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烁这次是回来拿点生活必需品的，遇见徐兆阳，实在是意料之外。
一种无名的怒火又再次轻易涌上心头，然而离开这座始终给他冰冷感觉的房子，他的情绪已得到些沉淀，加上戚玥不在，少了触发点，即便接到来自对方的挑衅，戚烁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冷静下来正式打量起这个身高与他相仿的徐兆阳。
他此刻的模样尚且年轻，敛去了他惯用的阳光式笑容，眼神不若寻常青年的单纯与热忱，反而隐隐透着些阴郁。戚烁将此时的徐兆阳与若干年后的他进行比对，原来他扭曲的个性，早在这个时候便已显露端倪。
真是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他已不是从前那个少年，他已拥有足够与他抗衡的力量。戚烁握了握拳，正面回击：“目的一致？不是每个人内心都像你这般龌龊。”
“龌龊？”徐兆阳嗤笑了一声，“你了解我多少？看你衣衫笔挺、人模狗样的，没吃过苦吧？”有些话他从来不说，却自然而然地对着眼前这个人脱口而出：“你说这世上怎么这么不公平，有些人生来就衣食无忧，好吃好喝上最好的学校，打架滋事也有人擦屁股，或者像陆晓那样，自带光环，什么都不用干就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但有些人却什么都没有，哦……不，有一个早死的爹和糟心的妈，像极了一只吸血虫，黏在你的身上，当你想清除她的时候，却发现早已血骨相连，想割舍也割舍不了。”
戚烁脑中浮现一个面容憔悴却浓妆艳抹的刁钻老太太，皱眉：“这不是你把痛苦施加给别人的理由。”
“看，我就说你偶尔还有点可笑的正义感，子非我，安知我之苦？投其所好不好吗？只要别人愿意为你花钱，那就是你的本事，谁也别看低谁。”
戚烁握了握拳，“你来这里干什么？”
徐兆阳勾唇就笑了，他的笑乍一看确实是极具感染力的，只是细看却能察觉那笑意并没有抵达眼底，“来看看这里呀，我有种预感，我未来会住在这里。”
戚烁嗤了一声，“有我在，别做这春秋大梦。离戚玥远一点！”
“你跟她什么关系？”
“与你何干？”
徐兆阳呵呵一声，盯着他突然冒出一句：“我说你知道……陆晓和戚烁亲上了吗？”
“这个事轮不到你来讨论。”
“那就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他又盯着戚烁看了好一会儿，“很奇怪，我看着你，居然有种照镜子的感觉。”
戚烁真恨不得一拳打在这张令人神憎鬼厌的脸上的，不欲多言，转身离去。
“喂，不请我上去坐坐吗？”徐兆阳故意挑衅，没有回应后他敛了笑，事情还没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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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院公布了各系的考试科目与时间，一方面害怕考试，一方面又期待假期，总归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有种紧迫感。
戚玥因为突然和陆晓关系进了一步，人理所当然地有一点点飘，连复习也是心不在焉的，两人泡在自习室的时候，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错了一道题。
“错了。”
嗯？怎么程序设计基础也在陆晓的涉猎范围吗？要不要这么优秀？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关注点非常奇怪，这么活生生的漂亮妹子坐在旁边，不看她，硬要看她做的题……
人家偶像剧里男主角不都是深情款款的看着女主角吗？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看，女主只要负责美美美，被发现了一脸娇羞便好。
然而这种场景完全没有发生，陆晓指出错误后，开口：“你之前的钻研精神去哪里了？上大学就可以放飞自我，天天享乐了？”
