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没有对这件事不依不饶的,沈老二也跟着大松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愿看到老爹再动气伤怀了。见老沈头出了巷子要下坑,忙说,“爹,去我家坐坐吧。”“唉!”老沈头冲着遍地暖阳,长叹了一声,和二儿子回了家。在当院儿坐定,先问了问他那腿,听沈老二说不疼了,才长叹一声道,“老二呀,你是不是因为我没有不依不饶的,也松了一口气呀。”沈老二就是一怔。老沈头则是长长一叹说,“我是真管不过来了。”顿了下又说,“这件事我真要管,大约也能给搅黄了。可这么着,叫你大哥大嫂记恨我,万一瑶丫头将来是真不如意,我心里愧疚一辈子啊。”沈老二忙说道,“爹,叫我说,这件事您还是别管了。”顿了下他说,“大哥也四十多的人了,事情也经历过一些,他说好,肯定是真的好了。再有,瑶丫头是他亲闺女,他还能害了她不成?”对此,老沈头却并没有把握,“他不会存心害,就怕无心也能害了呀。”那韩家是什么人家,一个农家丫头,突然跳进那韩家,和人家常说的一入宫门深似海差不离。往后……老沈头摇摇头没再想下去,自己盯着地面定了半天的神儿,站起身子道,“罢,不说了。这件事就随他去吧。”沈老二见他还不开怀,就留他,“爹,在我家吃饭吧。”陆氏也忙说,“是呢,这些日子总是忙地里头,一直没空子问问老四迎亲的事咋安排。”上回下大定的时候,成亲的日子已定了,就在三月二十八,今儿都三月初五,也该说道说道,好生准备了。提到老沈头身上的最后一桩大事儿,他还是去了三分忧心,打起几分精神,和沈老二两口子商量起来,“聘礼是给过了,老二家的,你也算是亲自经由过两桩亲事了,该备什么就照着他们的数备,要不,你就受受累,和老二商量个章程出来?”他说的两桩亲事是沈老三和沈乐松的。一个弟弟,一个侄子。这两桩事,陆氏做为嫂子和婶子当然也要跟着操持的。陆氏先是应了一声,又笑,“爹,这是你和娘头上最后一桩大事了,你可不能泄了这口气,扔下不管不问。得打起精神把这件事办圆满了,你才能算是彻底清闲呢。”顿了下她又笑说,“我倒是能张罗,就是怕有些不合老四的心意,他也不好意思和我张口,反而委屈了他。”老沈头是真没精神,这担子还真想扔。听了陆氏这话,他就道,“那成,我让你娘先张罗出个眉目,余下的你们再帮衬再衬。”陆氏这才笑着应了。她是有些不愿意接这个活,单是出力也没啥,就是怕哪些事惹得老四心里不舒服,到时力也出了,埋怨也落了。她图什么呀?再说若是没老两口子,这事她接也就接了。到时办到哪儿哪儿是边,老四便再埋怨,也只能那么着了。关键是老两口还在。老沈头又坐了一会子,和二儿子二儿媳说道一会儿老四娶亲要用的东西,便家去了。直到晚饭过后,沈陈氏才一脸笑意的回来。进了家门,就把银子朝老沈头一亮,“老大两口子的孝心!”看到这银子,让原本硬起心肠不想管这件事的老沈头,心里又活动了。其实他心明镜似的,这件事,他管了,将来瑶丫头不如意,他落埋怨自责也心疼。不管,就这么放任下去,将来她再有什么事,还是个担忧挂心自责。也没接沈陈氏的话,就盯着外头墨蓝天空上,一线弯弯的月牙发起了呆。沈陈氏见他不理,也把一张脸又沉了下来。倒是沈老四见到沈陈氏拿来这么些银子,很是高兴,当下把沈老大夸赞了一通,又和沈陈氏道,“娘,将来咱们家可是要靠着瑶丫头飞黄腾达了呢。”听得老沈头愈发的心烦,披上衣裳,抬脚就出来了。天将已擦黑,外头没了闲人。老沈头站了一会子,抬脚往老大家去,他是想着,再和大儿子心平气和地说一说,让他把这件事给推了。谁料,踏着灰灰的夜色到了老大家院外,正要进门,就听见马氏不高兴地的声音从堂屋里传出来,“你爹那个老顽固也是,大好的日子给咱闹这一出。万一那两个婆子回到府里再说什么,咱们这事儿便是不黄,那韩老太太知道了,还能高兴?她不高兴,咱瑶丫头能落好?”“说是什么一心为儿为女的,咋遇上咱的事,他不就为儿为女了?!”这诛心话,让老沈头身子立时木了半边,僵立在春风熏暖的夜色里,半晌都没动弹。好一会儿,他叹口气,又掉头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也罢,你们想做主就做吧。万一将来害了她,我看你们做爹娘的哭不哭。”当下回了家闷头就睡,一连两三日都不曾出屋子。沈老二自打那日下了地,再也没禁忌,一刻也不想再歇了。正好这两天老沈头不开怀,他打着去看亲爹的名头,天天往外跑。直到第四日,老沈头也算自我开解过来了,不但一早就起了身,如常去拾了粪,饭后得了空子,也和往常一样,和街中的老者们说上两句话儿。沈乐妍心头那强压着的,因大坑中,那半坑的槐花即将绽放的喜悦,也是见沈老二脸上有了笑脸,才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她一手抄起绑着镰刀的长竹竿,一手抓着篮子,叫上今儿常休的沈乐栋和两个妹妹,路过孙长发家时,又叫春燕春妮,到了坑里,还叫沈乐梅快去街中老三家叫沈乐怡几个。然后就下了坑,在坑中的道路上等着她们。才刚在坑中站定,从坑边通向北面的小道上,柳树荫下,行来一顶粉色的轿子,一径往沈老大家而去。左近的妇人和孩子们,都一涌过去看热闹。春燕也拉她去,沈乐妍摇摇头道,“你们去吧。”春燕带着她妹妹飞快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