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尧梦醒,回到上辈子没有杨贺的世界。 大概是刀? —————— 季尧梦醒了。 夜半三更,季尧醒来的时候往床边摸了下,空的,冷的,后知后觉地想起杨贺昨夜宿在了内官监。 不就是动了他的人嘛,就不让他睡了——季尧漫无边际地想,可嘴角却翘了翘,半点都不恼。 权势像是杨贺赖以生存的刀枪剑戟,他慕权,要紧紧攥在手里才安心。偏偏季尧隔三差五喜欢去拨一拨杨贺的逆鳞,薅毛似的,要杨贺对他恼了,冷眼相待,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盯着他心里才舒坦。 其实也不是全为了撩拨杨贺。 季尧不是个任人拿捏的性子,他当初说听杨贺的话,听是听的,可他太清楚杨贺了,一旦季尧彻底地失了倚仗,说不定杨贺哪天就敢反了他。 季尧要永远绑着杨贺,就得让他惧他,有求于他,离不开他——最后再来谈爱。 季尧才登基那几年,二人之间横着权势名利,猜忌,朝堂成了他们的战场,硝烟无声无息的。夜里还在龙床上翻云覆雨,上了朝,两方朝臣唇枪舌剑,彼此泾渭分明,你来我往间都透着血腥气。 直到过了两年,季尧和杨贺之间寻着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才堪堪平和。 钟漏里滴滴答答的,一声又一声,在寂静的长夜里越发显得清晰。季尧正闭着眼睛,猛的又睁开,他撩开帐子,翻身下龙床走了几步,果然看见了角落里的漏壶。 可他寝殿里分明没有漏壶。 杨贺嫌吵。 他睡得浅,漏壶滴滴答答的,吵得杨贺睡不着,季尧就着人将寝殿里的漏壶搬走了。 季尧皱着眉毛,说:“来人!” 不过须臾,两个宫人进来,伏在地上。 季尧指着那滴漏,不悦道:“谁放这里的?” “回……回陛下,”当中一个抖了抖,脑袋磕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这漏壶一直,一直在此处啊。” 季尧垂着眼,没睡够,有点起床气,冷冷地道:“胡说八道。” “朕寝殿里已经三年没有放过这东西了。” 宫人肩膀直哆嗦,连声说:“是,奴才记错了,奴才这就搬走。” 季尧看着那漏壶,水滴滴答落下,一声脆响,仿佛打在心头,没来有的多了几分烦躁,他说:“几更了?” 宫人说:“回陛下,四更天快五更了。” 快上朝了。 “公公起了么?”季尧问。 宫人困惑地说:“……陛下说的是,是——” 季尧又皱了皱眉,目光落在那跪在地上的两个宫人身上,面露不耐,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愣了愣,面前的这两个宫人并不是他殿前的。 可无论是不是他殿前的,偌大宫中,便是刚入宫的宫人也知他口中的公公只有一个人。季尧面色一冷,盯着那两个宫人,说:“杨贺,杨贺呢?” 宫人胆战心惊地抬起头,道:“陛下,宫中,宫中并无叫这个名字的公公啊。” 季尧的呼吸都窒住了,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沉声道:“你说什么?” 宫人骇得慌了神,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季尧说:“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宫人哆哆嗦嗦地道:“宫中并没有叫杨贺的公公。” 季尧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空白,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没有?” 他自言自语,“怎么会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他声音低,仿佛一张拉满绷紧的弓,稍有不慎,就是山洪崩塌。 季尧平静地问:“现在是哪一年?” 宫人伏在地上,说:“长熙,长熙七年。” 刹那间,季尧只觉浑身发凉,彻骨的寒意蹿遍了四肢百骸。他偏过头,一方铜镜立在几步开外,昏昏暗暗地映出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镜中人脸色苍白,嘴唇薄,眉梢眼角透着股子病态阴鸷,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森冷地看着他。 季尧面无表情地和镜中人对视着。 他又陷入了那场噩梦里。季尧想。 。 季尧小时候总做这个梦。 噩梦。 梦里他成了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举目望去,满目都是空茫茫的,寂寥孤独,真正的孤家寡人。可自他登上帝位,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 季尧看着铜镜里的人,过了半晌,他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到了床边,平直地躺了下去。 两个宫人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梦而已,梦总会醒的。 季尧习以为常地闭上了眼睛。 寝宫里死一般寂静,好像连呼吸都听不见了,只有漏壶滴滴答答的,水声在耳边无限放大,每一滴都砸在心上,沉闷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季尧面无表情地又坐了起来,骂道:“你们是死的么!把