嘤嘤嘤，戚玥愣是在他身上看到了陆伯伯的影子……好吧，是英姿，她重新解读了一遍题目，又翻了翻书，然后拿起笔老老实实在本子上订正答案，感觉再不努力点，下一秒他就要说出一句“别以为跟我谈恋爱就可以不认真学习了”来。
想到这，戚玥居然还被自己给逗乐了，捂着嘴偷笑，字都写歪了几个。
“想什么呢。”他突然轻轻敲了下她脑袋，“你昨天光顾着看我，没看题了吧？”
她揉了揉并不是很疼的脑门，“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戚玥歪歪头突然撒娇，甜甜道：“你确实比题目好看呀！”说完了还矫情的把头往他肩膀上靠。
“注意监控。”他再一次无情的把她推开，眼底却藏着笑。
好在时间尚早，刚过饭点没多久，自习室没多少人在。
见她还是马虎应对，陆晓故意道：“期末考之前，还是和之前一样吧，一天就见一次。”
“哈？”戚玥一脸不开心，“那一次见几个小时啊？至少得两个小时起步吧？”
“别贫嘴。就像从前那样，吃个饭就得了。”
“可人家想无时无刻、每时每刻见到你呀！”
“哦。”
“哦什么，你说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宝贝了……”她抗议。
“每门功课九十五分以上能做到吗？”
“九十五分？哈哈哈……”她突然大笑了几声，迅速垮下脸，戏精上身，手背以兰花指姿势抵在下巴处，捏尖了声音：“臣妾做不到啊——你这个负心汉！”
陆晓觉得好笑，就静静看着她演戏。
“怎么都不哄我两句，你不想见我就直说呗。哼，我每天都在本本上画圈圈诅咒你，让你每天打喷嚏，还要化妆化得美美的在梦里勾搭你，让你看得见摸不着！”
“说好的不给学霸丢脸呢？”他不为所动，指着她的草稿本，“再来，你这个函数又解错了。”
“哪？”
他细心的再为她解说了一番，就在她恢复理智、认真答题时，说：“我以为你主动靠近我的目的，就是想找个严格的老师，督促你学习。”
“不不不，”戚玥直接否定掉了，“靠近你才是我的目的，学习只是靠近你的手段。”
陆晓微微挑眉，“那你目的达成了，下一个目标呢？”
“生儿子！”她脱口而出。
随后两个人都怔住了，戚玥飞速瞥了他一眼，随后整个脸都涨红了，低下头盯着她的草稿本——什么鬼函数题，看老娘不把你做死！
时间静止了数秒，陆晓突然不动声色地握住她搁在桌子上“闲置”的那只手，却被她一把挣开，她嚷嚷：“注意监控！”
“搁桌子下就行了。”他握住她因天冷冰冰凉的手，一并塞进自己衣兜里。
接着没忍住明知故问：“你是要和谁生儿子？”
戚玥瞪了他一眼，“哎呀，烦不烦，我都集中不了精神做题了！”
陆晓淡淡勾了勾唇，“生女儿行不行啊？”
“不行！就生儿子！”说完戚玥愣了愣，感觉又被套路了，“陆晓，我跟你说你再烦我就真考不了九十五分了。”
“那就考不到吧，不是六十分就合格了吗？”
戚玥气得要甩笔，左手又被他牢牢把控着，于是开始哔哩吧啦一番言语轰炸：“你这么恶劣的吗？就看不得我认真做题吗？我可是要拿奖学金的女人啊，再怎么……”
听着她叽叽喳喳的，陆晓心里笑而不外露，他其实想告诉她，要是每天待两小时，他是完全看不进任何书了，光盯着她就够了。
**
是夜。
戚烁因白天见过徐兆阳，又勾起了往日的痛苦记忆。
他忍不住又发了条讯息给戚玥：
闪烁：【离徐兆阳远一点。】
戚玥敏感的觉得不对劲，【你怎么老提这个人？我已经和陆晓在一起了，放心，我不会“重蹈覆辙”的】
七月：【他是不是还干了什么？】
七月：【你还隐瞒了我什么吗？】
七月：【（语音通话）对方已取消】·
七月：【（语音通话）对方已取消】·
七月：【接我语音啊】
闪烁：【没什么，不想聊天。就是想到因为他家破人亡就觉得气不顺】
七月：【……】
七月：【是不是顺便又把我迁怒了啊？我改，我一定改，我觉得你爸已经被我迷住了嘻嘻……】
七月：【我快考试了，放假你一定要回来啊】
闪烁：【再说】
闪烁：【晚安】
关了手机，戚烁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脑子陷入一种混混沌沌中，也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境，只依稀记得他那时头昏得厉害，闭着眼睛，状态与现在差不多，但其实精神的清醒的，所以那些尖锐的争吵，他都听见了——
……
“你哪去了，孩子发高烧，我一个人带着去医院，要不是有朋友帮个忙，你儿子和我今天都要猝死在医院了！”
“这孩子不是跟着你姓戚吗？是你戚家的种啊，你多操点心是应该的吧？”
