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个对方的秘密,扯平。 实在看不下去课本,闫贺安自顾自开始四处打量。摸摸窗帘的材质,擦擦窗台上的灰尘,探头看看窗户外头,最后开始往课桌上一股脑扔本子和各种笔。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安浔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差生文具多”。 一整排五颜六色的荧光标记笔,粗细不一的钢笔三支,自动铅笔两支,花里胡哨胶带两卷,量角器三角尺直角尺全套,中性笔若干,传统2B铅笔一支,外加一个钢铁侠外形的电动削铅笔机。 最后是两个硕大的笔记本,一本封皮上写着闪瞎眼的十个大字:“今天不学习,明天变垃圾”。 一本纯黑底色,上面两个花体单词:“Death Note”(死亡笔记)。 安浔:“…………” 粉色娇嫩,您今年贵庚? 中二病对小学生来说过于幼稚,对高中生闫贺安来说刚刚好。 他弄出来的逼动静太大,坐在两人前排的韩宇南忍不住回头,目光锁定在那个电动削铅笔机上,挺感兴趣的:“哥们儿,这玩意怎么用?” “哦,这样。” 闫贺安不拒绝任何一个主动跟他搭话的人,他拿起一支全新的2B铅笔当场演示,面不改色地将铅笔凶残地捅进钢铁侠的胸口。 钢铁侠胸前亮起一圈金光,一道熟悉的柔和机械音自动响起: “wee home, sir.” (欢迎回家,先生。) 全自动,铅笔削得飞快。 安浔面无表情用余光围观,估摸着这铅笔再削个三分钟就彻底秃了。 在这个过程中,贾维斯的口音播报就没停过,一直在叨逼叨。 班主任不在学习氛围不浓郁,好多人被吸引了注意力,往教室后边儿看。 韩宇南是个只能听懂日常英文对话的学渣,你跟他说“hi”,他就跟你说“goodbye”。 但他挺好学的,不懂就问:“它刚那句说什么玩意儿?” 闫贺安切换成嗓子卡痰一样的低沉气泡音,一脸深沉:“是令人恐惧,还是令人尊敬,我想二者兼顾。”(*注:出自电影钢铁侠。)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韩宇南灵魂发问:“那怎么让它停下啊?” 铅笔进去半根了,有去无回。 闫贺安被问住了:“……” 削铅笔机如同脱缰野马,要在电量耗尽前跟铅笔同归于尽。 他谨慎地左看右看,研究了一会儿,果断放弃。 “它停不下来。”闫贺安断言,言之凿凿,“真削笔刀就像真男人从不回头,你见过火车掉头吗?那都是一往无前。” 安浔阻止不了闫贺安的胡言乱语玷污他的耳朵。 他嘴角抽动:妈的智障。 韩宇南不介意闫贺安满嘴跑火车,看得出挺着迷的:“我草真酷。” “你喜欢?”闫贺安随手往前一搁,“送你。” 前后不过五分钟,这俩人已然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闫贺安跟韩宇南理顺排位:“以后叫闫哥就行。” 韩宇南犹豫了一下。男生都爱管自己当对方爸爸,不爱当儿子也不爱当弟弟:“我一月一的,你哪年?” 闫贺安不回答,伸手直击要害:“不叫还我。” 韩宇南的底线光速消失,喊得那叫一个诚恳:“闫哥。” 闫贺安满意了:“宇南啊,哥今天教给你一个道理。” 韩宇南洗耳恭听:“你说。” 闫贺安不要脸:“长得帅的都叫哥,准没错。” “……”韩宇南摸摸下巴,“我也挺帅的对吧?” 闫贺安不反驳:“你可以是别人的哥呀。” 韩宇南琢磨了一下,觉得没毛病。 他拍了一把正做题的同桌:“老余,叫声哥来听听?” 安浔:“……” 听不下去了。 早自习结束的铃声一响,安浔就站起身往外走。 跟这个叫闫贺安的待久了,他怕他提前五十年步入老年痴呆。 张尧还没开完会,安浔站办公室门口等。 一从楼梯口拐下来,张尧就看见安浔了。 走廊是半开放的,连廊连着两栋教学楼,高三单独一栋。 安浔就站走廊墙根,不影响来来往往的同学。张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安浔比上学期末尾更瘦了。 他抄着口袋安静站着,玻璃反射的日光刺眼,他闭了闭眼,低头站着打瞌睡。 张尧在心里叹了口气,那点批评的劲儿突然没了。 “安浔。” 被叫到的人抬头,一脸准备好挨批但不改的油盐不进的劲。 张尧也没生气:“我知道你成绩好,一直都是年级前几,来不来报道,对你确实没影响,觉得无所谓。” “但是班级还是要有纪律。等你出了社会,你就会明白,学校是唯一一个不搞特权的地方。我希望一视同仁地对待所有同学,你明白吗?” 安浔垂下眼,视线落在地砖纹路上出神。 特权不特权的,安浔不知道。 人生是不公平的,他很早以前就感受到了。 说实话,今早看到闫贺安站在讲台上,安浔意外之余,更多的是说不出来的烦闷。 昨天他送外卖,对面是萍水相逢的顾客,两人生活差别再大,安浔都无所谓。 但昨天他刚见识过他们之间的差距,这个人就变成了他的同学。 闫贺安的各种举动时不时提醒他,人和人之间烦恼的东西不一样。 安浔一支中性笔用了三年,没墨了就换笔芯。 不是因为买不起第二支笔,而是买第二支笔的钱,可以用来多买一颗鸡蛋。 张尧继续说着:“……我不能因为你成绩好,就对你特殊照顾。报道如果是没意义的事,那运动会也没意义,上课学习也没意义,任何事都没意义了。你不来,同学们也都不来,学校还怎么运转。你听懂我说的了吗安浔?” 安浔回过神点头。 张尧语气放缓,温和地看着他:“这一周你放学后都要值日,没异议吧?” 安浔又点头。 张尧摆手:“回去吧。” 有学生无故缺席报道,为此刚在会议上挨了顿训的张尧揉了揉太阳穴,有点无奈。 每次都是这样。他能感觉到安浔确实听进去他说的话了,但是转头来遇到同样的情况,安浔还是我行我素。 张尧对安浔这样既听话,又不听话的学生,实在是放心又头疼。 安浔往教室走,转过拐角脚步一顿。 偷听被逮个正着的任清华干笑一声,欲盖弥彰地举起水杯子:“咳,我接水,接水。” 安浔看了眼她空空如也的水杯,没拆穿她漏洞百出的瞎话。 他“哦”了一声:“你接吧。” 任清华跟在安浔屁股后头,憋了半天比他还委屈:“哎你就跟大尧说你打工去了又能怎么着啊?一周值日又一周值日都多少回了,你不累我替你看着累。” 安浔不理她,任清华依然不理解地碎碎念:“或者让阿姨给大尧打个电话请假也行呀,怎么非得翘了呢,你这嘴长着不会解释还是怎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