嘶吼声冲破屋顶，响彻天际。
“我电脑怎么重启了？我的测试跑了一天还有十分钟就有结果了！前功尽弃啊！”
他皮不起来了，脸上挂着两行宽面条般的眼泪，抱头鼠窜。
“还有我给晴姐……我写了一半的信，我看了好多言情小说才写出来的……”
柯昱长腿前伸，向后靠上椅背，周身的气压低得谁站到他面前都可能被一脚踹出去。
“接下来一个月内，你遇到任何问题，都别来问我。”
整个实验室响起阵阵哀号。
柯昱低头拿出手机，找了个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点开微信中谢妍姗的头像，正欲打字，忽然有人破门而入，他立刻屏幕向下将手机扣在桌面上。
小伙穿着黄色上衣，亮得像个电灯泡，差点亮瞎大家的眼。
“你们听说了没？那个文理学院的传奇学生谢妍姗，她课程代码查重出现问题，疑似抄袭，等着教授下结论呢！”
没人敢接话，男生们频频瞄向柯昱，疯狂对他进行暗示。
可惜黄衣男生并未领悟到，声音依旧洪亮：“她之前都被学校开黄牌了，加上涉嫌作弊，这次没准真的要被退学！”
有人忍不住问：“涉嫌作弊？谁帮的她？季筱晴？”
黄衣男生摇头道：“一个工程学院的男生，叫郭奇，成绩不错。”
他眼眸转了转，扫向柯昱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混杂着怜悯的幽幽绿光：“柯神，这谢妍姗都有你了，怎么还需要抄别人的？”
全场倏地鸦雀无声，所有人嘴上像被贴了封条，大气都不敢出。
在众人眼睛如探照灯般的扫视下，柯昱头一歪，冲陆禾勾勾手指。
陆禾立马小跑到他面前。
柯昱气定神闲地将自己捏扁了的易拉罐放到他手上，道：“我上次教过你，如果下次再听见有人信谣传谣，你该怎么办？”
陆禾接过扁了的易拉罐，狠狠地砸向黄衣男生的脸，而后乖巧地答题：“把碗碟塞进他嘴里。”
【3】
在去工程学院上课的路上，谢妍姗迎面遇见了“夹道欢迎”的场面。
关于她代码涉嫌抄袭的消息一路传播到南校，很多人并不会去核实传言的真假，只热衷于当八卦的搬运工。
此番特意来嘲讽谢妍姗的大多是梁萤在南校的“塑料姐妹”。
她们之前跟着梁萤一起将谢妍姗视为一生之敌，处处找碴。梁萤修了“101”后对谢妍姗的态度发生诡异的转变，对外宣传是为了气死季筱晴，总找机会对谢妍姗献殷勤，最近甚至太过入戏，禁止别人说谢妍姗的坏话。
众姐妹深感梁萤背叛了组织，对谢妍姗更为反感。
她们排成人墙，将她结实地拦住。
“听说这次会被抓包，是因为你的程序性能太强引起了怀疑。”为首的女生系了条红头巾，微挑着眉，冲谢妍姗边笑边摇头，“啧啧，人家要写几百行代码才能完成的东西，你十行内就写出来了。”
其他人齐声发出宛如橡皮鸭被踩扁后的尖叫声：“天哪，妍姗，你突然变学霸了！”
“好厉害！”
“好佩服！”
谢妍姗全程充耳不闻，眉毛都没有抖一下。
她油盐不进的态度令挑衅者心中蹿上一股火。
“那种做法只有真正的学霸才做得出。”“红头巾”上前一步，将脸贴近谢妍姗，五官随着拖长的语调夸张地扭曲着，“但我们都知道，谢妍姗，你不是学霸啊。我们这儿所有的姐妹，哪个过去成绩不比你好？我还记得你考个位数的时候……”
谢妍姗挑起杏眼看她：“哪种做法？”
“红头巾”还有半篇嘲讽稿没念完就被谢妍姗粗暴打断，情绪卡在十分难受的点，又没料到谢妍姗会镇定发问。
“红头巾”目光闪了闪，道：“就……就编程的那些啊。”
谢妍姗冷声道：“那段代码的功能是什么？别人怎么写的，我又是怎么写的？”
“红头巾”往后缩了下脖子：“这……这工程学院的东西，我们怎么会知道？”
“什么都不懂，你在这儿跟我胡扯什么？显摆自己又闲又蠢？”谢妍姗皱眉，“你们有这工夫打探我的近况，不如去洗手间把脑袋拧下来搁水里冲一冲，看清楚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免得产生幻觉，出来丢人现眼。”
这话如同天降铁锤，将众人抡倒在地。挑衅者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红头巾”被呛得面红耳赤，过了好久才想到反击。
“你等着瞧吧！你做了什么大家都知道！”
谢妍姗冷哼，肩膀轻耸，视线扫过前方挡道的人，对方一个哆嗦，为她让开路。
进入教学楼后，她又受到了“爆炸头”的“欢迎”。
成功取代季筱晴拿到实验室科研小组的核心地位后，“爆炸头”依旧没有满足。
“你上学期数学课期末考试突然全A，到底是不是季筱晴帮了你，我会查个水落石出……”
没给对方把话说完的机会，谢妍姗径直与她擦肩而过。
“爆炸头”气得火冒三丈，连连跺脚。