“……当初孩子跟我姓不是你亲自同意的吗？你现在这里跟我着什么急啊？翻旧账吗？跟我姓就不是你儿子了吗？”
“当初我同意是被迫的，是你爸逼的，你亲眼看着的，现在他承诺的可是什么都没实现！”
“你如果不喜欢，你跟我说啊，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把他的姓改过来！”
“改过来？改过来你爸会给我们好日子过？再说了戚玥，不是说好了，你去拜托你爸，让他把我安排进公司吗？你不是他唯一的女儿吗？怎么一点都说不上话？给的钱也越来越少，怎么，这是防我当防贼了？”
“讲讲道理好不好？上次他给你安排了工作，是你自己说不去的！”
“我怎么也是你们戚家女婿吧，我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他让我去当司机？这不是羞辱我吗？”
“我爸说当司机可以跟着跑跑业务，熟悉业务流程，也可以多认识人，而且也不累，可以兼顾家庭。他也只是先让你先干着，做得好再一步步提拔上来，而且他也说了，你不愿意，他可以托关系帮你安排个老师职位，工作稳定假期也多……”
“我要是想干这行用得着他托关系吗？这是看不起我吗？啊？上次去你们家吃饭，连个佣人都给我脸色看，你说，你是不是也这么看我的？啊！？”
“啊——你弄疼我了！放开——”
什么瓷器落地的声音“嘭”一声在脑中炸开，他惊坐起身。
*
“啊，吓我一跳！”邓淑玲半夜起来上洗手间，却看见戚烁捧着杯茶站在阳台上吹冷风。
她顺手拿起沙发上的毯子把自己裹起来，向他走过去。关切的问：“你怎么了？睡不着吗？外面太冷了，你还是先进来吧，你是不是想家了？你和戚玥和好了吗？”
戚烁端着早已凉透的茶杯喝了一口，回头看了黑暗中的她一眼，虽然看不清，却能感知到她的担心，同样是父亲早逝的单亲家庭，她小小年纪还要承担起照顾母亲的重责，但这人生道路的风雨却未能将她压垮，她仍以赤诚之心对待这不公的世界。
“答应我……”
“啊？”
“不要轻易把自己交托给另一个男人。”
邓淑玲有些不明所以，莫名其妙的笑笑，“不是前几天还说让我找个好男人嫁了吗？”
“这两句话并不矛盾。”
“好——你这些话进来说可以吗？我都快冷死了。”
戚烁点头，“你去睡吧，我也休息了。”
邓淑玲突然轻轻叹了口气，这个细微的动作虽然看不太清楚，却被他察觉到了。
“你叹什么气？”
“哦……就是你看起来比我们大了不少岁数，好像也有一定的经济能力，长得也好看，又很聪明，什么都难不倒你的样子，但你似乎也有很多烦恼，还是解不开的那种，就有点想不通，到底人的烦恼，是不是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增加呢？”
“你觉得呢？”
“我妈生病的时候，我就想我快点长大就好了，这样我就更有能力来照顾她了，在护校的时候，学习压力挺大的，每次一考试我头发就大把大把的掉，生怕考不过，你知道吧，就是不敢生病，我要是生病我们家就垮了。然后宿舍熄灯了，我就打着手电筒，边哭边摸着骷颅模型背骨骼名称，你知道人体共有多少块骨头吗？它们分为几部分？分别叫什么名字吗？真的，那些答案我觉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戚烁：“……”
“说起来也好笑，第一次跟着老师上解剖课，我好多同学都吓哭了，我反而没事，因为我知道，这将是我以后的工作，我要靠它挣钱，只要我学好了，我日子迟早会好过起来的，我能看到希望……”
“烁哥，我不知道你在烦恼些什么，我也不会劝人，而且我这个人说话挺无趣的……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一句，人生没有迈不过的坎，只要心存希望。”
“嗯，”戚烁眼神柔软，“我知道了。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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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戚玥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知道你屋里藏了个男人哦，我会告密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