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说了不让你自己来,你偏不让我跟着。”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谢让收回手,却没有回头:“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户部吗?” “那边忙得一团乱,我在那儿待着也没用。”宇文越走上前,将手中的薄衫搭在他肩头,“只是清点货物而已,不用我亲自盯着。” 南征军清缴的财物昨日刚到京城,需要仔细清点核对过来,才能纳入国库。这几日京城处处透着喜气,宇文越甚至给百官放了几天假,唯有户部,各个忙得脚不沾地。 “那就读书去。”谢让道,“昨日教你那些,都背熟了吗?” “早会了。”宇文越绕到他身前,帮他系起罩衫的系带,“老师现在就能考我。” 谢让别开视线:“……没这心情。” “承认你心情不好了?” “……” 宇文越轻轻叹了口气,悠悠道:“要换做几个月之前,我打死也不相信,帝师谢让竟是如此感情用事的人。” 谢让蹙眉:“我哪里感情用事?” “你若不感情用事,这段时间为何要动用所有情报网,将奚家上下所有人都查了个遍?”宇文越道。 谢让说他不想伤害无辜,这不是假话。甚至在前些时日南方战事尚未平复时,他已经预料到了如今这局面,并提前开始调查起奚家上下。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反心的人,也不想有任何无辜者受到牵连。 “怀谦,你的心太软了。”宇文越低头注视着他,轻声道。 就算猜到奚家是害他灭门的凶手,就算曾经是敌对关系,他仍然会为奚家人考虑,会为奚太后的处境感到难过。 所以宇文越才不希望谢让独自来见奚太后。 他与过去那个冷酷无情的帝师谢让,的确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谢让垂着眼不说话,宇文越偏过头,朝候在不远处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后者点点头,转头不知从何处拉来了一匹马。 正是先前宇文越亲自训练的那匹乌云踏雪。 马匹被拉来近前,脑袋立刻亲昵地去拱宇文越的胸膛,后者躲了下,拍了拍它的脖子:“乖一点,听话。” 谢让问:“你要做什么?” “老师不是心情不好吗,我陪你出宫散散心。”宇文越笑起来,赶在谢让开口前说道,“老师别骂我不务正业,奏折我全都处理完了。百官今日都在放假,朕就休息一天,也没关系吧?” “……” 难怪他明明在宫里,却没穿皇帝的便服,而是换了身寻常服饰。 谢让默然片刻,并没反对,只是道:“想出宫散心,坐马车不就是了。” “马车哪有骑马有意思。” 宇文越乐呵呵的说了这么一句,一手拽住缰绳,一手揽过谢让的腰身,纵身一跃。 “宇文越!”谢让惊呼一声,竟直接被人抱着骑上了马。 “老师别乱动。”对方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小黑还没给旁人骑过,你再乱动,它要发脾气了。” 谢让浑身僵硬,就连吐槽宇文越给这乌云踏雪起的什么破名字都顾不上,连忙抓住宇文越的手臂:“你、你快放我下去!” “别怕,我说笑的。”宇文越道,“它很乖的,老师摸摸它,让它熟悉你。” 谢让一只手死死抓着宇文越,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伸出另一只手,缓缓落在身下马儿的鬃毛上。 小黑打了个响鼻,没有表现出排斥。 谢让紧拧的眉宇舒展开来,大着胆子又摸了两下。 消瘦纤长的手指被那漆黑的鬃毛衬得愈发苍白,宇文越搂着怀中柔软的身躯,神情忽然变了变。 他不自在地往后挪了几分,意识到这似乎的确不是什么好主意。 宇文越抿了抿唇,小声道:“要不……我们还是换马车?” “为何?”谢让已经不怎么怕了,还伸手拍了拍身下的马儿,“它很听话呀。” “……” 它是很听话。 但有别的玩意不太听话。 宇文越张了张口,见谢让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最终还是没能开口。他暗自叹息,勉强平复下躁动的心绪,轻轻抽了下缰绳。 马蹄轻踏,缓慢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第39章 城内不许策马疾驰, 这是帝师当年亲自定下的规矩。 况且,南征军刚打了胜仗,宇文越宣布举国欢庆三日,城内如今热闹非凡, 骑马几乎寸步难行。 宇文越早有预料, 出了宫门后, 便径直带着谢让往城外去。 他们平日里都不常离宫,谢让就连城里的路都没记得多少森*晚*整*理, 更不用说城外的。他只当宇文越是信步乱走,直到二人策马穿过一条树木葱郁的小径。 出现在面前的, 是一大片野湖。 今日是个大晴天,湖面波光粼粼, 倒映着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势。湖边垂着一排柳枝, 随风浮动, 半遮半掩间能看见湖对岸静谧的村落。 是与城中截然不同的景色。 “如何, 这里景色不错吧?”宇文越语气颇为得意, “上回从行宫回京的时候看见的, 幸好没找错路。” 谢让眉宇舒展开来,却只是不动声色:“尚可。” 宇文越撇了撇嘴,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两人策马沿着湖边缓缓前行,前方湖岸边, 泊着一艘简易的小舟。 宇文越问他:“想游湖吗?” 谢让迟疑片刻, 还想再说什么,揽在他腰间的双手却忽然施力, 直接抱着他下了马。 谢让:“……” 虽然他知道宇文越这段时间一直在练武, 而且从身形力量变化以及飞鸢的评价来看,进步着实不小。 但随随便便就把他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抱起来, 是不是稍微有点离谱了?! 习武之人了不起啊??? 谢让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只能归结为今年冬天病了好几回,瘦得太多了。并且暗自下定决心,之后一定要再多吃点。 宇文越自然不知道自家老师这么丰富的心理活动,他将马匹系在湖边的一棵树干下,便迫不及待拉着谢让上了小舟。 今日天气好,湖上吹来的风亦是暖洋洋的,带着隐隐约约的花香,最适合泛舟湖上。 唯一的问题是…… “右边,往右边!” “我刚才就在往右!” “你身子别偏,船要被你压翻了!” 这两位当朝最大的掌权者,划个船划出了堪比打仗的气势。简陋的小舟在湖面上摇摇晃晃,谢让哪里还有什么欣赏风景的心情,抓着船舷只想骂人。 他刚才就想问了,这小兔崽子平日里在宫中都不怎么游湖,他真的划过船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仅宇文越没划过船,谢让也没划过。 折腾到两人都精疲力尽,小舟才终于勉勉强强停在了湖中央。 谢让倚在船舷一侧,紧绷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 他的对面,宇文越擦了擦额前渗出的薄汗,也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