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像妈,安浔天生冷白皮,兼职外送风里来雨里去小半年,照样白的反光,把多晒半小时能黑两个度的任清华羡慕得牙都咬碎了。 硬逼着自己把最后一粒米扒拉进嘴里,安浔揉了揉撑得难受的胃,把他妈的碗筷跟自己的摞到一起,去厨房刷碗。 他刷到一半扭头,果然看见他妈不声不响地站在他背后,靠着门框默默看他。 安浔把干净碗倒扣到架子上空水:“都快十二点了,妈你还不去睡觉搁这干嘛呢?” 文静雅抱着胳膊,闷不吭声半晌撇开头:“明天你开学第一天,食堂饭卡里还有钱吗?” “有,我不是跟你说了我自己赚的自己都留点儿吗,在学校吃的比在家好,瞎操心。” “……胡说,食堂的菜哪有你妈妈我做的好吃。” 两人又拌了几句嘴,文静雅不放心地问了饭卡又问交通费,问了班费又问书本费,除了考试和学习相关的都问了个遍,确认安浔没问题,才总算回了房间。 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安浔熟练地把折叠沙发展开,从柜子里拿出被子枕头随手一扔,去卫生间洗漱。 吹完头发,他举着手机边看边刷牙,点开外送平台的app查看今天一共送了多少单。 大体上跟他预计的差不多,唯一令他有点吃惊的是,今天有人给他打赏了。 而且是一笔“巨款”。 打赏骑手的人总体不多,偶尔有个两块三块的额外收入,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夸张的。 安浔确认了好几遍,才相信不是眼花。 ……一百。有位财神给他打赏了一百。 安浔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他少有的强烈想知道是谁付的,就点开看了一眼。 那个送餐地址没有第二个人,他心道果然。 这事儿也就浦臣公寓那个蓝头发的干得出来,符合他给安浔的第一印象。 以安浔的人生经验来看,很难想象会有人无缘无故给人这么多钱,毕竟他只是送了个餐。 他试图给对方的行为找到一个合乎逻辑的理由:估摸着是电话让外卖员听到了尴尬,也算是封口费。 大概有钱人格外重视脸面吧。也可能,单纯是个好人。 ……还有这么做好人的? 安浔抿唇,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发了会儿呆,摇摇头把“好人”这两个字从脑袋里扔出去。 因为这意料之外的一百块,安浔睡觉的时候嘴角都是上扬的。 这一晚安浔没有做梦。 不失眠的时候,四个多小时等于一眨眼。 房子就一室一厅,安浔睡在通往大门的必经之路上,文静雅动作哪怕再轻,到底也是人不是猫,总归要出点动静。 大清早安浔迷迷糊糊听见关门的声音,思维苏醒了,眼还睁不开。 他闭着眼睛摸到放在地板上的手机,抓起来看了眼时间。 再眯会儿呗……嗯? 草。 一个暑假过去,闹钟忘调了。 安浔猛地坐起身,低咒一声冲进卫生间洗漱。 他叼着牙刷匆匆抓下背心套上校服,对着镜子胡乱压了压头发,漱了漱口就拎着书包往外冲。 六点左右那班105他要是赶不上,就废了。 他百米冲刺,快得要飞起来,将将在公交车起步前追上了。 第一班车,临近始发站,公交车上没什么人。 安浔在后排坐下,抱着书包打盹。 他不敢真睡着,时不时睁开眼确认到哪儿了,前车之鉴告诉他坐过站更麻烦。 舒坦地坐了二十来分钟,安浔换乘人满为患的62路,像条灵活的沙丁鱼一样挤到后门,牢牢抓住扶手不动了。 这辆车上,同样穿着二中校服的同学不少。 他挤过来这一路,前半车厢就有好几个。 空气中充满二氧化碳的味道,临城在飞速发展的城市建设中明显落后一步,公共设施尚未全部换新,三十度的高温非K路没空调,整个车厢像个不透气的闷罐,安浔有点上不来气。 想让自己舒服点是人的本能,安浔往右侧的栏杆靠了靠,想把后座第一排的窗户开大点。 他这一伸手,原本低着头背单词的同学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巧了,一个班的。 两人一组做过几次值日。 安浔简单解释:“我开个窗。”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介意吧?” 戴黑框眼镜的陈友白声如蚊蝇,小声说了几个字,安浔一个字都没听清。 风吹进来了,空气顿时清新不少。缺陷是风往后吹,吹不到安浔这来,背单词的同学手里的本子被吹得乱七八糟,呼啦作响。 安浔有点尴尬,一共也没剩几站了,忍忍得了。 他指指:“要不关了。” 陈友白欲言又止,超级小声地回应了一句。安浔压根听不见,干脆往台子上踩高了一步,抓着栏杆弯腰凑近了点:“你说什么?” 陈友白憋了半晌,跟蚊子嗡嗡似的张口:“你校服穿反啦。” 安浔:“……” 他低头,夏季校服的扣子不见踪影,在背后抓了一下,摸到一排。 安浔神色保持镇定,点头云淡风轻:“谢了。” 陈友白腼腆一笑:“不客气。” 到站后,安浔像一阵风杀出公交。 这一站就叫“临城二中”,公交站牌附近各路公交上下来的同校学生占满了整条街,没有地方能给安浔避开视线的焦点。 校服反穿个子突出的安浔格外抢眼,无处可躲。 从他身旁经过的同学朝他的方向瞟了好几回,走出几步过后还不忘再回头补两眼,隐约能听到压低的讨论声。 “这是三班的安浔对吧?荣誉栏上贴着的那个?” “原来学神也有睡懵了的时候……库库库终于找到了和我的相似之处。” “怪可爱的。”扎着丸子头圆圆脸的女生狗狗祟祟地咬耳朵:“偷偷拍一张留念会被暗杀吗?” 同行的女生大着胆子扭过头,刚好跟安浔杀气腾腾的视线对上。 她猛地一缩脖子,拽着丸子头就快步往前走:“别回头,眼神如果能砍人,孩子已经轮回了。” 一世英名一朝散尽的安浔:“……” 安浔冷漠脸:没什么要紧,也不是很想活。 公共卫生间方圆两公里找不着一间。 校门口站着两个检查仪容仪表的同学,外加一个背着手来回踱步的教导主任。 看破红尘的安浔随便找了棵树挡挡,视死如归地完成了换装。 开学第一天就在大街上换衣服,蛮难忘的。 安浔寒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踏进教室,把书包往地上一扔,趴在桌上埋头就睡。 跟他打招呼被无视的林方加做捧心受伤状,戳戳他前排的任清华:“一大早的谁又惹他了?” 任清华咬着吸管喝牛奶,把作业往桌上摞:“不知道,可能路过的猫没对他笑吧。” 林方加点头肯定,表示有道理:“那是猫不懂事了。安浔好,猫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