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不应该这么容易便被灭门才对,然而,人心叵测,内乱永远是让内部分崩离析的最有效的手段。而且武当道尊一生为遵守祖训,没有融合过异兽卵,实力本就差了些许。武当消失的消息并未传开,如同从未发生过一般。门派纷争多显于江湖内,很多时候大家对门派内部的消息也是一无所知的,只有当门派招收弟子亦或是有什么盛况,才会被人关注。世界就是如此,每个东西都是默默无闻的存在,直至对别人有用处的时候,才会被提起与关注。那些离奇失踪的人们,又能引起多少人关注,多久才会被人发现呢。总归来说,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罢。就在犟山秘境消失的一个月后,邩泶城一片哗然,因为城主府钱子昊被发现悄无声息惨死于自己的房间内,却没有一人发现,直到丫鬟推门而入才得知。四肢经脉尽碎,手脚筋被挑,脸高高肿起,连舌头都被割断了,双目圆瞪,死不瞑目。虽然城主府早就封锁了消息,但不知道又是谁传了出去,还添油加醋地将这件事引导始末,传言怕是有人报复,或是遭了报应,总之,舆论声四起。钱府大夫人见亲身儿子死相如此凄惨,顿时哭天抢地,拉着钱城主不放,势要将那个杀她儿子的人碎尸万段。钱城主当然也是怒火攻心,竟然公然在太岁上动土,还杀了他儿子,简直是不知死活!但是,能悄然无息潜入城主府没被任何人发觉,这种实力……钱城主虽然怒火攻心,却不是愚笨之人,不然也做不到一城之主。倘若真是武功高强之人所为,那他就得多做准备了。可惜,他的准备似乎用不到了,因为那个人再也没找上门来,要对付的人,就只是钱子昊一个罢了。当年的事,也只有钱子昊知晓,现在也死掉了,那个村庄发生的事情,除墨帝宇外便彻底无人知晓,连墨帝宇还活着的消息,也没有传出去。而钱子昊的死,只是开始。接连后的一个星期内,在紫栌城附近的所有城池的城主府里,或是直系亲属,或是城主本人,弱到只如一般捕快,强如一城之主,都逐一被离奇杀害,每个人都是面带惊恐,像是见到了什么令他们恐惧的东西一样,死不瞑目。这股舆论之风便越卷越大,有心人发现,这些人死的似乎有一些规律——都是跟当年被灭门的墨家息息相关,大多数都是落井下石之人。此言论一出,百姓皆惊,特别是受过墨家恩惠后来又没有伸以援手的世家,人心惶惶,当年墨家被灭,他们虽有心而无力,结果袖手旁观,怎么来说也不符合江湖道义。但奇怪的是,白家却一直没有传出动静,又让人有些生疑,毕竟当年可是白家亲手灭掉了墨家,如果要报复,白家应该逃不过才是。不管怎样,这个谜案经过发酵,早就传到白家耳中,白府又何尝不是心中一紧,连氛围都变得紧张了,每个人在晚上都锁紧门窗,小心翼翼,被一个不知名的强者盯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这是多么令人胆战心惊的事情。白枭刚痛失爱子不久,没想到现在家里又变成这样,自然恼火不已,连发了好多次脾气。但是,这丝毫不改白府的紧张气氛,而且,因为日益传来的越来越多的消息,而慢慢发酵。一日傍晚,火烧云,赤霞密布,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城主府外,倒是清净。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衣的人渐渐走近,背着一把黝黑重剑,一头白发特别引人注目,面貌普通,但那双眼睛,仿佛洗净了红尘凡事,深邃,让人一眼望深,却看不见底。“站住!你来城主府干什么?”门口的护卫拦住了他。“找白枭。”白发男子看着挂在那里的白府府匾,说道。“放肆,城主的名字是你可以直接叫的吗?”那名护卫将枪刺到白衣男子面前,喝到。白发男子默默地收回目光,看向那护卫,另外三个护卫见来者似乎不善,也抓住了手里的长枪。“铮”,一声剑鸣,四个护卫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倒下了。“白府,墨帝宇,来了。”白发男子喃喃自语。言罢,白发男子,也就是在犟山一役便消失不见的墨涯,亦或者,已经变回本名的墨帝宇,手持重剑,强大的气势冲天而起,砰一声,白府大门忽然炸裂开来,墨帝宇抬起脚,缓缓地踏进了白府的府邸,剑朝下留下的点点血迹,落在了地板上,点落成行。“砰”,又一声,原本悬挂在那里的华丽的“白府”府匾,在墨帝宇踏进门的一刹那,断成了两半,跌落在地上。