“谢妍姗，别在这儿给我装清高，你自己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明白！”
怎么又是这句话？
谢妍姗猜想，估计是因为说不过对方时，扔下这么一句话，不会显得自己太过灰头土脸。
好不容易快走到目的地，谢妍姗再次被前方的动静阻碍了脚步。
“101”教室门口围满了人，里面隐隐传来争吵声。
“如果你们看过我的成绩单，再看她的，是个人都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和我的代码一样！反正和我没关系！”
与其说是争吵，不如说是某人单方面地在宣泄情绪。
谢妍姗拨开人群，终于看清了被围着的几人——负责战棋游戏作业的两名助教，以及此次程序作业抄袭事件的另一位主角。
郭奇站在讲台附近，浑身带着好学生被质疑时的羞耻感，眼眶发红，隐隐噙着泪花。
注意到谢妍姗的出现，不知助教同他说了什么，男生猛地拍桌，怒不可遏地吼道：“我不想和她说话，她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怎么还是这个配方？
不过这次很有用，围观群众的情绪迅速被煽到了顶点。
周遭的人盯着谢妍姗，面露鄙夷，窃窃私语。
“郭奇也太倒霉了，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情？他刚被人工智能实验室录取，这下可能会被取消资格……”
“有胆子偷代码就得有胆承认啊，干吗拖别人下水！”
“她这种人就不配来我们工程学院上课！”
谢妍姗低头，忽然笑了。
她完全不在乎吗？
怎么可能！
她简直气死了好吗！
数学考零分是她智商低，考满分是季筱晴帮忙，现在写个程序跑得快就说她作弊。
因为她被认定为差生，所以横竖都是错。
若放在以前她自暴自弃的时候就罢了，如今她遇上了柯昱，觉醒的不仅是不服输的倔劲，还有原来的暴脾气。
这种明明什么都没干，所有人却不信她的感觉真的令人窝火。
但她在别人心中一直是个冷漠的人，所以哪怕内心恨不得将这群人拖到菜市场门口用狼牙棒一顿暴打，表面上也依旧稳如冰雕。
谢妍姗站到讲台前，两名助教的视线同时落在她身上。
胖助教面露忧色：“教授说，如果你们没有人承认抄袭，就要公开审理。”
瘦助教硬邦邦地补充：“一旦判定作弊，你就要被退学。”
“如果我们之间真的有人作弊，那只有一种可能。”谢妍姗看向郭奇，冷冷地道，“你抄我的。”
郭奇的脸唰地憋成猪肝色，他抬起手指着她，发着抖道：“你……你……”
谢妍姗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再理会，径直走到后排，找了个位子坐下。
教室内一片哗然。
“天哪！她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真是刷新了我对无耻的认知！”
坐在谢妍姗四周的同学纷纷收拾东西挪位置，很快她周围便空出一大圈，无人愿意靠近。
谢妍姗对此没什么反应，似乎习以为常。
她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却连一个字符都看不进去。
记忆中父亲的斥责声与周遭的喧嚣诡异地融为一体，不断在她耳畔放大为尖锐的刺耳回音。
“你做的事没一件不令我失望！”
“废物！”
季筱晴的话语紧跟着冷冷地响起。
“因为你是个笨蛋我才和你做朋友。你什么都比我强，比我漂亮、比我有钱，可你比我笨、比我成绩差，看着你被他们奚落嘲讽，我其实开心得不得了。”
鼻尖蓦地泛起酸意，谢妍姗不想被人发现自己有了异样，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翻滚而上的委屈狠狠地压了下去。
身旁传来脚步声，她偏过头，看见了抱着手提电脑的梁萤。对方本想将包放在她旁边，但像是被她的目光震慑住了，小心翼翼地隔了个空位坐下。
“看什么看！结果出来后你们这些人全给我滚过来道歉，别想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朝异样视线一阵“扫射”，梁萤扭头冲谢妍姗飞了个媚眼。
“我们都是文理学院的嘛，我肯定挺你啊。”
谢妍姗微怔，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她略带僵硬地低下头，破天荒地没有把梁萤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