什么叫炼狱?什么叫尸横遍野?或者说,什么叫血狱?一人持剑,血色不停。甚至,走一步,杀一人,无论男女老少妇孺壮丁,剑气纵横,白府一下子充斥着尖叫声连连,一批批护卫冲了过去,又一批批倒下,什么叫杀人如草芥?什么叫杀人如麻?墨帝宇也是第一次。但是,他不后悔。因为从踏入这白府开始,他就仿佛回到了那个晚上,那个哀鸿遍野,火光冲天的夜里。那个晚上,也是一批批人无助地倒下,一批批人无助地离开这个世界,即使求饶,也没有人放过任何一个。白府的人,想必也没有什么好人吧!来之前,他也打听过了,白府这些年坏事也做了不少,府内人仗着城主威严,横行霸道,百姓多有怨言,只是能仗义执言的被白府以各种理由杀掉,想要伸冤的无处可去,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即使,这只是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杀人的理由。他的双眼渐渐弥漫了血光,走的步伐也是越来越快,重剑挥舞如旋,如一股收割生命的飓风,一路向里。“混账!给我死!”白枭带着府里的客卿赶到时,墨帝宇已经走了城主府一半,也杀了一半了,面对白枭的攻击,他的残影一闪而过,躲开了,随即静静地漂浮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枭,如同神灵。待白枭看清了这个杀人成魔的男子,脸色一变,“你是墨帝宇?”墨帝宇没有说话,犹如看死人一般看着白枭一众人,剑指,鲜血滴落。跟随白枭来的五个人里,有三个是那次中州大比出现过的,当时以一招就击退了墨帝宇,他自然不会忘记。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了。厚重的重剑在空中掠过重重残影,巨大的力道携带着簌簌破空声呼啸,速战速决!气息碰撞,墨帝宇以一抵六竟然不落下风,白枭越打越震惊,墨帝宇以前不是不会武功的废物吗?本以为他早就掉下山崖死了,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了灭掉他白府的实力!不是说他资质很差的吗,为什么现在竟然恐怖如斯,究竟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剑花闪烁,墨帝宇的重剑挥舞的如普通长剑一样灵敏,似乎剑的重量对他来说如同玩具,“啊!”一人被砍中肚子退出战圈,“咚”一人头颅飞起,掉落在地,“呲”一人手臂被砍,露出森森白骨……白枭被墨帝宇一脚踹飞了出去,与此同时,他带来的五个人,都已经死去,那些重伤人的心脏上,插着一个飞镖。如同白梦落当时死状。白枭撑着剑挣扎地站起来,噗一声吐了一口血,血染红了他的胡须,墨帝宇静静地看着他,依旧一言不发。“原来是你!”白枭看到那些人身上的飞镖,对白梦落的死已经明了了,但是他没有冲动,反而说道,“呵呵呵呵,英雄出少年啊,没想到,我白枭竟然也有被一个少年打败的一天。”“自作虐,不可活。”墨帝宇缓缓开口。“如果老夫今天身死,你能不能放过她们。”白枭忽然打起了感情牌,“他们都是无辜的,当年,都是老夫一个人的错。你杀了这么多人,应该也消气了吧?”“人命,是可以抵消的吗?”墨涯用极为平静的声音说道,“在你眼中,谁的命比较值钱呢?”说完,一闪身,内门响起几声尖叫,白枭的夫人们和婢女,死!“是她们吗?”又是一闪身,这次是,白枭的子女。求饶声不绝,所有人四处逃窜,从城主府后门挤着出去,甚至还因为践踏而死了人。老弱妇孺挤不过年轻的护卫,全都被挤得摔到了地上,运气不好便被踩断手脚,他们已经没有了尊卑之念,只想着逃命要紧。人性的自私,在生死存亡面前显露到了极致。墨帝宇不急,因为他最想看到的,不过是白枭的痛苦。很明显,他做到了。白枭见状,不得已冲了过来,想跟他拼命,虽然他铁石心肠,但是对自己的妻子儿女,同样也是爱护的。奈何墨帝宇的实力不同以往,在那次“觉醒”之后,内心功法修成八曲十七弯而极,内力源源不断,加之梯云纵八层级别,若是在武当,已达到长老水准!节节败退!白枭的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这还是墨帝宇不愿这么快结束他的生命的缘故。忽然,白枭跪在了墨帝宇面前,“求你!放过他们,我以死谢罪!”墨帝宇的攻势停下,沉默不语。白枭抬头,一张脸尽显老态,“就用我的头来祭奠墨家吧!放过其他人!”墨帝宇走近白枭,还未开口,白枭忽然一把匕首就朝墨帝宇刺了过去,没想到刺到的却是残影,墨帝宇反手一剑划过,血涌而出,白枭的头颅飞天而落,重重地掉在地上滚动。在官府的捕快和一些侠客的脚步声渐近,白府依旧尖叫声、哭喊声连连,墨帝宇默默地取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擦拭掉重剑上的血渍,放回了背上,纵步青云直上,白发飘飘。天色已暗,火光已起,墨帝宇渐渐消失在黑夜中,留下白府的闹剧,以及闻讯赶来的众人。一条洁白的手帕上满是血痕,静静地躺在白枭的头颅旁边,在火光的照耀下微微抖动着。次日,这些消息因为白府的“灭门”惨案达到了高潮。有见证者称是一名白发男子,武器是一把重剑,相貌,却是记不清了。无数人传着消息,人心惶惶,“墨家报复”这一说法传的沸沸扬扬,朝堂震动,皇帝震怒,无数绿林高手和捕快出动,誓要将这个人捉拿归案。一个酒楼里,人们还在对这件事议论纷纷,连说书人的内容都离不开这个话题,甚至有人越传越离谱,说是“白家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惹得天神下凡除害”,还有的人在讨论那个白发男子究竟应不应该处死的问题。如果他是墨府“余孽”,为家人报仇,在江湖上又何尝不可,但是他灭的是朝堂世家,正受皇帝恩宠的白府,那便是落了黄帝的面子,肯定是要处死的。再者,墨家究竟当时有没有犯错,该不该被灭门,大家心知肚明,于是经常有人为这争得面红耳赤,仿佛自己是当事人一样。像是与身边的吵闹隔绝了一般,他静静地望着窗外人来人往,对这些谈论一点兴趣都没有。此时的他,依旧是藏青色衣服,却是素袍,读书人打扮,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黑色,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清秀的面孔依稀有着几缕头发遮掩,显示出几分不羁,那双幽深的瞳孔里隐藏着极深的沧桑的眼睛,让他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气质,似书生,不是书生。他慢慢的喝着杯中的酒,从来没有喝过酒,酒入愁肠人更醉,他不喜欢,那酒的辛辣味,呛着自己的咽喉,逼着自己揉着发红的眼眶。醉酒的滋味,是什么呢?酒醉愁肠,醉的是酒,愁的是人。他从下午一直待在这里,直至夜幕降临。窗外,叫卖声依旧,随处可见的人海,灯火通明,唱曲儿的声音飘荡在繁华的街道,转眼就被嘈杂的说话声掩盖了。快过年了呢。他似乎,许久都未过过节了。脸色微醺,他信步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从人群中穿梭,不知道何去何从。一个银色的冷冽面具静静地放在一个摊位上,他停顿了脚步。面具,挺好。伸出去的手,在就要碰到那个面具的刹那,被人用扇子,轻轻地压了压。微微抬头,入眼一处风景。该怎么形容她?身着血红色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不盈一握,发间一只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黛眉开娇横远,绿鬓醇浓染春烟。晚风吹过,却平添惹人怜爱之质。“这面具你带着不好,不然让给我吧?”声音如黄鹂般宛转,即使,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每个亲近的人都离他而去,他是厄难之体,早就不该靠近任何人了。“恩?”他淡淡地应了声,拿起,戴上,扔了一袋钱给小贩,转身就走。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她的面貌有些熟悉,然而细细想来,却没有什么印象。“哎你这书生怎么连点礼貌都不懂,学的都是什么啊你。”见到这么他这么干净利落地离开,她似乎有点错愕。“书生,我不是……”他信步消失在人群里,转眼便不见了踪影。也不能是,他心里默默地想。也许谁也没有发现,姑娘俏皮且饱含深意的目光,还有微翘的嘴角。惊艳四方。“墨帝宇,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